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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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1悲涼往事一重逢
    滄弦踱步來到大廳。知道做錯事情的鐵川和秦岩已經在那裏等著主子的發落了,兩個人很有默契地低著頭,一致的認錯態度,從眉宇間時不時偷瞧著主子的反應。
    滄弦在他們眼前踱來踱去,全然沒有開口的意思,擰著雙眉,似在沉思著什麽。
    “主子……”按捺不住的秦岩,還是想開口說些什麽,站在旁邊的鐵川以手肘輕撞他,示意他想活命的話就閉上那張臭嘴。
    “說吧,她是誰?”這麽多天來,看他們無所事事,應該查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原來他們的主子還沒有完全沉迷在酒色之中,腦子依舊還是那麽的敏銳,什麽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如果沒錯的話,她應該就是早前太醫院的禦醫桑閑庭之女。”
    “桑閑庭……”滄弦依舊來回地踱步著,喃喃自語地反複念著這個名字,不斷地搜尋著桑閑庭這個人的人名。腦海裏開始浮現出桑雨的模樣,原來她出自官邸之家,之前他已察覺到這一點,在她的身上全然沒有一個乞丐該有的特質。看來他的猜測是對的,桑雨這樣的身份在他的意料之中,隻是……
    “早前?”滄弦注意到秦岩口中的用詞,這才抬眼正瞧他們一眼。
    “十年前,以謀殺太子罪名而被判滿門抄斬。”鐵川摸了摸裸入在外的脖子,見主子陰沉的神態,涼颼颼的感覺突襲而來,不過還是硬著頭皮把接下來的話說完,“不過聖旨未到,全府不知道怎麽回事失火了,而桑大人被人發現死在路途中……”
    “當年桑大人的女兒也死在了那一場大火中,所以……”這讓他們摸不清頭腦,一個已死之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難不成他們調查錯誤?秦岩擰著眉,咕噥著。
    桑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頗有大家閨秀之範。隻是如是真的,就不怕自己的名字會留下蛛絲馬跡,讓人追殺了去?。如不是真的,難不成隻是個巧合?可是她的體態,她的神韻,這一切巧合的太過真切。
    被判滿門抄斬,聖旨未到桑府失火,桑大人又被人發現死在路途中?這是不是太巧合了?滄弦沉思著。
    她在夢囈中的話語,這麽多天來在昏迷中斷斷續續,拚湊起來,讓他感到她隱隱不安的原因是這個吧?這個中的緣由,她應該是最清楚了。滄弦端起茶杯,輕啄了一口。
    桑閑庭……滄弦又反複地念了一遍,為什麽這個名字他並不感到陌生?然而他生性並不喜歡結交朝野之人,認識在朝為官的人自然也就不多。
    十年前?滄弦的俊美高聳,眼眸深沉地發亮。
    “主子,我們不能窩藏……”鐵川擔心地望著他,不知道為何主子忽然會有這樣的反應。這畢竟是扯到皇家之事,窩藏罪犯之名,這罪名可不輕。雖然他們嘲風宮沒有什麽事情是解決不了的,但是這傳出去聲譽可是不太好,他怎麽著也有必要提醒一下主子,以免日後主子難做人。
    “窩藏罪犯之女,罪加一等?”滄弦放下茶杯,補充道,“既然桑閑庭之女已死,那麽她便隻是一個活在這個世上簡簡單單的人而已。”
    “主子,你想如何安置她?”這是他們最關心的事情,早早地把她安置好,這樣也好早點擺脫幹係,也不至於日後有麻煩。
    “隨兮怎麽與你說的?”滄弦反問秦岩。就如隨兮的願,讓他們多一個女主子,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秦岩和鐵川麵麵相窺,他們的主子怎麽了?想不開了嗎?他不是很愛無拘無束的生活嗎?現在這是在做什麽?
    “都尉府的事情調查的怎麽樣了?”無視他們怪異的表情,滄弦轉移話題問鐵川。他最好有所收獲,要不然就等著鐵川變山川吧。
    “他們已經有所動作了,在暗中購買了大量的兵器。”鐵川把收集來的信息,一一道出來,“而買大量兵器所用的銀兩就是那些朝廷派發下來的糧草所得來的。”
    “那麽,都尉府用那些糧草如何換得的銀子?”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有趣了,滄弦低頭冷笑著。
    “南方瘟疫,轉手賣給那裏的老百姓。”
    近來,朝野上下一個個已為自己的將來在做盤算,暗中擁護自己推選出來的下一任太子人選,而保持中立者,則睜大了雙眼靜靜地觀摩著情勢,也好將來做出正確的選擇,不會讓自己效錯了主子而得不償失。這種朋比為奸的亂世局麵已氤氳了許久,開始在蠢蠢欲動了。
    “他這是想謀權篡位?”站在一旁不語的秦岩道出自己的想法。
    都尉府大人是皇後的親弟弟,理應站在皇後那一邊支持太子才對,可是如今太子的病不是一朝一夕能夠痊愈的,能不能挨到當今皇帝駕崩還是個問題,而以都尉府大人的個性來說根本不是一個坐以待斃之人,以這樣看來他私自購買兵器,應該是另有圖謀了。
    “你這石頭做的腦子終於也有開竅的一天啊。”即便不是想謀權篡位,也該會有另有圖謀。在他私自購買兵器的動作來看,已經是籌劃了許久的事情,“查出窩藏兵器的下落沒有?”無論都尉府的目的是什麽,不會不明白私自購買兵器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秦岩愣愣地摸摸頭,幹笑了兩聲,他明白自己現在還是個有罪之身,可不能被主子誇了兩句就翹起尾巴了。要是一個不小心說錯話,他的項上人頭看是要成碎石了,怪隻怪自己,誰讓他把家給看丟了。
    鐵川清清嗓子,壯著膽子迎上主子陰沉的眸子,“呃……沒有。”私自購買兵器,可是要安上謀權篡位的罪名,這可不是掉腦袋就能解決的,誅滅九族的事情,都尉府哪會蠢到明目張膽地去購買兵器,好讓人那麽容易抓到把柄?
    “那麽繼續查下去。”滄弦勾勾唇,指尖滑過杯沿。他倒是想看看都尉府這戲碼要怎麽演下去。
    “是。”接到命令,鐵川與秦岩隨即轉身要走。他們可不想多呆在這裏一刻,站在這裏簡直就像是在玩自己的命。
    “慢著,另外把關於桑閑庭的一切都給我翻出來。”滄弦叫住他們的腳步,“還有現在去準備一輛馬車。”
    對麵止住腳步的兄弟兩對看了一眼,對於主子額外的任務感到驚訝又疑惑。他們的主子好像開始哪裏在變了……
    第三章2
    當關上門的那一刻,桑雨緊繃的心弦才放鬆下來。深深吐了口氣後,解開身上的衣物,竟發現那塊玉依舊完好地掛在她的脖子上,是他為她掛上去的?桑雨甩甩頭不想多想,便踏足走向早已為她準備好的浴桶。
    溫熱的觸感自腳底傳來,漸漸浸透肌膚,舒逸的感覺傳遍她的全身,浴桶中的水泛起圈圈漣漪,籠罩在氤氳蒸氣中的發,如濃墨染透在水中,靜靜飄渺地獨姿懾人。
    她靠在浴桶邊沿仰首,屏風上的衣物奪取了她的目光。桑雨忙不迭四處尋找自己穿慣的衣服,卻已然失去了蹤影。她近望著屏風上素雅的霓裳,緊鎖曲眉,陷入塵封已久的記憶中。
    她出生在醫藥世家。滿院溢滿芍藥花香的是她的家,那是爹爹親手栽種的。她喜歡與芍藥花起舞,一身染香的霓裳是娘親親手為她縫製的。
    這一切本屬於她幸福的生活,全然停滯在一場大火中。她的爹娘葬身於以高傲的雄姿盤旋於空的熊熊烈火,妖嬈的火焰燒盡一院的芍藥花,帶著殘留的芍藥花香氣燃盡充滿歡聲笑語的家。
    那是一個圓月當空的中秋之夜,也是一個滿院飄著芍藥花香的夜晚。
    街道小巷滿燈掛,家家對酒望月,戶戶管弦奏之,好不熱鬧。
    桑府內,她和娘親聞著芍藥花的香氣,坐在圓桌上等著爹爹從宮裏回來一起吃晚飯。
    “娘,爹爹什麽時候可以回來了?”她對著一桌子好吃的菜,等得她好辛苦哦。
    “等看完太子的病就可以回來了。”娘親揉揉她的頭發,把剛剛用芍藥花做成的香包掛在她的脖子上。
    “謝謝娘。”她拿起小巧的香包,開心地聞了聞,香包上還繡了一顆藍藍的珍珠,甚是好看。
    “我去找晴晴玩捉迷藏去。”她知道爹爹肯定好久後才能回來,順便找晴晴去炫耀一下她剛剛得到的香包。
    桑雨才離開一盞茶的時間,外麵便傳來微微地嘈雜聲音。想著應該是丈夫回來了,桑夫人便起身急著去開門,還沒等她走出門,卻瞧見幾個身著夜行衣的男子蒙著臉從高牆之上翻越進來,手上握著劍柄見誰殺誰。望著他們刀刃上的鮮血和一個個倒地的仆人,桑夫人捂住欲要叫出聲的嘴,驚恐中眼裏已蓄滿了淚水。那一群殺人殺紅眼的人,讓她一點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唯有急急關上門,靠在門上深呼吸著氣。
    “夫人,你怎麽了?”奶娘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不免擔心地上前問道。
    桑夫人趕忙捂住她的嘴,睜大眼睛叮囑道:“快,趕緊帶著晴晴和雨兒從後麵出去,記住一定要好好地活著。”
    “怎麽了?”奶娘被她沒來由的話,一下子嚇得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給你聽,總之趕緊走人,不要管我。告訴雨兒,一定要好好地活著。”隻要他的孩子能夠好好地活下去,那是她最大的希望了。桑夫人止住眼中蓄滿的淚水,靜聽著外麵越來越近的聲響,哽咽地最後一次叮囑道。
    被桑夫人推著走的奶娘雖還是一頭霧水,但看夫人的臉色,多少明白了一點,便也不再多問,照著她的話去做了。
    奶娘疾步尋找小姐和晴晴的身影,瞧見正在東奔西跑的晴晴,急切地攔住她,“晴晴,小姐呢?”
    “娘,你來的正好,幫我一起找小姐,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她。”晴晴撓撓頭,正想著小姐會藏在哪裏。
    “晴晴,我們不玩捉迷藏了,趕快找到小姐從後麵出去。”
    看著娘親眼中的慌張,一張稚嫩的小臉瞬間失去了笑顏,“娘,怎麽了?”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娘親像今天這樣抓著她的肩膀說話,而且抓得她的肩膀好疼。
    她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在這一時刻更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在這個上麵,最重要的是找到人,趕緊帶著他們離開這裏。
    躲在遠處的桑雨,見到奶娘和晴晴在找自己的身影,她縮了縮身子把自己藏得更好。
    可千萬不能這麽快就被他們找到自己了,還沉浸在捉迷藏遊戲中的桑雨,輕輕挪動身體,從縫隙中擠到後院的矮木下,悄悄蹲下身子躲進了芍藥花叢中。
    那稚嫩的臉上洋溢的歡樂,落在了同樣躲在花叢中比她大幾歲的男孩子身上?她的臉上多了幾分猜測的狐疑,難道家裏來客人了?
    她挪動身子,踩著細小的步子上去,“你是誰?”桑雨壓低聲音問道,生怕被人發現了她的行蹤。
    一心觀察著別處的男孩子,身旁突然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下意識地捂住她的嘴,驚恐的神情中流露的戒備依舊不減。
    “你是誰?”男孩兒壓低她的身段,看著眼前因他的舉動而被嚇到有些呆愕的人兒,帶著嬰兒肥的臉蛋頓時漲紅起來。“你可是桑大人的女兒?”男孩兒推斷地試問,低壓的聲量中帶著興奮的緊張和無措的哀痛。希望她是,又希望她不是,矛盾的心理因她的天真無邪而在泛濫成災。
    桑雨看不懂他的表情,拿開捂住她嘴的手,拉開嘴角的弧度,露出那兩排正在換牙的齒貝,笑得燦爛無比地對他拚命點點頭。
    她的點頭,讓男孩表情更加地沉重。
    花叢外漸行漸近的雜亂聲響同時引起他們的注意。那一刻,桑雨的笑容僵住了,一雙笑彎的雙眸此刻呆木驚恐地望向傳來動靜的地方。
    男孩拉住她要起來的身體,緊緊捂住她的嘴,緊緊盯著那一群夜衣人的一舉一動。
    透過花叢,順著矮木的縫隙,便能瞧見餐桌前的娘親。
    小小的桑雨,想掙脫卻又無法掙脫,無言地哽咽中顆顆淚珠斷線地掉下來。
    在夜衣人拿劍揮下去的同時,男孩兒遮住她的雙眼,也捂住了她的耳朵。他能做的隻有這些,在這一瞬間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片刻間他轉過她的身體,放開捂住她的手,對著她搖搖頭。桑雨被淚水渲染的雙眸已布滿血絲,淚珠怎麽也止不住,她知道他搖頭的意思。
    可是……桑雨欲要回頭去看,來人便拉起她的手往後跑。淚水被風劃過後的冰涼,一絲絲,一縷縷烙印在她的心底。
    “小姐!”奶娘壓低著聲音瞧見桑雨正被一個陌生人拉著跑,對眼前的人開始警惕起來。
    “快,先帶她出去。”男孩兒把桑雨交給她,對她眼裏的堤防不放在眼裏。
    “我們走,小姐。”奶娘也不遲疑,拉起桑雨的手,正要回頭去拉晴晴,卻不見了她的蹤影。“晴晴!”奶娘稍稍落定的情緒開始又緊張起來。都怪她隻顧著找小姐,沒把自己的女兒看好。
    “先帶她出去,我去找找。”望著從裏頭冒出來的星火和煙霧已是火燒眉了。
    奶娘望著最多也就隻有十七八歲的年輕小夥子,卻有著過人的膽識。她拉起已經快失去意識的桑雨,邊跑邊回頭地望了望那個年輕的身影衝進已燃燒的火海中。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也來的太快。似如一場夢魘,遙遠地觸及不到,又近的太過逼真,好長一段時間她無法接受一夜之間風起雲湧的變化。
    當她跟著奶娘跑出自己的家中已失去了意識,卻在她是去意識之前,她清楚的記得那血腥的場景,那刺人心肺的慘叫聲和那燃燒中刺鼻的氣味。
    當她醒來之時已在山頭的一角。
    “奶娘,我們的家呢?”她醒來時,奶娘緊緊地摟著她。
    奶娘沒有回答她,把她揉地更緊,眼中的淚掉落在桑雨的臉上,對著奶娘無聲的回答,桑雨推開了她。
    “晴晴,晴晴呢,還有那個大哥哥呢?”桑雨東張西望,眼中未幹的淚水溢滿眼眶。
    迎風的山頭,隻有唦唦被風吹動的樹葉聲,聽得讓人發慌,漫闊的樹葉聲隻有幾隻小鳥的叫聲。
    她向奶娘望著的方向看去,那是他們的家。大火侵襲後一片狼籍的家,硝煙迷霧下,殘留的灰燼依舊點點星火。
    映入視覺的這一切迫使她接受失去家園,失去至親至愛的家人的事實,也在她的心底狠狠烙下滿腔的仇恨。
    那一年她才八歲……
    桑雨緊緊抱住自己顫抖不已的身子,墜落的眼淚滴在浴桶之中,竟能聽到清脆的聲響。她喘息著不勻的氣息,緩緩沒入浴桶中,將自己交給一池的水。溫水衝刺她的五官,耳邊融融的水聲安靜既單調,浸潤了她痛楚的心。
    在屋外敲了老半天門的滄弦,見屋內無人應他,便硬是開門闖了進去,四下尋找著桑雨的身影。
    “桑雨。”屋內空無一人。浴桶中不斷往上冒水泡的聲響,在這個死寂有限的空間裏,顯得清靈而又脆響。滄弦雙眸直瞪向浴桶,心中閃現一時的驚慌。
    他不敢置信地跑置浴桶邊,拿起屏風上的衣物,把快奄奄一息的人兒撈上來後,緊緊地裹在身上。
    “桑雨!你醒醒……”滄弦快手快腳地將她躺平在床上,輕柔地覆上她冰冷的唇,一口一口地將新鮮的空氣渡到她的嘴中。
    桑雨輕咳了兩聲,悶漲的胸口如湧進了甘泉舒爽了許多。她徐徐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臉上的水珠掩去她流淚的痕跡。
    滄弦揪緊的心放了下來,收攏的濃眉卻是一臉擔心過後的氣憤。
    “誰教你這麽洗澡的?”他抓著她的雙肩,黑眸直視桑雨。她竟然沒有把他的話聽在耳裏,浸濕了傷口,還變本加厲地把自己沉入水中。這是在試探他救人的速度有多快,還是在測試自己的小命有多硬?
    桑雨望著他的雙眸,眼神渙散的沒有焦距,傷慟的情緒依舊在胸口徘徊不去。對被抓疼的雙肩沒有一點反應,抿著雙唇打算與滄弦抗衡到底,無視他的存在。
    她的呆滯引來滄弦蠢蠢欲動的心火。他低頭強勢地吻上她緊抿的唇,舌尖狂切地啟開她的齒貝,不顧她有傷在身,粗魯地直搗她的防禦底線,直到她的神誌回到他的身上。
    桑雨推挪不開他,舉起的小手奮力向滄弦的側臉揮去。
    “看來這真是個不錯的辦法。”滄弦在空中握住她的手,臉上滿足地掛上笑容。
    “你小人。”在四處為家的日子裏,看盡別人有色的眼神,至少她還保有最起碼的尊嚴,而現在她還要在這裏受盡他的羞辱。被握疼的手腕帶著陣陣麻燙感,順著手臂延伸到她的心坎,一下一下絞痛她的心,一下一下剝落她的自尊。桑雨淩亂地喘息著,強壓下衝出眼淚的衝動。
    “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個正人君子,怎麽,被羞辱了?”這已經是第二次罵他是小人了,她眼中忿忿的氣焰,令滄弦收起最後一絲笑意,胸口竟劃過一絲揪心的疼。
    滄弦放柔了目光,扶她起來,為她穿上霓裳,低著頭努力地與霓裳上麵的絲帶奮戰著。
    桑雨看著他認真的模樣,淡淡的柔情剪影,他反差的態度,攪亂了她的心緒,苦苦強忍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是自己的錯覺嗎?她究竟是怎麽了?
    “我快記不清爹娘的樣子了……”
    “那個……”滄弦抬眼尋求她的幫助,卻不料看到她流淚的模樣。滄弦忡怔過後,無言地擦去她的淚水。
    “什麽都不要想,隻要記著我。”他現在能做的隻是她不說,他不問。靜靜地將她摟在懷裏,撫平她的心緒。
    第三章3
    “你要帶我去哪裏?”被滄弦打橫抱起的桑雨,小手捂著緋紅的臉蛋。她快沒練見人了,他怎麽可以當著人的麵這樣抱她呢?
    “你不是要去看你的奶娘和乞兒嗎?”滄弦一臉不是味道地反問。他信步把她抱到車廂內,無視一旁張大嘴啞然的鐵川和秦岩。
    “真的嗎?”桑雨不敢置信地揪著他瞧,隨即笑意躍上她的嘴角,開懷的情緒一掃之前的憂悶,又是一個快樂的人兒。
    這是他這麽多天來第一次見她笑得這麽開心,而她的眼淚和笑容,也會因他而哭泣與綻放嗎?
    在陽光下,她的容姿和秋末依舊綻放的花兒,帶著晨露般清馨豔逸。隻可惜這一朵笑容並不是為他而開,掩不住的失落在心底泛開,他不留痕跡地揮開這種困擾的情愫,回頭把韁繩扔給還在怔愣的兩個呆子,托上他們快掉落的下巴,徑自上了馬車。
    風吹,梧葉秋聲,秋韻慨然,秋節至末;秋光,暖意已涼,獨姿攝然,迎冬至始。
    秋末的涼風帶著潤潤的清馨味道,吹散車簾拂進來。陽光伴著風兒,趁著縫隙忽明忽暗地灑落在車板上。
    考慮到車廂內有個受傷的人,鐵川和秦岩盡量地選擇平坦的路避過石子,但馬車偶爾也會不可避免地震動。
    滄弦穩穩落落地跟著車輾的節拍安然地坐在車廂內,而有傷在身的桑雨顯然對突發的狀況還不能得心應手,她失措地兩手緊撐在凳椅上,盡量穩住自己時時搖晃不定的身子。
    滄弦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以眼神示意讓她過來坐。桑雨刻意忽略他的舉動,抿著唇偏過臉看向窗外。
    “難不成怕我吃了你不成?”請不動她,隻好勞煩自己的屁股坐到她的身邊,滄弦繞過她的臂膀,環著她的纖腰禁錮在懷裏,眼眸掠過她緊鎖的眉心,不經啞然失笑,“放心吧,我隻是覺得你坐在我麵前很礙眼而已。”他閉上眼睛,安逸地靠向廂壁,一副天下太平的樣子。
    嫌她礙眼,幹嘛還要跟來?豈不是給自己貼麻煩?被識穿心思的桑雨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誰讓他之前總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怪不得她會有戒心啊。
    桑雨把玩著手腕上的香包,不知道為什麽她越是在乎他的靠近,胸口的心髒越是跳得厲害。
    “那是什麽?”滄弦故意地問她。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對那一隻香包如此的眼熟,而卻讓他無法想起。那淡淡的香味,他記得當時芍藥花被燃盡的同時,空氣中飄著的香味是一樣的。
    桑雨慌慌地收起香包,原來他在看著她,這讓她更加地悸動與慌亂,她故作鎮定地理了理自己的情緒,對他的問題早已忘在了腦後。
    不知是快入冬的季節讓人想冬眠的感覺,還是身邊的人兒讓人不自覺地安心。滄弦一股濃濃的睡意襲上身來,像是這麽多年來,一直處在漂泊不定的日子中,沒有得到真正意義上的休息,似要一次性補回來一樣,竟然大清早地約周公下棋去了。
    不再搖晃的身子穩定下來後,桑雨注意到他逐漸沉下來的氣息,近在咫尺的睡容,讓她想起他的無微不至,一臉的歉意湧上心頭。
    他為什麽要待她如此好?她想不到一個正當的理由來解釋。
    這份突來的關心,讓她不至於對這個世間心灰意冷,冰沉的心底某處湧上滋滋的暖意。似在期待翻越過她藩籬高築的心牆。而想要又不我要,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心境,即刻讓她清醒地回絕奢望。
    她不能有這份妄想,桑雨冷冷收回所有的向往,逼迫自己與他劃上楚河界線,他隻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一個路見不平的人行俠仗義而已,她不能起貪婪之心。
    桑雨解下脖子上的玉佩,嫻熟利落流暢的圖文在她指尖的碰觸下,白如截脂的玉竟微微地發著光。
    這是什麽動物?玉上發著光的圖文她沒仔細地去探想,隻知道該物歸原主了。她輕輕移開放在她腰上的大掌,將玉佩放進了他的手心。殘留在她手中的溫潤觸感猶在,她明白自己這一生不能有太多的牽掛與不舍……
    “主……”馬車向前傾了一下,停止了行程。鐵川撩起車簾正欲要開口,見桑雨將手指放在嘴前禁聲的動作便不再說話。
    桑雨輕輕挪開身子,撩起娜娜的裙褶走出車廂。
    “桑雨姑娘,你確定是這兒嗎?”鐵川看著眼前荒廢已久的破廟發問。這要是遇上風雪天還怎麽住人啊?
    當然是這兒,她怎麽會記錯,在這裏她度過了幾千個冷暖自知的日日夜夜,在無家可歸的時候是這兒成了她的避難所。
    桑雨眼眸落定在前方高凸的門檻,苦澀得笑意湧上來。隻要跨進這道門檻,他們便是不同道上的人了。身上的這一身淡雅的霓裳,十年前的那一場大火已奪取了她擁有的權利。
    “趁他還沒醒,你們趕快走吧。”桑雨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拜托他們,“另外別告訴他這裏的地址。”
    “這應該不是命令吧?”秦岩試探性地問。他最是清楚主子一覺醒來後會是什麽反應,這簡直是又在拿他們的小命開玩笑。
    “為他好,你們必須這麽做。”桑雨擺著臉,態度強硬了些許,也似在說給自己聽。她雖然搞不清他為何要留她在身邊一生一世,但她知道留在他的身邊,她必將給他帶來禍害。
    這是不是對主子好當前不論,眼下最重要的問題是這個提議可是對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眼見著她頭也不回地走進破廟,陷入兩難的秦岩緊握著雙拳,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思緒很亂中的鐵川迅速過來,他必須叫醒主子。
    得罪桑雨頂多讓他們難伺候點,得罪主子那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命過不去。
    他撩起車簾,卻見他們的主子已經醒了。他臉上的陰霾,讓鐵川暗自慶幸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同時也察覺到了這裏的殺氣。
    多年來在外闖蕩累積的經驗,讓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兒有些不對勁,就在馬車停止之時他便已經醒了。
    手中的玉帶來的觸感,望著桑雨的背影,表情越加地凝重起來。
    “我長得有這麽恐怖嗎?”他時不時要對一大票獻媚的鶯鶯燕燕避而遠之,這應該說明他的魅力指數還不至於跌落到穀底,讓人不屑一顧的地步吧?滄弦歪著頭,泄氣地吐了口胸中的氣悶。
    這又是哪一號表情?如果他認為自己長相恐怖,那麽這世道也就隻有恐龍當道了。他臉上的表情因心情的陰晴不定而讓人琢磨不透,那才叫恐怖呢。鐵川避開這個可能會惹來一身禍的問題答非所問,“主子,我們現在是走還是不走?”
    走還是不走?他有選擇的餘地嗎?他又不是那個沒心沒肺的陷予,落落大方地可以忽略掉周圍的殺氣。
    “你們在外麵等。”他得進去瞧瞧裏頭的病貓子是怎麽對付來人的。就當自己吃飽了沒事幹,跑去測試一下自己的菩薩心腸究竟有多少。滄弦摸摸鼻子,為自己找了個理由,輕身飛躍上了屋簷。
    “我們是不是太不務正業了?”主子怎麽和他們他們搶起飯碗來了,這種需要打架的閑事應該他們來做才對。秦岩開始為他們的飯碗擔起心來。
    “我看我們以後會更忙了。”鐵川反而為他們以後可能會忙得焦頭爛額而開始在擔心了。
    第三章4
    桑雨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盡量讓那一份不舍拋在腦後,用力地咧開嘴角掛上大大的笑容跑進去。
    “奶娘,乞兒,我回來了。”她推開破舊地寺門,四下尋找他們的身影,靜寂的廟殿內回應她的隻有她空寂的回音和寺門被打開的“吱嘎”聲響。桑雨的笑容逐漸被一種隱藏在心底失去親人後的恐懼所掩蓋,在這一刻似要蠢蠢欲動地爆發。
    突地背後一把亮閃閃的刀子架在她的脖頸上,隨後從四麵八方竄出幾十個手持刀的漢子,把她團團圍住。桑雨怔了怔,看來她的擔心不是多餘的。
    “你就是偷錢的乞丐?”架著她脖子的人發話了,他轉動刀子來到桑雨的麵前,猙獰的麵目掛上一抹奸笑。寨主接連派了好幾波人城裏城外地搜人都沒結果,想來還是他的守株待兔管用。不知道寨主幹嘛要這麽大費周章地非要抓住這個乞丐偷兒不可,看來他這次是大功一件了。隻是眼前這個豐神冶麗,略帶幾分姿色的人兒會是那夜乞丐偷兒?
    “奶娘和乞兒呢?把他們交出來。”想必他就是這些人的頭目了。桑雨冷著眼對他的問題答非所問。
    “你現在還有命令人的資格嗎?”都自身難保了還如此囂張,頭目拿著刀柄重重一按,一臉的奸笑更加放肆,“我說大夥兒這麽一個小美人就這樣交給寨主處理,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是啊。”他的話引來四下的應和聲和一連串的大笑,一個個流著口水帶色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遊走。
    “我不是你們隨便能碰的。”桑雨緊鎖的蛾眉舒展開來,訕笑地警告這群烏合之眾。在暗處的滄弦見到他們那副垂簾欲滴的嘴臉,恨不得馬上就把這些人的眼珠子給挖了。他為自己有這種想法而感到驚慌,自己最近這是怎麽了?心中甚是不爽的感覺滋生膨脹著,他努力壓抑住自己的衝動。
    “大夥兒在後頭排隊。”將死之人還如此盛氣淩人,頭目一步步逼近她。
    桑雨避過湊上前來的豬唇,身上突然一陣淡淡的花香,沉浸在一親芳澤的頭目沒有察覺有什麽不對勁。香氣透過他的鼻口已侵入他的體內,一陣酥麻的感覺襲上身來,手中的刀子已被桑雨搶了過去。
    桑雨嫌惡地掌了他一巴掌,她又不是沒把醜話說在前頭,她拿著刀柄把刀鋒架在已經癱軟在地上的頭目,讓他也嚐嚐這種涼颼颼的滋味。底下的一群人見狀拾起掉在地上的刀子,緊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現在我可有命令人的資格?”桑雨揚了揚眉,手中的刀子往頭目的脖子上緊了緊,嚇得他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輕輕一劃他就真的沒命了。
    她可沒時間在這裏與他們耗,要是奶娘和乞兒出了點什麽事情,她可不保證這手上的刀子會不會往他的脖子上抹。桑雨冷眼一掃那些欲要圍上來的人,語帶威脅。
    在她的逼迫下,兩名手下從佛像後麵帶出了被五花大綁的一老一少。鬆綁後的乞兒沒了支撐點,氣若遊絲地癱倒在婦人的懷裏。
    “乞兒!”桑雨瞠目結舌地大叫。這一切都怪她不好,沒把乞兒的病治好反而害了她,是她太魯莽,沒把事情想周全。
    幾個漢子趁其不備,奪去了她手中的刀子,救下了他們的頭目。桑雨避過迎麵而來的刀刃,朝乞兒跑去。
    “小姐,你快走啊,別管我們。”婦人空出手把她往外麵推,斑駁的眼淚告訴她這裏人多勢眾,他們寡不敵眾。
    “我不走。”桑雨含淚的雙目炯亮地盯著一刀又一刀砍過來的追命刀子,她左閃右躲間扯動了身上的傷口,每每險險地努力躲避著,行動變得越加地遲鈍。
    站在暗處的滄弦察覺到她異常的變化,緊蹙劍眉。在下一刀砍向桑雨之前,掠身攬過她的腰,帶她遠離殺氣範圍。
    桑雨胸口扯開的傷口,血液暈染在衣襟上,如一朵嫣紅的花曆曆在目。麵無表情的滄弦瞬間冷若冰霜,刺目的血跡令他全身沸騰起來,惱火的情緒竄上心頭。
    “你……怎麽,沒走。”桑雨忍著痛問。血氣倒流,身體承受不住地倒在他的懷裏,殷紅的鮮血從她的口中吐出來。
    滄弦強壓下心口莫名的不舍與心痛為她止了血。這心頭的情緒對他來說太陌生,該如何詮釋,他不清楚,隻是沒來由地卻因為眼前這個人而在起伏不定地受到影響。看到她忍痛的模樣,不聲不響走掉的賬以後慢慢與她再算。
    “你是誰?還不趕快把人交出來!”被手下人扶著的頭目,對突然出現的人甚是反感,嘶啞咧嘴地大叫。
    “我要是不交呢?”他倒是想知道他不交人會是什麽下場?滄弦瞧也沒正眼瞧他一眼,剛剛就是他那張臭嘴迎向桑雨的吧。
    “要是不交出來,我要了你的狗……啊……”還沒等他說完便大叫起來。原來滄弦手輕輕一揚,地上的一顆小碎石打飛了他兩顆門牙。
    被人打飛了門牙,渾身使不上力的頭目隻能扭曲著臉,張著血口大嘴,痛得淚眼汪汪地不停大叫。這種來減輕牙痛帶來的痛楚模樣,引來一幹人奮力仰止的怪異笑聲。
    “誰,誰,誰準你們笑了。”帶著明顯漏風的話語讓他不得不接受,他的門牙再也找不回來的殘酷現實。
    “大胡子,你的嘴巴實在不幹淨,就免費幫你洗洗牙,應該感謝我們才對。”桑雨靠在滄弦的懷裏,露出一張過白的臉,噙著微弱的笑意調侃。她的話引來在場的人強忍的笑意再次爆發出來。
    滄弦緊了緊手臂,她都傷成什麽模樣了,卻還能那麽樂觀的笑出來?也許是這樣的性格讓她活到了現在吧。
    “還不趕快給我上。”頭目哭喪的麻子臉,強忍著淚崩的痛感,帶著哭腔喝止手下的爆笑聲。
    他猙獰氣炸的模樣立即引來手下人齊齊拔刀的共鳴,扶著他的手下也跟著拔了刀,沒法顧及到他還被他們扶著,便將他扔在了地上。
    就這幾個不長進的小羅羅,滄弦抬也不抬一眼,揚起飄飛的袖口,卷席起來的顆顆碎石,在他的冷笑間朝他們飛射過去。瞬息聽到刀子落地的清脆聲響和個個被打中手腕的人嘶啞咧嘴的慘叫聲。
    “一群笨蛋。”屁股落開花的頭目,在這雙重的痛楚夾擊下,怒火衝天地正想嗬斥他們這群開始畏縮的人時,一柄長刀利落地朝他的頭頂飛來,刺飛了他的帽子不說,同時還削去了他所剩無幾的一撮毛發。
    “如果你們也想當和尚的話,大可以繼續留在這裏。”滄弦冷眼森森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穿梭,然後放柔了眸光,低頭輕柔地拭去桑雨嘴角的血絲,讓她清雅的小臉依然美麗白淨地陳現在他的眼底。
    “大胡子,你要是再不回去泡澡,很快就會毒發生亡,而且還會死得很難看哦。”桑雨恍惚中在他的眼眸裏看到不舍與疼惜。這不是真的,一定是自己的幻覺,她一次次在心底否認,否則再這樣下去她會離不開他。她慌亂地避開滄弦的眼睛,隱藏起在心底翻騰掙紮的思緒,對著頭目調皮地咧著笑意。
    “還不趕快走,告訴你家主子,要是再派人來抓人,我定饒不了他。”滄弦冷冽的目光絲毫不帶感情,要是傷了桑雨,葉家寨注定多災多難。
    頭目摸摸自己的頭頂,確定自己的腦袋還安全的掛在脖子上,逃也似地帶著手下的人,連滾帶爬地離開了破廟。
    滄弦挖挖耳朵,葉家寨的人是不是個個都很愛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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