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塵緣難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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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第一神捕!
陳九上岸之後,使船沉入水底。
他衝鄭風波一抱拳,“讓鄭兄久等了。”
鄭風波見他平安歸來,明顯鬆了口氣,擺擺手,“無妨,今日讓你陷入險境,鄭某人慚愧。”
“鄭兄客氣了,”陳九故意臉現憂色,“其實,城隍和水君俱有拉籠鄭兄之意,鄭兄仍是……”
鄭風波從鼻孔深處哼了一聲,說道,“我鄭風波若是被他們這般沽恩市義的小伎倆騙了,我還是鄭風波嗎?”
陳九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鄭風波眉頭一擰,道,“小友,你卻為何發笑?鄭某人說的不對嗎?算了,算了,如今見到你完好無損,我也放心了,其他瑣事,理它作甚?”
陳九也是笑著回應,“對,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鄭風波聞得此言,鬼軀一震,“聽小友一說,鄭某頓覺震耳發聵,如此良辰美景,若無美酒相佐,豈不白白糟塌了這兩句話!”
陳九心道,你卻不等我說,自己就先提酒的事了。
那日委托任務,鄭風波嫌陰鈔少,嘀咕著還不夠買酒喝,猜測這大鬼喜酒,在水府時,便特意問水君要了一壇佳釀。
“酒,我有。”
話畢,兩手一托,變出一壇酒來。
鄭風波亦能察覺到酒壇裏靈氣湧動,不禁食指大動,席地而坐,“來,來,來,既然小友有酒,鄭某人就厚顏相陪了。”
陳九拍去封泥,揭開封皮,一股靈氣,從壇中衝出,上行兩丈有餘,化為點點霧花,彌漫在空氣中,藏蘊多年的醇味,撲鼻而來。
鄭風波傻了眼,喃喃自語,“竟有如此好酒……”
兩人還未喝上,忽地陰風陣陣,從四麵八方湧出許多鬼影來,缺衣少肢,各不相同,涎水流了老長,本想搶兩口嚐嚐,看到鄭風波這隻大鬼之後,立刻放棄,逃得遠遠的,偷偷觀望。
鄭風波又是開懷大笑。
一人一鬼,輪番執壇,狂飲一大口。
酒入口喉,似熔化的金子,迅疾而又不失溫柔地蹂躪著舌尖,味蕾登時爆炸,一股又一股的狂浪襲來,退了又去,去了再來。
熱泉汩汩而下,沿食道流入胃部,整個食道,仿佛被暴風雨席卷過的麥田,一馬平川,卻不失生機。酒融入胃經,流向全身每個毛孔,瞬間,汗毛根根而立。
陳九心念他物,是以每口隻飲少許,免得不勝酒力,自己先醉了。
而鄭風波必是大口痛飲。
“小友,方才那句話,甚得我心,甚得我心。”他醉意朦朧。
陳九以手叩地,吟道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
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
已聞清比聖,複道濁如賢。
賢聖既已飲,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鬥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
鄭風波一手執酒壇,一手扯了陳九手腕,說道,“小友此詩甚好,多吟兩遍,讓我記下,讓我記下。”
陳九一連念了五遍,鄭風波酒氣衝腦,神智已鈍,隻能跟著哼唱,忘了又忘。
整壇酒九成被鄭風波飲下,他舌尖打卷,話也說不利索。
“小友,你說,明明那場仗,我本來是要勝的,卻有混蛋與我作對,托夢給厲汝愚,指引暗道出城,害我報不了將帥之恩。”
來了!
陳九聞言一喜,鄭風波要借酒勁,敞開胸懷了。
他不住點頭。
這個時候,說別的都是多餘,隻要肯定鄭風波所說,那鄭風波定然會一古腦講下去。
“這混蛋我偏偏無可奈何,我有錯嗎?他守城,我攻城,打仗就是這樣,各歸其主。偏偏有王八蛋介入,讓厲汝愚逃出城來,打我個措手不及。”
“我跟主帥說過,城攻下後,我就回鄉了,不幹了,解甲歸田,不管春秋冬夏,再不聞廝殺擊鼓之聲,再不用枕戈而睡,多美啊。”
“自此之後,我可以和知恩在一起了。”鄭風波沉重地歎了口氣,仰麵倒在地上,久久不語。
“誰是知恩?”陳九怕他閉嘴不講,於是問道。
“不告訴你,”鄭風波突然調皮起來,風塵仆仆的臉上,開出一朵孩童般的笑花。
又直起身子,說道,“她是我沒有過門的妻子。攻城之前,主帥答應了我的請求,圍城之後,我也寫信給知恩,說最多一個月,我就可以回去了。”
“那是我給她的最後一封信,”鄭風波突地破口大罵,“狗養的厲汝愚!這老小子,就應當被我敲碎狗頭,你說是也不是?”
陳九“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鄭風波隻當他是同意了,又兀自罵著,從厲汝愚罵到對方主帥,再罵到主帥的主公,連各路修士一並罵了,說他們袒護厲汝愚,凡間打戰,他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跑下山來,搗什麽亂。
設身處地,站在鄭風波的立場上,陳九覺得自己也不會輕易妥協。到手的勝果沒了,還全軍覆沒,無顏再見未婚妻,抹脖自盡,異鄉為鬼,一晃已是百年。
各縣郡之間都由城隍管理陰司,無路引文書,野鬼的活動範圍僅限於死時的縣郡,一離縣境,就會迷失於陰風重霧裏。
一百多年過去,未婚妻那邊音訊全無,也不知道鄭風波做鬼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妻子不出意外的話,早化為一抔黃土了。
陳九惟有一聲歎息,鄭風波魂力衰退,讓他歸位是正理,不然消失於天地之間,再無這號人物。這也是鄭風波眼界不夠,跟王六郎一比,勝負登時分出。
但鄭風波心頭這根刺不拔,始終不願歸位。
陳九知道,鄭風波氣惱厲汝愚,隻是一小點,甚至連半成都占不了,還有一部分原因是麵子問題,當然,更大的原因是怨懟老天不公道。
可天道無情,哪會因為一方兒女情長,就網開一麵。
鄭風波罵了甚久,神智已陷入混沌狀態,忽見虛空中現出一人,拱手作揖道,“鄭兄,一別經年,別來無恙?”
“你是?”鄭風波大著舌頭,瞅瞅來人,並不認識,於是擺手道,“老子不認識你,速速退下,現在我火大著呢,惹毛了我,小心我拿你蘸醬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