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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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失之
    棲君客棧。
    一個矮個瘦小的小二掄起白帕,小跑一陣,向著剛坐定的白衣男子過來。“客官,你好。”小二連忙拉下帕子,利索的在桌子上來回摩擦,然後噌起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小二壓低了聲音,問道:“客官,你要點什麽?”
    上官荀想了想,“一碗陽春麵。”上官荀愣愣,這小二怎麽還不去準備?
    “客官,你要半斤牛肉和幾個饅頭。好嗎?”小二建議道。半斤牛肉和幾個饅頭?上官荀陡然一驚,“為什麽?”
    “天氣炎熱,先來碗茶水解渴吧。”小二連忙轉身端來一壺茶水,然後專注的將水注入茶杯。“客官慢用。”小二說完這句話,也不見離開,隻是雙手垂下,安靜的守在他一旁。上官荀瞧了瞧這位小二。白淨的一張俊臉,頭上圍了灰布,身材有些矮小。小二忽然燦灼一笑,“客官,你的牛肉和饅頭馬上就來。”
    上官荀癟了癟嘴,這小二真是的,怎麽會有這麽擅作主張的小二。不過,上官荀想了想這脾氣倒是和沫黎如出一轍。“小二,我不想要牛肉和饅頭。我就要陽春麵。”上官荀道了一聲。那日在茶棚的時候被嗆到,他可不想再次被嗆到。
    小二也是癟了癟嘴,“怎麽辦呢?客棧裏麵沒有陽春麵了。客官就將就吃吧。”小二勸解。
    上官荀懷疑,這是不是沫黎的胞弟。連癟嘴的弧度都一樣。“你是不是有個姐姐或者妹妹叫沫黎啊?”忽又覺得自己問的唐突,立馬又道:“對不起,我開玩笑的。就照你說的去做吧。”
    小二的眼睛裏精光一閃即逝。他垂了垂頭,道:“好,馬上就來。”
    小二轉回了身,一臉落寞的進入了客棧廚房。
    “希望你遵守約定。”小二聞聲抬了頭,看著眼前的白衣男子。
    廚房裏,男子一抹白衣顯得格格不入。但是白衣主人卻滿不在乎。他一臉平定的看著剛進廚房的小二。
    小二眼眸一轉,笑了笑。“好。”一如當初,“牛肉、饅頭。”男子轉身取了裝好牛肉、饅頭的盤子,深深的凝望了小二一眼,然後才將托盤遞給了他。
    不多時,小二已經端著托盤出了廚房。“客官,你的牛肉、饅頭。”他將這四個字叫的死死的,希望上官荀會有所頓悟。
    “謝謝了。”上官荀微微一笑,低下頭去慢條斯理的吃著東西。小二笑了,然後坐在離上官荀不遠的地方,呆呆的看著他慢慢的吃著東西。他以前說上官荀吃東西一點也不似山野村夫那般,什麽門不當戶不對全是扯淡。上官荀吃東西一直都是很優雅的。小二勾唇笑了笑,若是以後可以天天欣賞這幅賞心悅目的畫,多好啊!
    小二又是一笑,然後迅疾起身,奔至上官荀麵前,急切道:“客官,你沒有事兒吧。”然後輕拍著上官荀的背。
    上官荀在咳嗽之餘,忽覺得,這一切,怎麽那麽熟悉?茶棚,茶水,牛肉,饅頭。小丫頭,小二哥???????
    “沒事兒,沒事兒。”上官荀又喝下一杯茶水。
    “客官,你這是打哪裏來啊?”小二問道。
    “自紫禾來。”上官荀回道。在追尋一個喜歡捉弄他的女子,向她要回屬於上官一族的檀香木,這是他以前的想法。現在是在追尋一個喜歡捉弄他但又善良、喜歡幫助別人的女子,隻是希望遠遠的跟在她身後,陪她走遍天涯。
    “紫禾,那是個美麗的地方呢。”小二一臉憧憬。“是啊。”上官荀點頭。
    “客官,你是做什麽的?”小二索性挨著上官荀坐了下來。
    上官荀奇怪的看著小二,見他雙目如畫,偶見一絲狡黠,這是像極了沫黎呢。上官荀又偏頭看向客棧裏的其他客人,明明上客棧的人甚多,為什麽小二哥卻還有閑心坐下來陪他聊天?小二瞧出了上官荀的心思,忙解釋道:“這家客棧是我表弟開的,我隻是過來幫忙而已。”
    上官荀神會,點點頭。繼續趴下嚼一口饅頭,小二連忙殷勤的遞上茶水。上官荀接了水,隻一個謝字,並未多語。
    上官荀始終沒有認出沫黎。他吃飯了東西,付完了錢。轉身準備出了客棧。“客官,你找到了那個你一直追尋的人了嗎?”上官荀一出客棧門,隻聞見了這句話。是小二的聲音。上官荀回頭,卻不見了小二的身影。上官荀心中無征兆的悵然若失。那個小二,到底是什麽人?上官荀在客棧外麵站立一陣,還是不見小二的身影,便兀自離去了。一襲白衣,落影翩翩,綴滿小二的淚眼。
    流觴見上官荀走遠。才解開沫黎的穴道。黯然道:“沫黎,你違約了。”
    沫黎沒有回答流觴的話,隻是一個人順著欄杆滑坐下來。上官荀,你認不出我嗎?為什麽,你總是後知後覺。你這個傻瓜。止不住的淚水如泉水流出,一滴、兩滴、三滴??????終於,泣涕漣漣,不計其數。沫黎緊縮了身子,抱緊了後再很用力的抱緊。
    “沫黎,你起來。這樣會傷著自己的。沫黎。”流觴一臉憂傷,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明明他們才是有情人。沫黎隻當自己是弟弟,而已。
    最後流觴的淚也滑落出來,但他立馬仰了仰頭,淚又流回眼裏。
    上官荀在路上的時候聽見路人議論紛紛,說是流觴要成親了。他心頭一喜,流觴成親了,這樣他就不用擔心流觴近水樓台先得月了。他湊過去一看,紅榜因為擱放了一天,有些褪色了,但是上麵的字還清晰可辨,“宮沫黎”三個字赫然映入眼簾。齊流觴娶的人-------宮沫黎!
    怎麽會?他如遭重擊。可是上麵清清楚楚,黑字紅紙豈會有錯!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一瞪亮雙眼。
    怎麽會?他又使勁兒的揉揉眼。
    “也不知道這個宮沫黎是何許人也,竟然攀上黎王這個高枝?”旁人的話一字不落的鑽進上官荀的耳朵裏。
    “閉嘴!閉嘴!”上官荀大吼一聲。眾人一驚,見白衣男子麵帶煞氣,便識趣的四下散去了。
    怎麽會,怎麽會,怎麽會?接下來他一連問了自己三個,怎麽會。可是-------
    這是聖旨,何人敢違抗!
    縱使流觴,他也不敢。難道沫黎嫁給流觴已成定局?!
    有了這個認知,上官荀心情無比沮喪,原以為,沫黎會和他一起走走停停、追追鬧鬧相伴天涯。可是如今,她卻要做別人的妻子了。
    沫黎,她是心甘情願的嗎?
    他的思緒千轉百回,那次,流觴走後,沫黎止不住的哭泣,甚至還喝醉了酒,跑到了楊州城的若水之畔,醉倒在了那裏。若不是他趕到,怕是早就出事了。他慶幸自己趕得及時,同時他又止不住的心傷。她這一切都是為了流觴啊!醉酒的沫黎見了他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她怎麽瞧著還是隻有她一個人。他好想將她擁抱,吞掉她所有的寂寞。事實上他也緊緊的擁抱的沫黎,卻是沒有淹沒掉沫黎的寂寞。那時候他想,就算是你要去找流觴,我也陪你去了。可是真當沫黎找到流觴的時候,他反悔了。他不想放手。沫黎的點點滴滴他都熟記於心。他怎麽忍心放開一個那麽善良卻又那麽調皮的女子?再過不久,沫黎就要嫁給別人當妻子了,可是他真的不想放手。
    怎麽辦,怎麽辦?他越來越不想鬆手了。或者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鬆手。上官荀縮進了自己的被窩裏,開始低泣。
    是否從此,他再也見不到沫黎一臉的燦笑了,再也聽不見她的悠語了。沫黎,沫黎,沫黎???????上官荀一遍一遍的呼喚著。他不敢去求證那個昭然若揭的事實,他不敢相信沫黎就要成為別人的新娘了,他不敢再去看沫黎的笑臉了,他也不敢再聽沫黎清亮的聲音了。甚至,他不敢再想了。可是沫黎的笑,沫黎的哭、沫黎的話語早就深刻在他的腦子裏麵。上官荀不用想,沫黎的一切都在他腦海裏遊蕩。他抱頭竄耳,不要,不要。
    為何一聲沫黎,卻不能讓你不離?
    回到黎院的沫黎還是一臉的憂傷,雖然她已經停止的哭泣,但是一張臉像是放進了水裏麵浸泡過一樣,特別是眼下腫大的眼袋,任人一看便知道是哭了的。沫黎兩眼無神,一臉悲戚。流觴看著心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就隻靜默的在沫黎身邊,虔誠的看著沫黎。
    沫黎呆愣了很久,才又換了個姿勢。
    流觴忽覺得,這樣的沫黎,就像當初的他一般,沒有了生命,沒有了靈魂,就像一個提線木偶。隻有當主人拉了線,她才會木然的動一下,隨後又恢複原先的呆愣。
    流觴忽然站起身來,他要的沫黎,不是這樣的!
    沫黎被流觴的舉動喚了神智,沫黎以為流觴生氣了,她無喜無悲道:“流觴,我會嫁你的。”表情也是那般木然。
    沫黎不知道她的此番表情更是刺痛了流觴的眼,流觴的心。
    流觴看著這樣的沫黎,心中布滿密密麻麻的疼。沫黎,你知道嗎,我說過,一旦招惹了我,我要的就是全部。既然你給不了,何必招惹!
    弟弟,弟弟。這個詞又竄上流觴的心頭。弟弟,弟弟。
    流觴看了看沫黎,“你好好休息。”放下這句話後,流觴推門離去。
    流觴出去之後,沫黎便爬上了床。上官荀,你好笨,好笨,好笨。罵著罵著,眼淚又下來了?????為什麽你不問,你是沫黎?這樣,她一點頭,所有的危機都化解了。你知道嗎?你個呆瓜,都不懂江湖中人的女扮男裝!沫黎又是笑了一陣,畢竟上官荀覺得沫黎和小二之間還是有關係了。隻怪,閱曆太少。
    流觴說,婚禮定在了三天之後。
    三天之後,便是他們成親的日子。沫黎吸了吸氣,又滑出一滴淚水來。沫黎覺得自己好沒用,隻知道用哭泣來表達發泄自己的不滿。沫黎攬了攬被子,鼻子又是一吸,嗚咽著流涕。然後蒙上被子,躲進被子裏麵一個人哭泣。
    流觴其實並沒有走,他隻是覺得屋子的氣氛太過壓抑。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所以他出來了,這樣,沫黎會不會好點?
    流觴頓住了腳,細細思索,這時沫黎的哭聲又徐徐傳了過來。
    他曾想與沫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是感情是雙方的,誰缺了誰都不行!況且,他不想讓沫黎傷心。近日來,沫黎總是哭哭啼啼,茶不思,飯不想,人都整整瘦了一大圈兒。他看在眼裏痛在心裏。愛一個人,不是不能讓她受傷嗎?既然自己不能夠給她快樂,那是不是自己應該放手了?流觴頓了頓,穩住心中突來的疼痛。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晚飯的時候,沫黎由丫鬟扶著進了正廳。一天不見的沫黎看上去更憔悴了,她的兩眼依舊木然的無神,見了流觴也隻是牽強出若有似無的笑顏。流觴看著揪心,忙低下頭扒飯。沫黎這個樣子,怎麽和他成親!這一刻,他沉默了。
    沫黎晚飯吃的不多,然後下人回稟說她回去之後就吐了一場,後來喝了蓮子湯,便睡下了。
    流觴擱下手中的筆,他實在受不了沫黎這般折騰自己了,縱使沫黎自己不在乎她自己的身體,可是他在乎啊!他看了看在燭火下流光溢彩的請帖,滾金的大字忽的像嗜血的惡鬼向他張開糜爛的嘴唇,然後露出陰森的白色獠牙,再雙手前伸,想要抓住他一般的向他張牙舞爪。流觴一個寒戰,後背已是毛骨悚然。他這樣做,真的錯了嗎?
    他本來是想成親用的請帖都自己寫吧。可是他卻滯了筆,再也沒有勇氣提筆了。
    沫黎蒼白的臉一直在他腦海中回蕩,揮之不去。她那木然的眼神總是輕輕瞥過一眼,然後又怔然的收回去。他不習慣這樣的沫黎。他喜歡的是原先語笑嫣然、愛鬧愛笑愛捉弄人的沫黎,他喜歡的是以前對他說我會陪著你,直到你接受這個世界為止的沫黎。而不是如今這個連微笑都隻是呆滯的沫黎!
    流觴霍然而起,他不要這樣的沫黎。
    不管自己如何,他隻願沫黎快樂。這時,他咧出一絲笑容,他決定明日去皇宮向皇兄告罪,請求撤回聖旨,無論後果。
    禦花園裏,齊雪峰和柳月正是你儂我儂,來人稟告,黎王來了。
    齊雪峰欣喜,流觴從來不會主動的找他,不知這次是因為什麽事。“快讓他進來。”
    公公諾諾,連步退了出去。不久流觴跟隨著過來。“皇兄,皇嫂。”流觴語調平和,卻難掩心中的一抹悲痛。
    “流觴,你怎麽了?”齊雪峰問道。知弟莫若哥,雖然齊雪峰平時要打理政務,十分繁忙,但是於家庭,他也沒有置之不理。齊雪峰是難得一遇的明君。也是一個好丈夫,好哥哥,好爹爹。
    柳月也附和了一句,“沫黎沒有和你一起來?”
    流觴沒有回話,雙膝跪地,鏗鏘道:“請皇兄收回成命。”當初齊雪峰擬旨的時候,流觴就站在一旁。齊雪峰問,你願意嗎?他含笑說,願意。他以為那些愛總會過去,沫黎總會在歲月的塵埃裏將上官荀慢慢的淡忘。可是他偏偏見不得沫黎痛苦,看著沫黎毫無形象的大哭,他的心也跟著哭了。他一直告訴自己忍忍就好,但是沫黎不開心,他還是不快樂啊!這樣得來的幸福,算幸福嗎?
    齊雪峰細細的咀嚼這四個字,“收回成命。”然後慢慢道,“流觴,當初我擬旨的時候,你並沒有反對,為什麽?????”
    “請皇兄收回成命。”流觴還是這句話。
    齊雪峰漸漸明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必是沫黎不想嫁給流觴。如若不然,流觴怎會如此堅決。明明流觴是喜歡沫黎的,最終喜歡到願意為她抗旨。
    齊雪峰閉了閉眼,當年若不是自己貪玩,流觴也不會走丟。這些年來,他並不知道流觴遭受了一些什麽樣的磨難。每每思及此,他都覺得自己欠流觴的。所以他努力當個好哥哥,來償還他所欠下的罪孽。他看的出來,流觴很喜歡沫黎,是真的喜歡。所以他才擬旨下詔讓他們擇日完婚。
    他以為自己做的是對的,沒想到傷了兩個人的心。
    當年若是遵照聖旨,柳月也嫁與別人為婦了。他向來不是一個按舊規矩辦事的人,他向來做的都是讓身邊的人快樂而已,包括柳月、包括流觴,甚至百姓黎民。
    若是這道聖旨下錯了,他願收回。
    隻願流觴他可以快樂,不負他心。
    “好。”齊雪峰一聲好極緩的滑出。“我願意收回成命。流觴,以後還會有更好的。你那麽優秀,總會遇見一個兩情相悅的姑娘。”齊雪峰安慰道。
    流觴忙說謝謝。流觴並沒有想到齊雪峰竟然答應得這般爽快。他以為要費一番唇舌才能辦到的事情。竟然不費吹灰之力便手到擒來。輕鬆之餘,他又抹上了絲痛色。沫黎與他,再無瓜葛。
    齊雪峰知道流觴對人的戒備很強,又不自覺的想起流觴流落在外多年。當時的他才那般小,怎麽挨過酷暑寒天的。齊雪峰的心抖了抖。道:“流觴,兄弟之間永遠不言謝字。等這事處理妥當之後,你就搬進皇宮吧。皇室人丁單薄,我和你皇嫂都希望你搬回來住。”
    流觴諾諾,他微微一笑。愛情縱使不在了。他還有親情。
    上官荀還是決定去看看沫黎,不管她是否願意見她。
    他同往日一般揭開了琉璃瓦,然後縱身一躍,潛進了沫黎的屋。
    那是沫黎嗎?上官荀轟的一震,他雙目呆滯,四肢僵硬。他不知道他是怎麽移步到沫黎麵前的,上官荀一陣心痛。眼前的沫黎,膚色慘白,雙目無神,形容枯槁,活像一個半截入土的老太太,哪裏還是半點當初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沫黎。”上官荀痛呼起來。一下子撲進了她的懷裏。
    沫黎聞聲動了動眼皮,看了上官荀,嘴角動了動,卻是欲語淚先流。“上官荀。”沫黎亦是緊緊的撲進了上官荀懷裏。“你帶我走,帶我走,好嗎?”
    上官荀點點頭,“你若願意,我帶你走。”
    沫黎抬眼,臉上凝著淚,蕩開笑。“願意。”
    願意,上官荀仿佛聽見了一朵花開的聲音。如今,他也真的相信流觴的話,沫黎是喜歡自己的。真的,真的是喜歡自己。沫黎,沫黎。上官荀咧開一抹燦華的笑容。為了沫黎,他甘願抗旨,帶著沫黎奔走天涯,或是回到墨寶閣,過著隱居的生活。上官一族本就是隱士之族,他們這樣回去,也是回歸而已。
    “可是,我的行李被流觴藏起來了。”沫黎頓時滯了笑。行李裏麵,有紫檀木啊!
    上官荀自然明白,但是他也沒有戳穿,道:“我們不要了。”
    沫黎真的很感動,上官荀竟然對她這般寬容。她實在是無以為報。簌簌,淚水又下來了。上官荀幾乎要喚沫黎愛哭鬼了。
    “沫黎,你的行李在這裏。”門應聲而開。
    屋裏相擁的兩個人見了門外恍若修羅般的流觴頓時心慌意亂起來。
    “流觴,上官荀隻是來看我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沫黎馬上辯白道。
    上官荀矢口否認道:“流觴,你也知道。沫黎並不喜歡你。強扭的瓜不甜。你何必執著!放了沫黎,退一步,海闊天空。”
    流觴走近幾步,兩個人都下意識後退。這才發現,他們坐在椅子上,如何後退。忽又覺得自己的武功都比流觴高,幹嘛怕他。這樣想時,上官荀的肩膀挺立起來。
    流觴緩緩道:“強扭的瓜不甜,退一步,海闊天空。”
    沫黎目光泠然的注視著流觴,心中暗自揣測他的來意。莫不是趕走上官荀。她還記得跟流觴的賭約,然後流觴沒有認出她來,便一生一世不得再見上官荀。此次是自己先違背承諾,不知道流觴會怎麽辦,思及此,沫黎忙道:“流觴,我說過,我會嫁你的!”
    上官荀驚呼一聲,“沫黎,你在說什麽?”
    流觴緊緊的抱了抱行李,也沒有再前進了。兀自說道,“沫黎,你還記得我們相遇嗎?”
    相遇?沫黎回首,那時流觴得了軟骨病,被沫黎撞到。然後沫黎去扶。還問他,你是不是有病啊!流觴聽了這話,更加的寒默,回道,沒病。然後挺直了腰消失在沫黎的眼前。
    “記得。”
    “那你知道我那時候在想什麽嗎?”沫黎搖頭。流觴又開口道:“你確實給了我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的感覺。但是,我轉念一想,我們隻是萍、水、相、逢。”流觴學著沫黎的口氣將萍水相逢四個字咬的極重。“我要的一直是全部,一個人徹徹底底的關懷。因為沒有擁有過,所以好渴望擁有。所以,我所要的,不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可以給的。”
    沫黎的心鈍鈍的痛了起來,流觴的傷她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仿佛流觴的傷痛傳輸到了她的身上,她渾身一震,神色哀傷的看著流觴。
    “我沒有想到我們還會再遇。”流觴一陣苦笑。“你在聚歡樓裏對著主人破口大罵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出你了。我一直沒有抬頭,因為我怕記住你的臉。我記憶力一向很好,所以,我拒絕抬頭看你。然後你執起我的手,用誠摯的眼神看著我,你說,你會陪我,一直到我接受全世界為止。我哭了。”流觴輕吐一口氣,然後又重重的吸了回去,兩滴眼淚滾落出來。“我以為,我遇到了一個全心全意對我的女孩兒。”他的話鋒一轉,“結果隻是曇花一現。那天早上,他來了。他一出現,我就知道他是不同的。”流觴意味深長的抬眼看了一眼上官荀。然後又垂下頭來,繼續道:“後來的後來,我終於明白,你的心裏、眼裏、嘴裏,統統是他!”流觴忽然大聲吼了出來,惹得沫黎一抖,然後又禁不住哭泣了起來。
    流觴頓了頓,又用一種平和的語氣道:“這次你來鳳城我以為是上天注定,原來又是我的相思夢一場。”流觴抹了抹淚,“既然要走就走的徹底。”流觴將行李扔了過來,上官荀伸手接住。“把行李也帶走吧。”
    什麽,沫黎瞠目結舌,連哭泣都忘記了。流觴一席話下來,竟是讓他們離開。上官荀也是一臉的驚訝之色。
    流觴笑了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沫黎從流觴的眼色裏品嚐到了哀傷,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沫黎收回了目光,她又開始哭泣。
    上官荀一旁道:“你真的舍得?”
    流觴又擠出一抹笑容,“一隻愛哭鬼,誰要誰揀去!”
    沫黎嗤嗤一笑,流觴從來不逗人的,這次竟然還逗了她一笑。
    沫黎抹了抹淚,“流觴,你討打啊,我是愛哭鬼?”
    流觴對於沫黎的問話不置一詞。另起話題,“我已經向皇兄稟明了實情,他會收回成命的。”
    “流觴,”沫黎喚了聲,卻又沒有了後話。
    “流觴,謝謝你。”上官荀著實佩服流觴,不僅自求皇上收回成命,而且回來見沫黎和他也沒有大發脾氣。最後還逗沫黎一句,愛哭鬼一隻,誰要誰揀去。如此博大的胸襟,虧他還以小人之人度之。
    流觴寒默一聲,“不是為了你。”若是可能,他真想和上官荀單挑,到底他有什麽好的啊?沫黎偏偏對他死心塌地。想到這兒,流觴又向上官荀瞥過一眼,心裏又補了一句,他的確沒有什麽好。
    上官荀沉吟一聲,“總之,謝謝。”
    沫黎噌起身來,對流觴道:“謝謝你,流觴。”
    流觴不耐煩起來,“你們兩個有完沒完!”
    沫黎笑,上官荀笑,流觴也笑了。
    百花叢下,一個行色匆匆的老伯趕至流觴的麵前。“他們離開了。”
    流觴點了點頭,道:“下去吧。”
    流觴愴然一笑。沫黎,這下,我真的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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