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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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人間酒醒夢回時
夜很靜,慕斯達在沉睡。
微涼的夜風從窗口吹進來,衝淡屋子裏飄著的一股奇特的熏香,燭光搖曳,折射著各色名器上金燦燦的光,有些還隱約能看見刻著的一串奇怪的文字。鵝黃色的帷幔被掀動,飄飄悠悠幾乎就要拂過床上靜睡著的女子。
她的眉很濃,眼眶比較深,鼻梁也很高,豐潤的紅唇此刻正輕抿著,昏暗的燭光下,她那白淨的膚色卻是極淡的,裸露出來的皮膚也因為很薄而讓人感覺不真實,整個人看起來竟似有些透明。
這就是他們說的——快要從這個世界消失了的天昭公主?
伊昔慢慢地在床邊蹲了下來。她未曾想到裴斯卿要帶她來的地方,竟然會是天昭公主的“崑玉殿”,讓夜琮將重重護衛撤掉,屋裏連個丫鬟都沒有留。
“你不是一直以來都想見她嗎?怎麽現在猶豫了?若還不進去,等到她真的消失了,恐怕你即使有機會見也見不著了。”站在“崑玉殿”前她出現片刻恍惚的時候,裴斯卿說了這樣的話。
當時的伊昔才回過神來,望過去卻又跌入他那一雙如深潭般漆黑的眸子裏,映著幽幽月色,竟讓她覺得莫名的踏實和心安。那一刻,伊昔似乎聽見心尖的一聲奇怪的響動,仿佛某張緊閉著的小門毫無預料地被輕輕拉開了。
屋內昏暗的燭光照得床上的人更加飄渺,伊昔靜靜地看著她,尋著她那微弱得幾乎快要聽不見的呼吸,輕聲問道:“你是安琪…是嗎?”
她沒有回答,也不可能回答。
“angel,原來你是angel。”伊昔噙著抹淡笑看著她,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臉頰:“我知道,你一定也是從那個世界來的是嗎?”
夜琮說:“安琪她呀,盡喜歡搗鼓一些奇怪的東西,衣服嘛要做成個奇形怪狀的才好,不是這裏打個孔就是那裏挖個洞,飾品什麽的也隻戴她自己設計出來的樣式,身為公主還親自下廚給個婢女做東西吃,那些琴棋書畫女工什麽的倒是一點兒都不懂,也不肯學,還一有空,就領著她那幫宮女練習什麽…什麽…‘瑜伽’。還特喜歡研究別人的心思,偏生說得都還蠻準,真不愧是應了‘天女’這一說。”
如此這般的你可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一個我呢?
“馬受了驚嚇失了控製才將她甩下來的,不過至今也未弄明白當初為何會發生這種情況。”夜琮說這些的時候也顯得很迷茫。
如果你沒有墜馬,嫁到靖國了,我們可能早就相遇了吧?
伊昔看著她緊閉的雙眼,輕聲說道:“我…不過是一個尋了你很久的人,一直都想見你,可是一直都沒有機會。”聲音低低地在房間的上空回蕩,在這靜謐的屋子裏顯得有些孤清。
她笑了笑:“我也不知自己為何想要來見你,見了又怎樣呢?還能回得去嗎?”
“安琪,在這個世界裏,你可曾害怕過?彷徨無措過?可曾想回去過?”
“我卻怎麽也忘不了,那個生死未卜的男孩,我還未完成的夢想,我的家,我的奶奶,父親,甚至是死去的母親,每天每天,我都在靠著回憶支撐自己走下去。”
“我當初帶了一把小提琴,可是它已經有很久…都不在我身邊了,我恐怕也快要忘記怎麽拉了吧,是不是終有一天會要忘記呢?忘記生活了二十年的那個世界,那些融入骨髓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東西?最終忘記了回家的路?家裏的那些人呢?是不是也早已經將我們給遺忘了?”
“我一直覺得這不過是我做過的一個最荒謬的夢,醒來就可以了,可是每天早上我醒來,看見的依舊是這樣一個世界,這個我不想待也不屬於我的世界…這個夢究竟何時是盡頭呢?”
伊昔感覺視線有些模糊,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可是如今,連你也快要消失不見了,我…該怎麽辦?安琪,你究竟是真的要消失了,還是要回到那個世界去了?”
伊昔看著她那似乎變得比之前更淡的身體,輕聲道:“無論哪種,我都羨慕你。”
伊昔盯著她安靜的睡顏失了神,終究是聽不到任何的回聲,就像那燭光,將她的影子投在了白白的牆上,自始至終也是隻有她一個人的而已。
許久,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仿佛自己這麽多時日來的堅持已在這一刻全麵鬆懈,心裏變得空蕩蕩的。她站起身子,最後望了她一眼。
“安琪,我希望…你是真的回去了。”
說完便毫不留戀地邁開步子朝門口走去。
門外,有一抹人影正靠著廊柱在等她,許是因為涼氣重,正操著手試圖取些溫暖,聽見門開的聲音,月光下的身子微微一動。
伊昔加快步子走到他麵前,卻聽見他沉聲一問:“見過了?”
伊昔低著頭:“見過了…謝謝你。”
他卻很快就轉了身:“那就走吧,夜琮還在外麵等著。”
於是兩人不再說什麽,由夜琮領著,沿著來時的路,出了蒼厥這聞名天下的金色大殿。
出宮門之前,夜琮拉住伊昔問了一句:“安琪,真的會死嗎?”
伊昔看著他,淡道:“不知道。若真的死了,怕也是回到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地方了吧。”
夜琮一臉了然地望著他們離開。
靜悄悄的街巷隻聽見他們輕淺的呼吸聲,月色卻在青石路上投下兩道交纏的身影,裴斯卿看著那高高的人影正以一個很愜意的姿勢將瘦小的身影護在了懷裏,親昵而旖旎,不禁微彎了嘴角,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一路跟在了她的身後,始終不願抬眼,因為知道一抬眼,便能看見那瘦小身影的主人原來離他是那般的遙遠。
伊昔始終隻是埋著頭在前方趕路,心想著如今人已經見過了,琪翊便能帶著懷若回大靖了,回到他們心心念念的地方,不必再陪她在這兒耗下去了。以後,就真的隻會是她一個人了。
那麽大的房子,一個人住會不會太冷情了?
伊昔輕笑,罷了罷了,不過回到起點而已,怕什麽。
遠遠的能看見小木屋的影子了,伊昔卻忽然頓住腳步,想了想朝身後道:“王爺明日就要回大靖了,伊昔如今欠了王爺一個人情…”
裴斯卿盯著地上那兩道已經變得漠然和疏離的人影,沒等她說完就輕聲道:“不用了。”
從一開始便注定的糾葛,一個“欠”字怎可輕易了清?終究都不過是心甘情願罷了,心甘情願地在感情裏先沒了自己,心甘情願讓對方將自己的心一遍又一遍地傷過。可笑的一個情字嗬。
裴斯卿慢慢地踱到她麵前:“伊昔,你與我,究竟誰欠誰,怕是已經說不清了。”
伊昔一怔,望著走到麵前的那抹蕭索的身影,正想說什麽,卻一不小心瞥見月色下自己的家門前,竟立了十來個陌生的黑影,想到屋裏的懷若和琪翊心不由得一緊,忘了要說的話,就要快步跑過去。
手卻在下一刻被他拉住了,伊昔有些僵硬地轉頭望著他。
“不用擔心,是來尋我的人。”裴斯卿那雙甚是好看的眉此刻微微擰住,他將伊昔拉至身前,柔聲問道:“你剛要說什麽?”
伊昔才稍微放下心來,又聽得他後半句問話,想了半刻才道:“想說,王爺他日若再來蒼厥,伊昔一定請王爺喝酒。”這可以算是一種感謝的方式嗎?
裴斯卿有些失落:“他日?伊昔,你打算在這兒住下去嗎?”
伊昔笑了笑:“其實留在哪裏都一樣,蒼厥也不錯的,民風又開放,比起住在大靖,恐怕還會自由得多。”
他盯著她臉上的那抹笑:“可是琪翊他們終是會要回去的。”
伊昔的笑有些僵硬:“那是自然。一個人住也沒什麽啊,我以前不都是一個人嗎?何況還有隔壁路大娘在,不至於會冷清的。”
他愣愣道:“是麽。”忽又問道:“你剛說喝酒?”
伊昔一愣,明白過來後點了點頭:“嗯,下回你要再來蒼厥,伊昔一定請你喝這兒著名的馬奶酒。可不是尋常酒肆裏賣的,而是到城外的慕裏斯汗草原牧民家喝那種正宗的馬奶酒。”
裴斯卿看著她,臉上竟慢慢地漾開了一抹笑:“那為何要等到下回再來喝?”
伊昔沒聽明白他的意思,盯著他忽然的春風滿麵道:“王爺明日就要回去了。”說完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木屋前的那些人。
“明日是明日,今晚是今晚,伊昔,現下還有的是時間。”他低語著,幾乎就要抵著她的額頭。
伊昔不禁提醒道:“可是現在這個時間點,哪裏還有地方可以喝酒…”
裴斯卿卻淺笑道:“如果真有呢?”說完便牽著伊昔朝相反的方向跑了起來。
伊昔被他一拉,驚得幾乎就要喊出來,她沒料到他竟也有如此任性的一麵,忍住驚異低聲道:“可是…可是那些人還在等你。”
“就讓他們等吧。”風中他的聲音似乎變得很清朗。
伊昔愣愣地盯著他如雕刻般精致的側臉,忽然就笑了。也罷,終究不過是最後一晚了,明天他就要走,下一回…也不知是何時,於是便任他牽著自己在街巷間穿梭起來。
“真的有嗎?”
他答得很自信:“有啊。”
仍是飛一般的速度,伊昔差點以為自己又在進行八百米測試,不過這回沒有封霖在內圈講著冷笑話分她的神,沒有跑得直搗鼓的急促心跳,隻有手掌間他傳來的股股溫熱,以及幾乎是被他抱在懷裏飛起來的不真實感。
如他所言,還真有。是在靠近南門的那條街的深巷裏,一戶較為隱蔽的小酒家,——還是通夜開放的那種。
伊昔以為會看見一群爛醉如泥寥落寂寞的買醉之人,但是沒有,那裏很冷清,除了清醒的店掌櫃,獨留的一個小二尚且還在打著盹。
伊昔隨裴斯卿走進去的時候,那小二仍沒有醒,還是掌櫃的親自將他們帶至桌子前:“兩位客官想要喝什麽?”
伊昔毫不猶豫道:“馬奶酒。”掂量掂量了自己的荷包,想著這區區酒錢應該還是可以付得起的。
裴斯卿笑道:“嗯,就要那個。除此,掌櫃的這兒可有果酒?”
掌櫃雖然清醒,但是仍然不及這倆年輕人極高的興頭,沙啞著嗓子道:“本店當然有果酒,葡萄酒、蟠桃酒、珍果酒、桑葚酒還有青梅酒,看客官究竟是要來哪一種呢?”這可是酒肆,什麽酒沒有?
伊昔疑惑地問他:“你難道還想喝果酒?”
他笑著點了點頭:“那就麻煩掌櫃的再來點兒青梅果酒吧。”然後一雙深黑的眸子帶著醉人的笑又望向了她:“那年我們喝得就是果酒。”
伊昔憋了憋嘴,真不是吝嗇錢:“可是這兒的果酒可比不得宮裏師傅做的,王爺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無妨,隻要人還是一樣的就可以了。”
伊昔隻好笑了笑。
蒼厥的果酒果然要烈一些,才喝了幾口就燒得伊昔抓心撓肝的,裴斯卿卻噙著笑說道:“這蒼厥的果酒果然別有一番風味。”
伊昔卻不敢再喝,隻好另外拿了個杯子倒了杯馬奶酒。
裴斯卿卻淡笑著問了句:“伊昔還記得在大靖的時候,我問過你可曾害怕過什麽?”
伊昔一愣,記憶裏仿佛有那麽個月夜,涼風刺骨的冷,她與他說過的那些話,便回道:“記得。”
“你當時說,怕哪天回不了家,怕別離…其實,我也怕別離。”
“不是死別,而是生離。”
伊昔一愣,淡道:“為何會怕生離?死別不是更讓人難受一些嗎?你想見的人,他的聲音,他的相貌,他說過的那些話都被時光衝淡了,等到哪天你想去拾起,他卻已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任你千般萬般挽救,也撈不回一個清晰的片段。”
他抿了一口果酒幽幽道:“挽不回終究不過是忘了,忘了豈不是更好,還沒了痛苦。但是生離不同,你念著的那個人明明就在那裏,你卻無能為力,望不見,近不了,隻有分外的煎熬。”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伊昔靜靜地聽著,忽然想起了這麽一句詩,於是輕笑道:“這般說也有理。但是王爺位高權重,倘若這天下真有讓你念念不忘之人,讓人找出來送到你眼前不就可以了嗎?”
“可她會不會心甘情願?”
伊昔笑道:“若要心甘情願,她也得是如王爺思念她那般思念著你的才好。”
裴斯卿微愣,抿著薄唇沒了聲音。
伊昔拎著盛馬奶酒的壺說道:“我請你喝的可是這種酒,你總得嚐一嚐。”說完便在他已經空了的杯中倒了一些。
馬奶酒清冽醇香,一般適合在夏季炎熱的白天喝,清涼解渴,能迅速驅散掉一身的燥熱。但是在這微涼的夏夜,喝著這酒,原來也頗有些別樣的滋味。
裴斯卿盯著杯中微蕩的透明液體:“伊昔,封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伊昔拎著酒壺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輕輕地掃了他一眼才道:“王爺問這個幹什麽?”
裴斯卿淺笑:“沒什麽…你不願說就算了吧。”仍是不習慣馬奶酒的怪味,一口喝盡後,他繼續他的果酒。
伊昔卻輕聲說道:“他呀…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眼睛眯了眯,仿佛陷入了回憶中:“臉上總帶著笑,如冬日的暖陽一般看得人心裏柔柔和和的。”記得胡鳳曾酸了吧唧地說封霖是一隻高貴的白天鵝,可不明白怎麽就會看上她這平庸無奇的醜小鴨了呢?伊昔笑了笑,她是一隻醜小鴨其實沒什麽關係,但是這世間怎麽會有那麽囉嗦麻煩的白天鵝呢?
自從知道她的胃病,一到飯點總不離那幾句“上哪兒吃飯啊”“今天想吃什麽”,亦或是按時按點地督促她吃藥,連督促她練琴都沒有那麽勤快。還沒到冬天就拉著她去買帽子圍巾手套,不嫌麻煩地冒著大雪擠著火車在除夕前趕到她江南的家裏,隻為和她一起陪奶奶過年。
可是那樣好的一個人,伊昔卻把他丟了,甚至連他的生死都無從知道。
裴斯卿盯著她陷入回憶裏的眼睛,淡淡地問道:“如一抹暖陽?”
伊昔回過神來,望著他繼續道:“嗯,阿霖他,是很好的一個人,對每個人都那般好。他還會彈鋼琴…”看著他不甚明白的眼神,她又解釋道:“鋼琴也是一種樂器,不過在這個世界是找不到的。他的琴聲很美,很有震撼力。”就如他的人一般。
“我十九歲生日那天,他送了我一把琴…就是如今你府上的那一把,沒有用他家裏人給的錢,卻是背著我苦心苦練得了個全國大賽一等獎,用獎金給買下來的。我們後來一直是搭檔,他彈我拉,參加了很多比賽,得了很多的獎。”
如今回憶起來,那段時光應該是伊昔這一生中最最充實的吧!伊昔笑了笑,卻是一股落寞。她站起身子來到窗邊,幽幽地說了一句:“可是…後來他的食指受了傷,就再也彈不了了。”
裴斯卿舉杯的手有一絲微晃:“食指…是為你而傷的?”
伊昔神情微黯:“是啊,很傻吧?”
裴斯卿起身來到了她的身邊,將她攬入懷裏:“為你,不傻。”
伊昔看著從他身後的窗戶口灑進來的月光,愣愣地沒有推開他。
為一個人,傻不傻,值不值得,彼時彼刻誰又能知曉?胡鳳或許說的也許沒錯,封霖就是一隻白天鵝,隻不過是一隻因為醜小鴨而離了群落了單,失了所有耀眼光環的白天鵝。
裴斯卿在她耳側低低地問著:“那如今呢?你可還記著他?”
伊昔有片刻的失神,直到他又將自己抱緊了一些才幽幽道:“是啊…一直都忘不了。”
後來,當伊昔一個人背著小提琴,獨自走在大靖的小城小鎮中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個夜晚,幽涼月色混著酒肆裏昏暗的燭光,空氣中彌漫的各色酒香,那個沉睡不醒的小二,清清冷冷的店掌櫃,以及第一次,和裴斯卿相處的那般安靜的時光。
當時的裴斯卿沉默了許久才低低地說了一句:“不是忘不了,是你不願意去忘記。”
聲音落寞到讓伊昔都有些不忍,她側過頭輕聲道:“就算是吧。王爺,安心回大靖吧,忘了伊昔,你…會遇見更好的女子的。”
裴斯卿緩緩地將她鬆開淡笑道:“是麽?若我不願去遇見呢?”
伊昔愣愣地看著他。
裴斯卿卻收了笑意正色道:“伊昔,隨我一起回去吧。”
伊昔沒做多想,笑著搖了頭道:“不了。”眼神望向酒樓外微微白亮的天際說道:“天快亮了,酒也喝完了,那些人如果還等不到王爺出現,恐怕就會進屋子搜人了。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裴斯卿也沒有再說什麽。
於是伊昔付過了酒錢,在天大亮之前,和他一起回到了小木屋,卻不見了昨晚門口站著的那些人。
伊昔一驚,趕忙推開了門。
梁成蔭正領著十來個黑衣人站在了院子裏,身形僵硬,琪翊操著手靠著木屋的門框,而懷若,堵在了木屋的門口,一臉冷然地盯著出現在大門前的伊昔。整個氣氛顯得怪異又帶著些劍拔弩張之勢。
那些黑衣人轉頭看見了裴斯卿,麵上皆是一凜,低了頭抱拳道:“王爺!”梁成蔭上前走了幾步道:“王爺,馬車都已經在赤定王府準備好了,隻等你過去了。”
裴斯卿漫不經心道:“知道了,你們先出去吧。”
梁成蔭望了望伊昔後,似乎還想說些什麽:“王爺…”
裴斯卿揮了揮袖子:“先出去,我待會兒就來。”
冷冷的態度讓梁成蔭也不敢再問,隻好領著他那幫手下出了院子。
伊昔走到屋子門前,扯了扯懷若的袖子:“他們沒有傷著你們吧?”
懷若卻是一把推開了她,手中不知怎麽忽的多出了一把劍來,直朝裴斯卿刺去。
伊昔驟的一驚。
裴斯卿神色冷了幾分,單手接住快要倒地的伊昔,身子一轉,避了開來。
伊昔道:“懷若你這是幹什麽?”
懷若冷笑道:“哼,想必,這就是靜安王吧。”
伊昔有些語塞。
裴斯卿站穩了身子後,英朗清俊的麵上浮現一抹淺笑,目光卻冷淡深沉:“姑娘說的沒錯,正是本王。”
懷若便什麽話也不說了,又舉劍刺了過來。
裴斯卿這次卻不閃避,迎著劍鋒眼都不眨一下。
“懷若!”伊昔拚盡氣力才將這莫名其妙不躲避的人拉開。
而這時,懷若手中的劍卻很靈活地一扭,從裴斯卿的臂上劃了過去。
血很快地滲了出來,一絲絲不多,傷口傷得並不深。
伊昔看著這甚是荒唐的場景,怒道:“你們這是怎麽回事啊?”拉著裴斯卿便要進屋包紮,卻被他拒絕了。
“小傷,無妨。”
“這當然無妨,相比於某些人的家仇囯恨,簡直就算不了什麽。”懷若冷道。
伊昔深深地朝裴斯卿望了一眼,才轉身對懷若道:“我昨晚……是去見那公主了。”
操著手在一旁看戲的琪翊聽了這句話也望了過來,懷若卻仍是一臉冷然道:“說這個幹什麽?你去了哪兒我幹嘛要管。”說著說著,也已將沾血的劍收了回來。
伊昔神色微黯,低聲道:“對不起。”
“說對不起有用嗎?你一聲不吭地走了的時候就應該考慮下我們的感受。這時候不用說道歉,我不想聽。”
伊昔抿了抿嘴。
“是我帶她出去的。”裴斯卿皺著眉在一旁道。
懷若不甚友好地掃了一眼眼前的男子,仿佛是第一次才看見一般,之前待他的親切隨和如今已找不出一絲痕跡:“哼,你帶她出去的又怎樣?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你帶她出去隻會更危險不是嗎?”
裴斯卿很從容地回道:“我卻覺得與你們這種背景複雜,不願交心的朋友在一起,她才會更危險。”
琪翊神色一凜。
伊昔已不再想聽他們耗下去,便轉過身來對裴斯卿說道:“你也快走吧,他們都在外麵等了一晚了,還要趕路,早點出發才好。”
裴斯卿卻隻說了一句:“伊昔,隨我一起走。”
伊昔還想說什麽,卻聽得琪翊清冷的聲音從耳後傳來:“靜安王,伊昔是走是留都是她的自由,輪不上你來說話。”
裴斯卿沒有看他一眼,盯著伊昔又重新說了一遍:“和我回大靖。”
伊昔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麽…為什麽要回去?”
他的眼裏卻閃過一抹掙紮:“沒有為什麽,總之好過待在這個地方。”
伊昔頗覺無奈地望著他,拒絕之意很明顯。
裴斯卿一擰眉,一把將伊昔拉過後便要往門口走去,嚇得伊昔一聲驚呼。
琪翊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放開她。”
懷若也跑了過來,牽住了伊昔的另外一隻手對裴斯卿說道:“你憑什麽決定她的去留,要走你自己走,管她的事幹什麽!”
伊昔看著這個場景,實在覺得莫名其妙,甩開握住自己的兩隻手,她轉了身道:“王爺,我不會走的,就留在蒼厥,哪兒也不想去。”
琪翊卻僵了半分問道:“伊昔,你這話什麽意思?”
伊昔低著頭淡道:“如今我既然已經見過她,也沒了什麽其他的心思,留在哪裏都是一樣的。琪翊,你們也可以準備回去了,不用再陪著我,耗在這裏隻會耽誤了你們的時間。我早已遊走慣了,不介意在蒼厥多待上些時日,可你們不同,都是靖國人,終是要回去的,那兒才是你們的家。”
裴斯卿轉了頭望向門口。
懷若看著伊昔一臉的疲倦,為她心疼也焦急:“說好了一起回去的,伊昔你怎麽又忽然變卦了?既然人已經見過了,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麽?蒼厥有什麽好待的?”
伊昔回道:“是我不願走。懷若你就不要替我擔心了,我留這兒沒問題的。”
懷若生了些怒意:“伊昔你說真的?”
伊昔的沉默算是回應。
可是裴斯卿卻淡淡地說了一句讓伊昔半晌也沒反應過來的話,讓她後來止不住地回想,是不是人之所以會相遇,會有牽扯,其實都是命裏注定好了的,就像她和冉青,和裴斯卿,和封霖,中間那麽多的坎坷或折磨,都隻不過是為了這樣的一天而做鋪墊和準備,明白一切,然後看清過往的愚昧。
說到底,他們終究都不過是命運棋盤裏的一顆棋子罷了。
裴斯卿當時說的是:“伊昔,我知道封霖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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