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乘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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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儀華夏易悠悠!
    小喜喝了廟官端來的兩碗過夜涼茶,很覺清涼舒爽,頗適合此時的渴求。
    “呃~鵝~哦~”
    攸喜抹了抹嘴唇,正要打一個嗝來表示一種愜意,耳邊就傳來一陣鵝笑。
    因為這鵝笑,一時間又引發了多種戲笑。
    這是幾戶富貴人家對小喜接受施舍的嘲笑。原本各自疏離的眷屬們,因為有了一個共同譏諷的對象,相互之間親近了許多。沒有坐到一塊的,也挨近了來,竊竊私語飛長流短。
    小喜看這語言刺殺的矛頭,好像繽紛的彩彈,都飛向自己這裏,立馬把那隻茶嗝吞了下去。
    ……
    “廟裏的涼茶——如果廟工不喝,一般都是打發乞討者的。”
    “…”
    “那個剛走的人,你們認識嗎?不是還扔下一句,說也要捐贈什麽,換兩杯熱茶吃吃?”
    “嘻!他呀,是聚龍城有名的一個酒鬼!開了一個什麽骨器作坊,估計也就夠他日常喝酒花花。”
    “龍上山呀!還有士者之銜呢,整天喝得渾渾噩噩,適才說的是,肯定是醉話了,騙騙人的。也捐贈?捐贈啥呀,蚊子身上能挑出多少的肉?舍不得的!”
    “…”
    “他老哥的家資倒比他豐厚,卻也未見厥像樣捐贈過一回兩回!”
    “往功德箱裏扔幾個玉貝、海貝,還是有的。象我們這樣一把銅貝銀貝的來?那估計他每月就要喝一兩天屁了!”
    “哈哈~哈~老弟——你真會說笑!可把我逗得,岔了氣了——喝屁——哈——哈。”
    “你瞧那個屁孩子,剛才不就是喝屁麽——呃~鵝~哦~”
    “說的真是屁話!”
    ……
    富貴人家終究有富貴人家的風範,雖然說得恣意,還是很刻意地把戲謔之語壓得不那麽高聲,讓廟裏的神聖得到了應有的尊重。
    小喜分辨不清哪一句是誰說的,隻有幾陣鵝笑顯得格外響耳。
    小喜看得清楚,那鵝笑是一個凸嘴唇的中年人發出來的。少年覺得,這中年人把他的脖子前伸的時候,確實有幾分鴨脖鵝嘴的樣子呢。
    ……
    攸喜怕龍上山回來找他,以免錯過,也懶得多走路,就在殿堂的角落裏找了一處地方,坐下來休息,看書似地端詳著進進出出的人物。時而又在腦子裏謀劃著明天怎樣著手那些暫未被認同接納的本地茶荈。
    神農嚐百草,周遊華夏神州,在某些地方發現了能夠產出茶茗這種物事的瑞草嘉木。經過多年的演變發展,茶葉在一些特定的區域,已經由藥用逐漸進入到食用與飲用的階段,至於茶的品用,則並不多發地僅在極少數者身上出現。
    茶葉的效用、功能和價值,此時此地,無疑將具有無比廣闊的前景。如何對茶荼這種東西進行就地取材和因物製宜,自然是件十分有意義的事情。
    “誒!你們這些老客,我料想今天肯定會在這裏的!”
    “哦——哈哈!糜夫人、石夫人——怎麽,你們也到這裏來吃熱茶了?”
    這時候,進來三個女人。
    殿堂裏的茶客看來與她們都熟悉。
    小喜停止了自己的思緒,轉目仔細地凝看三位女客。
    兩個是姐妹,攸喜都認識,一位是龍涎食坊的糜夫人,一位龍麟客棧的石夫人;另一位年輕姑娘,十四五歲的妙齡,長得珠圓玉潤,一襲翩翩的青衣裝束,展出一種婀娜的風姿——不消說,她就是石夫人的女公子石圓珠小姐了。
    小喜本來答應了石夫人,要在廟會前的幾天裏,帶著這位石姐姐在聚龍城閑逛幾圈的。後來,因為與飛蠊他們之間出了一點叉子,不得已就單方麵取消了,也沒有時間去做特別的解釋。
    “咳,與美女單獨相處的機會,就這樣白白地浪費掉了!”
    攸喜心中慨歎一下,麵上卻沒有什麽表情。
    有點逆光,三位新到的女客一時間未看向自己。
    “糜老板怎麽沒有陪同你一起來——吃熱茶麽,兩口子總是要一起來吃的——呃~鵝~哦~”
    鵝笑的男人對著糜夫人發話,看得出,他們是老熟人了。
    “哈哈!你想多了!我是陪阿姊去卦堂求卦的呢,剛出來,路過殿堂,疑心你們今日會在這裏,果然不錯!”
    “是嗎,那求問的,應是姻緣之事哩?”
    一個與石夫人相識的人問道。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就是來問這事的。”糜夫人代阿姊做了回答。
    “冒昧地問一下,得的是甚吉卦?呃~鵝~哦~”
    “咳,今日是聖誕,女娃娘娘顯靈!筮占三次,得到的都是同一個乘軒歸!”
    “動——歸——乘軒,這是吉兆啊——老石老的,看來今年你們有好事逢雙嘞!”
    “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呃~鵝~哦~”
    “呃~鵝~哦~,石夫人,你這千金,還未說定人家吧?——確實沒有的話,不如就給我們這位——喏——”
    鵝笑男子用他的凸唇呶了呶旁邊的一個年輕人
    “我們三哥家的,興哥兒——配個對兒————呃~鵝~哦~”
    鵝叔的話,讓興哥瞬間興奮起來,兩隻眼睛,賊亮賊亮地盯著石姑娘,象是有一根繩子把它們拴著了一樣。
    石夫人一愣,又想不出什麽好話來對答,隻是尬然地看著自家的姐妹。
    還是糜夫人能回懟,她笑嗬嗬地說
    “嗬嗬哈~鵝老破,你可真會說笑!你們這興哥兒,誰不知道,年前正說著親呢,是吧…”
    “——呃~鵝~哦~——嗬嗬,說是說著的,過程有些曲折——咳,貴外甥女的對象,真當選定好了?”
    “呃~鵝~哦~——果子熟了,不摘就被人偷摘去了!”
    鵝老破說完後半句,又是得意地鵝笑了幾聲。旁邊的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咦——你這臭小子,怎麽也會在這裏?”
    石夫人沒有說話的時候,眼睛自由活動,在光線柔和的殿堂裏舒緩了一下眼神,發現了攸小喜竟然也在!
    “哈哈,正要去找你呢,好小子!真是踏破芒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糜夫人開心地去拽起少年的耳朵,把他拎出角落來。
    “你知道吧——那位魚鳧公子,幫你雕刻出版的十篇詩集,我也舍本買了一部——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就是幫我們食坊的雅間取名的那位小小文曲星了。現在,他應該是我們聚邑最小的文士了吧?”
    糜夫人的一通解說,讓剛才肆意嘲笑攸喜的人,在態度上多少有了一些改變。
    圓珠聽了娘親和姨娘的話,知道麵前的這位少年,就是她們在自己耳中快要說出繭子來的那位攸喜公子了。
    石大小姐消沉了好一段時間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愉快起來,兩隻黑葡萄一樣的眼睛,開始塗上了一種光彩。
    當著很多人的麵,攸喜被大姑娘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想尋一個借口,快快脫身。
    “兩位夫人,你們今年準備捐贈什麽呀?”
    有人發言,打破這尷尬。
    “我們連捐了幾年,今年就歇一歇,隻看你們唱戲了。”
    “喝熱茶有個伴麽!”
    其實,有大項捐贈的人,不僅僅有廟裏的熱茶可喝,廟會期間,還享受貴賓的待遇,可以被舒適而免費的食宿哩。
    “廟會開完,喜歡用茶有伴的,到我們坊裏來!我們龍涎食坊,茶粥也有,茶湯也有,茶水也有;熱茶也有,涼茶也有,冰茶也有……”
    “哎喲喂!老板娘人長得漂亮,生意做得也那麽漂亮!”
    一個男子這樣調笑道。
    “去——少來,老娘不比當年咯!”
    附近富貴有錢的人家,沒有去過龍涎食坊的很少。隻要去過,不管男女,總是會與糜夫人打交道的。
    雖然說熱茶似乎是捐贈者的專利,但是廟官也知道兩位糜、石兩位夫人的身份,且他們往年都是這裏吃熱茶的常客,也就非常客氣地拿出茶碗,幫她們倒上了熱茶。
    不過還是沒有小喜的份。
    糜、石兩位女掌櫃,爭著要把手中的熱茶遞給小喜。其他的人才叫廟官
    “再來一碗!”
    “再來一碗!”
    “…”
    “我喜歡吃涼茶——你們吃,你們慢慢吃!我先出去了哈,怕攤位上有事找我呢!”
    “耶,攸公子,你怎麽會在這兒?怎麽,要吃熱茶?”
    小喜剛要邁步跨出殿堂的門檻,迎麵遇見了文灼公主。公主的後麵,緊跟著本廟的大廟官——廟監。
    在座的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東西,無論男女,均站起來熱情地打招呼。不是與大廟官,而是與文灼公主。
    文灼公主,聚邑的稀客,龍方的月亮!
    “我在聚邑趕上廟會,來找廟老官捐寫一點東西。你們用你們的茶!”
    “…”
    還好,大廟官為大家打破了僵局,他笑著說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文灼公主今天占得了一個大吉卦——風天乘軒之卦!”
    ……
    “乘軒?”
    小喜口裏默念這這個詞,一會兒看看文灼,又一會兒看看圓珠兒,心裏充滿了好奇。
    圓珠兒的眸光被小喜的雙睛一觸,縮了回去,眼簾往下一蓋,摩挲起自己的玉鐲來。
    文灼公主對著少年道
    “喜公子,我去內堂寫些東西,你要和我一起去麽?我做東,請你喝熱茶!”
    ……
    隻有最為尊貴的客人,才會被大廟官請去內堂寫捐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