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潮湧(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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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久沒吃過了,味道真的很不錯。”
吃完飯,清源漁麥靠著椅背,手捂住肚子順時針輕輕揉著,她覺得這樣有助於胃部消化。
“我還擔心你吃不慣這些。”
“莫名其妙,我的口味本來就不刁。”她有些不高興地低頭看著清源曉海。
清源曉海反而覺得她這樣子還挺可愛。
“畢竟你之前也因為父親吃過不少苦頭。”
“......事到如今說這些隻會讓人感慨人生苦悲。”清源漁麥絮絮叨叨地說。
“不過現在也變好了不是嘛?我也沒讓你苦悲吧。”
他從聲帶裏擠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好委屈,讓清源漁麥情不自禁地凝視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頰。
那烏溜溜的雙眸閃爍,宛如夜晚的大海,那是些許悲傷的顏色,在帥氣的臉上一點也不帥氣。
——不對,本漁麥從沒見過大海,可為什麽覺得一定是這樣。
可平日裏總以笑容示人的清源曉海,現在的表情卻太過哀傷。
這個人為什麽突然這麽可憐,清源漁麥在心裏默默地想,難道是因為自己即將要離開產生的關聯?
——不是吧,本漁麥又不是三枝姐,他真的想攻略我嗎?
“漁麥,你和父親決定好了嗎?”清源曉海突然問道。
“沒,我打算認認真真考試,之後再說。”
“你還挺有職業素養。”清源曉海雙臂撐在桌麵上,嘴唇勾勒出溫柔的笑容說,“不過話說回來,我相信東京是會接納和包容漁麥的。”
清源漁麥愣神了會兒,意識如同一縷青煙般飄散,隨之而來的,卻是內心深處一股無名的沉悶情緒。
她的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裙擺,修剪得很整齊的粉紅色指甲在燈光下閃耀著明亮的光澤,低沉的聲線從嘴裏吐出;
“你在這個地方表現的就很像昭和電視劇上四五十歲的大伯伯,在某個夕陽下對著外出的孩子說‘去外麵闖蕩吧’,總覺得很怪。”
清源曉海絲毫不覺得害臊。
“因為我見過太多錯過機會而痛哭流涕的人了。”
“你也就比我大兩歲多吧?”
“但我看過不少人文記錄片,更何況我們是家人,這時候要支持對方才對。”
雖然話是這樣沒錯,但清源漁麥的眉毛卻在心浮氣躁得微微跳動,他的話太過輕巧,讓人有些無法接受。
見她悵然若失地半張著嘴,清源曉海起身收拾著碗筷。
“明天吃海鮮,後天可能要煮多一點......”
小排量摩托行駛過柏油路,還有後頭小車按喇叭的聲音聽起來都很無趣,全世界仿佛都淡然失色。
清源漁麥微微螓首,他的身影和某個人的身影仿佛重疊在一起——
“你媽隻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很抱歉。”
父親那感受不到任何情緒的話在清源漁麥的腦海中閃過,心中難以置信的感覺滿溢而出,隻覺得這是命運開的一個惡劣玩笑。
但母親經常在晚上哭,甚至像一根斷掉的弦哭到後半夜,第二天再見她的時候,原本紅潤的臉慘白的不像樣子。
清源漁麥強烈的意識到,母親正在漸漸離她而去,等一個月之後,自己便會失去了故鄉,在每個夜晚,她都如同呼吸困難般難以入睡。
雖然覺得有些殘忍,但自己寧可母親因一場意外而突然離世,也不願意母親以沙漏般的形式來告別。
而那時的焦躁,不知為何與如今的自己重疊在了一起。
清源漁麥突然有種電影最後一幕的感覺,很久之前,母親會在床頭誦讀著一些故事。
故事的名字和劇情她早就忘得一幹二淨,當時暖色的燈光把母親的側臉染成一片溫色,那時的她沉溺於故事情節,以至於哭的一塌糊塗,想睡反而睡不著了。
一想到那暖色的燈光也籠罩在清源曉海的身軀下,清源漁麥的心中便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感覺。
“那我真走了?”清源漁麥心情平複下來,忽然對著他說,“你不會怪我?”
清源曉海向她露出微笑,那聲音通透而甜膩,像半透明的冰糖。
“怎麽會,這也是一種選擇。”
清源漁麥迎向他溫柔的眼光,不知怎地有些心神不寧,為了驅逐這份煩躁的心情,她像是下定決心般站起了身。
“好。”
她很快就走上了樓,留下清源曉海一個人站在客廳裏。
過了會兒,他隻能呆滯地發出‘啊......’這樣毫無意義的聲音,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
〇
和清源漁麥確定自己是支持她的後,清源曉海本以為自己能稍微輕鬆一些。
可是他的期望未能實現,焦躁反而像滾燙的鐵水澆灌進了另一個膜具中,換了一種形態繼續存在。
父親就像個影子一樣,這些天再次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活裏,不過自己早已習慣。
然而越逼近清源漁麥的期末考,清源曉海的心情就愈發沉悶。
宛如心中有一大片死寂的大海,它的表麵波瀾不驚,一縷風也不曾存在,可深處卻蟄伏著湍急的海流。
在漁麥的世界裏,可能今後沒了自己的存在,清源曉海很清楚這一點。
但清楚並不代表著能舒暢,在那些如同裂隙般突如其來的倒計時裏,他每天給清源漁麥煮好吃的飯菜成了頭等大事,小說的事情都要拖到晚上。
周五,清源漁麥的期末考結束,她早早考完試就離開了學校。
“漁麥!求你了!和我交往吧——!”
吉原蒼崎就像一頭突然擱淺在校門口的小鯨魚,存在感是如此強烈。
“與其在這裏和我說這些,不如坐上電車去會津若鬆站,然後向路人打聽賣蜜柑果露的店在哪裏。”
“隻要我到那裏了,你就答應我嗎?”
“不是,我隻是覺得那個東西很不錯,你應該嚐嚐。”
“我......我說的是我喜歡你啊——!”
“要是蜜柑果露也喜歡我就好了。”
“我......我聽不懂啊,漁麥我真的聽不懂啊!!!”
“還是回家吧,你可以找到比我還好的女孩子。”
“不要!我就要你啊!”
“算本漁麥求你。”
“啊啊啊啊~~~~!”吉原蒼崎的表情苦澀的像吃了三斤的檸檬,扭曲著跑開了。
清源漁麥完美解決了日常告白。
至於那個蜜柑果露,是清源曉海昨天去市區裏給她帶的一個果露冰淇淋。
——它的賣相起碼有四位數,吃起來清爽酸甜,本漁麥給它sss的評分,可謂是無食物能及。
自頭頂灑落的陽光十分柔和,清源漁麥的手指不斷地從書包構成的光與影的分割線上滑過,烏黑的短發隨風搖曳,迎麵而來的風微微吹亂了她的裙子。
回到家,她就上樓開始翻箱倒櫃,準備著明天的遙遠行程。
收拾完畢後,清源漁麥整個人躺在床上,柔軟的小腿從淡藍色的裙子下探出來。
窗外,黑點般的烏鴉在上空盤旋,白雲像加多了蜂蜜般,被擠出黃金色。
農田的麥子在風中酥酥軟軟的,偷偷長起來的野草也在發嫩。
清源漁麥身體輕飄飄地走到窗前,低矮的彩雲星羅棋布地漂浮於山天之間,她像是報複似地深吸一口氣,再呼出。
“永別了會津若鬆,漁麥我不能留在這裏當漁民和收麥子的農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