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投壺
字數:6128 加入書籤
兩儀華夏易悠悠!
排在第三的是黑陶,然後依次是周夜,副尹的親戚黑風甲,銀風竹的兩個工友,等等,銀伯排在最後。
十幾個人,隻有周突、周夜、姬分、黑陶、黑風甲、龍上峰幾人四投全中,其他人都失手一、二不等,根據數字罰酒,都飲了。
最後總數統計下來,小喜與龍上山、石溪老投中之數最少,隻進一枝,按規定都要受罰表演節目。
老石奉演的節目是象舞,大家都同意。
老石是舞者出身,與石夫人也是因舞相互結納為夫妻。老石已經多年不事舞蹈之業,但其愛舞之心尚在,不過現在多為自娛自樂之舞。
最近他玩心大發,開始熱衷於舞象。把兩手變為大象的前肢,不用其他道具,就披一件象衣之布,屁股後邊紮一根不拘什麽,或茅草或竹枝,權當象尾巴,然後在拍打的鼓聲中踏拍而舞。
老石晃動著他胖胖的身材,搖頭擺尾,卷鼻踢腿,踩著鼓點做大象之舞,憨態可掬。大家看了,無不哄然而笑。
小喜見了,搓著一個飯團去喂這頭跳舞的大象。其他人,有喂吃瓜果的,也有灌酒的。老石舞到了興奮之處,俱迎合而食。石夫人擔心夫君過飽傷胃,也操起舊業,舞上前去,把好事者趕開了,自與老石伴跳。模擬的都是一些趕象拉物、插秧播種之類的動作,大象不聽話之處,還挨著女主人的一頓鞭子狠揍。大家看了都樂。
然後是龍上山的表演。幾個提議被否決後,他決定在一塊骨板上雕刻字畫。靈龍骨器作坊的老板,骨書是他的拿手好戲,於是大家都允了。
備好刀具,都是陰筆。畫很快就好了,也還可以,就是一個人喝酒的場景。後麵刻好的幾行文字,就很讓人讚歎了——那就是小喜前段時間讓龍上山聽哭了的《將進酒》中的幾句片段。
在座諸人多為好酒之人,認識文字的,看了無不點頭稱讚,把骨書拿在手上把玩誦讀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
佳句如好酒,品之越久,其韻味越是濃鬱。於是得其意者皆有癡迷之態,都急切地向龍上山追問詩詞的來曆出處。
“嗨——大家可能不知,我龍某為得著了這詩,可是停飲了三日之酒呢!”
龍上山故意賣了個關子。
“此詩確可醉人!請龍兄弟知告作者的尊名大姓?”周突道。
“妙,妙!雖為女流,我也看出了其中的豪邁之氣!如能配上曲調,定會迅速流行、傳唱。”
石夫人展露出了她的一點職業素養。
“此詩確可當做美酒來品味了!”周突的一個生意朋友說,他來自於豫州。
“究竟是何方文者所為之作?氣度奔放,又富有雅意,實是從未聽過……”周夜喃喃自語。
……
“首先正告!說出來大家不要驚訝——”
龍上山有些誇張地指著小喜,很是得意
“別不相信!此詩—的出處——嗯,是我小酒友這裏哩!我是——他的第一個讀者哪!”
……
大家沉默。有驚異、質疑等各種表情相繼浮現。
黑風甲就有點兒邪氣地問小喜
“這是你作的麽?”
這人太討厭了!
因為他這樣的提問方式,很難讓人回答!
說是?不行。拒絕認領麽?這個時代,可就沒有人能認領了啊!
他望著黑風甲那張似笑非笑而顯得有些可惡的臉,恨不得從案桌上拾起一根魚針來紮他一下。小喜先從鼻孔裏“嗯哼”了一下。看到大家靜默著,似乎都在等待著他對這個問題的回應,於是避實就虛地答道
“是從我這裏出去的!我還有很多這樣的東西呢。”
“哦——還有很多?現在就輪到你受罰表演了,那就再發表一首新作看看,如何?沒有其他要求,就是與酒有關,可呼!”
“遵命——”
“若過了我這關,此頓宴席,可由我來買單!”黑風甲一副慷慨義然樣貌。
“從命、成交!”
小喜嘿然,拿起酒杯過去與黑風甲碰。
促成交易,要有儀式感。
龍上山尤其興奮,不顧絳紫色的臉上冒出了熱烈的汗汽,他讓酒仆斟滿酒,也舉杯一個一個地去與人邀杯相撞。對小友接下來的表現,龍上山充滿了十足的他信,配合著小喜的儀式,要預先給與慶祝。
青檸見了,撫摸著它那還在打盹的九兒,似信非信
“師兄,你就快點吧,若真的是好,我教九兒也跟著學你這詩的!”
小喜把腳邊的初二踢開,緊張地檢索著自己的記憶。
“有了!”
一首《酒中八仙》在他的頭腦裏閃了出來。
聚龍城裏,小喜朋友本來不多,周突他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剛剛散去的寂寞,仿佛就要翁湧而回,自己應該盡快豎立一些生活上的目標,開拓一下交往的圈子。
他道
“好朋友如美酒,美酒就是好朋友。小生與酒頗有一些緣分,如今,我就來一首酒中求友之詩——”
有石溪老、石夫人幾個性情直率的人,隻聽了小喜開場白,就禁不住先自敲案拍手叫好。
周突舉起雙手,把手掌往下壓一壓,示意大家安靜。
小喜咳嗽了幾下,清清嗓子,他把那首詩聖的作品在腦子裏定格住了,略做增減,取了一個新題目,以自己特有的腔調高聲誦唱
“《酒中求友》——
求友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求友三鬥始朝天,道逢麴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求友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
求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求友長齋繡聖前,醉中往往愛參玄。
求友鬥酒詩百篇,中州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求友三杯書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墨如雲煙。
求友五鬥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
……
然後用索筆逐字逐句地寫出,再請龍上山尋一塊合適的骨板刻寫了出來。
大家無不爭相傳閱、反複議論個中之意。
與周突相熟的朋友,都紛紛起立,與周首領道喜,恭賀他收羅了富有文采的高徒。然後又恭維老銀等。銀風竹與小黑的臉上,倍有榮光。
龍上山自我恭喜,說他是小喜在聚龍城裏的第一個朋友。有人揶揄龍酒鬼
“那龍老板,你屬於這求友詩中的第幾位酒客啊!”
這樣一句,可就把靈龍作坊的老板問住了,老酒鬼的臉上,忽然沮喪起來。
青檸看小喜的眼睛,裏麵比剛才添了不少的崇拜之情。
那一邊,石夫人想到了什麽事情,跑出了“麥秀”號包間,去找食坊的老板去了,也就是她的阿姐與姐夫。
隻有黑風甲默然無語。
這時候,忽然有人在包間外叫問
“周突周首領是在這裏嗎?”
進來了一個男裝打扮的俊秀少年,問過,是魚鳧公子派來的,有信給周突,讓他幫忙捎帶到西陸。
這個時代,信息溝通不發達,如果遇見有人做長途之行,就便的人,常會拜托幫忙捎帶消息,或口信,或書信,抑或密函。貨隊作為往來於各處進行貿易交流的經濟組織,因其各方麵的便利,代為傳達各種消息就顯得非常頻繁和必要,既助人以方便,又能獲得報酬利益,是一種相互需求。
周突的貨隊是有名的,魚鳧公子與他們有不淺的交往,相互之間已有較深的信任關係。誰說貿易就一定需要實物?這種一本萬利的信息服務,反而更受貨隊的青睞。
不用說是老主顧了,就是新客有生意送上門來,那也是非常受歡迎的事情。
一聽說“魚鳧紫夏”的名字,小喜就想起她,或者說他,親自捧著珍貴的藥酒,去到居所助他治病康複。可以說,她於他有大恩。
但不止於此。他強烈地感覺她是喬裝的女兒之身。透過現象看本質,察覺到了本質,他就看見了魚鳧紫夏一舉一動所展現出來的一種異樣之美好。這樣一種情緒,因為久不相見,以為消失了;今天,突然間又聽到她的名字,這情緒似乎又起來包圍了自己。
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小喜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周突他們把魚鳧公子的信使迎進包間,布座,安席,讓夥計添加餐具與食物。宴席還未過半,因是拜師宴,周突作為最為主要的客人,自可一盡半主之誼;何況,魚鳧紫夏甚至還是為東道主伸出過援手的貴人呢!來者都是客,大家都是吃席,無非先後一步到座的問題,所以,魚鳧公子的信使,很快融入席宴。
又新上了許多美食,大家各回本位。玩過了一局遊戲,客人的胃口又大了起來,繼續飲酒吃食。調動了情緒,也有了更多的話題,不認識的也相互認識了,席間的氣氛比剛才融洽許多,彼此敘說著以前和將來。
魚鳧紫夏的信使叫文魚。文魚吃過幾杯酒,把魚鳧公子的信取出來,鄭重地托付給了周突。
為什麽定要來到此處找到周首領,並親手把信交於給他,而不是直接去到龍鱗客棧的八十八號居所?
文魚確實去過客棧的。
但因為這是一封密信,按公子的囑咐,必須親手送到周突的手上才可。所以,問實了周首領現在所在之地,文魚就趕了過來。
小喜注意到,文魚在與師父交頭接耳,再三再四地囑托些什麽特別的事情。周首領頻頻點頭。信使又奉出捎信的酬金,周先生於是扭頭看了一下姬分,然後推辭了幾番。無奈文魚受了自家公子之命,必須把酬金之事情交割清楚。周突略顯無奈地一笑,在文魚遞過的收據上畫了押,才把酬金收了,遞給了姬分保管。
魚鳧公子的事情,小喜在與龍上山喝酒的時候,雲山霧罩地聽說了一點,當時覺得事情遙遠,一時未辨其真假。但是,從紫夏是女兒之身的判斷出發,那麽,根據當前的情況來分析,小喜確定,自己陡然之間,在新世界遇到了一個極大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