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我絲毫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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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麵的課桌上,幾個男生正拚桌,雙手捧著熱騰騰的碗吃著校園食堂裏售賣的拉麵。
清源漁麥刻意將目光投向窗外,櫻花樹的花瓣早已掉盡,青綠嫩芽從纖細的枝椏肆無忌憚地冒出頭來,就像加了白糖的爆炒綠豆。
——不妙,一定很好吃。
“人的一天沒多少幸福的時刻,而吃飯不可或缺。”
清源曉海的話重新浮現在腦海,她對這句話有著極高的認可。
早上起來看見桌麵上的便當盒時,空無一物的內心深處忽然湧現出詭異的情緒。
——我在學校裏吃麵包和堂食也可以,為什麽一定要吃他的東西呢?
——可是他煮的東西卻出奇的好吃,但是,昨天他說的話我又不太高興。
背道而馳的兩種情緒在心裏拔河,為了擺脫兩股相反的情緒,清源漁麥從肺部裏吐出所剩無幾的空氣,拿起書包就走。
“可是本漁麥已經沒錢了啊。”
來到學校裏,她的手在錢包裏摸索著,發現隻有幾張千元鈔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失業了,在學校裏吃飯需要花錢。
自傲一詞,如今它們就像寫在沙灘上的字一樣,在海浪的衝刷下,輕而易舉地消失不見了。
——本漁麥需要努力忍住絕望的淚水,獨自忍受的這份寂靜與孤獨,一定能夠讓我茁壯成長!
可時間就像是故意捉弄人一樣,流淌的十分緩慢。
——可是我光吃麵包和牛奶真的能幸福嗎?
清源漁麥心不在焉地趴在桌麵上,雙手伸進抽屜裏揉捏著麵包,思考要不要開封。
隔座的眼鏡少女正對著精美的便當盒大快朵頤,這個人是那天主動替自己說話的同學。
她的視線也隻是在上麵徒勞地滑過,並不入腦,又轉過去看窗外。
“漁麥,你今天沒有帶便當來嗎?”然而那個眼鏡少女卻小心翼翼地主動詢問,
清源漁麥臉色清冷地轉過來,那女孩的五官長的十分柔和精致,但學校裏的男生們似乎不太喜歡眼鏡女,不太明白為什麽。
她的目光讓眼鏡少女有些害臊地搔搔頭,蓬鬆柔軟的頭發顯得有些咖啡色。
“如、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吃吧?”
清源漁麥注視著她鏡片下的清澈眸子,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道:
“我不會介意。”
“沒、沒事的......”那眼鏡少女下意識地以為被拒絕了,然而聽清楚後露出一臉驚愕的表情,“啊?”
她還處在驚愕之中,清源漁麥就站了起來,隨著一聲桌角摩擦地板的「叩叩」聲響,兩人拚桌了。
“有筷子嗎?好像沒有,等等我,我去食堂偷一雙。”
在眼鏡少女陷入巨大的錯愕中時,清源漁麥已經離開教室跑到一樓的食堂。
沒花幾分鍾,她就又回來了。
“我開吃了?”
“呃,好。”
清源漁麥用筷子夾起一個碩大的飯團,往嘴裏塞進三分之一,把臉鼓得像塞了堅果的鬆鼠一樣。
“你叫什麽名字?”她深邃的眼眸盯著眼鏡少女看。
“啊?我?”那眼鏡少女為了掩飾慌張,無可無不可地尷尬一笑,“葉鬆麗奈,話說我們當了兩年的同班同學呢。”
“清源漁麥,喊我清源或者漁麥都可以,隨你高興。”
葉鬆麗奈頗為困擾地歪著頭,一臉「我都知道啊」的表情。
“話說我以為清源同學很難相處。”
清源漁麥咽下飯團,把筷子夾出清脆的聲響:
“我覺得沒有人是難以相處的,隻是那個對象不是她想相處的人而已。”
葉鬆麗奈大吃一驚地張大眼睛:“清源同學,你好厲害。”
“沒有這回事......”清源漁麥遲疑了會兒,又點點頭說,“不過確實是這樣。”
“所以我才想和你交朋友。”
一鬆麗奈的臉像便當盒裏煮熟的章魚一樣,變得紅通通的。
「朋友」這個字眼頓時讓清源漁麥有了反應,她放下筷子,目光在葉鬆麗奈的臉上摸索著。
“別怪我沒事前提醒你,我自認為是學校裏最有自知之明的學生,完全不打算縱容你。”
“嗬嗬嗬......”葉鬆麗奈的右邊臉頰往上一勾,浮現出靦腆的笑意,“這句話就說的有點......自知之明?”
在葉鬆麗奈眼裏,清源漁麥是極其‘健康’的,‘健康’到了對她而言有些暴力。
當她覺得終於追夢成功時,教室後門突然傳來一道聲響。
“漁麥!你哥來找你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發現清源曉海正拎著袋子,被一些主動引路的國中女孩簇擁著走進教室。
就連葉鬆麗奈都不由得看愣住了,他有著一張精致無暇的容貌,光是一抹淺笑就惹得少女心神蕩漾,如同一股微風,把充盈著教室的氧氣,全部吹散了。
“漁麥,真不小心,你便當都沒帶。”
清源曉海把清爽俐落的劉海往後撥弄,讓人的臉和身體止不住地逐漸發燙,就連葉鬆麗奈都承受不住,隻好將視線挪開。
清源漁麥從沒預料到他會過來,頓時像廟會上的小金魚,嘴巴無意義地龕動著。
他還穿著櫻丘高中的製服,看來是特意過來送餐的。
然而圍繞著清源曉海身邊的一些女生,在清源漁麥的眼中像蛋包飯裏的細碎蛋殼,不知道為什麽,不管怎麽看都很礙事。
漂浮在熱流裏的思考與理性,就像遇見了高速匝道一樣分道揚鑣,飄向某個遙遠的地方。
“你能不能不要在我學校裏發騷?”
清源漁麥不以為意地冷冷說完,又起身主動取過他手裏的便當盒,
“謝謝,你可以走了。”
“......漁麥,你怎麽能這樣和你哥哥說話呢?”有個女生極其顯眼地說道。
清源曉海卻擺出一副困惑的臉對那個女孩說:“可我和漁麥一直都是這樣呀,不懂不要亂說。”
他的回答理所當然,令那獻殷勤的女孩頓時麵紅耳赤,隻好陪著幹笑:
“我隻是開玩笑嘛。”
清源曉海懶得和她多說話,徑直走到清源漁麥身邊,以揶揄的語氣說道:
“呦,拚桌呢,你好,我叫清源曉海,漁麥的哥哥。”
“呃,我?”一鬆麗奈這才意識到他在和自己打招呼,頓時窘到無以複加,語無倫次地回應著,“啊、是、是啊,想著一起吃,哈哈......”
又近了,那張猶如偶像明星照片般俊美的臉,簡直難以置信。
“你這樣吵吵鬧鬧的,午休我都不用休息了。”清源漁麥傷腦筋地吊起眉梢,“你現在還不走是為了什麽?難道還要留下來?”
“當然要留下來啊,我午飯也沒吃,專門過來一起的。”
清源曉海笑著伸出手拉住一張鋼管椅,一屁股坐在兩人的對麵。
清源漁麥被他理所當然的動作驚到了,一下子說不出來話,心髒竟然也不受控製地狂跳個不停,微妙的沉默頓時橫亙在教室裏。
“哦,這些都是您做的嗎?”
“嗯,漁麥太粗心了,我想著浪費了可不好,幹脆直接過來了。”
“真羨慕漁麥啊,有您這樣的哥哥。”
“聽見了嗎?有人在羨慕你。”
清源漁麥原本一頭霧水地看著朝著她笑的清源曉海,突如其來的話仿佛刺激著她的脊椎。
她這才注意到,清源曉海的手指修長白皙,乍一看不像個男孩子。
但仔細想想,他卻總能在細小的地方無微不至,那些讓人難以理解的東西,都在他身上裹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行了,我開動了!”
清源曉海雙手合十,用手抓起飯團,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然後大口喝著放了花菜的味增湯。
他就像波浪翻騰時,浪尖近乎野蠻般的反光讓一鬆麗奈有些睜不開眼。
——哥哥真是出乎意料的好相處。
“請問,為什麽您喜歡在味增湯裏麵放花菜呢?”
“因為我很喜歡呀,如果我的味增湯裏沒有花菜,我感覺渾身都使不上勁了。”
“那漁麥呢?”
“可惜,她對花菜過敏。”
“好可惜!”
“這有什麽好可惜的。”清源漁麥望著放了沙拉醬的蔬菜沙拉,健康顏色上的一抹乳白分外晃眼,“如果我的蔬菜沙拉裏沒有沙拉醬,我才會渾身使不上勁。”
“那如果我今天沒來,你一天都沒勁了。”清源曉海露出令人全身酥麻的笑容。
清源漁麥微微撇嘴。
“哦,那我謝謝你。”
“你這道謝聽得也挺怪的就是了,下次不要忘記了。”
“偶爾忘記很正常。”
“孤零零地放在那裏怪慘的。”
“都說了這很正常。”
“你眼中的正常和我眼中的壓根不是一個東西。”
“.......囉、囉嗦。”
像是為了不去理會清源曉海話中的深意,清源漁麥故意把咀嚼食物的聲響製造的更大聲。
但內心深處那一股愚蠢的焦慮,以及薄膜一樣包裹著全身的不安,像是水汽蒸發般全被剝離了。
“謝謝款待!”
清源曉海用過分浮誇的動作結束午飯,把一鬆麗奈都給惹笑了,杯子裏的花茶,更是香得無以複加。
“今天打擾了。”
他一邊說一邊把吃的放進袋子裏,要收拾拿走。
“不不,是我打擾了。”
一鬆麗奈想都不敢想,竟然能和這對兄妹吃飯。
“哦,對了,我還有一件事。”
“什麽?”
清源漁麥有些擔憂地窺探著他那笑眯眯的臉,總感覺不太妙。
“那個大畫家在哪裏?我想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