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郊遊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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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二公子此刻驚怒異常,小書童楊不易更是戰戰兢兢躲在少爺身後揪著少爺的白袍衣角。
    此處桃林離郊遊之處不過二裏地,杜鵑卻衣衫不整趴在這裏,那本《大泉名都女子圖鑒》正散落在一旁,已被血跡染紅。
    楊盛京翻過杜鵑的身軀,致命之傷在前胸,胸口處的凹陷就像是被熊掌拍出的一樣。如果是人所為,何人又會有像猛獸一般的力量?可如果不是人,看著杜鵑被撕碎的衣服裸露的軀體,這是生前分明遭受了淩辱,畜生怎會做出這種慘無人道之事?
    楊盛京內心雖怒,但更多的是恐懼。
    陳珂並不在此,聯想到杜鵑前胸受創,又俯趴在地,一定是臨死前想要爬向陳珂被帶走的方向。武陽城方圓十裏內並未聽說有賊人作亂,歹人是誰,意欲何為?
    楊盛京雖隻是一介書生,但小時候也常隨父親往來各城之間,見多了綠林悍匪打家劫舍,此時卻覺得恐怕不是有人見二女落單,臨時心生歹意那麽簡單。念及此,便拉出身後的書童囑咐道:
    “不易,不要害怕,你現在馬上回到露營地去叫黃老,讓他派人回城中通知家裏,我繼續去找陳家小姐,切記一定要快。”
    楊不易早已被杜鵑的慘狀嚇得麵白無色,慌亂中從懷中取出一瓶孜然粉遞給楊盛京。
    “少爺,這個給你,沿途灑下去,我能聞得到就能帶著黃爺爺追上你。”這個因受驚麵色蒼白的十二歲少年,當真是極為聰敏。
    楊盛京接過裝滿孜然的瓶子,拍了拍書童的腦袋。“事不宜遲,快去吧,別耽誤了,路上小心”。
    書童轉身飛奔離去,楊盛京脫下身上的雪白長袍蓋在杜鵑屍體上,歎息一聲,也迅速向著杜鵑方才爬行的方向疾步奔去,手中的孜然粉瓶口朝下,點點滴滴揮灑留下痕跡...
    楊不易跑出桃林的那一刻正撞上飛掠過來的老車夫,小小少年的身軀如風箏一般向後飛去又被老車夫一把拉回。
    平日所見的黃爺爺隻是一個瘦小的老頭,而此刻的黃爺爺卻像是一頭暴起的獅子。
    因長時間的疾速奔跑,楊不易連站立都困難,緩過一口氣後簡單跟黃爺爺訴說了林中所見和少爺的安排。
    老車夫隨即高聲讓兩名仆從立即回城,一人去太守府告知家主,一人回楊家告知管家帶人來援。
    如今陳家婢女慘死,陳家小姐不知所蹤,二公子又孤身涉險,老車夫顧不得讓書童喘口氣,便將他夾在腋下,跟著楊不易的指引向杜鵑屍體處疾馳。
    杜鵑的屍體蓋著楊盛京的長袍,老車夫掀開長袍看著杜鵑胸口的傷勢皺起了眉頭。
    二公子和小不易未涉武藝自是看不出殺人者人高低,擊碎杜鵑胸口這一掌顯示來人至少三品武者的實力,使出的掌法名“摧心”,縱是同等級武者中此一掌在沒有足夠內力護體和蝕骨蛛蛛絲外敷的情況下,也是非死即傷。
    如此歹毒的功夫用在一弱女子身上,其心甚毒。老老車夫能認出婢女杜鵑死於摧心掌,還源於數十年前他與楊家老家主一同遊曆江湖時的一莊舊事。過了這麽多年,莫不是仇家上門尋仇來了。
    書童楊不易憑著過人的嗅覺,已嗅到孜然粉的氣味找到二少爺尋人的方向。
    老車夫擔心二公子安危,顧不得再想下去。既然是仇家上門,恐怕前方會有埋伏,他也不再風馳電掣,小心隱匿著身形,沿途留下楊家護衛才看得懂的記號,帶著書童繼續搜尋二公子的蹤跡。
    愈至桃林深處,桃花愈香,書童幾次都差點迷失了方向。
    二人雖然心中焦急,卻不得不放慢追蹤的腳步。
    楊不易因為幾次失誤,眼中已是憋著淚水。
    此刻未時已到,一老一少二人仍未見到自家公子少爺,也未見前來支援的楊家眾人。老車夫數次立上樹梢,滿眼又都是桃花的紅,尋不到一絲人影。無奈之下隻得邊靠書童的嗅覺,邊在地上搜尋蹤跡。
    就這樣搜搜尋尋又過了一個時辰。
    天色將暗,酉時將至。
    楊盛京看了眼手裏瓶中所剩無幾的孜然粉後收入懷中。撕咬下內衫左袖綁在身側一顆桃樹上,坐在地上休憩。
    前方漸聞水聲,楊盛京回想起武陽城地誌圖,已知曉自己處在什麽位置,再往前走便穿過了整片桃林。前方是沅水河源頭,地勢漸高,有一深潭名桃花潭,桃花潭離武陽城三十裏,離自己的露營之所也有二十裏遠。
    楊盛京搜尋的路上,有著不清晰但很明顯的痕跡,一路順著痕跡尋來並未間斷,殺人者似乎有意引人至此。他有預感自己即將追上殺人者,隻是不知對方幾人,所來為何,為財還是另有目的。
    若是為財自是好辦,自家家大業大,大不了用自己去換取陳家小姐,父親再拿錢財換自己。可若對方不是為了財,自己孤身一人貿然出現,怕是也要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楊盛京猶豫了,想說服自己不再追下去,就在此地等候黃老來援。
    但他五歲就熟讀聖賢書,對於聖賢所著“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行無愧於人,止無愧於心”一理頗為推崇。何況陳珂與他雖無婚約,卻有近十年的情誼。
    陳家女兒今年十八,早在數年前便該婚配,無奈陳珂心有所屬,幾次違逆父親的安排對父親說非楊盛京不嫁,武陽城中對陳家女兒的風言不斷,說陳家女兒身染婦人難言之疾,可他楊盛京卻是知曉陳珂是在等自己考取功名那天...
    楊盛京不是一個專情的男人,卻也不想因為今天的選擇傷害了深愛自己的女人的心。他站起身掰下一根小臂粗的桃枝,抹掉枝葉,深呼了一口氣,雙手緊握著桃枝,向著桃花潭的方向走去。
    前方水聲越來越清晰,隱約還夾雜著凶人的賤笑聲。
    ...
    老車夫看著已經哭出聲的書童,心中卻平靜了下來。
    他看著楊不易一會兒出聲道:“小不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別哭了。黃爺爺好歹練過數十年武功,也知曉一些江湖奇門,爺爺有辦法找到二公子,你過來拿著刀站在爺爺身旁。”
    楊不易忙擦幹淚水,抱著短刀,站在老車夫身旁靜靜看著他。
    老車夫灑然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囊,囊中是九根數寸長的銀針,天色雖淡,銀針卻在熠熠發光。
    老車夫跟書童解釋道:“這是醒神針,是黃爺爺當年跟老家主闖蕩江湖時獲得的,還有一本秘籍,記載了九根銀針的使用方法。秘籍被爺爺用在房間墊床腿了,你回去後記得幫爺爺拿起來保管著。”
    楊不易年幼還不知老人話中有話,但他天生五感聰慧,覺得黃爺爺此時的表情中既有遺憾,也有似要打開尋找多年的寶箱的欣喜。
    老車夫言罷便盤腿坐在地上,雙手各持一根銀針,閉目掐訣。一炷香之後,他雙目怒睜,雙手的銀針竟是插向自己的雙耳上方的太陽穴,寸許長的銀針一丁點都沒有漏在外麵,楊不易目瞪口呆。
    又過片刻,老車夫起身凝神向四周望去,小書童覺得有一股奇異的風從黃爺爺身上散開,掃過自己的身體向四周擴散,鮮紅的桃花也隨著這股風輕顫,少年心性頗感好奇。
    老車夫沒有多言,再次夾起楊不易,瘦小的老人如猿猴搬高高躍起,踩著樹梢向著桃花潭的方向掠去,這次沒有掩身形,已找準了二公子所在。
    ...
    楊盛京走出桃林時,就聽到對麵中一人開口道:“楊盛京,你終於來了”。
    楊盛京意識到今日之事在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對方即知自己姓名,就不是簡單的謀財害命了,可以說對麵六人就是衝著自己或者衝著楊家來的。
    他心思飛轉,對麵六人是一個奇怪的組合,從衣著氣質上看不像是武陽城中人,但六人也不像是綠林悍匪,更不像是一夥共事的人。
    一名黃袍老者單手拄拐閉目坐在潭邊青石上,身後左側站著一綠衣小童。小童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容看著雙手緊握桃枝的楊盛京。黃袍老者右手邊,一名年輕的青衫男子背負長劍而立,剛剛開口說話的也正是此人。
    更遠處的潭邊,陳珂躺著那裏,衣衫尚是完整,但生死不知。
    陳珂身旁,一長相奇醜的大漢正放肆的挑弄陳珂較好的麵龐,發出夜梟般的笑聲。楊盛京注意到那醜漢雙手奇大,想來殺死杜鵑的也是這人。
    還有兩個人一中年男人麵容黝黑佝僂著背部肩抗鋤頭向楊盛京身後走去,一中年婦人手臂掛著竹籃屹立樹旁正厭惡的看著醜漢。這二人又是農夫農婦的裝扮。
    楊盛京心思急轉,當下情勢,他已判斷出坐著的黃袍老者才是領頭人,麵對不知底細的六人自己手中的棍棒毫無用處,索性丟棄桃枝,向前幾步對著黃袍老者躬身執禮。開口道:
    “晚輩楊盛京敢問老先生名諱,老先生今日到此擄走晚輩朋友,將晚輩引至此處,不知晚輩如何得罪了老先生還請明示,若是盛京以往怠慢過老先生,還請先生海涵,懇請老先生移步武陽楊府,待家父從太守府中歸來向老先生當麵致歉賠償。”
    楊盛京此話稍稍提起武陽太守,意在讓對麵眾人稍稍忌憚楊家的權勢,沒料到綠意童子譏笑更勝,青衫男子也未再出聲。沒有得到回複,楊盛京仍躬身執禮。
    “楊毅什麽時候死的?”片刻後黃袍老者開口問道,仍是未睜開雙眼。
    楊盛京這才知曉原來是祖父的恩怨招來的這幾人。楊毅正是楊盛京的祖父,在武陽城創立楊家的那位。
    “爺爺逝世已有十數年,老先生既知家祖父名諱,想必是家主父的故人,晚輩冒昧再請老先生的來曆、也好回稟家父當以禮對長者。”
    “小兒無需多費口舌”。
    黃袍老者雙目望天道:“老夫本與楊毅有不共戴天之仇,當年楊毅老兒與人聯手毀我仙緣,害我全家,不共戴天。”
    黃袍老者轉頭的看向身側的青衫男子繼續道:“如今我王家再出仙根,老夫孫兒是天生仙材,得高人傳藝,練氣有成,算是半個仙人。楊毅老兒已死,別的恩怨老夫可以不再計較,但今日楊家後人必須歸還老夫的仙門路引”,
    黃袍老人看向楊盛京,“如若不歸還,老夫定滅楊家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