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亂我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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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致成看了我一眼,輕聲說了一句,“這樣也好。待會兒也要再見到伯父和阿姨。”
    我扭頭看著窗外,不理睬他。
    我聽見他輕笑了一聲。那聲笑,在我心裏生起了一把火,於是我一轉頭對他說,
    “你管我呢。就算是浪費,我浪費的也是我自己的時間,並沒有妨礙到別人什麽。”
    陸致成的手指在方向盤上再次輕擊了一下。
    “沒有妨礙?你確定?”他還是那樣低沉醇厚的嗓音,略帶著一絲笑意。
    就好象是我自己這時在開著車一般,車身隨著我的心跳在路麵上狠狠地跳躍了一下,經過了一個比較大的路縫連接處。
    許航在車後座,隨著車子起伏了一下,他歡聲喊到,“哇哦,開宇宙飛船囉。”
    我回頭看許航,他的一雙小手做出搖擺方向盤的樣子,身子在座位上歪來扭去。
    陸致成笑著說,“最起碼,有些人開車的技術水平在明顯下降。”
    我看向陸致成,他的目光如水。我心中猛然一蕩。
    車裏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曖昧,一種不知名的緊張感在我周圍彌漫了開來。我的心跳瞬時咚咚作響,幾乎讓我害怕會被身邊的這個人聽見。這個時候如果有麵鏡子照,我想我的臉一定很紅。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坐在我身邊的這個人,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男人。他恐怕,恐怕也並不是我以為的那樣,是什麽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我的心跳很快,於難免的羞怯中,似乎又帶上了一絲難言的雀躍。我幾乎有些抑製不住自己向上彎起的嘴角。他這是在說,今天的我,讓他分了神?
    還是有什麽其他的意思?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我默不作聲地想。
    緊接著,陸致成悠然地開口說,“有些人走路的技術水平也下降了。”
    我不覺訝異,問出了口,“你在說什麽?誰走路的水平,下降?”
    “章洋啊。昨晚半夜,樓頂天台的樓梯上一聲巨響,我還以為什麽家具被風吹倒了。早晨我上去檢查,一切都好好的呆在原處。章洋那時已經不在家,我還以為他昨晚在你那兒沒回來。聽你剛才的意思,你們倆大半夜的煲電話粥?由此看來,章洋他打完電話之後,魂不守舍,下樓梯摔了一大跤。”
    他的話讓我心中極為不安。我咕嚕道,
    “真的是他走樓梯摔倒的聲音嗎?不會摔壞吧?”
    陸致成輕笑道,“我怎麽知道。這你得問他自己。”
    “他今天到底能去哪兒呢?你打電話他都不接嗎?他父母的電話他也不接嗎?”我有些著急。
    章洋這是對秦月瞞著他偷偷生下許航、再出走澳洲多年不歸,感到無法接受?
    “許亦真,這句話我們現在得問你了啊。你打電話他都不接嗎?你昨晚到底對章洋說了什麽話,他那麽失魂落魄的?”陸致成的口吻,半開玩笑,半是認真。
    許航的小腳踢著了我的椅背,我沉默了。現在不是向陸致成解釋的時機。
    我轉而想到他其他的那些話,覺得一陣氣悶。我沉著聲音說,
    “你為什麽會認為他昨晚會留在我家呢?我家又沒有多餘的客房。”
    陸致成,你知道嗎,我多麽希望你不會誤解我和章洋之間的關係!是的,我與他,現在有了共同的親人,但也僅此而已。你明白嗎?
    我頓了頓,接著說,“再說了,他有車,為什麽要住我家?踩踩油門不就回你家了麽,又不是那麽遠。”
    陸致成又笑了一聲,“身在曹營心在漢。我算是理解了這句話的殘酷。”
    我心頭一激,應聲回答他,“你又不是他,你怎麽知道別人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一瞬間,我想起了昨天在他家的遭遇,憤憤地說,
    “你真的以為,我就是個大善人,大傻瓜?一點都不怨恨他對我的捉弄?之前他明明向我確認了好幾次,說他沒撒謊,結果昨天他又出爾反爾,還嬉皮笑臉地不認賬。難道我就該老老實實,逆來順受,他說不是就不是,他說是就是?我是個傻子啊?我就該聽之任之,隨便他這麽捉弄我?我媽媽討厭他,老實說,我也氣得要死!我最討厭這種言而無信的人。”
    我想起了我的擔憂。關於章洋和他父母會不會堅持要將許航帶回北京一事。這將是我今天麵見許航父母的主要任務,我要試著探測他們的心理與態度。想到這裏,我更加悶悶不樂起來。
    我看向了車窗外不斷向後退去的蔥鬱樹林。
    許航在後座喊了一聲媽媽,我回頭去看他,隻見他將小臉伸到兩個座椅之間問我,
    “媽媽,你討厭誰?我幫你去打跑他。”
    我側身伸手,順了順小人兒的額發,微笑著說,“媽媽沒有討厭誰。媽媽喜歡所有的人。”
    許航開心地附和,“我也喜歡所有的人。我喜歡媽媽,家婆,周逸飛,林曉語,張老師,章洋爸爸,爺爺奶奶,還有黑叔叔。對了,我還喜歡程小乙叔叔,還有在加拿大的淩雲爸爸。”
    他一邊說,一邊扳著自己的手指頭,數著數。
    陸致成笑著說,“許航,謝謝你。我也很喜歡你。”
    我眼眶微熱。這個可愛的小人兒,為什麽總是這樣,懂事得讓人心疼?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陸致成轉著方向盤,平靜地對我說,
    “許亦真,你與章洋之間存在一些誤會,等過段時間就會好的。”
    我的心中,忽然浮現出他在短信裏對我說過的那段話。
    “我想,你對章洋也許還有一些誤解。雖然有了許航,你們之間還不甚熟悉。但我熟悉我的老友,我覺得,這一次他在劫難逃。祝你幸福。陸致成”
    我衝口而出,“我管他是不是在劫難逃呢。反正我的幸福與他沒關係。他是他,我是我。”
    陸致成陷入了沉默。
    他的不回應,讓我感到一陣尷尬和懊惱,更有一種深深的沮喪和氣餒,讓我覺得很無助。
    許航清脆的聲音響起,“媽媽,媽媽,誰要逃跑?是不是老鷹抓小雞?我幫你去逮住他。”小人兒歡快地說。
    我一怔,車後座的這個小人兒,聽得懂我與陸致成的談話?
    我帶著小心回答許航,“沒有人想要逃跑。也不是老鷹抓小雞。”
    許航聽我這麽說,喪失了興趣,繼續躺回了座位上。他看到路上經過一輛冰淇淋車,歡快地指給我看,問我看到沒有。我說看到了。
    許航如此警醒,提醒了我不該再繼續與陸致成討論這些話題。於是我沉默了起來。
    正在寂靜的時候,陸致成慢慢吐出了一句。
    “許亦真,你是否覺得你與他之間,已經是覆水難收?”
    我有些不想再繼續說話,但還是忍不住輕輕回複,“我從前不認識他的。”
    陸致成似乎心有所感,也停止了與我的對話。他的車,很平緩地朝前滑了過去。
    終於,我們到了他住的地方。走下車之後,許航蹦蹦跳跳走在了我們的前麵。
    靠近院子的時候,陸致成幫許航打開了院門,放許航衝了進去。大門沒鎖,許航直接進屋了。
    我抱歉了一句,“今天我是空手來的。我也從來沒想過,給你帶什麽禮物。”
    陸致成輕輕說,“不用客氣,人來了就好。”
    我猛然抬眼看他,他的眼中,帶著禮貌的笑。不管如何,這句話讓我的心情輕揚了起來。
    站在他的身旁,讓我自發地有一種小鳥依人的感覺。我從來沒有在非工作場合,與陸致成走得這麽近。這種認知帶給我一種莫名的愉悅感受。從下車到他家,隻有短短的幾十步路,但我卻覺得幾乎有一種陶醉感。
    是的,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看到他的身影,聽到他的聲音,就可以帶來足夠的歡喜。無需任何其他。
    我在心裏幻想著,我與他,是一對兒。我們一家三口,周日出門回來,孩子心急地跑在了我們的前麵,而我們倆跟在後麵,喁喁細語、相視而笑。我的心中,洋溢起一陣甜蜜。
    為幻想而生的甜蜜。雖然隻是幻想,但卻仍然很甜蜜。
    “你在想什麽?”陸致成站在院門口,停住腳步問我。
    我臉一熱,支吾道,
    “沒什麽。我以前沒想到過,會這麽頻繁地來你家。我是說,來你住的地方。”
    陸致成沒有接我的話。正在我以為他喪失了對這個話題的興趣時,他輕聲說,
    “許亦真,我們倆是朋友嗎?”
    他看著我,目如深潭。我心中一顫,張嘴應道,
    “當然。你說過,我們是一生珍視的朋友。”
    他的目光,凝視在我的臉上,我的心跳漸漸快起來。
    “作為你的朋友,而且,”他停頓了片刻,緩緩說道,“我覺得我沒能按照自己原先的意圖行事,所以我現在有必要告訴你。”他看著我,住了嘴。
    我的心猛然提了起來,我一眼不眨地注視著他。
    他猛然間笑了,我驚呆在他燦爛的笑容裏。是那麽耀眼的笑容。
    他笑著問我,“許亦真,你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麽?你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我要告訴你一個慘絕人寰的真相一樣。”
    我張了張嘴,有些無話可說。
    陸致成又追問了我一次。
    “你到底在想什麽?快說。”
    我想了想,索性一股腦兒告訴他。“我以為,你會告訴我你已經結了婚,妻兒在北京。你有兩個孩子,一兒一女。以後等許航到了北京,可以和許航做玩伴。”
    他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眼中,有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我接著嘟囔,“又或者是,你會告訴我,你,那個其實你也喜歡章洋,你要求我退出你們的生活?”
    一片寂靜。我驚慌失措地看向陸致成的雙眼。
    不會吧?不幸被我猜中了真相?
    許航從大門處探出了身子,朝我們大聲喊道,“媽媽,黑叔叔,爺爺奶奶喊你們進屋去,他們也要在院子裏燒烤串,黑叔叔你快來幫忙。”
    於是我們隻好移動步伐,向前走去。
    在拉開他家大門的那一刻,陸致成回頭朝我說,
    “許亦真,我現在很懷疑你這腦袋瓜裏,平時都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的臉一熱,沒吭聲。那難道不也是一種合理的擔心嗎?有備無患啊。
    在廚房裏,我再次見到了章洋的父母。我盡量客氣地對他們說,“伯父,奶奶,早上好。”
    章洋的父親高興地說,“小許啊,很高興再見到你。”
    章母牽著許航的手,朝我點了點頭。我對著她友善地笑了笑,聽見她說,
    “章洋剛才來過電話了,公司裏有些緊急的事,他要飛回北京一趟。我們告訴了他,致成去接了你和許航來見我們。他說很好。”
    我愣了一下。是公司確實有這樣的安排,還是因為秦月?我看向了陸致成。
    陸致成笑著說,“他是欽差,是我的領導。我不清楚他的公事。”
    一邊說,他一邊問章洋母親,“章洋有沒有說,他要在北京呆幾天?”
    章母回答,“不太清楚,十天半月都有可能。就此不回臨江了也有可能。”她看了我一眼。
    我輕輕舒了一口氣。如果他這個當事人不來和我當麵鑼對麵鼓地說清楚,沒有個清楚明確的章程,那我就有理由不放許航離開!章洋父母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直接帶走許航吧?他們家做事情,總得講點道理的吧?我心裏隱隱有些高興起來。
    雖然我知道,我這種高興有可能是建立在章洋的痛苦之上的。很有可能,他是因為情緒波動才臨時決定飛回北京的。所謂眼不見為淨?
    如果不是,如何解釋我昨晚才跟他說明一切,他今天就突然這麽做?
    章洋的父親招呼我,“小許,你阿姨是開玩笑,章洋過幾天就回來了。總公司那邊,肯定有些事要安排一下。”
    麵對章洋父親的熱情,我有些不太自在。看來,章洋遵守了他的諾言,沒有將實情告訴他的父母。這樣很好。但是,章父太過熱情的言行,讓我感到不安。
    許航拉著章洋母親的手說,“奶奶,我們快去院子裏玩吧。”
    章洋父母和許航一起,簇擁著去了後院,陸致成跟著去幫他們。我想了想沒去。
    我有些不太想與章洋的父母接觸太多。我的心態,就好像是送許航來與他父親還有祖父母度過親子時光一般。我想,以後類似的場景可能還會有很多。我不想每次都需要參與許航與他們之間的互動,我估計他們也不一定希望我時時參與,影響許航。
    我站在廚房的窗前,看著院子裏的陸致成,熟練地將燒烤架設置好。院子的鐵桌上,已經擺滿了章洋父母準備的食材。陸致成向他們示範如何使用,很快章洋的父親便接手過去。許航興奮地跑來跑去,他跑到落地玻璃門前,吃力地拉開門,伸進他的小腦袋喊我,
    “媽媽,你快來吧。”
    我笑著說,“寶寶你先去,媽媽覺得熱,坐著歇一會兒。待會兒就去找你。”
    許航說好,歡跳著跑回燒烤架旁。
    我一個人坐在廚房料理台旁的椅子上,靜靜看著窗外院子裏的幾個人。他們忙碌著,歡聲笑語,彼此之間很和諧的樣子。
    我呆呆地看著其中那個人挺拔的背影。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陸致成,你讓我這樣心煩意亂,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