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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兒，今天是你第一天進宮陪讀，可要好好聽你父親的話。”
    一個紮著整齊雲鬢的婦人一邊給劉東整理袍服，一邊輕言細語地叮囑。
    “知道了，娘，可是我還困得很，我想再睡一會……”
    “胡鬧，太子殿下都是三更起床，現在已經二更了，再晚一點，你父親又該拿戒尺揍你了！”
    “揍就揍，我又不怕！”
    “你不怕，娘怕！好了，別磨蹭了，你父親已經在馬車上等著你呢！”
    “我不去，這麽冷的天，打死我也不去！”
    劉東開始撒潑，並把已經穿好的袍子給解開要脫掉。
    哐！
    房門忽然被大力推開，隨著一陣冷風的灌入，一個留著長須的中年男子一臉嚴肅地踱步而入，直視著劉東一字一頓道：“夠膽把方才的話再講一遍！”
    “娘！”
    見勢不妙，劉東趕緊躲進了婦人的懷裏。
    婦人趕緊打圓場：“好了好了，官人何必動怒，孩子第一次起這麽早，總得給他點時間適應一下……”
    中年男子冷道：“都是給你慣的！我劉家男兒，豈能是如此怯寒畏苦之庸人，天冷就多穿一點，凍不死他！”
    “東宮難道沒有設暖房？”
    “讀個書還要設暖房，讀之何益？夫人，你且回房罷，這是我們父子之間的事！”
    男子便是劉健，字希賢，號晦庵，時任少詹事，東宮講官。
    婦人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氣，一向說一不二，撫了撫劉東的頭後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劉健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跪下！”
    劉東失去了唯一的依仗，隻得乖乖地跪在他麵前。
    “東兒，說說，你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劉健語氣緩和了下來，但仍不失威嚴地看著劉東。
    “我……我想成為一個像爹這樣的人……”
    劉東顯然言不由衷，隻是察言觀色後的討巧之辭。
    “是嗎？那在你眼裏，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爹博學多才，英明神武，為國為家，兩袖清風，文韜武略，一代帝師風範……”
    劉東搜腸刮肚，恨不能把所有的溢美之詞都倒騰出來。
    劉健被逗得微微一笑，卻轉而正色疾言：“那你覺得做我的兒子卻可以不學無術好逸惡勞？”
    “……”
    劉東本想一通馬屁下來，父親就會饒過自己，但效果明顯不佳，不免腹誹道：“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今天這頓打姑且給你存下，趕緊給我把衣服穿好隨我走！”
    劉健騰地站了起來，大步朝外走去：“這是你第一次進東宮陪讀，打壞了臉不太好看！”
    “……”
    劉東無比淒涼地幽歎一聲：“我的天呐，讀個書要起這麽早，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身為學渣，他從未見過七八點的太陽，這淩晨就要爬起來的滋味著實讓他難以忍受，他無比懷念沒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日子，那時作為留守少年正讀初二的他，天天可以抱著手機排位鏖戰到淩晨，然後睡到太陽曬屁股，天天遲到已經是標配，反正老師找耳背的奶奶談話也沒什麽作用。
    而現在，自己卻成了大明朝未來首輔劉健的兒子，家教之嚴，規矩之多，實在是令散漫慣了的他難以招架。
    “簡直毫無人性和人權！”
    腹黑了一番後，劉東還是隻得乖乖地重新穿好衣服，踏出房門，走進了昏沉沉的暗夜裏。
    府邸前的馬車早已經準備好，裹得像個粽子的馬夫猶自在寒風中簌簌發抖。
    因為馬車並不寬敞，劉東上車之後，隻能坐在劉健身上。
    劉健抱著他，開始給他講入宮後的規矩。
    “見了太小殿下，你得先跪下請安，坐到你的座位上後，坐姿要端正，更不能到處亂瞧，眼睛隻能盯著書，朗讀聲音不能蓋過太子殿下，堂議的時候要舉手發言，不能隨口搶聲……”
    “如果屎急了怎麽辦？”
    “……”劉健一愣：“大清早的你就要出恭？”
    “我是說萬一……”
    “萬一？東宮有太監伺候在側，他們會領你去的！”
    劉健顯然有點生氣了，直覺這個兒子真是酒囊飯袋，這關注點還真是別具一格。
    但還沒完……
    “哦，要是餓了，東宮應該備有豐盛的早點吧？”
    劉健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是叫你去陪太子讀書！不是叫你盡想著拉了又吃！”
    ……
    馬車吱呀吱呀的朝皇宮行進，深秋淩晨的京城街道很是安靜，除了偶爾一隊巡城守衛經過，再也看不到一個路人。
    就這樣，劉東第一次走進了大明的巍巍皇宮，沿途之處，皇宮禁衛們都很恭敬地目送著這輛簡陋的馬車，或許在他們的心裏，也都在期待著這位新晉的帝師，能給大明培養出一位雄才大略的明君來吧。
    劉東更是爬在馬車不大的窗欞上，近似貪婪地觀賞著這座在二十一世紀仍舊是地球上最大的皇家宮殿來。
    隻見宮燈昏暗之下，這座巍峨皇宮如同一隻沉睡的雄獅盤亙，鬥拱飛簷，氣勢恢宏。
    雖然他以前有幸隨父親公司的旅遊團遊覽過故宮，但那時他根本對這座曆史悠久的宮殿沒什麽感覺，還不如冰糖葫蘆對他的吸引力大。
    而現在，自己卻是來到了大明成化年間，時空的變幻讓他的身份已然不隻是個看客，而是實實在在攪合進了這曆史洪流中的一員。
    這種感覺著實讓他感到新奇而有趣。
    更何況他最喜歡的便是曆史，特別是在曆史老師推薦全班同學讀了那本《明朝那些事兒》之後，對大明的曆史更是癡迷，就算其他功課考幾分十幾分，他的曆史成績卻總是一枝獨秀，讓各科老師更是怒其不爭。
    他知道劉健入閣十九年，任大明首輔八年，為英宗、憲宗、孝宗、武宗四朝元老，是大明弘治中興的大功臣大能臣，自己有幸穿越成了他的兒子，這不搞點事情出來，怎麽對得起仆仆風塵遠道而來的自己啊！
    陪太子朱祐樘讀書不是他不願意，而是他早就夢寐以求的，隻是懶怠慣了的他一時間不適應如此早起早讀而有抵觸情緒，但在劉健的嚴厲之下，他的這種情緒自然沒有生存的土壤，因此並不愚蠢的他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並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小小的目標：成為朱祐樘的死黨。
    高高的宮牆，片片琉璃大瓦，行走其中，就如同一頁頁厚重的帝國曆史在他眼前打開，而他，又將在這裏書寫出什麽樣的曆史呢？
    很快，馬車在一道小宮門前停了下來，兩個值守的皇宮禁衛走了過來，其中一位顯然是領頭的，稍一躬身很是正經地吭聲道：“卑職馬晟參見劉大人，殿下已在學房靜候大人，且隨我來。”
    劉健先把劉東遞了過去，馬晟抱過便把他放下，這才嘻笑道：“希賢，這是貴公子？”
    “嗯，犬子劉東，東兒，不知回禮嗎？”
    劉東趕緊抱拳弓腰：“小生劉東，拜見馬大哥……”
    “哈哈哈……”馬晟一聽不禁大笑：“希賢，你真是教子有方啊，沒由來的我就比你小了一輩，哈哈……”
    劉健也不禁大笑：“東兒，叫錯了，你應該稱他為馬叔，他可是和你爹我同年的武舉進士！”
    劉東趕緊又抱拳依言恭敬道：“小生劉東，拜見馬叔！”
    聲音洪亮，大方得體。
    “嗯，不錯，小子風骨硬朗，舉止大方，不愧是你希賢的種！”
    “得了，少在這瞎咋呼，走吧！”劉健和馬晟很是熟稔，自然就不再客套。
    “嗯，殿下今天二更就起來了，很是期待見到你這位新帝師呢。”
    “陛下把這樣一副重擔交到希賢肩上，希賢可是如履薄冰，唯恐德才不配啊！”
    “你在我麵前就別謙虛了，論起道德文章來，現在舉朝誰不唯你馬首是瞻？殿下能有你做導師，必將深耕治國之術，濟民之方……”
    “打住，你這怕不是昨晚臨時抱佛腳從哪學來的吧？”劉健停下腳步，用手指著馬晟的鼻子點了點：“你啊，有空就自己多讀點書，憑地總是照搬別人的話，也太那個了！”
    馬晟哈哈大笑：“知我者，希賢也！不瞞你說，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李西涯。”
    “他？他自己不也是東宮講官嗎？這樣的話他怎麽會說出來？”
    “嘖嘖，希賢你就別誤會了，反正大家都覺得他說得沒錯，以你的學識，當得起這樣的評價，絕非西涯以捧你而自捧。”
    馬晟大大咧咧地笑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劉健卻嚴肅起來：“東宮講官本就是個敏感的位置，大家還是謹言慎行為妙，西涯定是被你灌了幾壺老酒才會說這樣的話，這要傳到陛下的耳朵裏，免不了給他定個浮誇之名，那可就毀了他！”
    馬晟被劉健的嚴肅震住了，有些尷尬：“你真是什麽都知道，就像你看見了一樣，罷了，以後我不找他吃酒便是！”
    劉健歎息道：“說到這事，我還真得提醒你兩句，你現在是內宮禁衛官，嗜酒可不是什麽好事，而且還拉上西涯他們這些文官，雖然陛下現在寬宥，但你也得自己注意點！”
    馬晟出身武行，為人豁達爽快，也知道劉健說得對，便訕笑道：“知道了，時間不早了，咱們還是趕緊進去吧！”
    劉健這才牽著劉東的手，隨著馬晟朝早已經燈火通明的東宮學房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