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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相思無益
    “雪化了……”真珠偎在厚厚的軟氈中，看著空寂的庭院，無限惋惜，春草快發芽了，辰哥哥曾摘過的紅梅也謝了。鍾辰摸摸她的頭，輕輕道：“珠兒，你閉上眼睛。”真珠回過頭道笑道：“幹什麽？”莫揚在旁邊看著那一雙仍然清亮漆黑的瞳仁，心裏也忍不住顫了一下。
    當他第一次看見那雙眼睛的時候，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鍾辰如此心疼這樣的一個罹患重疾的棄兒，不僅僅是因為身世的同病相憐，而是這樣的一雙眼睛，是無人能夠拒絕的，就連清晨的第一滴朝露也無法比擬。
    每當真珠睜開眼睛時，整個世界仿佛就凝聚濃縮在這雙瞳仁中，她小小的軀體突然間就有了生氣，像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跡。
    真珠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她的臉本來就白而且瘦，如今更是瘦得凹下去還泛出一絲久病的蠟黃，如同整張臉上隻剩了那一雙大大的眼睛。這勉強泛出的笑容不僅無喜悅之感，反而徒添悲涼，像是斜陽晚照裏枯萎了的花。
    鍾辰心裏一酸，仍是強打著精神笑道：“珠兒想要什麽，辰哥哥就能變出什麽，隻要珠兒聽話。”珠兒順從地閉上了眼。鍾辰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道：“好珠兒，你睜開眼睛，猜猜哥哥給你的是什麽？”珠兒盯著他緊攥著的拳頭想了半天，搖搖頭：“辰哥哥，我累了，你告訴我吧。”鍾辰無奈，也難怪，自己怎麽能把她和一般的孩子比呢？
    當下隻得攤開手掌道：“喜歡嗎？”那是一個圓形的水晶球，晶瑩剔透，圓潤無比，在陽光中照射下更是美麗通透，球中靠近頂部有一朵白色的雪花，雕琢精細，巧妙絕倫，鍾辰輕輕晃了一下水晶球，圍著那朵大雪花又飄下了無數小小的雪花，連賽虎都在一旁弓起身子瞪著。真珠瞪大了眼睛，臉上浮出了微笑，小心翼翼地從鍾辰手上將水晶球捧過來。
    莫揚笑道：“好精巧的玩意兒！物件雖小，隻怕要費不少心力，還得手藝超群。”鍾辰淡淡笑道：“這是劉公輸用了半個月時間做的。”“‘天下第一巧手’？”莫揚不由驚訝道。這鳴鶴山莊看來真非等閑，連這樣一件小孩子的玩物，居然也能請得動劉公輸，這種氣勢和架子武林中恐怕也是獨一無二了。鍾辰笑而未答。
    盡管是親口叫出了爹，他卻始終沒能將鍾嘯天真正視為自己的父親。一切都隻是為了真珠。而鍾嘯天也並非是他以為那般心慈手軟，他在那次進鳴鶴山莊見到他時便已經清楚。雖然鍾嘯天同意請王吉來給真珠診治，但這個小玩意卻是他花費了很多口舌和精力才勉強說服了鍾嘯天請動劉公輸的。他知道自己欠下了這個陌生的爹多大的人情，他更知道鍾嘯天也知道，他欠得越多，要還的也就越多，也就越來越沒有理由不接受他。鍾嘯天不怕他冷淡，不怕他恨他，隻怕他無求於他。因了真珠，他隻能遂了她的心願，他有時候想，這樣也好，如果沒有鍾嘯天，他又該如何滿足和疼愛真珠呢？
    莫揚看著真珠蒼白臉上虛弱的微笑，忽然轉向鍾辰道：“鍾兄，借一步說話。”鍾辰回頭吩咐纖雲照看真珠，隨著莫揚來到屋外。“我看珠兒是越來越虛弱了，我以前在師傅身邊的時候聽說我們大漠有一種叫流芳的奇花，花有千色，可解百毒，亦可修複心肺之能，更可助武林人士練就奇功，功力可迅速增長，故而千百年來一直是武林人夢寐已求的至寶。此花百年才開一次，一次隻得一棵。我在遇見師傅之前，傳聞鎮子上有人得到這棵奇花，但不久之後，全鎮便慘遭洗劫，幾乎無一幸存。父母拚死護我周全，我方逃過此劫。後來便到處流浪，直到遇見師傅。”
    莫揚聲音漸轉低沉，目中滿是沉痛之色，半晌方道：“但自我來中原之後，我曾尋訪過李世通，提及此花，據傳此花已至中原。我懷疑當年掠奪此花之人便是殺我父母的仇人，而據我推測花期，此花也就在這幾日中便開了。”他轉向鍾辰道：“倘若能尋得此花，我想或許可救珠兒一命，而莫揚也能尋得仇人。”
    鍾辰聽得此話，尚不知怎樣答言，莫揚並未跟他仔細講過他的身世，他隻知莫揚是父母雙亡，後由師父撫養長大，原來是如此。良久緩緩開口道：“不管是為了你還是為了珠兒，看來我們是一定要找到它了。”二人不由相視一笑。
    “事到如今，鍾兄，那我便直言相告了。其實我此次來中原是為了完成師父的遺願，連日看你為珠兒憂心，未能擔得半分憂愁，實在是難以開口。若非鍾兄告訴我，莫揚實在未曾猜出原來你是鳴鶴山莊的少莊主。這話說來更難啟齒。我此前曾偷偷潛入過鳴鶴山莊，想要見鍾夫人一麵。”
    鍾辰詫異道：“你見她所為何事？”莫揚長歎一口氣道：“其實師父與鍾夫人早年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他流落塞外、遁入空門皆是因為鍾夫人與他斷絕情義、嫁入鳴鶴山莊所致。不久前，師父坐化，臨終前托我來中原見故人一麵，告知一聲。”“原來如此。真是難為你了，這些天陪著我煩憂珠兒的事情，自己的大事都顧不上，還要顧念著我們。這些日子我未曾上山莊，無妨，明日便走一趟吧。你與我一起去，完成師父的遺願，我也應該為你正式介紹一下。”鍾辰拍拍莫揚的肩道。
    二人正欲回房，卻聽得門外一陣馬嘶之聲，管家急匆匆衝進來：“不好了，少爺！”二人一驚，鍾辰皺眉道：“何事這般驚慌？”管家立住腳稟道：“山莊來人了，說是夫人遇害身亡，請少爺速速上山，與莊主共商後事。”二人不由大驚，莫揚更是後悔不迭，哪怕隻早一天，也不至於如此，現在他有何麵目見師父？師父待他恩重如山，他尚無以為報，惟能辦的這一件事都未曾辦到，這該如何是好？心頭紛亂如麻間，鍾辰道：“事已至此，悔之晚矣，你我一起上山莊，看看是否還有可挽救的餘地。”莫揚定了定神，如今之計也隻能如此了。
    二人跨上快馬，帶著眾人浩蕩向山莊疾馳而去。甫至山莊門前，已是覺得氣氛非同一般地肅殺凝重。二人下得馬來，大步跨進山莊。
    鍾嘯天憔悴不少，沉痛之情溢於言表。見到莫揚也不甚驚訝，隻等鍾辰介紹過了便略微寒暄客套了幾句後，三人便匆匆進了內室。
    青娥尚未裝棺入殮，隻是換了簇新的華貴織錦長緞，仍是冰冷地仰麵躺在床上。莫揚上次並未看到她的臉，而這次再見已是陰陽兩隔。青娥麵容慘白，眉目溫婉，躺在那裏無絲毫氣息。
    莫揚在來的路上設想了無數次，此時見到，仍是心頭大震，三魂去了七魄。師父的遺願他不能完成，師父此刻若在這裏，該是如何大慟，為什麽這麽多人，偏偏是她？就算是她，又為何不能多等一刻？
    鍾嘯天已察覺到莫揚神色異常，沉沉道：“莫非莫少俠識得內人？”莫揚回過神來，但見鍾辰向他遞了個眼色，才勉強收斂心神道：“在下隻是看夫人麵善，很像在下幼時鄰家嬸娘，不想慘遭此禍，一時感慨萬千，失禮了。”鍾嘯天捋起青娥的袖子，向鍾辰道：“辰兒，你看，”輕輕放下青娥的手，又取出那錦帕與袖箭道：“你們可聽過紅袖閣？”鍾辰皺眉思忖道：“略有耳聞。幾乎除此名號外一無所知。”“那少俠有是否聽說過？”鍾嘯天忽然轉向莫揚緊緊盯著道。莫揚心頭一凜，道：“在下未曾聽聞過。”
    鍾辰拿起錦帕與袖箭，細細看了一番後，方道：“依這錦帕上所繡之言，倒也不能完全斷定就是紅袖閣所為。倘若紅袖閣真是想要與鳴鶴山莊和望陽宮一分高下，殺掉夫人又有何用？她不過是莊內的一個弱女子，為何會單挑她下殺手呢？”
    鍾嘯天聽罷，仰天歎道：“因為她是我鍾嘯天的夫人。當日莊內再無外人來過，我們隻發現了這錦帕與袖箭。倘若不是她們，又是何人所為？江湖聯盟大會召開在即，她們在這個時候公然挑釁，意圖擾亂我的心神，實在是欲將鳴鶴山莊置於死地，除之而後快啊！我已廣發了追殺令，不管這紅袖閣是何等神仙，鳴鶴山莊也一定不能坐以待斃，青娥此仇誓報。”鍾辰見他語氣如此決絕，難以相勸，況且他也知道，共商隻是幌子，在他來之前，他這個英明神武的鳴鶴山莊的爹一定會將一切都打點好的。
    “辰兒，這次青娥不幸遭難，她為山莊竭心盡力，我不能虧待了他。你雖隻見過她幾次，素日裏也未曾和她有過接觸，但她人是極好的，倘若你住在山莊裏，她必定是拿你當親生子相待。當然，這話現在說也晚了。但無論如何，她畢竟是你名義上的娘親，這次喪事為父希望你能盡孝子之義。還有一件事，為父未曾告訴過你，其實當年青娥是你娘的貼身侍女，你娘走後這麽多年，除了你，作為鳴鶴山莊的女主人，她能做的都做了。所以，於情於理，為父都希望你能答應。”鍾嘯天凝視著青娥緩緩道。
    鍾辰半晌一言未發，雖然他確實不曾知道青娥與娘親曾有這樣一層關係，但突然之間讓他以如此身份出現，實在是難以接受，就連鳴鶴山莊的少主人他都是勉為其難地承認，還僅僅隻限於山莊內部，可如今一辦喪事，衝了鳴鶴山莊的麵子，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傑要齊聚鳴鶴山莊，到時也就是公開承認了身份，才真正是騎虎難下。
    “怎麽，你不願意？”鍾嘯天未曾聽到鍾辰應聲，口氣忽轉冷厲。莫揚都心裏不由升起一股涼氣，勉強笑道：“我看鍾兄不是這個意思。”
    鍾嘯天卻未曾理會他，繼續緩緩道：“青娥去後，我便是少了左膀右臂。如今，鳴鶴山莊有難，前有紅袖閣暗箭難防，後有望陽宮虎視眈眈，這江湖聯盟大會一開，更是不知多少宵小之輩覬覦盟主寶座。你既身為鳴鶴山莊少主，理應與山莊共存亡，如今連為父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應，為父怎還能指望你今後為我分憂解難、共興鳴鶴山莊大好基業？”
    “既是喪事，為何又與江湖聯盟大會扯上幹係？盟主之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隻要有俠義之風、又可號令中原武林者，自然會得到江湖豪傑的推舉。鳴鶴山莊倘若有此資格，又怎懼寶座旁落？何況大會宗旨是振興團結武林，隻要最後盟主確實名副其實，鳴鶴山莊一樣能從旁協助做出一番貢獻。”
    鍾嘯天麵色一沉，怒道：“放肆！這種話也是能這樣和為父說的嗎？你好好想一想，為父隻要一個答案，是或不是。從今天起，你便不要再出鳴鶴山莊了，我會派人把宅子裏的東西收拾過來。”鍾辰聞言大驚，抬頭已見鍾嘯天怒氣衝衝拂袖而去。
    二人衝到門邊，卻又被一眾莊中弟子攔住，畢竟是鳴鶴山莊眾人，鍾辰實在是狠不下心，何況他這邊倘若走了又能怎樣？真珠呢？無奈隻得回到房中，頹然坐下。莫揚見他如此，心中大感歉然，不由道：“鍾兄，對不住了。”鍾辰搖搖頭道：“不關你的事，他必要如此做，你又有什麽辦法？”他方站起，忽然道：“他今日隻是留我，你下山去吧。”
    “可是，鍾兄你一個人……”莫揚躊躇道。“不要緊，他難道會殺了我嗎？他做這麽多事也無非是想我留在他身邊做鳴鶴山莊的少主人。你放心去吧。就是唯有一件事，我能托付的人隻有你了。”鍾辰低低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真珠，莊主若要收拾宅子，隻是我是否應該將珠兒帶到莊中呢？”莫揚已是明了鍾辰之意。
    “以如今珠兒的狀況，她不能經受一點折騰了，你還是和她留在宅子裏吧。這件事我會和莊主商量的，就算他堅持要撤山莊裏人回來，我也一定會讓纖雲和流螢留下來照顧你們。隻是我不在，恐怕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要你親自做了。等這邊的事情一完，我會另想辦法的。珠兒就拜托你了。”鍾辰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我和珠兒一定會等著大哥你的。此外，”莫揚從懷中掏出錦囊道：“這是師父留給青娥姑娘的遺物，我若不能再來山莊拜祭靈位，這些東西就拜托大哥留給青娥姑娘了。莫揚有愧於師父，請大哥將這錦囊與青娥姑娘合葬。”
    鍾辰接過錦囊道：“你放心，我一定辦到。我留在這裏也還可以順便打聽流芳的下落。你照顧好珠兒，自己也一定要保重。”“大哥，你也是。那我先走了。”莫揚眼眶微濕，他多年從未流過淚，與鍾辰朝夕相處的這段時間裏，這還是第一次與他分開，雖然明明相見有期，他卻仍是心頭沉重。隻得低下頭快步離開。
    鍾辰目送著莫揚的身影消失後，重又頹然跌進椅子裏，他在莫揚麵前那麽信誓旦旦，實際心中極為擔憂。他轉頭看向床榻上那張慘白的麵容，心中的寒意更濃。
    “雪化了……”真珠偎在厚厚的軟氈中，看著空寂的庭院，無限惋惜，春草快發芽了，辰哥哥曾摘過的紅梅也謝了。鍾辰摸摸她的頭，輕輕道：“珠兒，你閉上眼睛。”真珠回過頭道笑道：“幹什麽？”莫揚在旁邊看著那一雙仍然清亮漆黑的瞳仁，心裏也忍不住顫了一下。
    當他第一次看見那雙眼睛的時候，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鍾辰如此心疼這樣的一個罹患重疾的棄兒，不僅僅是因為身世的同病相憐，而是這樣的一雙眼睛，是無人能夠拒絕的，就連清晨的第一滴朝露也無法比擬。
    每當真珠睜開眼睛時，整個世界仿佛就凝聚濃縮在這雙瞳仁中，她小小的軀體突然間就有了生氣，像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跡。
    真珠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她的臉本來就白而且瘦，如今更是瘦得凹下去還泛出一絲久病的蠟黃，如同整張臉上隻剩了那一雙大大的眼睛。這勉強泛出的笑容不僅無喜悅之感，反而徒添悲涼，像是斜陽晚照裏枯萎了的花。
    鍾辰心裏一酸，仍是強打著精神笑道：“珠兒想要什麽，辰哥哥就能變出什麽，隻要珠兒聽話。”珠兒順從地閉上了眼。鍾辰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道：“好珠兒，你睜開眼睛，猜猜哥哥給你的是什麽？”珠兒盯著他緊攥著的拳頭想了半天，搖搖頭：“辰哥哥，我累了，你告訴我吧。”鍾辰無奈，也難怪，自己怎麽能把她和一般的孩子比呢？
    當下隻得攤開手掌道：“喜歡嗎？”那是一個圓形的水晶球，晶瑩剔透，圓潤無比，在陽光中照射下更是美麗通透，球中靠近頂部有一朵白色的雪花，雕琢精細，巧妙絕倫，鍾辰輕輕晃了一下水晶球，圍著那朵大雪花又飄下了無數小小的雪花，連賽虎都在一旁弓起身子瞪著。真珠瞪大了眼睛，臉上浮出了微笑，小心翼翼地從鍾辰手上將水晶球捧過來。
    莫揚笑道：“好精巧的玩意兒！物件雖小，隻怕要費不少心力，還得手藝超群。”鍾辰淡淡笑道：“這是劉公輸用了半個月時間做的。”“‘天下第一巧手’？”莫揚不由驚訝道。這鳴鶴山莊看來真非等閑，連這樣一件小孩子的玩物，居然也能請得動劉公輸，這種氣勢和架子武林中恐怕也是獨一無二了。鍾辰笑而未答。
    盡管是親口叫出了爹，他卻始終沒能將鍾嘯天真正視為自己的父親。一切都隻是為了真珠。而鍾嘯天也並非是他以為那般心慈手軟，他在那次進鳴鶴山莊見到他時便已經清楚。雖然鍾嘯天同意請王吉來給真珠診治，但這個小玩意卻是他花費了很多口舌和精力才勉強說服了鍾嘯天請動劉公輸的。他知道自己欠下了這個陌生的爹多大的人情，他更知道鍾嘯天也知道，他欠得越多，要還的也就越多，也就越來越沒有理由不接受他。鍾嘯天不怕他冷淡，不怕他恨他，隻怕他無求於他。因了真珠，他隻能遂了她的心願，他有時候想，這樣也好，如果沒有鍾嘯天，他又該如何滿足和疼愛真珠呢？
    莫揚看著真珠蒼白臉上虛弱的微笑，忽然轉向鍾辰道：“鍾兄，借一步說話。”鍾辰回頭吩咐纖雲照看真珠，隨著莫揚來到屋外。“我看珠兒是越來越虛弱了，我以前在師傅身邊的時候聽說我們大漠有一種叫流芳的奇花，花有千色，可解百毒，亦可修複心肺之能，更可助武林人士練就奇功，功力可迅速增長，故而千百年來一直是武林人夢寐已求的至寶。此花百年才開一次，一次隻得一棵。我在遇見師傅之前，傳聞鎮子上有人得到這棵奇花，但不久之後，全鎮便慘遭洗劫，幾乎無一幸存。父母拚死護我周全，我方逃過此劫。後來便到處流浪，直到遇見師傅。”
    莫揚聲音漸轉低沉，目中滿是沉痛之色，半晌方道：“但自我來中原之後，我曾尋訪過李世通，提及此花，據傳此花已至中原。我懷疑當年掠奪此花之人便是殺我父母的仇人，而據我推測花期，此花也就在這幾日中便開了。”他轉向鍾辰道：“倘若能尋得此花，我想或許可救珠兒一命，而莫揚也能尋得仇人。”
    鍾辰聽得此話，尚不知怎樣答言，莫揚並未跟他仔細講過他的身世，他隻知莫揚是父母雙亡，後由師父撫養長大，原來是如此。良久緩緩開口道：“不管是為了你還是為了珠兒，看來我們是一定要找到它了。”二人不由相視一笑。
    “事到如今，鍾兄，那我便直言相告了。其實我此次來中原是為了完成師父的遺願，連日看你為珠兒憂心，未能擔得半分憂愁，實在是難以開口。若非鍾兄告訴我，莫揚實在未曾猜出原來你是鳴鶴山莊的少莊主。這話說來更難啟齒。我此前曾偷偷潛入過鳴鶴山莊，想要見鍾夫人一麵。”
    鍾辰詫異道：“你見她所為何事？”莫揚長歎一口氣道：“其實師父與鍾夫人早年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他流落塞外、遁入空門皆是因為鍾夫人與他斷絕情義、嫁入鳴鶴山莊所致。不久前，師父坐化，臨終前托我來中原見故人一麵，告知一聲。”“原來如此。真是難為你了，這些天陪著我煩憂珠兒的事情，自己的大事都顧不上，還要顧念著我們。這些日子我未曾上山莊，無妨，明日便走一趟吧。你與我一起去，完成師父的遺願，我也應該為你正式介紹一下。”鍾辰拍拍莫揚的肩道。
    二人正欲回房，卻聽得門外一陣馬嘶之聲，管家急匆匆衝進來：“不好了，少爺！”二人一驚，鍾辰皺眉道：“何事這般驚慌？”管家立住腳稟道：“山莊來人了，說是夫人遇害身亡，請少爺速速上山，與莊主共商後事。”二人不由大驚，莫揚更是後悔不迭，哪怕隻早一天，也不至於如此，現在他有何麵目見師父？師父待他恩重如山，他尚無以為報，惟能辦的這一件事都未曾辦到，這該如何是好？心頭紛亂如麻間，鍾辰道：“事已至此，悔之晚矣，你我一起上山莊，看看是否還有可挽救的餘地。”莫揚定了定神，如今之計也隻能如此了。
    二人跨上快馬，帶著眾人浩蕩向山莊疾馳而去。甫至山莊門前，已是覺得氣氛非同一般地肅殺凝重。二人下得馬來，大步跨進山莊。
    鍾嘯天憔悴不少，沉痛之情溢於言表。見到莫揚也不甚驚訝，隻等鍾辰介紹過了便略微寒暄客套了幾句後，三人便匆匆進了內室。
    青娥尚未裝棺入殮，隻是換了簇新的華貴織錦長緞，仍是冰冷地仰麵躺在床上。莫揚上次並未看到她的臉，而這次再見已是陰陽兩隔。青娥麵容慘白，眉目溫婉，躺在那裏無絲毫氣息。
    莫揚在來的路上設想了無數次，此時見到，仍是心頭大震，三魂去了七魄。師父的遺願他不能完成，師父此刻若在這裏，該是如何大慟，為什麽這麽多人，偏偏是她？就算是她，又為何不能多等一刻？
    鍾嘯天已察覺到莫揚神色異常，沉沉道：“莫非莫少俠識得內人？”莫揚回過神來，但見鍾辰向他遞了個眼色，才勉強收斂心神道：“在下隻是看夫人麵善，很像在下幼時鄰家嬸娘，不想慘遭此禍，一時感慨萬千，失禮了。”鍾嘯天捋起青娥的袖子，向鍾辰道：“辰兒，你看，”輕輕放下青娥的手，又取出那錦帕與袖箭道：“你們可聽過紅袖閣？”鍾辰皺眉思忖道：“略有耳聞。幾乎除此名號外一無所知。”“那少俠有是否聽說過？”鍾嘯天忽然轉向莫揚緊緊盯著道。莫揚心頭一凜，道：“在下未曾聽聞過。”
    鍾辰拿起錦帕與袖箭，細細看了一番後，方道：“依這錦帕上所繡之言，倒也不能完全斷定就是紅袖閣所為。倘若紅袖閣真是想要與鳴鶴山莊和望陽宮一分高下，殺掉夫人又有何用？她不過是莊內的一個弱女子，為何會單挑她下殺手呢？”
    鍾嘯天聽罷，仰天歎道：“因為她是我鍾嘯天的夫人。當日莊內再無外人來過，我們隻發現了這錦帕與袖箭。倘若不是她們，又是何人所為？江湖聯盟大會召開在即，她們在這個時候公然挑釁，意圖擾亂我的心神，實在是欲將鳴鶴山莊置於死地，除之而後快啊！我已廣發了追殺令，不管這紅袖閣是何等神仙，鳴鶴山莊也一定不能坐以待斃，青娥此仇誓報。”鍾辰見他語氣如此決絕，難以相勸，況且他也知道，共商隻是幌子，在他來之前，他這個英明神武的鳴鶴山莊的爹一定會將一切都打點好的。
    “辰兒，這次青娥不幸遭難，她為山莊竭心盡力，我不能虧待了他。你雖隻見過她幾次，素日裏也未曾和她有過接觸，但她人是極好的，倘若你住在山莊裏，她必定是拿你當親生子相待。當然，這話現在說也晚了。但無論如何，她畢竟是你名義上的娘親，這次喪事為父希望你能盡孝子之義。還有一件事，為父未曾告訴過你，其實當年青娥是你娘的貼身侍女，你娘走後這麽多年，除了你，作為鳴鶴山莊的女主人，她能做的都做了。所以，於情於理，為父都希望你能答應。”鍾嘯天凝視著青娥緩緩道。
    鍾辰半晌一言未發，雖然他確實不曾知道青娥與娘親曾有這樣一層關係，但突然之間讓他以如此身份出現，實在是難以接受，就連鳴鶴山莊的少主人他都是勉為其難地承認，還僅僅隻限於山莊內部，可如今一辦喪事，衝了鳴鶴山莊的麵子，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傑要齊聚鳴鶴山莊，到時也就是公開承認了身份，才真正是騎虎難下。
    “怎麽，你不願意？”鍾嘯天未曾聽到鍾辰應聲，口氣忽轉冷厲。莫揚都心裏不由升起一股涼氣，勉強笑道：“我看鍾兄不是這個意思。”
    鍾嘯天卻未曾理會他，繼續緩緩道：“青娥去後，我便是少了左膀右臂。如今，鳴鶴山莊有難，前有紅袖閣暗箭難防，後有望陽宮虎視眈眈，這江湖聯盟大會一開，更是不知多少宵小之輩覬覦盟主寶座。你既身為鳴鶴山莊少主，理應與山莊共存亡，如今連為父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應，為父怎還能指望你今後為我分憂解難、共興鳴鶴山莊大好基業？”
    “既是喪事，為何又與江湖聯盟大會扯上幹係？盟主之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隻要有俠義之風、又可號令中原武林者，自然會得到江湖豪傑的推舉。鳴鶴山莊倘若有此資格，又怎懼寶座旁落？何況大會宗旨是振興團結武林，隻要最後盟主確實名副其實，鳴鶴山莊一樣能從旁協助做出一番貢獻。”
    鍾嘯天麵色一沉，怒道：“放肆！這種話也是能這樣和為父說的嗎？你好好想一想，為父隻要一個答案，是或不是。從今天起，你便不要再出鳴鶴山莊了，我會派人把宅子裏的東西收拾過來。”鍾辰聞言大驚，抬頭已見鍾嘯天怒氣衝衝拂袖而去。
    二人衝到門邊，卻又被一眾莊中弟子攔住，畢竟是鳴鶴山莊眾人，鍾辰實在是狠不下心，何況他這邊倘若走了又能怎樣？真珠呢？無奈隻得回到房中，頹然坐下。莫揚見他如此，心中大感歉然，不由道：“鍾兄，對不住了。”鍾辰搖搖頭道：“不關你的事，他必要如此做，你又有什麽辦法？”他方站起，忽然道：“他今日隻是留我，你下山去吧。”
    “可是，鍾兄你一個人……”莫揚躊躇道。“不要緊，他難道會殺了我嗎？他做這麽多事也無非是想我留在他身邊做鳴鶴山莊的少主人。你放心去吧。就是唯有一件事，我能托付的人隻有你了。”鍾辰低低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真珠，莊主若要收拾宅子，隻是我是否應該將珠兒帶到莊中呢？”莫揚已是明了鍾辰之意。
    “以如今珠兒的狀況，她不能經受一點折騰了，你還是和她留在宅子裏吧。這件事我會和莊主商量的，就算他堅持要撤山莊裏人回來，我也一定會讓纖雲和流螢留下來照顧你們。隻是我不在，恐怕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要你親自做了。等這邊的事情一完，我會另想辦法的。珠兒就拜托你了。”鍾辰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我和珠兒一定會等著大哥你的。此外，”莫揚從懷中掏出錦囊道：“這是師父留給青娥姑娘的遺物，我若不能再來山莊拜祭靈位，這些東西就拜托大哥留給青娥姑娘了。莫揚有愧於師父，請大哥將這錦囊與青娥姑娘合葬。”
    鍾辰接過錦囊道：“你放心，我一定辦到。我留在這裏也還可以順便打聽流芳的下落。你照顧好珠兒，自己也一定要保重。”“大哥，你也是。那我先走了。”莫揚眼眶微濕，他多年從未流過淚，與鍾辰朝夕相處的這段時間裏，這還是第一次與他分開，雖然明明相見有期，他卻仍是心頭沉重。隻得低下頭快步離開。
    鍾辰目送著莫揚的身影消失後，重又頹然跌進椅子裏，他在莫揚麵前那麽信誓旦旦，實際心中極為擔憂。他轉頭看向床榻上那張慘白的麵容，心中的寒意更濃。
    “雪化了……”真珠偎在厚厚的軟氈中，看著空寂的庭院，無限惋惜，春草快發芽了，辰哥哥曾摘過的紅梅也謝了。鍾辰摸摸她的頭，輕輕道：“珠兒，你閉上眼睛。”真珠回過頭道笑道：“幹什麽？”莫揚在旁邊看著那一雙仍然清亮漆黑的瞳仁，心裏也忍不住顫了一下。
    當他第一次看見那雙眼睛的時候，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鍾辰如此心疼這樣的一個罹患重疾的棄兒，不僅僅是因為身世的同病相憐，而是這樣的一雙眼睛，是無人能夠拒絕的，就連清晨的第一滴朝露也無法比擬。
    每當真珠睜開眼睛時，整個世界仿佛就凝聚濃縮在這雙瞳仁中，她小小的軀體突然間就有了生氣，像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跡。
    真珠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她的臉本來就白而且瘦，如今更是瘦得凹下去還泛出一絲久病的蠟黃，如同整張臉上隻剩了那一雙大大的眼睛。這勉強泛出的笑容不僅無喜悅之感，反而徒添悲涼，像是斜陽晚照裏枯萎了的花。
    鍾辰心裏一酸，仍是強打著精神笑道：“珠兒想要什麽，辰哥哥就能變出什麽，隻要珠兒聽話。”珠兒順從地閉上了眼。鍾辰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道：“好珠兒，你睜開眼睛，猜猜哥哥給你的是什麽？”珠兒盯著他緊攥著的拳頭想了半天，搖搖頭：“辰哥哥，我累了，你告訴我吧。”鍾辰無奈，也難怪，自己怎麽能把她和一般的孩子比呢？
    當下隻得攤開手掌道：“喜歡嗎？”那是一個圓形的水晶球，晶瑩剔透，圓潤無比，在陽光中照射下更是美麗通透，球中靠近頂部有一朵白色的雪花，雕琢精細，巧妙絕倫，鍾辰輕輕晃了一下水晶球，圍著那朵大雪花又飄下了無數小小的雪花，連賽虎都在一旁弓起身子瞪著。真珠瞪大了眼睛，臉上浮出了微笑，小心翼翼地從鍾辰手上將水晶球捧過來。
    莫揚笑道：“好精巧的玩意兒！物件雖小，隻怕要費不少心力，還得手藝超群。”鍾辰淡淡笑道：“這是劉公輸用了半個月時間做的。”“‘天下第一巧手’？”莫揚不由驚訝道。這鳴鶴山莊看來真非等閑，連這樣一件小孩子的玩物，居然也能請得動劉公輸，這種氣勢和架子武林中恐怕也是獨一無二了。鍾辰笑而未答。
    盡管是親口叫出了爹，他卻始終沒能將鍾嘯天真正視為自己的父親。一切都隻是為了真珠。而鍾嘯天也並非是他以為那般心慈手軟，他在那次進鳴鶴山莊見到他時便已經清楚。雖然鍾嘯天同意請王吉來給真珠診治，但這個小玩意卻是他花費了很多口舌和精力才勉強說服了鍾嘯天請動劉公輸的。他知道自己欠下了這個陌生的爹多大的人情，他更知道鍾嘯天也知道，他欠得越多，要還的也就越多，也就越來越沒有理由不接受他。鍾嘯天不怕他冷淡，不怕他恨他，隻怕他無求於他。因了真珠，他隻能遂了她的心願，他有時候想，這樣也好，如果沒有鍾嘯天，他又該如何滿足和疼愛真珠呢？
    莫揚看著真珠蒼白臉上虛弱的微笑，忽然轉向鍾辰道：“鍾兄，借一步說話。”鍾辰回頭吩咐纖雲照看真珠，隨著莫揚來到屋外。“我看珠兒是越來越虛弱了，我以前在師傅身邊的時候聽說我們大漠有一種叫流芳的奇花，花有千色，可解百毒，亦可修複心肺之能，更可助武林人士練就奇功，功力可迅速增長，故而千百年來一直是武林人夢寐已求的至寶。此花百年才開一次，一次隻得一棵。我在遇見師傅之前，傳聞鎮子上有人得到這棵奇花，但不久之後，全鎮便慘遭洗劫，幾乎無一幸存。父母拚死護我周全，我方逃過此劫。後來便到處流浪，直到遇見師傅。”
    莫揚聲音漸轉低沉，目中滿是沉痛之色，半晌方道：“但自我來中原之後，我曾尋訪過李世通，提及此花，據傳此花已至中原。我懷疑當年掠奪此花之人便是殺我父母的仇人，而據我推測花期，此花也就在這幾日中便開了。”他轉向鍾辰道：“倘若能尋得此花，我想或許可救珠兒一命，而莫揚也能尋得仇人。”
    鍾辰聽得此話，尚不知怎樣答言，莫揚並未跟他仔細講過他的身世，他隻知莫揚是父母雙亡，後由師父撫養長大，原來是如此。良久緩緩開口道：“不管是為了你還是為了珠兒，看來我們是一定要找到它了。”二人不由相視一笑。
    “事到如今，鍾兄，那我便直言相告了。其實我此次來中原是為了完成師父的遺願，連日看你為珠兒憂心，未能擔得半分憂愁，實在是難以開口。若非鍾兄告訴我，莫揚實在未曾猜出原來你是鳴鶴山莊的少莊主。這話說來更難啟齒。我此前曾偷偷潛入過鳴鶴山莊，想要見鍾夫人一麵。”
    鍾辰詫異道：“你見她所為何事？”莫揚長歎一口氣道：“其實師父與鍾夫人早年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他流落塞外、遁入空門皆是因為鍾夫人與他斷絕情義、嫁入鳴鶴山莊所致。不久前，師父坐化，臨終前托我來中原見故人一麵，告知一聲。”“原來如此。真是難為你了，這些天陪著我煩憂珠兒的事情，自己的大事都顧不上，還要顧念著我們。這些日子我未曾上山莊，無妨，明日便走一趟吧。你與我一起去，完成師父的遺願，我也應該為你正式介紹一下。”鍾辰拍拍莫揚的肩道。
    二人正欲回房，卻聽得門外一陣馬嘶之聲，管家急匆匆衝進來：“不好了，少爺！”二人一驚，鍾辰皺眉道：“何事這般驚慌？”管家立住腳稟道：“山莊來人了，說是夫人遇害身亡，請少爺速速上山，與莊主共商後事。”二人不由大驚，莫揚更是後悔不迭，哪怕隻早一天，也不至於如此，現在他有何麵目見師父？師父待他恩重如山，他尚無以為報，惟能辦的這一件事都未曾辦到，這該如何是好？心頭紛亂如麻間，鍾辰道：“事已至此，悔之晚矣，你我一起上山莊，看看是否還有可挽救的餘地。”莫揚定了定神，如今之計也隻能如此了。
    二人跨上快馬，帶著眾人浩蕩向山莊疾馳而去。甫至山莊門前，已是覺得氣氛非同一般地肅殺凝重。二人下得馬來，大步跨進山莊。
    鍾嘯天憔悴不少，沉痛之情溢於言表。見到莫揚也不甚驚訝，隻等鍾辰介紹過了便略微寒暄客套了幾句後，三人便匆匆進了內室。
    青娥尚未裝棺入殮，隻是換了簇新的華貴織錦長緞，仍是冰冷地仰麵躺在床上。莫揚上次並未看到她的臉，而這次再見已是陰陽兩隔。青娥麵容慘白，眉目溫婉，躺在那裏無絲毫氣息。
    莫揚在來的路上設想了無數次，此時見到，仍是心頭大震，三魂去了七魄。師父的遺願他不能完成，師父此刻若在這裏，該是如何大慟，為什麽這麽多人，偏偏是她？就算是她，又為何不能多等一刻？
    鍾嘯天已察覺到莫揚神色異常，沉沉道：“莫非莫少俠識得內人？”莫揚回過神來，但見鍾辰向他遞了個眼色，才勉強收斂心神道：“在下隻是看夫人麵善，很像在下幼時鄰家嬸娘，不想慘遭此禍，一時感慨萬千，失禮了。”鍾嘯天捋起青娥的袖子，向鍾辰道：“辰兒，你看，”輕輕放下青娥的手，又取出那錦帕與袖箭道：“你們可聽過紅袖閣？”鍾辰皺眉思忖道：“略有耳聞。幾乎除此名號外一無所知。”“那少俠有是否聽說過？”鍾嘯天忽然轉向莫揚緊緊盯著道。莫揚心頭一凜，道：“在下未曾聽聞過。”
    鍾辰拿起錦帕與袖箭，細細看了一番後，方道：“依這錦帕上所繡之言，倒也不能完全斷定就是紅袖閣所為。倘若紅袖閣真是想要與鳴鶴山莊和望陽宮一分高下，殺掉夫人又有何用？她不過是莊內的一個弱女子，為何會單挑她下殺手呢？”
    鍾嘯天聽罷，仰天歎道：“因為她是我鍾嘯天的夫人。當日莊內再無外人來過，我們隻發現了這錦帕與袖箭。倘若不是她們，又是何人所為？江湖聯盟大會召開在即，她們在這個時候公然挑釁，意圖擾亂我的心神，實在是欲將鳴鶴山莊置於死地，除之而後快啊！我已廣發了追殺令，不管這紅袖閣是何等神仙，鳴鶴山莊也一定不能坐以待斃，青娥此仇誓報。”鍾辰見他語氣如此決絕，難以相勸，況且他也知道，共商隻是幌子，在他來之前，他這個英明神武的鳴鶴山莊的爹一定會將一切都打點好的。
    “辰兒，這次青娥不幸遭難，她為山莊竭心盡力，我不能虧待了他。你雖隻見過她幾次，素日裏也未曾和她有過接觸，但她人是極好的，倘若你住在山莊裏，她必定是拿你當親生子相待。當然，這話現在說也晚了。但無論如何，她畢竟是你名義上的娘親，這次喪事為父希望你能盡孝子之義。還有一件事，為父未曾告訴過你，其實當年青娥是你娘的貼身侍女，你娘走後這麽多年，除了你，作為鳴鶴山莊的女主人，她能做的都做了。所以，於情於理，為父都希望你能答應。”鍾嘯天凝視著青娥緩緩道。
    鍾辰半晌一言未發，雖然他確實不曾知道青娥與娘親曾有這樣一層關係，但突然之間讓他以如此身份出現，實在是難以接受，就連鳴鶴山莊的少主人他都是勉為其難地承認，還僅僅隻限於山莊內部，可如今一辦喪事，衝了鳴鶴山莊的麵子，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傑要齊聚鳴鶴山莊，到時也就是公開承認了身份，才真正是騎虎難下。
    “怎麽，你不願意？”鍾嘯天未曾聽到鍾辰應聲，口氣忽轉冷厲。莫揚都心裏不由升起一股涼氣，勉強笑道：“我看鍾兄不是這個意思。”
    鍾嘯天卻未曾理會他，繼續緩緩道：“青娥去後，我便是少了左膀右臂。如今，鳴鶴山莊有難，前有紅袖閣暗箭難防，後有望陽宮虎視眈眈，這江湖聯盟大會一開，更是不知多少宵小之輩覬覦盟主寶座。你既身為鳴鶴山莊少主，理應與山莊共存亡，如今連為父這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應，為父怎還能指望你今後為我分憂解難、共興鳴鶴山莊大好基業？”
    “既是喪事，為何又與江湖聯盟大會扯上幹係？盟主之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隻要有俠義之風、又可號令中原武林者，自然會得到江湖豪傑的推舉。鳴鶴山莊倘若有此資格，又怎懼寶座旁落？何況大會宗旨是振興團結武林，隻要最後盟主確實名副其實，鳴鶴山莊一樣能從旁協助做出一番貢獻。”
    鍾嘯天麵色一沉，怒道：“放肆！這種話也是能這樣和為父說的嗎？你好好想一想，為父隻要一個答案，是或不是。從今天起，你便不要再出鳴鶴山莊了，我會派人把宅子裏的東西收拾過來。”鍾辰聞言大驚，抬頭已見鍾嘯天怒氣衝衝拂袖而去。
    二人衝到門邊，卻又被一眾莊中弟子攔住，畢竟是鳴鶴山莊眾人，鍾辰實在是狠不下心，何況他這邊倘若走了又能怎樣？真珠呢？無奈隻得回到房中，頹然坐下。莫揚見他如此，心中大感歉然，不由道：“鍾兄，對不住了。”鍾辰搖搖頭道：“不關你的事，他必要如此做，你又有什麽辦法？”他方站起，忽然道：“他今日隻是留我，你下山去吧。”
    “可是，鍾兄你一個人……”莫揚躊躇道。“不要緊，他難道會殺了我嗎？他做這麽多事也無非是想我留在他身邊做鳴鶴山莊的少主人。你放心去吧。就是唯有一件事，我能托付的人隻有你了。”鍾辰低低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照顧好真珠，莊主若要收拾宅子，隻是我是否應該將珠兒帶到莊中呢？”莫揚已是明了鍾辰之意。
    “以如今珠兒的狀況，她不能經受一點折騰了，你還是和她留在宅子裏吧。這件事我會和莊主商量的，就算他堅持要撤山莊裏人回來，我也一定會讓纖雲和流螢留下來照顧你們。隻是我不在，恐怕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要你親自做了。等這邊的事情一完，我會另想辦法的。珠兒就拜托你了。”鍾辰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我和珠兒一定會等著大哥你的。此外，”莫揚從懷中掏出錦囊道：“這是師父留給青娥姑娘的遺物，我若不能再來山莊拜祭靈位，這些東西就拜托大哥留給青娥姑娘了。莫揚有愧於師父，請大哥將這錦囊與青娥姑娘合葬。”
    鍾辰接過錦囊道：“你放心，我一定辦到。我留在這裏也還可以順便打聽流芳的下落。你照顧好珠兒，自己也一定要保重。”“大哥，你也是。那我先走了。”莫揚眼眶微濕，他多年從未流過淚，與鍾辰朝夕相處的這段時間裏，這還是第一次與他分開，雖然明明相見有期，他卻仍是心頭沉重。隻得低下頭快步離開。
    鍾辰目送著莫揚的身影消失後，重又頹然跌進椅子裏，他在莫揚麵前那麽信誓旦旦，實際心中極為擔憂。他轉頭看向床榻上那張慘白的麵容，心中的寒意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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