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因為她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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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教室內頓時鴉雀無聲,異常的緊張感統治著這片空間。
他們都以為會是八穀學長率先動手發難,可讓眾人錯愕的是,先動手的竟然是平日裏笑容滿麵,待人平和的清源曉海。
“你這家夥突然間發什麽瘋!”
就連八穀學長都在一瞬間失了神,但馬上反應過來,一怒之下起身對著清源曉海的臉就是一拳。
但不知是因為先前被撞的頭有些恍惚,還是清源曉海的反應力實在是太好,包子大的拳頭隻是往清源曉海的臉頰邊擦了過去,就連八穀學長都驚了下。
“都冷靜點——!”
哪怕沒有打到,但冬雪硯春還是嚇得臉色慘白,她急忙讓吉原綠子趕去教務室,然而這時——
煩躁的情緒在心頭無限膨脹,這股熱度瘋狂地支配著清源曉海的身體。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進行動作,雙手抱住八穀學長的頭往下壓,同時右膝蓋狠狠地往上一頂撞中八穀學長的鼻子,頓時響起沉重的聲音。
“啊——!”
八穀學長蹲在地上雙手捂住鼻子,痛苦地眯著眼睛往後退,喉嚨裏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唯獨腰間的褲鏈發出清脆的聲線。
不一會兒,一股刺目的顏色從他的指縫間流出,淌過手背,再沿著手腕滴落在製服和地板上,濺起詭異的漣漪。
“不......不妙啊喂!流血了!”
“真的!”
“不能再打了吧......”
在場的人,都驚訝到瞠目結舌,他們可從想過在升學式高中也會有這種事。
八穀學長半眯著眼睛,隻感覺手心和鼻梁一陣溫熱,低頭看了下手,看清是血液時,臉上掠過一抹驚慌。
他下意識地用手臂擦去汨汨流出的鼻血,隨即在臉頰上畫出了好幾條紅線,可鼻血依舊在自顧自地從漆黑的洞口裏流出。
“曉、曉海......”
國中的壞孩子有很多,冬雪硯春並不是沒見過這種場景,甚至更為驚悚的都有,然而這時她卻害怕到聲音都在顫抖。
清源曉海的視線落在滴濺的血液上,它看上去並不是那般火熱,反而透著絲絲冰涼。
而在這份冰涼下,自己那滾燙的情緒逐漸得到了平息。
——完蛋,過火了。
“抱歉學長,我沒想過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帶你去醫務室。”清源曉海抿了抿嘴,還準備上前攙扶。
這一幕讓眾人幾乎都看傻了,哪裏有人把對方揍出血了,還一臉真誠地要帶著對方去醫務室治療的,這不是在嘲諷嗎?
“不、不準動我!”
八穀學長似乎被氣到腦袋不太靈光,嘴巴像金魚般反複開闔。
這時一邊有學生遞來紙巾,他二話不說拿過來,便瘋狂地擦拭鼻子。
可怎麽擦都止不住,他索性把紙巾撕成小條狀,然後往鼻子裏塞才勉強止住,但還是能看見外露的紙巾被染成鮮紅色。
清源曉海心想完了,自己還是第一次打人,盡管說不上來為什麽,但鮮血的顏色就是令人毛骨悚然。
說實在的,自己就很討厭隨意動粗的人,可到頭來,自己也變成了這幅模樣。
這時,走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來了!」。
就當清源曉海以為是教導主任過來收拾爛攤子的時候,轉頭望去卻發現是不合群三枝搖月,用僵硬的動作擠進人群。
當看清現場狀況時,她向來冷清的小臉掠過一絲驚恐。
“曉海——!”
三枝搖月突然喊出聲,恰時清源曉海的視野餘光,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道突然蟄伏而起的身影。
八穀學長不知從哪裏拿了一把自動鉛筆,筆直地朝著他的臉部刺去。
清源曉海來不及完全躲閃,自動鉛筆的筆頭在他的右邊太陽穴劃了一道口子,頓時鮮血從那一道口子裏流淌而出。
教室裏和走廊的驚呼聲此起彼伏,不少學生都在奔走相告有人在打架還流了血。
冬雪硯春在那片刻發出了慘叫,見清源曉海太陽穴上的傷口往外冒險,突然就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用隨身帶的純白手帕擦拭著溢出來的鮮血。
“曉海,曉海,曉海——”
當她發現傷口竟然深得能露出骨頭時,頓時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得更凶了。
或許是那裏的痛覺神經比較少,讓清源曉海感覺不到過激的疼痛,甚至覺得那隻是被蚊蟲叮咬到的層次。
可是見冬雪硯春在一邊哭的花枝亂顫,連自己也莫名其妙覺得難過。
三枝搖月的手指死死地揪住衣角,咬住下唇,看著被冬雪硯春抱在懷裏的清源曉海,往日中那張不問世事的表情如崩塌般地逐漸剝落。
清源曉海在椅子上坐了好久,伸手讓裂口緊密地貼合在一起,而隻在餘光中存在的搖月,唯獨她的沉默像一聲清磬,搖曳著聲響,周圍的呼吸都在其中凍結。
像是覺得已經做不了任何事,三枝搖月緊繃著臉轉身快步離開,身邊的學生像是被空氣彈開一樣,給她讓出空間。
“是我贏了!我還以為你是多謙遜的人,原來也是半斤八兩愛打架!”
八穀學長見三枝搖月頭也不回地走了,也不顧鼻子裏塞著兩團紙巾的滑稽模樣,立馬出聲嘲笑,
“清源曉海,是我贏了!是我贏了!搖月不可能喜歡像你這種愛打架的人!”
清源曉海根本不再理會他,隻有冬雪硯春嘴裏不停念叨著的「曉海,曉海,曉海」,在自己的耳郭內縈繞。
不一會兒,吉原綠子帶著教導主任和班主任早光瀧趕了過來。
◇
櫻丘高中雖然在全國範圍內不算強校,但在會津若鬆市也是數一數二的升學式高中,教學資源是縣市內的重點關照。
而有學生在校內發生了鬥毆的暴力流血事件,頓時引起了校領導的全麵關注,任何會對學校造成負麵影響的事情,他們都要繃緊神經處理。
經過教室錄像反複觀看,是清源曉海率先動手,八穀侍津反擊卻被反製服導致鼻子出血。
清源曉海停止侵犯主動上前提出去醫務室被拒絕,八穀侍津突然拿黑筆刺臉導致清源曉海太陽穴開裂,行為極其嚴重,所幸前者閃避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校領導一致認為清源曉海有錯在先,但八穀侍津之後的行為更加惡劣。
早上發生的事情,中午學校就開了會,下午就得到了處分通知,並且全校通報。
清源曉海和八穀侍津被要求家長到校,同時停課一周作一萬字檢討書,並且互相支付雙方的醫藥費,並通知這件事學生盡量不要外傳。
然而口頭說根本沒用,僅僅半天的時間,就有學生把視頻上傳到了社交平台。
下午第一節課,清源曉海就收拾好書包,太陽穴處貼著醫用敷貼,在班主任早光瀧的陪同下,在不少人憐憫、羨慕的目光中離開學校。
直接停課一周,他起初還擔心期末考不能考了,早光瀧倒是說期末考試還是要考,隻不過自己需要線上考試。
“對了,我的家長不在會津若鬆。”
聽著清源曉海的話,早光瀧倒是愣了一會兒,他有在學生堆裏聽聞這個學生的家事——
比如說父親讓他一個人在鬆本市生活,他為了生活不停地在奔波,回來也隻是因為繼妹被拋棄了,回來接他父親的爛攤子。
“你父親難道不管你嗎?”早光瀧的手指把眼鏡框往上頂了頂。
“他除了工作外基本不管。”
“就算是兒子?”
“就算是兒子。”
“你不生氣?”
“生氣了又能怎麽樣。”清源曉海走到校門口說,“謝謝早光老師幫我和那些啤酒肚大叔說話,本以為先動手打人的我要遭大罪了。”
早光瀧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副平和的表情說:
“我隻是實事求是,而且冬雪同學也說了不少話,她在教務室裏還挺過激的,但最重要的事如果八穀他當時沒刺你,你的處境就很危險了,被退學也不是不可能。”
“升學式高中這麽猛啊。”清源曉海嘴角一咧,同時在心裏流淌過一陣暖意。
“不過你的成績是一等一的好,想必他們也舍不得讓你休學。”早光瀧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路上小心點,以後可以多找我聊天。”
清源曉海把手插進製服的口袋裏。
“好。”
來到西會鬆車站,清源曉海頭上的白色敷貼格外引人注目。
他一路承受著路人的視線,一路回了家。
第一件事,清源曉海就是把書包一扔,整個人像沒了彈力的彈簧坐在沙發上。
他很驚訝自己把事情給鬧的一團糟,當時確實容忍到無法容忍,唯一讓他感到困惑的是——
“我到底是哪裏容忍不了。”
清源曉海閉上眼睛扣心自問,然而卻隻有深邃的黑暗在不斷擴張,他隻好睜開了雙眼,抬起手撫摸著傷口的地方。
他又拿出手機開始看起了電影《花與愛麗絲》,畢竟三枝搖月說的打算文化祭演這個,他也想理解這主要說的是什麽。
兩個少女在屏幕裏的互動顯得有些滑稽,不管怎麽看都是電車癡女。
然而清源曉海卻有些心不在焉,無論視野裏的畫麵如何變幻,他都隻看見三枝搖月的表情。
就在他準備起身時,聽見門鈴被摁響了。
清源曉海本以為是隔壁的冬雪阿姨,可打開門仔細一看,三枝搖月手拎著書包站在門口,她的裙擺隨著風在晃動。
麵對這出乎意料的邂逅,有一種意淫被人發現的羞恥感,他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能進去?”三枝搖月的目光盯著他太陽穴上的敷貼說。
清源曉海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大腦卻發熱得嚴重。
“好。”
把門徹底敞開來,三枝搖月走進玄關,她把肩膀上的肩帶往上提了提,微微彎腰準備把腳上的樂福鞋脫掉。
“不用麻煩,就這樣吧。”
她裙子下露出的白皙雙腿讓清源曉海臉有些紅,視線在幹淨的地板上亂飄,
“正好我也打算拖地的。”
聽到他的話,三枝搖月的眉頭深鎖,已經勾進鞋後跟的纖白手指還是取了出來,直接穿著黑色的樂福鞋踩上了地板。
她的樂福鞋在地板上響起「叩叩叩」的清脆聲響,宛如在清源曉海的心髒上跳舞。
“你過來做什麽?不是在上學嗎?”他望著在觀察著房子的三枝搖月,她似乎是第一次進來。
三枝搖月來到開放式的餐廳,看著擺放整齊的餐具,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收斂起來。
她又走到玄關,把鞋子脫下,讓清源曉海的心情有些微妙。
“我請假回來的。”
她說完這句話,就穿上一雙拖鞋踏上地板,走到冰箱打開,然後就一直盯著看。
而清源曉海在她那隻抬起的藕臂上,可以看見光滑的肌膚表麵有道彎月似的紅色痕跡,是被蟲叮了嗎?
“你身體不舒服?”他問。
三枝搖月忽然轉過身來,關上冰箱門,雙手抱臂,那雙黝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我從小就很討厭打架的人,你又不是不懂?”
她的不滿像釉麵上細細的冰裂,在一瞬間淺淡地布滿了清源曉海的全身。
“......你過來隻是為了來罵我的嗎。”他苦笑著,微微低著頭。
三枝搖月的視線倏然飄忽,走了幾步便用背靠著桌麵,細致的睫毛宛如振翅的蝴蝶,上下顫動著:
“幹嘛要去打架。”
她剛才還冷冰冰的語氣急轉直下,嗓音變得溫和。
麵對她的質問,清源曉海雙手不知道放哪裏,隻好放在兜裏。
“我不知道。”
“什麽?”她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
“你就當我不正常吧,畢竟人總是不正常的。”
清源曉海別開視線,因為自己知道事情絕對如此單純,胸中不由得隱隱躁動。
三枝搖月先是抿了抿下唇,再輕籲了一小口氣,目光和灑落在地板上的碎光互相纏繞。
“因為硯春會過來......”她忽然說。
“什麽?”
“因為一放學,硯春就過來了。”
“......”
她的話語讓清源曉海一時間啞口無言,汗水從臉上流淌下來,像一隻蠕動著的小蟲,癢得難耐。
窗外陽光燦爛,唯獨站的地方有些昏暗,兩人淹沒在肉眼看不見的薄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