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早朝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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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殿。
    早朝。
    文武百官依序而列,一個個朝服錦繡,象笏錚錚。
    時任內閣首輔商輅就靖州苗亂及建州女真犯邊造禍之事作了陳述,奏請出兵征討以示天威。
    眾朝臣一致附議。
    朱見深點了點頭:“諸位愛卿,這打自然是要打的,但怎麽個打法,朕想聽聽各位的意見,謝愛卿,你先說說罷。”
    被朱見深稱為謝愛卿的便是新晉恩科狀元謝遷。
    能被皇上首點,自然說明皇上對這位新晉狀元抱有厚望。
    謝遷現在的職位隻是個翰林修撰,本來早朝都沒資格參與的。
    但身為狀元自然有幾把刷子,對靖州苗亂和建州女真之奏章就出自他之手。
    雖經商輅上奏,但一貫愛才的商輅也不是那種越俎代庖的人,想著如此重要的奏章上呈之後,免不了還要進行廷議,自然就把他拉了過來。
    謝遷也不含糊,當即大大方方地站了出來,躬身道:“啟稟陛下,微臣以為,若朝廷兩線同時出兵,自負擔甚巨,且時值隆冬,北方苦寒,大軍若動,補給自需翻倍,甚難以為繼,不若先聚全力解靖州之困,待開春後再揮軍北上,當可一掃女真之霾,事半而功倍!”
    朱見深頷首大讚:“嗯,愛卿此言甚是,朕深以為妙,諸位愛卿,所見若何?”
    一眾朝臣自是齊齊點頭附議。
    朱見深見狀,拿定了主意:“那就這樣定了,著湖廣總兵李震,即日起整軍備戰,朕給他三個月時間,擒獲禍亂魁首,鎮安靖州!”
    “吾皇聖明,萬歲,萬萬歲!”
    眾朝臣齊齊持笏躬身而頌。
    朱見深心情不錯,笑道:“諸位愛卿還有什麽要奏的嗎?”
    話音未落,一個小個子朝官從商輅後麵閃了出來:“微臣有本要奏!”
    朱見深定眼一瞧,微笑著點了點頭:“萬愛卿啊,你有何事要奏?”
    原來這人正是內閣成員萬安,四川眉州人,進士出身,雖然身材矮小,卻是個極有能量的人,這種能量不是源自他自身的知識儲備(能考中進士自然也是牛掰得很了),而是源自他那種天生般的交際能力。
    明明是四川人,他卻能找到門路與當今朱見深最寵愛的萬貴妃扯上親戚關係,而萬貴妃卻是青州諸城人(今山東濰坊諸城),從地理角度來講,這自然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但令人詫異的是,他還真的得到了萬貴妃的親自確認,說這確實是她的遠房表親,可想而知,有了這道關係,愛屋及烏的朱見深自然也對他恩寵有加,萬安想不發達都是不行的。
    “微臣要奏之事,便是要彈劾新晉東宮教官劉健!”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莫不大驚,心想人家劉健又沒招你惹你,何況讓劉健去做太子老師的正是皇上自己,是經過長期的審查並經過慎重考慮才決定的,這家夥忽然彈劾劉健,這是要整什麽幺蛾子?
    朱見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萬安,你為何要彈劾劉健?”
    “微臣入宮前方得知,劉健居然帶著自己的兒子劉東一起進了東宮學房,微臣實不知劉健懷有何等心思,望陛下明察!”
    眾朝臣一聽,倒也覺得萬安說得沒錯,東宮學房乃國之重地,夠資格陪太子讀書的都是皇家子弟,這劉健是哪根腦筋搭錯了,居然敢把自己兒子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帶進去?
    說輕點這是以權謀私,說重點,他這是為自己的兒子在鋪路,有著不可告人卻顯而易見的目的!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不能帶自己兒子進宮陪讀,但曆代以來,還沒有哪位講官敢這樣做,原因自然就是上邊所說的,誰也不願意也沒能力去承擔這樣的嫌疑。
    劉健如此聰明的人,怎麽會做出如此糊塗之事?
    朱見深一聽就明白了萬安的意思,其實他何嚐不早就發覺此事有點不對,否則他就不會讓劉健早朝後來見自己了。
    但萬安既然已經當著所有人的麵攤開來講了,他身為皇帝,自然也就不能藏著掖著了,一向寬仁的他做起了和事佬:“唔,萬安啊,你言重了,劉健帶子入宮,是經過朕允許的,而且劉健之子已拜淑妃為義子,母後也喜歡他,讓他入宮陪讀也合禮合情……”
    這話擱其他朝臣聽了自然隻會點頭而退。
    但萬安是誰?
    是萬貴妃跟前的紅人,最忠心的走狗。
    朱見深不說這話還好,反倒讓他越發來勁了:“如此說來,微臣更不理解了,淑妃身為皇母,怎能隨便收義子,而且今日才是他第一次進宮,居然就跑到內宮去了嗎?這成何體統?”
    好嘛,這下連淑妃都被捅了進來,一朝文武自是表情各異,悶不作聲。
    朱見深本就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老好人,見萬安咄咄逼人,也是無奈,身為皇帝的他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這都是母後的意思,你就不要再嘮叨了!”
    嘖嘖,堂堂皇帝,居然要搬出自己母後來做擋箭牌,也真是宅心仁厚。
    萬安一聽,八麵玲瓏的他自然見好就收:“既然如此,臣無事了!”
    說罷,他躬退著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但絕不說明他會就此善罷幹休。
    甚至心裏已經在拿淑妃收義子這事做起了文章。
    朱見深轉頭望了望旁邊的司禮太監懷恩。
    機警的懷恩自然妙懂皇上的意思,立馬扯開嗓子叫道:“有本上奏,無……”
    “臣王恕有本要奏!”
    朱見深一聽這個聲音就抖了個激靈,麵露苦相:“王愛卿,你又有何事啊?”
    眾大臣卻齊齊低頭,一邊苦笑,一邊心想著懷恩啊,你這唱喏得也忒慢了點,這下好了,大家又不知要站到什麽時候!
    王恕手持朝笏站了出來:“臣王恕要為陝西巡撫鄭時伸冤!”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朱見深的臉色更是變得極為難看:“王恕,此事吏部早有定論,你現在為他伸冤,是什麽意思?”
    王恕脖子一梗:“那微臣便連吏部一齊彈劾!”
    眾朝臣自是背脊一寒,吏部尚書尹旻更是臉色蒼白,本來打算今天就返回南京的他做夢也想不到這個王鐵嘴居然會揀這個時候朝自己開火。
    幾乎所有人都明白,王恕這是在以卵擊石。
    因為鄭時被罷官,源自他上書彈劾朱見深跟前紅人梁芳,揭露梁芳在外借為皇帝采辦之名,實則廣派黨羽到各處當鎮守太監,為非作歹,貪贓枉法。
    而梁芳本是萬貴妃的內侍,人又機巧,每天都變著法兒討好自己的主子,萬貴妃自然樂得消受,免不了給朱見深吹吹枕邊風誇他,朱見深沉溺萬貴妃無以複加,自然也樂得有這麽個會來事的奴才。
    再加上梁芳還有個不太好說的嗜好,那便是研究chun藥。
    身為太監,卻有這樣的嗜好,看起來自然很奇怪,但大家考慮一下他服務的對象就應該知道,這其實也不過是他為了達到自己利益最大化而投其所好而已。
    但如論如何,都說明梁芳是個會來事也會辦事的人,就算理論脫離實際,他也照樣奮發圖強,可謂身殘誌堅的傑出楷模。
    朱見深很吃這一套,並極度沉迷這些玩意,這也是他身體每況愈下的重要原因,可惜的是,他一直執迷不悟,直到去見朱重八那一天(真見到了的話,估計重八兄得被氣活過來)。
    因此鄭時的彈劾無異於間接揭了朱見深的醜,他自然要護短,不等梁芳自己來求情,他就先下手為強免了鄭時的官,隻是顧忌鄭時為官清廉,民間聲望極佳沒有逮捕入獄罷了。
    這事皇帝發了話,吏部自然隻能照辦,畢竟免掉一個巡撫對於大明來講也不是什麽大事。
    但剛阿耿直的王恕顯然看不慣也看不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眼前。
    朱見深自知理虧,麵子上也掛不住,而且他也知道王恕的脾氣,有理有據之下,那可真是拚命三郎再世,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那種。
    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朱見深頗有點騎虎難下,轉而望著吃了掛落的尹旻:“尹愛卿,此事乃是經你之手,你來說說罷!”
    可憐的尹旻一愣,心道:“好嘛,合著你接不住,就把皮球踢給我?”
    但陛下發了話,他再想躲避也是不可能的,隻能在王恕虎視眈眈下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微臣也思量了幾日,覺得對鄭時的懲罰有點太重了些……”
    這顯然是迫於王恕的威壓開始妥協了。
    朱見深不吭聲。
    王恕卻得勢更大聲起來:“既如此,何不盡早改判?”
    尹旻身為吏部尚書,職銜自然是要比王恕高得多的,卻對王恕近似嗬斥毫無抵抗之力,一副委屈求全的樣子:“王大人,改判也要走個流程啊!”
    “什麽流程?要我今天不站出來,這流程是不是要走到猴年馬月?”
    尹旻無奈地看了看默不作聲的朱見深,知道隻能自己想轍了,便搖頭道:“王大人啊,若改判,那就證明鄭時所奏無誤,自然要向刑部申請緝捕那些傳奉官再做勘定才是,你也是朝廷命官,這點流程你應該清楚的啊!”
    王恕等的其實就是這句話:“那好,我就等你這個流程,還鄭時一個公道!”
    朱見深此刻隻想逃離這裏,眼見他們談得差不多了,趕緊向懷恩使了個眼色。
    但眼明嘴快的王恕哪裏容得事還沒談完皇帝就跑了,張嘴就奏道:“微臣王恕還有一事要奏!”
    朱見深近似絕望地呆呆看著這個活寶:“愛卿尚有何事?”
    “微臣懇請陛下下令,暫停梁芳一切職務,以配合刑部調查!”
    眾朝臣麵麵相覷,顯然誰都沒料到這個王鐵嘴居然見好不收,反而變本加厲與梁芳正麵硬剛起來,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王恕卻顯然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他深知若沒有朱見深的首肯,是沒有誰敢動梁芳這個太監的。
    朱見深也是被他弄得毫無辦法,想了想,模棱兩可地說道:“若梁芳有錯,朕自會讓他領罰……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朕有點乏了!”
    早就站得雙腿發麻的一眾朝臣自然趕緊齊齊跪拜下去:“吾皇萬歲,萬萬歲!”
    此言一出,任憑王鐵嘴還箍咂著嘴想講什麽,也隻能跟著躬身叩拜:“吾皇萬歲,萬萬歲!”
    朱見深飛快地站了起來,在懷恩的攙扶下,一溜煙地跑出了奉天殿。
    眾朝臣都站了起來,陸續有序地離開大殿。
    商輅走到王恕跟前,搖了搖頭:“王大人,你有議,為何不和我先溝通一二呢?”
    王恕笑了笑:“首輔大人,若宗貫扳不倒他,就隻有靠首輔大人再接再厲了。”
    商輅一怔,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王恕這是不想拖自己下水啊!
    他愧疚而惆悵地歎了口氣:“唉,(朝廷)搞成這個樣子,我身為內閣首輔,自亦難辭其咎,宗貫啊,隻怕更大的風雨還在後麵呐,梁芳事情再大,也不過是謀點私利,而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汪直天天在陛下麵前求建什麽西廠,這要讓他得逞,怕是滿朝文武都沒得安生日子過了!”
    空蕩蕩的大殿裏就隻剩他倆和在門邊等著商輅的謝遷。
    王恕打了個請的手勢招呼商輅走前,自己落一步跟在旁邊:“首輔大人有此顧慮,宗貫也深以為然,但若聖上有意於此,吾等又能如何?還是先做好自己的本份,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說大明人才輩出,總會有辦法的。”
    商輅聽出他言外之音,看了看站在門邊的謝遷,點了點頭:“是啊,隻要有人才,就能解決任何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