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遷宮之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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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訊趕往乾清宮的王公大臣絡繹不絕,到最後,朱見深讓懷恩頒布明詔,解釋清寧宮隻是失火,並未造成傷亡,太後亦安然無恙。
    但縱使這樣,王公大臣們仍舊削尖了腦袋也要往裏擠,最後朱見深不得不下令封禁午門,隻召了商輅、萬安兩位內閣大臣以及德王朱見潾和剛回京不久的襄王朱瞻墡入宮。
    其他人等見入宮無望,自很快就散了,唯有一人仍舊孤身屹立在高高的朱門之下。
    午門侍衛見他遲遲不肯離去,一侍衛長便走過來詢問:“這位大人,皇上已經下令閉宮了,你為何還站在這?“
    這人微微一笑:”因為等下皇上必會召我入宮,我何必浪費時間徒勞地跑來跑去?“
    侍衛長甚感驚奇:“嗨,大人口氣不小,敢問高就於何部何位啊?”
    “鄙人不才,陋名李東陽是也!”
    這一句直接把侍衛長的腿都嚇軟了:“啊!大人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李西涯學士?”
    李東陽詼諧道:“鄙官隻是個小小的庶吉士,於六部無緣,與三司無搭,何來大名鼎鼎?”
    侍衛長尷尬地笑了笑:“恕小人眼拙,大人素有大量,必不介懷罷,既然小人有幸見得大人,可否請大人給小人提幾個字,也好讓小人沾沾大人的文潤之光?”
    李東陽雖然因貌寢仕途不暢(長得有點不符合當時大明官場審美罷了,其實他也隻是因為出天花落了個麻臉而已,五官還是很端莊的,整個人看起來也很精幹),但好在他心態豁達詼諧,總能在無聊處找到樂子。
    聽得侍衛長有此要求,自是哈哈大笑:“那你也得給我紙筆啊!”
    但這午門都是內宮侍衛,一時半會哪裏找得到筆和紙,侍衛長愣一會,居然吭的一下抽出了佩刀。
    把李東陽嚇了一跳:“你……你要作甚?”
    侍衛長趕緊安慰道:“學士莫慌,小人隻是想以血代墨,以衣當紙,唯求學士墨寶耳!“
    說完,目瞪口呆的李東陽還沒來得及阻止,這侍衛長就揮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心,鮮血頃刻便溢流滿掌,當真是眉頭都沒眨一下。
    李東陽不住讚歎:“好!端是一條好漢!雖文忌以血而書,但你本是歃血好漢,當無此諱,既然如此,東陽就略獻醜為你一書!”
    侍衛長把外甲一卸,棉袍一解,露出白色襯裏,躬背而立,滴血之手反轉如兜。
    李東陽念其勇猛,略一思量,便雙指醮血,在其背衣上寫下了精忠勇武四字,乃是玲瓏飛動的狂草體,結合白衣紅血,更顯威武霸氣,煌煌奪目。
    李東陽寫完,想了想,又題了西涯敬書四字,以示對行伍之人的尊敬之意。
    侍衛長自是樂不可支,如獲至寶:“小人常平,三生有幸能得學士墨寶,當輝耀吾子嗣於萬世矣!”
    李東陽一聽,驚訝道:“好漢乃開平王之後乎?“
    常平一邊把白襯底小心翼翼地脫下來,光著膀子雙手捧著,一邊笑道:“學士好記性,沒錯,小人正是忠武公之後人。”
    兩人所謂開平王,忠武公自然是一人——大明最能打的常勝先鋒常遇春。
    李東陽瞧著常平這一身腱子肉,忍不住連連點頭:“不錯,不錯,確有忠武公之風範!”
    正這時,高高的午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懷恩的腦袋從中探了出來:“嗨,李大人,你果真還在這啊!趕緊的,皇上召你呢!”
    常平看得目瞪口呆,李東陽卻微微一笑:“還站在這幹嗎?別凍壞嘍!我走了!”
    待厚厚的宮門重重關上,出神良久的常平才長長地喘了口粗氣:“我的乖乖,這學士可真是神人也!”
    李東陽一邊跟著懷恩小跑著,一邊問道:“我猜定是劉健告訴你我在外邊候著的吧?”
    懷恩走得急,上氣不接下氣道:“哎,李……李大……人,你……你是怎……怎麽……知……知道的?”
    待吐完最後一個字,似乎就要掉氣一般。
    李東陽卻正當壯年,小夥子身體好,跑起來麵不紅心不跳,微笑道:“知吾者,唯希賢爾!”
    懷恩已經沒有力氣說話,隻是拚盡全力往乾清宮死掙。
    李東陽卻納悶了:“公公,何事讓你如此惶急?”
    懷恩不說話,隻是悶著聲一路踩著小碎步匆匆奔進。
    一頭霧水的李東陽自隻好緊隨,直到一踏進乾清宮,滿殿的目光都射向他時,他才隱約知道發生了何事。
    原來因為清寧宮燒毀,朱見深正為母後擇一新住處,提了幾個都不合母後之意,倒是夏時提出可否搬到仁壽宮時,周太後就沒搖頭了,但也沒點頭。
    而眾所諸知,仁壽宮自錢皇後(明英宗朱祁鎮皇後,朱見深嫡母<妾所生的子女稱父親的正妻為嫡母,朱見深生母為周太後,終朱祁鎮一生,正宮隻有錢皇後>,成化四年<1468年>六月病逝,諡號“孝莊獻穆弘惠顯仁恭天欽聖睿皇後”)過世之後就一直空著,隻有已經被朱見深廢掉的吳皇後偶爾會去那裏齋戒祈守。
    按道理仁壽宮空著,周太後搬進去自然方便又省事,但其實,這還真不是想搬就能搬的。
    因為這涉及到一個很重大的,甚至可以說足以影響到大明政局的政治大事。
    起因自是源自周太後與錢皇後的正宮之爭。
    (這事講起來有點複雜,但也必須講一下,熟悉明史的自可略過)
    如果說還有人懷疑世界上存不存在真正的愛情,建議大家把錢皇後的故事給他(她)看看。
    雖然朱祁鎮做皇帝坑得一比,但不可否認,這位算不上是好皇帝的人,卻確確實實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或許也正是基於這樣的性格,讓他做皇帝太過於慘淡)。
    土木堡之變後,朱祁鎮經過一年多的北狩生涯才返回京城,等待他的不是滿朝文武的歡迎,而是弟弟朱祁鈺冰冷的臉和同樣冰冷的南宮,當然,上天僥幸沒有奪走他唯一的一絲慰藉,那便是在這一年多的漫長等候中,已經為他哭瞎了一隻眼睛的錢皇後。
    從景泰元年(1450年)到景泰八年(1457年),足足八年的幽禁,隨時要麵對死亡的威脅,在幽冷的南宮裏,隻有錢皇後始終伴隨在他身旁,不停地安慰他,鼓勵他,就算朱祁鈺派的人以幾近虐待般的手段對待他們,這個弱小卻堅強的女子硬是用自己孱弱的肩膀扛下了所有。
    為了不至於餓死,她甚至僅憑一隻眼睛,帶著病體趕製繡品,以此偷偷換些糧食。
    而與此同時,她還要經常默默忍受著因為愁悶焦躁而發脾氣的朱祁鎮。
    毫無怨言。
    不離不棄。
    因為她心裏隻有一個信念。
    這是我的男人。
    他是我的全部。
    後來朱祁鎮複辟成功,第一時間就把她立為了正宮皇後,雖然她已經瞎了一隻眼,姿色更是凋零,但在朱祁鎮的眼裏,隻有她,也隻有她才配做自己的皇後。
    而成為了錢皇後,這位女人也並沒有因此飛揚跋扈。
    她仍舊是她,仍舊是那個在皚皚寒夜,願意在風雪中靜靜地等他歸來的那個人。
    為他沏一碗熱茶,為他輕哼一首小曲。
    無關風月,無關富貴榮華。
    有的隻是那種相濡以沫的深情和摯愛,風清雲淡……
    (眼睛有點澀,明天再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