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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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決然地放手
    雪,下了一夜,屋外銀光素裹,蒼茫無邊。
    一早,榮傾語把傾之琉裹得嚴嚴實實的,把文悔的衣服加了一件又一件,為煙柳戴好帽子。
    她領著他們出門了。
    當天午後,原本還是有陽光的,但,天天漸漸黑了,後,雪也一點點落下。
    榮傾語仔細裹好衣服裏的嬰孩,牽著文悔和煙柳,加快了腳步。
    他們來到了那個小村莊,那個有著溫暖笑容的大夫的村子。
    榮傾語一個人走至那個門前,大力拍著門,片刻,門開了。
    依舊是那個人,依舊是那個笑,但,已沒有那最初讓人心暖的感覺,其中暗暗帶著憂傷,還有厭惡。
    “你,是誰?”尚真星開口,帶著笑。
    榮傾語看著熟悉但有陌生的尚真星,欲言又止,文悔走上前,拉住尚真星的衣袖,笑著說,“叔叔,您不記得我啦?”
    尚真星低頭,看到一張尤為漂亮的小臉,笑容加深,他的掌摸著文悔的頭,“叔叔當然記得,你是文悔嘛!”
    他抬頭,看著眼前戴著鬥笠,蒙著麵紗的女子,沉靜片刻,“想必這位是傾語了吧。”
    榮傾語點頭,“真星,好久不見。”
    “確實有些日子了,你我還真是有緣。”他來此地義診的時間不定,而她,卻能每次都能碰到他。
    “真星,我的孩子很冷,能否先進屋去?”她懷中的嬰孩,溫度好像降了些。
    尚真星聞言,立刻側身,“你看我都忘了,快進。”
    文悔先進,榮傾語轉身,拉住一臉木然的煙柳,朝尚真星點了點頭,進入屋內。
    “文悔,把爹帶去休息,你也好好睡吧。”
    文悔點頭,牽住煙柳的手,熟悉地走入房間。
    “真星,剛才那位,不是我的相公。”雖然尚真星沒有問,但榮傾語感覺得到他的好奇,特別是煙柳那酷似文悔的臉。
    “是嗎?”尚真星替榮傾語倒了杯熱茶,自己則坐在她的身側。
    “但,他是我孩子的父親。”說出來,這是她第一次向別人述說這件事,她感到一陣輕鬆,不知為何,她想,她這次定能放下一些沉重的情。
    “此行?”
    “送他回家。”
    “隨後?”
    “回到我的小屋,過著我的生活。”
    “不想?”
    “我想過,我也做過,但,枉然,何必強求。我不會孤單,我有文悔,我有傾之琉。”
    “她也是?”
    榮傾語點頭,一臉慈愛。
    “真星,我,想問你。”
    “問吧。”
    “你,為什麽會難過?”
    “如何看出?”
    “你的眼睛,你的笑。”
    “我,不開心嗎?”
    “你的笑,不再是溫暖人心的了。”
    “是嘛?原來,她的目的達成了。”
    “她是那位姑娘嗎?”她仍記得那雙冷漠的眼,甜膩的笑。
    “是啊,她終於讓我變了。”
    “你,和她?”
    “她害死了我的未婚妻。”
    “對不起,讓你想起傷心的事了。”
    “沒關係。”尚真星握住手中的茶杯,力道不大,輕輕搖晃,茶水在邊緣來回晃動,但不溢出,“你也休息吧,趕了一天的路。”
    榮傾語不答,隻是默默點頭起身,走進房間。
    哐當一身,茶杯落地,榮傾語轉身,看向一臉笑容的尚真星。
    “真星,沒事吧?”
    尚真星低垂眼臉,看著一地的茶漬,漠然無聲。
    “你,放不下吧?”不管是他的未婚妻,還是那個傲然的女人。
    “嗬嗬,我放不下?”他倏地站起身,眼神淩厲,語帶炮珠,“你教我如何放得下?”
    她不語,再次坐在位上。
    “羽容在我麵前死去,我親眼看著她死的!而我,卻無能為力。”
    “替她報仇,了卻自己的魔障。”
    “我不想嗎?但,處理完她的事後,那個女人卻消失了!”
    “也許她死了,你可以安心了。”
    “她死了?”尚真星猛然盯著她,幽深的黑眸閃著精光,片刻,他揚唇而笑,很是誇張,“不會,她不會死的,沒有人狠得過她!”
    “你不希望她死?”
    “不是!”尚真星斂起笑容,他背對著她,“我隻是,隻是想親手為羽容報仇。”
    “親自與否,重要嗎?”
    他的背微微有些顫抖,不再回答。
    “或許,真的重要吧,我累了。”榮傾語款款起身,優雅離座。
    翌日,她早早起來,為這個屋子裏的人準備早餐。
    廚房裏,並沒有多少米了,能充饑的僅有門後那幾個芋頭。
    她巡視,找到一個有些鈍的刀,蹲下,開始刨芋頭的皮。
    麵紗傾垂,阻礙視線,但,她依舊如此艱難的刨著芋頭的皮。
    “為何戴著麵紗?”不知何時,尚真星依然立於榮傾語的身後,手中拎著一小袋米。
    聞言起身,她看向他,眼神平靜,波光流轉之間,她優雅落下她的麵紗,直麵著他。
    尚真星也不言語,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黑眸沒有一絲的變化。
    他的注視,他的平靜,她揚起笑,為何那個人不能像他般如此對她?
    “就因為這個疤痕?”睨了她一眼,他放下手中的米袋,雙手交握,他似乎又想起了那滿是疤痕的雙手。
    榮傾語轉身,放開手中的麵紗,蹲下,繼續刨著芋頭。
    “他不能見到我的臉。”
    “文悔的爹?”榮傾語的疤痕,並不難看,一條月牙迎掛於眉眼之上,很有一股別樣的韻味。
    “嗯。”
    “你的疤痕,我能治好。”他湊近她,手依然撫上她的額際,柔細程度,疤痕顏色,應該不是很久,他能完全治愈。
    同樣的位置,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手,所以,感覺,也不一樣。
    尚真星的手,溫暖,而他的手,那時,也是溫暖的。
    然,為何,此時沒有彼時的感覺?
    尚真星的手停留在她的額,她感覺溫暖,卻隻有溫暖,心內平和,別無其他。
    而,那時,同樣的溫暖,但不一樣的是她的心,跳動異常。
    那時的自己,麵紅耳赤,呼吸急促。
    原來,怦然心動僅有那麽一次,便久久於心,再未褪去。
    榮傾語退身,脫離尚真星溫暖的手,站立,走至灶台,開始做飯。
    “不想治好嗎?”
    “不必了,其實這樣也挺好的。”雖然再也沒了與傾華最緊密的牽絆,但,這樣的她,會活得更好,傾華是不會生氣的。
    “隨你。”相處不多,但,他感覺她是個固執的人,便不再多言,轉身,步出。
    早飯做好,她叫文悔起床,為煙柳穿衣。
    他仍然是呆滯的模樣,但,依舊風雅清淡。
    尚真星不在屋裏,榮傾語知道,他上門去看病了。
    文悔很是懂事,他端著碗,喂著可愛的小妹妹。
    而她,服侍煙柳,雖然他一直看著她,但她知道,在他無神的眼中,自己隻是一個無形的東西。
    思及此,她的心,微微生疼,笑容卻更甚,今日一別,她不會再見他了,而他,也會忘了她,或許,他根本不會記得她。
    她的嘴角濕潤,她嚐到酸鹹苦澀,原來,她又掉淚了啊。
    “文悔,別隻喂妹妹,你也多吃些。”
    “娘,您也沒吃,您也快吃。”
    榮傾語點頭,背過文悔,擦掉自己臉上的淚珠,捧起碗,慢慢地吃著。
    待文悔吃飽,她收拾碗筷,打理幹淨,她讓文悔拿好包袱,準備走了。
    雖然這樣有些失禮,但,尚真星,她知他不會計較的。
    天色暗沉,榮傾語一行人仍在趕路。
    周圍叢林環繞,人煙全無。
    縱然文悔的臉紅得發紫,縱然傾之琉的體溫不斷變冷,她也全然沒有辦法。
    潮濕的小道,她牽著文悔和煙柳,小心地走著。
    她的手也是很冷,但,煙柳的手,更冰。
    就在她有些後悔走這一遭時,一簇火光讓她燃起了希望,她小心但急切地走近那道火光。
    “大哥,這趟活,賺頭不大啊。”
    “是啊,看這天,冷死了,為了這點錢出來,真是虧了!”
    未見其人,已聞其聲。
    聲音粗壯沙啞,內容疑點重重。
    榮傾語輕歎出聲,看來,他們並非善人,還是遠離為妙。
    哪知,其中之人,耳尖異常,一個滿臉胡渣的人倏然站立,看向她這個方向。
    “誰?”
    她眼神示意文悔,文悔立刻捂住他自己的嘴巴,而她,輕輕按在傾之琉的小臉上,以防她突如其來的哭聲。
    “還不出來!”胡渣男並不死心,他厲聲道,眼神更是銳利。
    榮傾語知此次是躲不過了,她把懷中的傾之琉交給文悔,靜靜看了他片刻,現身。
    風過,吹動她的薄紗,她的衣裙,她緩緩地走著,火光旁的男人們,輪廓逐漸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剛才厲聲呼哧的胡渣男,他看著她,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滿了平靜,烏黑的頭發,散在耳邊,耳朵上戴著一個寶藍色的耳釘,耳鑽發出幽藍的光芒,他的身邊圍繞著一股冰涼的氣息,讓原本已經寒冷非凡的她,更是冰凍三丈。
    其後是坐在他右側的刀疤男,一雙帶著淫欲的眼緊緊盯著她,嘴角是不是伸出舌頭,上下舔弄嘴唇,這幅尊榮,她很熟悉,也是她最厭惡的。
    最後,則是坐在他左側的斯文男,雙眼直視火上烤著的魚,完全沒有看她。
    “你,偷聽我們的談話?”刀疤男眉眼微揚,語氣輕佻。
    “不是。”
    “那麽,你為何戴著麵紗鬥笠?”他很好奇麵紗下的她,會是怎樣一張如花似玉的麵容,看她窈窕的身型,定不會差吧,想著,他咽了咽口水。
    “很醜。”
    語畢,一道急速的身影瞬間閃至榮傾語的身前,一章猛地劈在她的胸口之上,她吐血倒地,麵色咋地灰白。
    胡渣男冷冷地看了坐在地上的她一眼,轉身,對著刀疤男,“她構不成威脅,不用理她。”
    榮傾語就在他離開身邊時,抓住了他的褲腳。
    “放開。”
    “奴家想求爺給點吃的。”她從現身之時就一直在觀察他,他的眼是冰冷的,但,不是殘酷的,或許,他會可憐,亦或是同情,無論怎樣,她都要試一試,孩子們也需要她的勇敢。
    胡須男不開口,隻是用力甩開她,走向自己的同伴。
    “你求他不如求我,他是個冰人。”刀疤男笑嘻嘻地走近她,蹲下,他想揭開她的鬥笠,她側臉避開。
    “奴家很醜。”
    “隻要你揭開你的麵紗,我就給你一整塊烤魚。”佳人的聲音如此動聽,身段如此誘人,她說她醜,他打死也不相信。
    “你是認真的?”
    “你放心吧,他雖好色,但從未失言。”一直沒看她的斯文男開口,嘴裏還咬著一小塊魚肉,喀吱喀吱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誘人。
    “你先拿來一塊。”
    刀疤男倒也有耐性,他返身取來一大塊烤魚,遞給榮傾語。
    她接過魚,二話不說,揭開自己的麵紗,露出醜陋的疤痕。
    凝視著她良久,刀疤男終開口,“我有些失望呐,算了,你走吧。”
    榮傾語淡笑,壓住胸口的疼痛,正欲起身,突然,她的咽喉被人鎖住,力道不重,仍很難受。
    “渚熏,把東西交出來,不然,她死。”男人呼出的氣,吹在她的後頸上,讓她渾身一震,惡心難耐。
    胡渣男頭也不抬,低聲與斯文男呢喃兩句,後,二人從容地收拾包袱,準備離開。
    “渚熏!”身後的男人吼道,她感覺她的咽喉像要斷了,“你真的不管她?”
    刀疤男轉身看她,眼中帶有一絲憐憫,但仍是麵帶微笑,“你省省吧,我家老大是不會理你的。”
    說完,他們一行三人真的毫無顧忌地走了,完全不理榮傾語身後背後的男人。
    男人看著遠去的背影,一陣咒罵,隨後,用力把榮傾語推倒。
    “你這娘們,姿色全無,難怪色鬼不幫你!”男人收回視線,這才仔細觀察方才在他手上的女人,女人膚色呈蜜色,光滑細致,但,那張頂著一大塊疤痕的臉,著實煞了美感。
    榮傾語咳嗽兩聲,細細拍掉身上的汙穢,拾起剛才掉在地上的烤魚,緩慢立起身子。
    “可以走嗎?”
    優雅的舉止,優美的身姿,撇去她臉上那塊礙眼的疤痕,她應是個極美的女人。
    男人黝黑的眸子漸漸升起了一抹亮色,他笑了,異常曖昧。
    “不可以。”說完,他扯開自己的腰帶,綁在她的額頭上,一看,果然沒錯,確實是個美人!
    榮傾語此時已然不能平靜,她的思緒混亂,她的眼角瞥向陰暗處,她似乎能感覺到文悔的害怕和氣憤。
    “公子想如何?”
    “公子?”他仰天大笑,一把摟住她,“大爺我不是什麽公子,我就是個小人,我要你今晚陪我。”
    “殘花敗柳,爺也要?”
    “老子不嫌棄你。”紅潤朱唇一張一合,讓他的心更是奇癢無比,他要快些找個合適的地方來緩解他的“痛”。
    “你這個壞人!”文悔不知何時跑了出來,一把拉住男人的衣角。“快放開我娘!”
    男人的笑止住,恢複惡恨的樣子,但,隨即又揚起嘴角,“這個娃還真是好看啊。”
    他的手伸出,逐漸摸上文悔慘白的小臉,就在即將接觸的那一瞬間,他的手,斷了!
    一陣微風吹過,站在榮傾語一尺遠的地方,煙柳那頭黑如墨的發絲在風中隨意飄舞,白皙的肌膚就像剛剛落地的雪花,閃爍著的深邃雙眸好似黑夜的星空一樣,低垂著的長長的睫毛蓋住他此刻的神情,高挺鼻子下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身上還飄散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男人傻了眼,甚至忘了疼痛,他不怕死地走近煙柳,伸出另一隻完好的手,想觸摸煙柳。
    “不要!”榮傾語按住男人伸出的手,她可以想象,不出一刻,他的手會像另一隻報廢。
    男人因為榮傾語的阻止而怒,他用力一甩,榮傾語被甩出幾丈遠,直至背部被一個枯萎的樹根擋住。
    “娘!”文悔見狀,立刻跑向榮傾語,但,被煙柳抓住衣領。
    “文悔,不要過來。”原來,枯樹的後麵就是懸崖,一不小心,便會墜落崖底。
    文悔掙紮,但,榮傾語的眼神讓他停止,他靜了下來,煙柳放開他,冷酷的眼,轉向那個男人。
    落雪片刻之間,男人雙眼瞪得猶如銅鈴,嘴角的血從頸部慢慢滴落,“你……”
    最終沒有說出他最後的想法,一聲倒地。
    煙柳把懷裏的傾之琉裹進文悔的大衣裏,他緩步移向榮傾語。
    榮傾語的紅唇,沾著血漬,更是豔紅。
    她的發絲淩亂,麵容蒼白,呼吸聲在寒冷的冬夜越發顯得沉重。
    “你,不怕見到我了?”捂著自己疼痛的胸口,她的臉卻是笑的。
    “你很疼嗎?”眉宇之間,懸掛著隆重的哀愁,他的眼,不再淡漠。
    “我沒事,隻是有些累,你不必過來,這裏不怎麽安全。”胸中的氣越來越亂,疼痛感直擊著她的腦神經,她的汗珠從額角沿著發絲,慢慢滴落。
    “我過來接你。”他沒有聽從她的話,依然移動自己的腳步,不快。
    “不必了。”身後微微有些喀哧的聲音,微微的,但足以讓她聽見。
    “我,會接你!”暴怒的神情一閃而過,他的腳步加快。
    榮傾語不再回他,她慢慢移動自己的身子,然,不成,她的衣被勾住了。
    “別動,我會處理。”不知何時,煙柳已然來到她的身前,語氣急促,神情緊張。
    “煙柳,你會照顧好自己的吧?”他的容顏,近在咫尺,他的心,隔在天山,她摸不懂他,而他,亦是不懂她的罷。
    煙柳不理她,一雙黑眸,認真地為她解著與枯樹的糾纏。
    他認真的模樣很美,雖然從未見過他真誠的笑,但,他如此的表情是為著她,她對他也再無遺憾,她等著他,為她解開與枯樹的拉扯,亦是與他的牽扯。
    “老大,你怎麽了?”突然,不遠處傳來一個粗聲,榮傾語看去,瘦小的身子正抱著躺在地上的男人,大聲哭喊。
    煙柳注意到她眼神中的恐懼,他停止他的動作,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他的眉頭也皺了,文悔就在那個瘦小男人的不遠處。
    “文悔,快跑!”榮傾語不想發聲,但,小個子已抬起發紅的雙眼看著她的文悔和傾之琉,她不得不大聲叫出。
    終,她的叫聲還是讓小個子的情緒更是憤怒,他的動作極快,她完全沒看出任何行跡,她的孩子們就已經在他的毒手之下。
    她的淚,狂湧飆出。
    下一刻,她猛然用力向前衝,然,枯樹的樹枝仍是比她多出幾分力氣,她被拉扯反彈,再次被撞在樹根上,她聽見她的背發出清脆的聲音,她也知道身後的樹枝已經承受不住她的第二次撞擊。
    但,她的視線沒有一絲變化,仍然鎖定在她的孩子們身上,她看見,文悔的麵色漸漸灰白了。
    煙柳的身形突然一閃,落入她的視線,原來,他製服了小個子,她的孩子們得救了。
    她笑了,看著她麵前的三個人,笑得很美。
    煙柳,嘴角微微上挑,似有如無,淡淡然然,他好像是笑著的。榮傾語心裏是這樣想著。
    他走向她,清然依舊。
    “謝謝,我……”
    她的聲音隱沒在一陣喊叫中,她的身體緩緩下墜,她眼中是一片漆黑,她的耳畔隱隱傳來最心痛的嘶喊……
    好香啊!
    宛如清新的早晨,飄著花香,吹著青草味。
    多久了?
    她好像很久沒有這麽放鬆了。
    十二歲之前,她是無憂的;二十歲之前,她是無謂的;二十五歲之前,她是無求的。
    二十五歲之後,她的欲望有了,她想要得更多了,除了她的孩子,他,也是她要的。
    生命很短,盡力把握。
    這是紅萍姐姐對她說過的。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紅萍姐姐了,那個待她如親人般的美麗姐姐。
    此刻,她的耳畔好像也傳來了紅萍姐姐嘮叨的溫軟細語。
    長長的睫毛微微地眨著,眉頭抖動了一下,榮傾語逐漸張開美眸。
    “傾語,你終於醒了。”睜開眼,隨之而來的就是一記溫柔的安慰聲。
    一個中年婦人,正溫柔地看著她。
    紅萍!
    她露出微笑,平淡卻幸福。
    “紅姐,見到你真好。”
    “傻孩子,如果是這樣的相見,我情願不見。”紅萍瞪著她,粗糙的手摸著榮傾語臉上的疤痕,隨後淡然一笑。
    榮傾語想起身,但,她發現自己的手使不出力氣,她疑惑,看向紅萍。
    “你的右臂斷了,我們這裏的大夫醫不好。”
    收回眼光,看了眼自己的右臂,視線再次回到上方,閉上眼,露出微笑。
    “紅姐,這些年,過得好嗎?”
    “還行吧。”
    還行。怎樣是算還行呢?
    她的文悔,她的傾之琉,還有她的那個……
    她也過得還行吧。
    “紅姐,我現在能下床嗎?”
    “再過個幾天,你要好好養養身子,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呢!”一說到這個,她的腦中又出現了渾身是血的傾語,太可怕了。
    “紅姐,我聽你的。”
    “本應就是這樣的。”她說完,笑笑,傾語從前就一直很聽她的話。
    “紅姐,你的發,白了不少。”陽光從窗外射進,照在紅萍的發上,泛著銀光。
    “那當然了,我多大歲數了!”摸著自己的發,她低頭,答話。
    那一低頭的落寞,猶似凋殘的梅花,悲傷而寂寞。
    原來,還行是如此的。
    “紅姐,我有兩個孩子了。”
    聞言,紅萍抬頭,雙眼含笑,雙手握住她的,“真的,叫什麽名字?”
    “一兒一女,兒子文悔,女兒傾之琉。”
    紅萍溫柔地拂過停在鼻翼的發絲,雙眼溫柔,輕喃低語,“真好,真好……”
    “紅姐!紅姐!”
    “呃,傾語,怎麽了?”
    “沒什麽。”她不說,她就不問,如果她說,她就聽。
    “傾語,有一個人來找你。”
    “誰啊?”會是他嗎?
    “一個滿是胡渣的男人。”
    滿是胡渣,那個胡渣男嗎?他找她?
    “看,我快忘了,我正在燒你最愛吃的菜粥呢,我去盛。”
    看著紅萍匆忙的身影,她仿佛又見到了那個在髓生閣的美麗女子,那時的她,也不過隻是剛滿二十的姑娘啊。
    再過幾年,她也會老了,而她的兒女們,也會長大了。
    “榮傾語,你終於醒了。”
    聲音很沙啞,幹燥,卻十分地熟悉。
    她不敢轉頭,她怕是自己的幻覺。她想轉頭,她的心此時正熱烈地跳著。
    “榮傾語,你轉過頭來!”
    還是那個聲音,但語調淩厲了幾分,又參雜著些許焦急。
    榮傾語牽出最美的笑,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披頭散發,衣衫襤褸,容顏憔悴,滿臉胡渣,但那雙眼,飽含無限溫柔的眼,此刻正凝視著她。
    來尋她的胡渣男,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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