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河款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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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蘭亭此時尚在夢中。
一飛騎早已拿著線報飛入京城。不多時,舉朝的官員都沸騰起來了,星夜兼程趕往皇宮。
內掌事一路小跑,候在了帝寢前:“皇上,大事不好了。南方水患成災,淹沒良田萬頃,地方百姓流離失所。現各處官員已在朝堂商議抗災策略,隻等皇上您拿個決斷了。”
李蘭亭一下子便從床上翻身起來,二話不說披了件外衣便趕去了。趕至朝堂之時,鄭相,戶部尚書等官員已經商議了一段時間了,見李蘭亭到了,才安靜下來,自覺並做兩排,為皇上讓出了道路,李蘭亭開口道:“南方水患頻發,朝野皆知,所以朝廷才會每年下撥護河款鞏固河堤。如今江河泛濫成災,誰出來給朕個解釋!”
戶部尚書何原冰站了出來:“據臣所知,國府禦史柳城南負責國府庫銀支出細目,護河款一事更是由他全權負責。經調查,護河款於去年六月發出,南方地方官卻遲遲沒有收到......”
李蘭亭:“此等要緊事為何如今才上報?”
何原冰隱隱有些汗流浹背:“因為負責上報的官員還是國府禦史柳城南。”
“可惡!”李蘭亭猛地拍了扶手一把,在場官員還是第一次見少主發怒,紛紛跪下,仰天長呼:“天子息怒,我等共薦:嚴懲元凶,以平民憤!”
“傳朕旨意,國府禦史柳城南丟失護河款並隱瞞,致使南地水患泛濫,就地解職,打入大牢,交由刑部會審。戶部尚書暫代國庫監察,須立即下撥庫銀救治水患,安撫百姓。”
何原冰:“臣領旨。”
自始至終,鄭安吉一句話也沒有說。耳目閉塞的柳城南不會想到——自己親自點撥送出的護城河款在中路會被調包;南地發來警惕護城河款未到的消息會被攔截;自己為止奉獻的事業最後竟會親手葬送自己。
......
柳序得到父親因貪汙護河款將被處決的消息幾乎是以最快速度趕到了議書房。長公主李蘭尋和銀兩似乎正在商量著什麽,而行刑在即,柳序半點時間也不能耽誤,隻能貿然打斷長公主的談話。
“長公主,家父一生清正廉潔,一心為公,絕無可能為一己私欲貪汙護河款!懇請公主賜我‘金書玉令’前去救人。不求消罪,隻求給柳序三日時間徹查此案,還父親清白。”
“柳序,河款丟失一案,就算非柳城南貪汙也有監護不利之責。‘金書玉令’我是不會給你的,你回去吧。”
柳序卻注意到李蘭尋話中用的是“丟失”而非“貪汙”。
“所以長公主其實是相信父親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吧。”
李蘭尋:“這是三司會審的結果,不由我不信。”
柳序:“那麽請給柳序一個為父證明清白的機會!......”
李蘭尋:“我說過了,‘金書玉令’我是不會給的,你回去吧。”
柳序:“公主這般決絕是不是壓根就不在乎是誰竊取的護河款?皇家哪怕是要找個替罪羊也要盡快平民憤!還是說,公主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一個清脆的巴掌打斷了他的話語,瞬間柳序的左側臉一個紅紅的巴掌印浮現了出來,柳序的雙眼也有些泛紅,顯得很是落魄。
李蘭尋的右手微微顫抖著:“我懷疑我是不是把你寵得無法無天了,讓你可以隨意打斷我的議事,對我橫加指責!你若是真有本事就不會來找我要什麽‘金書玉令’了,你應該把柳城南被人陷害的證據拍在我麵前,唯有這樣才能為他平反!你自己去南方看看,有多少人饑不擇食,疲敝而亡,又有多少人無處安居,流離失所。——無論是柳城南貪汙河款亦或是被人陷害,他都難辭其咎,責無旁貸。你隻想為父親脫罪,不惜讓我動用私權,這難道不是你自己最不齒的事嗎?你把我置於何地,把數萬黎民的生計置於何地?”
柳序沉默了,這一次他沒有爭辯,也沒有堅持,而是默默退出了議書室。
他一走,李蘭尋就跌坐在了椅子上,閉上眼道:“我頭好痛!”。銀兩走上前去:“柳序救父心切,言語難免激烈。”
“我知道,但是我隻能把話說絕,否則他不會死心的。他根本就不明白,‘金書玉令’救不了柳城南,反而會把他自己搭進去。柳城南為我李氏朝廷盡忠,如今被佞臣陷害,我明知如此卻無力營救,剛剛那番話倒也是在罵我自己無能。”
銀兩剛想寬慰幾句,卻被李蘭尋揮手製止了。
“柳致轉移了嗎?”
“剛得到消息,我第一時間就將柳家二公子接走了,現已安置妥當。”
“那就好。我早預料到鄭安吉要有所行動,卻沒想到來得這麽快。雖然京城已然如春,南方就算溫暖,水患也不應該在這個時間泛濫成災。先是製造災情,再悄無聲息嫁禍國府禦史,其中的部署不可謂不嚴密。由此可見,朝堂半數以上皆為鄭黨黨羽。這一步棋,實是一石三鳥,一來,以追查不力為由吞並護河款,擴大叛黨資本;二來,扳倒政敵,排除異己,使自己的勢力遍布國府;三來,製造災害,動亂朝局。為了自立為王,他甚至不惜以南方所有百姓的身家性命為籌碼,所作所為著實令人發指。這樣看來,現在離他叛亂的時間也不遠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這時,另一個小廝元寶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長公主,不好了,柳序公子拿著隨行令牌出府去了!”
李蘭尋頓時覺得腦仁更疼了。
......
九重司內,一盆冷水直直地從柳序頭上澆下。柳序在昏迷中找回了些許神智,現在的他早已皮開肉綻,體無完膚了。
柳序本是想要出府為父找可以翻案的證據,不曾想,一出府沒走幾步就被埋伏在公主府附近的官員抓住,扔進了九重司。
“柳序,想不到你看上去文文弱弱,居然是個硬骨頭。柳致現在何處?再不說老子讓你感受一下‘鬼門十八關’,那時你就知道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柳序稍稍抬起眼,其實他也是剛剛才知道弟弟沒有被捕。
見他沒有說話,行刑官朝著他的肚子就踢了一腳,柳序隻覺一陣天翻地覆,居然吐了一口血。
他垂著臉,終於開了口:“我爹在哪裏?”
“你明天就能見到他了,一起拉到西市行刑,你猜明天你弟弟明天會不會來看你和柳禦史砍頭......我猜他會繼續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躲著,哈哈哈哈哈......”
另一個獄卒開口道:“你不知這小子還挺難抓,長公主府連刑部的批文都敢置之不理,堅決不放人,咱們在公主府蹲了兩天兩夜才等到這小子出現。”
“那當然是人家有‘本事’啦!自願獻身做長公主的麵首。我聽說現在整個公主府最受寵的就是他。”說著便一手捏住了柳序的下巴,強迫他仰起頭看向自己。
“嘖嘖,仔細看這小子當真有幾分姿色。”
周圍的獄卒補充道:“據說,入府以後這小子就沒下過床,哈哈哈......”周圍爆發出了一陣猥瑣的笑聲。這番汙言穢語刺激著柳序行將麻木的神經,柳序咬緊牙關,他感覺到自己握緊的雙拳在微微顫抖。
“你看他在瞪我。他那麽得寵,長公主不得把我千刀萬剮了呀!哈哈哈...我好怕啊!”
“你覺得長公主會來這裏救一個罪臣之子?別傻了,這種貨色再換一個不就行了嗎。哈哈哈......”
是啊,李蘭尋怎會冒天下之大不韙來這裏救一個罪臣之子,說到底,自己不過就是她手中的一個玩物罷了。當初為何會認定長公主會出手相助呢?現在想想真是太傻了。
“換誰啊?換你呀。”一個不屬於這裏的聲音突然響起,整個昭獄都安靜下來了。
大家怎麽都忘了,長公主李蘭尋從不按部就班,向來囂張跋扈。此刻她並非孤身一人而是帶著公主府的親兵,看來今日李蘭尋是一定要帶走柳序。
“柳序乃是朝廷重犯,不容輕赦,公主若是阻攔公事,我等必拚死一戰,望公主三思。”
卻不料李蘭尋好像正等著這句話似的:“誰說我要放他走,你知不知道汙蔑皇親國戚可是死罪。”
行刑官一下子呆在了那裏,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那..公主...這是......”
“啊,公主府缺個蹴鞠,我今日特地出來找,看你腦袋正合適,剛好你犯了死罪,削你腦袋給我當球踢不過分吧。”
行刑官似乎是嚇傻了,他身旁的獄卒愣是沒人敢說一句話為他辯解。隻見他一下子跪了下來,不停地磕頭:“小人膽大包天,罪該萬死,望公主恕罪,饒小人一命!”
“我今天聽說你們好不容易抓到的柳序居然逃跑了,想必尚書大人的懲罰應該很重吧,不過我想罪不至死。看你都這麽可憐了,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了你,以後再敢汙蔑本公主就要當心你的項上人頭了!”
李蘭尋就像壓根沒看見柱子上綁著的柳序似的,倒是他身旁的小廝在這句話之後,來到了柱子旁為柳序鬆了綁,背著他離開了大牢,隻是這時卻沒有一人敢攔他了。長公主一直微笑著打量著這些獄卒,卻隱隱形成一股強烈的震懾,似乎誰動一下,下一秒就永遠也動不了了。直至銀兩帶著柳序完全離開,長公主轉過身向著大門走去,走到門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補充道:“哦,對了。你們記得替我給戶部尚書大人帶句話,何風與柳序二人在公主府一見如故,當即拜了把子。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果柳序出了什麽意外,我一定會督促何風踐行自己的諾言,各位辛苦啦,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