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陶 終章 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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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轉露為霜。
    深秋已至,自然是馬家最美的時光。各色菊花臨霜綻放,孤傲冷豔,絢爛妖嬈。惜然對季雪倍加疼愛,黃英看在眼裏,喜憂參半。
    晚膳後,陶夫人身子重,早早回到南院休息。黃英則在奶娘處哄著小少爺,馬員外悠閑自得地跺著歩來到小花廳,點著盞海棠燈,讀書賞菊。
    突然間隔著花影,看見惜然與一位年輕的公子提著琉璃燈往“春潮帶雨”走,他也不知是誰,想跟著又覺得失禮。尋思著過一會兒要去看看。
    那兩人慢悠悠地到了“春潮帶雨”。亭子裡早已擺好了酒宴,瓷白梅瓶立在正中,旁邊是汝窰青蓮花注碗裏溫著酒,杯子也是青而泛粉的品色,在月色朦朧下,奕奕生輝。惜然笑嘻嘻將燈放在梨花木的方桌上,“...曾兄,請坐....”
    “....賢弟,看來是早知愚兄會來啊...”邊說邊用顧盼生輝的雙眸觀賞著水亭,“....你可真會選妙處,這裡聽雨聲,賞秋荷,靜謐風雅,真是佔盡風流...”
    惜然斟著酒,並不搭話,仍淡淡笑著。
    曾公子轉了一圈才落座,看樣子很是喜歡“春潮帶雨”。滿意地點著頭,拿起酒杯,“....嗯?....”又品了一口,發覺這酒看著紅潤晶瑩,應是紅曲酒,可是滋味又更加醇香,不是普通杯中物可比。
    “....這酒是在下為曾兄所釀......”
    “...哦...”男子驚奇道,“願聞其詳....”
    惜然依舊笑容滿麵,“...小弟不過是加了些藥草,繁縷,木槿,紫菀,秋蓮而已。”那曾公子又連連小酌了幾杯,也不讓酒,一會兒便有了醉意,似不能再飲。
    菡萏香消翠葉殘,西風愁起碧波間。銀月星河,琉璃燈閃閃爍爍,映著兩位公子的容顏,不似人間。
    一邊的花廳裏,約莫過了有半個時辰,馬老爺看著月光拂過了花影,知天色已經不早。怕那位翩翩公子不會久留,又著實想見見他,便提著海棠花燈,大踏步朝“春潮帶雨”走去。
    遠遠望見曲折蜿蜒的水榭,亭子裏的琉璃燈忽明忽暗,趕緊加快了腳步。哪知走到亭中,卻發現空無一人,隻看到幾乎未動過的美味佳餚,還有空了的酒瓶。
    月色映著殘荷枯葉,有秋雨飄過,頓時身上無盡寒意。馬員外心裏疑惑,想著在花廳並未看到兩人出府,如何竟不見了。他也不想久留,便一手拎著海棠花燈,一手提著那琉璃燈,在綿綿不絕的細雨中往回急走。
    回到自己屋內,大丫鬟秋英見老爺手裏提著兩盞燈被雨水淋濕,忙過來幫忙。馬員外揮揮手,示意她退下。黃英笑容滿麵地從後麵走了過來,打趣道,“....老爺可是怕摔了,一盞燈還不夠用?...“
    “哪裏都是我的燈.....”脫著外衣,“...那琉璃燈是惜然的,他在 宴客,臨走了,也不把燈拿上...”抖抖衣服,晾在黃花木的架子上,興奮地說,“不過今天那客人呀,清俊儒雅,下次必要一見。夫人!...”正想說若再有這樣的來賓,請馬夫人讓內弟千萬知會於他。黃英早已是快步出了屋子,驚慌失措地往南院跑去。
    剛踏入院門,急匆匆地越過長廊,突然望到一株從未見過的高大豔美菊花,佇立於花圃中央,在綿綿細雨下隨風舞動。黃英大叫了一聲,暈了過去。
    銀河迢迢,清月依舊,十二年後,仍是這幽靜的南院花汀。
    馬夫人已經回屋,隻剩季夫人仍在花圃前的石桌旁坐著,千愁萬緒,思緒翻湧。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在花屏後望見他,清幽淡然,也知公子不似凡間之人。隻是那日聽馬夫人娓娓道來,方才知曉了一切。
    [黃英與惜然均非凡人,是為菊花精,祖籍金陵。惜然在兒時,曾在九華山下,偶遇玉虛觀清遠師尊。師尊見他聰慧淡然,甚為喜愛,知其有仙根,收為弟子。日後,為惜然開掛,得知他成人後必歷次天劫,恐毀及仙根,非鳳凰之心不得解。然鳳族本就天下稀有,又常隱匿於山林,師尊便未將此事告知他人。
    楓葉鎮,花燈節時,惜然與阿離在丹鳳山偶然相遇。阿離又追隨來到了玉虛觀。當清遠道長在“藏經閣”外看到阿離,一眼就識出她就是金鳳凰中凰之所化,便知因緣已起。遂將天劫之事告於姐弟二人。惜然自是不肯傷及阿離,適逢黃英與京都的馬子才有前緣未了,便不辭而別,與姐姐到了順天府。
    未曾想幾年後,阿離竟尋到馬府。惜然與季雪大婚,阿離回到金陵。後惜然應劫,阿離在丹鳳山發現深秋菊殘,便知惜然出了事,趕至玉虛觀。得知事情原委,交出鳳凰之心。並請清遠師尊點忘字入心,將惜然此番記憶抹去。陶公子恢復後,重回順天府,已記不清阿離之事。
    一年後,曾生來訪,即為阿離之兄,鳳凰裏鳳之所化,單名一個火字。兄妹兩個名字,火離,實為鳳凰的別稱。
    曾生欲取回阿離之心,發現陶惜對此事並無記憶,顧及妹妹心意,未忍下手。陶公子心生疑惑,找到黃英,終水落石出。惜然佯裝以草藥入酒,實為斷魂酒,自斷仙緣,回歸本體,將心歸還。馬老爺,季雪才知姐弟倆身份。]
    大夢初醒,無語凝噎。
    時光荏苒,又過去了兩三年,月朵小姐已到及笄之年。長發挽髻,身姿曼妙,出落得越發楚楚動人,門外提親之人絡繹不絕。
    馬員外,黃英與季雪仔細斟酌,反複思量,終於選定同是在永清街的顧老爺家,那家祖上曾官至大學士,府們興旺。顧公子排行最小,卻是學識樣貌都最為出色,有口皆碑。難得的是他家也養育菊花,尤以名種“胭脂點雪”享譽京都。
    待到出嫁那天,又是金秋,黃英的那位小公子也從金陵趕回來。這位少爺從小異常聰穎,尤善文墨,陶夫人遠親裏曾有人做過翰林,隻說要好好栽培自家的獨子,幾年前便讓馬公子在金陵讀書。常言道,外甥常與舅舅像,馬公子果然是一幅惜然的模樣,俊美無雙。
    火紅的轎子,鑼鼓喧天,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接著月朵小姐來到了顧府。拜了天地,恐是這紅稠太厚重了些,陶小姐試了幾次,也沒看清楚自己未來夫君的容貌。禮畢,新郎自然是要留下宴客,新娘隻能獨自在房間等待。
    花影與月色悄悄爬上了繡花窗,她忿忿不平地坐在喜床邊,饑腸轆轆,唉聲歎氣。心想既同為新婚夫婦,為何他可以在外大塊朵頤,自己卻要冷清煎熬。也不管有什麽忌諱,把紅稠一把拽下來,先把梨花木桌上的糕點與好茶嚐了再說。
    隔了好一會兒,似有腳步聲由遠至近,忙又遮了紅紗回去坐好。臨了,還不忘惡作劇地把窗前的一張小凳子放到門後,心下道,你若是不走運,就拌一跤給本小姐賠罪。
    那人推開門,果然不負眾望地踩到障礙物。身子晃了晃,“哎呦”叫了一聲,月朵一愣,這聲音緣何如此熟悉。少女悄悄地掀開紅蓋頭角邊,盈盈水色的雙眸,朝前望了望,
    ----啊!竟是那日的公子!---
    三年前,永清街,浴佛節。
    婚宴本就設在黃昏時,開篇一番喜悅喧鬧,末尾更顯靜謐落寞。夜色上了樹梢,季夫人還是習慣性地在花圃旁。想著女兒出嫁,自然是百感交集,可又覺得這等人家的公子,必不會有差池,心中便多了些許安慰。
    瞧著那株菊花,忽地嬌媚地笑了笑,回屋裡端出一套冰裂紋的酒器,上好的般若,緩緩灑入花株下。那花似能飲酒般,瓣瓣舒展,色彩彷彿更為豔麗,香氣也沁漫了酒氣,清甜醉人。
    “...晚來天與雪,能飲一杯無....”季雪抬眼望望清爽的天空,銀月姣姣,“...這個季節,自是不會有雪了。隻是寒冬每年都如期而至,想來等待又有何難。”瞬間淚光點點,“....可公子,仍就是如此清冷的性情。這天下,果真沒有你絲毫牽掛嗎!...”
    此時,已經是到了一更天。
    在馬宅正門,幾個僕人正在檢查門戶,準備安睡。
    “噔,噔..”,輕輕的敲門聲起,這樣深的夜,大家心裡不由得詫異。悄悄打開大門,一位極美的女子映入眼簾,美人祭長裙,黑髮挽成飛雲進香髻,左側還別著一枚象牙白玉簪。
    女子開口,如翠玉輕擊,“.....煩請各位通報,小女子是來拜謁季夫人,尋一樣東西...”
    僕人見到,不敢輕慢,忙問貴姓。
    那女子淺淺一笑,更是千嬌百媚,
    “..免貴,單名離字....”
    [十五年後,月朵出嫁。阿離恢復如初,再度來到順天府,欲取回惜然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