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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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雪映堂!
    第十四章福禍依(2)
    紫赫族是發跡於昆侖山腳下的一支部族。最初,這隻是個沒有名字、人數稀少的小部落,族人們靠四處遊牧維持著清貧的生活;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名女子在河邊浣衣時,發現了一塊與眾不同的石頭,後來經人證明那是塊質地上乘的璞玉。
    這塊石頭徹底改變了族人的生活,而那名發現玉石的女子,也被族人奉為神女,因她長著一頭紫褐色的頭發,族人們便決定將他們的部落定為“紫赫族”。
    神女每甲子出一位,她們能準確地分辨出哪裏有玉石,靠著這些價值連城的美玉,紫赫族一代一代地壯大富足起來;但是好景不長,財富遭到了外族的覬覦,不擅作戰的族人經常被燒殺搶掠,最後一次幾乎全族被殲滅!
    早在第一次遭到入侵的時候,族長便命人將族中最值錢的東西藏了起來,並且繪製成一張藏寶圖,隱藏在白玉麒麟、碧血鴛鴦錦和龍璿玉佩裏,交給三大家族保管,而這份特殊的地圖,就隻有族裏的神女才能看得到。
    當然,這些都隻是傳說而已。
    但是淩霸天卻對這個傳說深信不疑,尤其是這個傳說中還提到了紫赫族的鎮族之寶——紫玉玨,凡人佩戴上它便可以長生不老,所以他發誓不惜一切代價,務必要找到這件神物!
    完成任務從淩殤閣離開後,得了空閑的傅昊堂便帶著妻子四處遊玩,足跡遍布了大江南北,曆經一個多月才回到長安城。
    此時的長安已經進入了深秋季節,園子裏落英繽紛、殘紅飛舞,就連空氣中也到處彌散著濃濃的蕭瑟之意。裴夙雪漫步在湖畔的長提上,肩上圍著一件深紅色的披風,隨著她輕移蓮步,隱約能夠看見藏在披風下的月白色長裙。
    這幾日傅昊堂去了外地談生意,她閑得無聊卻又不願一個人出門,隻好漫無目的地在府裏閑逛,不過,她的心思顯然並不在這滿園秋景上。
    “少夫人,有客人來了。”跟在她身後的丫鬟突然出聲提醒。
    裴夙雪回過神,目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身素色衣裙的簡鈺正朝她們走來,她急忙迎上去,“鈺姨,你怎麽來了?”
    “來看你呀,怎麽,不歡迎?”簡鈺拍拍挽住自己的手,笑問。
    “哪有?”將頭枕在她肩頭,裴夙雪嬌聲否認,“人家是意外嘛,誰叫你這麽久才想起來看我?”
    見她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簡鈺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我倒是一個月前就想來了,可是你在哪兒呢?”
    “嗯……”裴夙雪心虛地轉了轉眼珠子,“不說這個了。你來了正好,陪我說說話,你都不知道這幾天快把我悶死了!”
    “你相公呢?他都沒有陪你嗎?”
    “他去外地了,過兩天才回來。”說起這個,裴夙雪不滿地嘟了嘟紅唇,“早知道回來後他會變得跟以前一樣忙,我們就留在江南不要回來了!”
    “又說傻話!”聽到她這麽說,簡鈺嗔怪地揚起手輕打了她一記,“雪兒,你如今已經嫁了人,是人家的妻子,是這府裏的少夫人,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做什麽事都全憑自己開心,也要替夫君、替他人多想想,知道嗎?”
    明白她是在教自己做人的道理,裴夙雪虛心地點頭應下,“鈺姨,我會的。”
    “我的雪兒真是長大了!”簡鈺疼愛地摸摸她的臉,牽著她的手朝不遠處的亭中走去,“雪兒,鈺姨一直都想問你,他對你好嗎?”
    “嗯。”裴夙雪點點頭,俏臉上飛起兩片紅霞,“堂哥哥他很疼我,也很寵我,跟他在一起,雪兒覺得很開心、很幸福!”
    “那就好。”拉著她在亭中的石凳坐下,簡鈺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原來我還擔心咱們身份低微,你嫁過來會被人欺負,現在看到你們小倆口過得幸福甜蜜,我也就放心了。”
    裴夙雪的臉又紅了一分,忙轉移話題,“對了,那些小鬼頭們都還好嗎?”
    “都好,就是天天嚷著想你、要來看你。”一想到那群整天調皮搗蛋的小鬼,簡鈺的頭便隱隱作痛,“要不是善堂那裏少不了人,隻怕他們早就跑來鬧騰得你不安生了!”
    他們住的大雜院被傅昊堂買下之後,經過一番修繕整理,就變成了專門救濟窮人的善堂。除了原先的人,又住進了許多無依無靠的老人和孩子,簡鈺便負責照顧他們日常的生活起居。
    “我也很想他們,等過兩天我就抽空回去看他們。”說完,裴夙雪好像想起了什麽,“鈺姨,你知道我原來是神女嗎?”
    簡鈺聞言微微一震,“誰告訴你的?”
    見她變了臉色,裴夙雪不敢隱瞞地將在汴京的經曆,一五一十講給她聽,“你一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麽你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我?”
    “因為我跟你爹娘一樣,隻想讓你過普通人的生活。”沉默了良久,簡鈺才緩緩開口,“我們這麽多年一直生活在漢人中間,學會了很多謀生的技能,再也不用依靠神女發掘玉石,所以你的身份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說得也是。”她說的有道理,裴夙雪了然地點點頭,“不過剛開始聽到的時候,我真的很驚訝呢!”
    “不管是不是神女,你都是鈺姨最疼愛的小雪兒。”簡鈺一邊說,一邊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
    兩個人又聊了大半晌,眼看著暮日西沉,很快就要墜入山中,簡鈺才站起身準備離開。本來裴夙雪是打算留她在府裏多住幾日,好陪陪自己的,可一想到善堂裏也少不了她,隻能乖乖放人。
    送她出門後,裴夙雪正要回房,卻看見梁道生領著兩個陌生男子朝她走來,“少夫人,這兩位淩殤閣的侍衛要見你。”
    “傅夫人。”兩名侍衛朝她抱拳行禮,道明自己的來意,“我們奉閣主之命,請夫人跟我們到淩殤閣走一趟。”
    裴夙雪不解地眨眨眼睛,“閣主找我做什麽?”
    “屬下不知。”
    “現在就要去嗎?”雖然不知道淩霸天找她有何意圖,但裴夙雪明白自己不能違抗他的命令,“可是我相公不在家……”
    沒等她說完,侍衛便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閣主隻讓我們請夫人,並沒說讓傅堂主同往。門外已經準備好了馬車,請夫人即刻隨我們啟程!”
    “這……”裴夙雪依然有點猶豫。
    但是他們並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催促著她登上早已備好的馬車,一路不停地朝汴京的方向駛去。
    淩殤閣。
    屋子裏是死一般的沉寂,裴夙雪低垂著螓首,雙手緊緊地絞住衣擺,四周一片寂靜,隻有她的心跳聲如同擂鼓,咚、咚、咚,她抿緊櫻唇,生怕一個不甚,一顆心就會從嘴巴裏跳出來。
    在她麵前坐著的人是淩霸天,一張臉陰沉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天氣。也難怪,他派人按照她畫的地圖尋找了整整一個月,可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叫他怎麽能不生氣、不動怒?
    “還是不說嗎?”淩霸天沉聲開口,語氣裏是隱而不發的怒火。
    “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呢?”雖然很害怕,但裴夙雪還是壯著膽子回答,“你要的那東西是什麽我都不知道,也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怎麽知道它在哪裏?”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淩霸天緩緩地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她,“你是紫赫族的神女,紫玉玨是你們的鎮族之寶,你叫我怎麽相信?”
    “你……”見他怎麽都說不聽,裴夙雪又氣又急地跺了跺腳,“反正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相信我,我說什麽都沒用!”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紫玉玨在哪裏?”
    “不知道!”裴夙雪快被逼瘋了,索性不再為自己辯解,“不管你再問多少遍,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就算你殺了我,答案還是一樣的!”
    姑娘她也生氣了!
    “是嗎?”她的倔脾氣徹底激怒了淩霸天,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出手,大掌用力捏住了眼前纖細的玉頸。
    沒想到他真的會下殺手,裴夙雪愣了一愣才想起掙紮,小手不停拍打著掐住她脖子的大掌,企圖擺脫要她命的鉗製;可是淩霸天此刻正怒火中燒,眸子裏閃動著肅殺的光芒,她越掙紮,他便越發加大了手下的力度。
    “雪兒!”
    就在裴夙雪覺得自己快要被掐死的時候,身後卻突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傅昊堂揮開攔住他的守衛闖進來,“閣主請息怒!”
    看了一眼跪在腳邊的人,淩霸天冷冷地開口“誰讓你進來的?”
    “雪兒不懂規矩,我怕她衝撞了閣主。”雖然心急如焚,傅昊堂卻依然畢恭畢敬,不敢逾矩半分,“如果她真的有什麽地方做錯了,我願意代她受罰,能不能請閣主先放了她?”
    淩霸天冷哼一聲,鬆開手。
    幾乎丟了半條命的裴夙雪渾身發軟,連站都站不穩,幸好傅昊堂及時接住她,用手輕揉著她的胸脯幫她順氣,這才漸漸地緩過來。
    “堂哥哥……”一看清楚出現在身邊的人,裴夙雪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直往下掉,“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沒事了,不用怕!”傅昊堂輕輕拍著她的背,目光觸及她脖子裏紫紅色的淤痕,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擰在了一起。
    偎依在他胸前,裴夙雪的心安定了不少,身子也不再像剛才般顫抖得厲害,但是小手仍然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裳,生怕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剛才的那一幕便又會上演一次。
    察覺到懷中的人兒不那麽害怕了,傅昊堂才抬頭望向仍在盛怒中的人,“不知道雪兒究竟做錯了什麽事,惹得閣主動這麽大怒?”
    “自己問她!”
    裴夙雪小聲地將剛才發生的事告訴他,眸子折射出受驚小鹿般的無辜,“堂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更不知道它藏在哪裏……”
    “我相信。”握住她的手,傅昊堂跪得筆直,“閣主,這麽大的事,雪兒不敢說謊,她應該是真的不知道。”
    對於他的話,淩霸天顯然很不滿意,皺眉冷哼道“那你的意思是說,我故意為難於她了?”
    “屬下不敢。”
    “嘴上說著不敢,心裏卻隻怕不是這麽想的吧?”淩霸天又是一聲冷哼,他養了這孩子十多年,又豈會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我為找這紫玉玨,這一年來動用了多少人力財力、付出了多少代價,你最清楚不過,如今卻找不到應該到手的東西,那你說該怎麽辦?”
    傅昊堂沉吟了片刻,“請閣主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盡全力尋找!”
    “如果連神女都不知道,就算把你累死,你又能到哪裏去找?”他的話令淩霸天微微牽起嘴角,他在笑他的天真,“再說,要是你一直找不到,我都這把年紀了,還能等你幾年?”
    最後一句話問得傅昊堂啞口無言,他知道這些年閣主的身體大不如從前,盡管有名醫調理,收到的效果卻微乎其微,所以他才迫切地想得到傳說中具有長生功效的紫玉玨,不是怕死,隻是希望自己能等到夫人回心轉意的那天。
    “依閣主的意思呢?”
    淩霸天怒氣猶未消,冷著聲音給出兩條路“要麽,你讓她說出紫玉玨的下落;要麽,我殺了她。”
    此言一出,傅昊堂渾身都僵住了。
    眼前這個人,是在他們兄妹三人走投無路時施以援手的救星,是將他們養育成人、栽培成才的恩人,是他發誓要用性命效忠的主子,是他一生尊敬與欽佩的父親!
    在他的心裏,這個人的話就是聖旨,他不能也不願違抗,可是……
    懷中的人兒安靜地看著他,美眸之中並沒有恐懼,有的隻是對他全身心的信任與依賴。她是他的妻,從嫁給他的那日起,就將她的一生都交給了他,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她出事!
    “如果閣主執意要殺了她,那我願意用我的命來換。”
    “你……”淩霸天難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抬起腳便向他胸口狠狠踹去,“沒出息的東西,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說這種話,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他這一腳是含怒而發,傅昊堂被踢得飛出去了丈餘,忍住胸口傳來的劇痛,他一邊咳嗽一邊緩緩地撐起身子,依然跪得筆直。
    裴夙雪被嚇住了,呆了一呆才飛身撲到他麵前,顫抖的雙手捧住他的臉,不敢觸碰他溢出鮮血的嘴角,“堂哥哥你流血了,一定很疼是不是?”
    “沒事,不疼。”見她急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傅昊堂伸出手將她攬進懷裏,輕拍她的背安撫著。
    “雪兒不隻是一個女人,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想用一生去愛、去保護的人,對我來說,她比我的命更重要!閣主您罵我沒出息,但是如果今天換成是夫人,您會怎麽做?您會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傷害嗎?”
    護妻心切的他一時失口,提到了離家出走多年的雪鳳儀,這在淩殤閣是眾所周知的禁忌,他驚覺到自己說錯話時,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被說到痛處的淩霸天更加怒不可遏,原本勉強壓下的火氣再次躥了起來,他氣得渾身發抖地看著麵前相互偎依的一對人,“好,既然你這麽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來人哪!”
    話音剛落,一個梳著雙髻的丫鬟推門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托盤放在跪著的人麵前,那上麵放著一隻白瓷雕青花的酒壺和一隻空杯。
    她放下後便悄悄地退了出去,傅昊堂明白這個舉動所代表的含義,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人兒後,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
    “堂哥哥,不要!”雖然反應得有點慢,但裴夙雪也已經意識到那是杯毒酒,急忙攔住他,“我不要你替我死!”
    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傅昊堂眼疾手快地點住了她的穴道,將她安置在一邊的椅子上,長指留戀地滑過她淚濕的臉頰,“雪兒,別哭,你這樣堂哥哥會舍不得,也會心疼的。”
    “其實,我早就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怕你會像傲君一樣為我癡守終生,如果是那樣,我走也走得不安心,所以你答應我,如果以後遇到好的男人就忘了我,好不好?”
    不管他說什麽,裴夙雪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眼淚越流越急。
    “雪兒……”見她聽不進去自己的話,傅昊堂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
    “不要!”身子動彈不得,裴夙雪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端起那杯毒酒,一雙美眸中充滿了無助於絕望,“他想殺的人是我,你不要那麽傻,快放下啊!”
    傅昊堂最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仰頭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不——”看著他慢慢倒下去的身影,裴夙雪隻覺得嘴角流下一絲腥甜的液體,隨後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門再次被人大力推開,一個身穿月光白色衣袍的男子急匆匆走進來,在看到屋子裏的情景時,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爹,這……”
    來人正是淩殤閣的少主淩遲暮,他接到消息便馬不停蹄地從洛陽趕了回來,希望能勸說自己盛怒的父親,幫助好友渡過這一劫,可是沒想到竟然還是晚了一步……
    淩霸天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地吩咐道“把他們帶下去。”
    很快便有守衛進來將傅昊堂的屍體抬了出去,淩遲暮親手抱起昏死過去的裴夙雪,望著父親冷漠絕然的背影,他想說什麽卻終是忍住了,轉身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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