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廟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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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儀華夏易悠悠!
    龍方是歸藏宗下一個五鼎六尊四十五爵的子國。其國族的權力架構,除了六尊之權的國君都廷,內部的官司衙門,共分五個層級,例如,國卿府是五尊之司,都宰府是四尊之司,聚邑的大令府是三尊之司,聚龍城的城尹府是二尊之司,紅陶鎮東陶鄉的鄉正院則是一尊之司。
    紅陶鎮是聚龍大鎮屬下的一個更小層級的鎮邑,所以,紅邑的小令府,與聚龍城的城尹府級別大體相當,也是二尊之司,不過是二尊乙等之司。
    紅陶鎮南陶鄉姑子山上的女媧娘娘廟,由於其不可忽視的教化作用與影響力,也被龍國歸於製度之內,置為一尊之司。
    南邑姑子山女神廟雖然與所在鄉邑的鄉正院同處一個權力層級,但是前者屬於丙等一尊之司,而後者則屬於甲等一尊之司。
    姑子山的女神廟司有一個正殿兩個偏殿,此外,還有供廟官和廟工居住工作之用的廟堂和廟屋,以及其他的一些廟產。
    廟司的廟官分有三個層級大廟官、二廟官和三廟官。大廟官兩位廟監和廟長;二廟官四位,都是廟長和苗監的副職;三廟官若幹位,是廟裏的第三類管理人員。
    廟監熱情地帶著文灼姑娘來到左殿尋廟長,廟長不在內堂。廟監邀請文姑娘先在內堂喝幾碗熱茶,被文灼推辭了。
    “難道西老官是在養和堂!”
    廟監自問了一句,然後要帶文灼從偏殿的側門出去,到養和堂尋找廟長。
    “喜公子,你有空吧?和我們同去養和堂怎麽樣?等下在那邊一起品品一杯熱茶!”
    看來,文灼公主對廟長在養和堂很有信心,或者說,她願意在那裏一直等到與廟長見麵哩。
    注意,文灼姑娘用的量詞是“杯”而不是碗,動詞是“品”而不是飲或者喝!小喜有心,剛才還在想著茶的事情呢,於是就想起身同走。
    聽了文灼的話,廟監有些不解,外堂坐著的那些茶客,表情更是詫異,這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毛孩子,何德何能,竟讓公主如此青睞有加!
    但這讓小喜很覺受用,他眼珠子一轉,忽而搖搖頭,嘴裏悠悠地道
    “沒空!”
    文灼姑娘是一個慧美高貴之人,她的一言一行不會無端而發。一回生二回熟,小喜自與她從勞宮所一別之後,這是第二次相見,相比而言,彼此算得上是熟人了。熱情地和他打打招呼,可以理解,但以她尊貴之身份,鄭重相邀同去養和堂見廟長、喝熱茶,則肯定不會沒有原因。
    其實,縱然文姑娘不主動邀請小喜,少年也是要找機會主動與她接洽的。因為,小喜剛才考慮的一個事體,正好要借重到她的身份。龍上山告訴他,微服下沉到聚龍城來的文煥文灼兄妹,實際上就是龍國極為尊貴的公子和公主;哥哥文煥本來是要直接去江邑的,因擔心妹妹不熟悉環境,所以特意告假,先陪她在聚邑一起生活了一些日子。
    這在聚龍城,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象糜夫人、石夫人他們稍微有些消息渠道的人,都是知道的,心照不宣而已。
    小喜並非要欲擒故縱——雖然小喜的一句“沒空”,看起來確實有此效果——他如此所為,主要目下有兩個小小心事
    很不爽二廟官和鵝老破他們那夥人剛才低眼看人的態度,順手而拈,要用對比來的方式來做一做不留痕跡的鞭笞,這是一;其二,糜夫人、石夫人她們都在,自己似乎不太好拍拍屁股就走人——雖然屁股確實還小,也被人看做小大人了呢,還沒有寒暄幾句,人家一喚就走,喚他的還是一個大美女,這叫本欲推銷自家漂亮姑娘“乘軒以歸”的她們情何以堪!
    “你沒空?”
    文灼姑娘聽了小喜這話,訝異得兩隻眼睛都笑彎了腰,俄而又是滿臉的戲謔
    “沒空,沒空還在這捐堂發呆、混涼茶?不會是想著要與這位美眉說親事吧?聽說人家——占得了一個好卦呢,是應在你身上的吧!”
    把一個“也占得了一個好卦”的“也”字,生生地掐摘了而去,水過不留痕。把小喜拉得與她又親近了幾分的,卻是“美眉”兩個字,這個詞,一經她口吐如蘭的香嘴裏嗬出來,他就覺得如聽天籟。
    也就是這一句話,說得偏殿裏的人都哄堂大笑。這笑裏,包含著多種情狀。
    文灼聽廟監講了另一個“乘軒”之卦的事情,兩個風動“乘軒”,都被解作成大吉大利之卦,不過在爻變之上不同,自己的是剛五之氣,另一個則是初剛之氣罷了。
    剛才“好卦”這一句,本不應該說的,但一時口快又帶了出來,隻得臨機應變,去掉了“也”字,把自己與這話別開了去。
    文灼公主如此而說,糜夫人石夫人兩個卻是很願意聽的,就是圓珠姑娘本人,聞言也頗為受用,雙手捂著通紅的粉臉而羞笑。
    “坊間傳聞,文灼公主是說了一門高貴之主,哪會與我們這樣的人家,去爭如此一個對象呢!”
    糜夫人石夫人姊妹都是這樣的想法。常識讓她們甚為放心。
    “喜公子,攸小弟,小弟弟,你就跟我走一趟吧,阿姐等下有正事與你說的!你看中的什麽女孩,我是肯定不會來相拆的…”
    文灼伸出她的纖纖玉手,就來相拽,手雖柔滑,力很強勁,看起表情,似乎毫無男女之別。
    這不是不把我喜某人當男子漢相看麽!
    小喜頗有些憤憤然,轉而又一想,“這正是人家心底純潔之故。”於是釋然。
    圓珠則有點一懍,背過了身子,低頭撫弄著衣角和玉鐲。
    糜夫人姊妹兩個卻是笑吟吟的,幫著文灼姑娘說話,一起與大家催少年“快去!”
    “走吧,走吧,聽說你這孩子還很會作詩,我們的西老官,也很喜歡這一行當的,等會兒到了養和堂,你有機會跟他議論一議論,順便泡一碗熱茶!”
    廟監大人也對小喜開言了。文灼姑娘相邀的客人,還是不加得罪為好。泡熱茶?那是順水人情。
    “我剛好也有事情與文姐姐說的!”
    文灼稱小喜為弟弟,小喜自然借著杆子上樓,尊她為姐姐咯。少年裝腔作勢了一把之後,乖乖巧巧地與著文灼一道,跟隨大廟官出了偏殿的側門,往他們口中的養和堂走去。
    穿巷過道,來到了養和堂門外的禾坪。
    廟監大人住在養氣堂,廟長大人住在養和堂,二堂分開,相互獨立,一在廟殿之東,一在廟殿之西,都是兩位廟首各自辦公與居住的堂所。
    小喜細觀養和堂,獨立的院落,潔淨堅實的泥土地麵,半人之高的院牆由夯實的紅泥砌就。牆根下,放置著幾個泥紅的陶甕陶壇,甕壇上長著幾株形態十分好看的花草,顯出一種特別雅致的美。院落的四角,有一角茂盛的篁竹,有一角堆著幾捆稻草與柴薪,其餘兩角則種著一兩顆不高也不大的苗木;有些生命力頑強的青草,突破了壓製,從堅實的地坪和院牆的泥土縫隙裏冒了出來,迎接著也屬於它們的春天。這一切,既讓場院充滿生氣和綠意,又顯得簡約空曠,並不怎麽妨礙視線。
    院子裏,有一個廟工在劈柴,另一個廟工在曬草藥。
    問了,廟長果然在裏麵。
    “西老官,明明還在右殿看到你,怎麽一晃眼的功夫,又回轉到堂所裏來了?虧我好找,從右殿到正殿,從正殿到左殿,硬是找不到你的身影!”
    “哦,東老官,今天是廟會,趕會人那麽多,光在人堆裏找我怎的!是有什麽好消息給我送來嗎!”
    三人進到堂內,廟長聽出了廟監的聲音,從一個屋子出來招呼。他的手中,正捧著一片寬而薄的鯨骨,那是一頁骨書,他的一雙眼睛,兩隻都還那那書頁上麵。
    內堂神龕之下的一個木桌子上,平穩地安放著一個鼎器,鼎器上麵刻著個人的名號。這是一個私鼎,與正廟前的公鼎不一樣,鼎器裏放置著兩個彝器。彝器的個數,表明了廟長的官俸為兩彝之祿。
    姑子山女媧廟是一尊之司,所以,正殿外的公鼎裏麵,放置了一隻標識的尊器。而廟長是兩彝之官,於這個廟司來說,是屬於官位高配;但於西老官的職位來說,卻又顯得有些相屈了。
    廟監和廟長易之銜位差不多,年紀也差不大,在這個廟司裏,兩人的職位相等,所以相互之間,就“東老官”“西老官”地叫著。廟監東老官的私鼎裏彝器隻有一個,也就是說,他是一彝的官俸,所以,東老官的官位,倒是與自己的職位、與這裏的衙司,相般配的。
    因為官位俸祿擺在那裏,廟長其實是有幾次機會升到級別更高的衙司去任職的,但他就是不肯挪步,總是推辭。
    照西老官自己的話說,他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年紀大了,不想到別的地方去。實際上,是他認為姑子山的這個女媧娘娘廟,遲早應該升級。或者說,他想把這個廟司的等級提升上去。
    作為一廟之長,這樣的想法實屬正常。
    可是多年下來,這個廟司,還是一尊之司,並沒有升為二尊之司,就連“丙等”的等級也沒有一點改變。
    “就是連一個女娃的神像,也還是費了許多精力周折,到了今年補上去的!”
    西老官有時候對人這樣說。
    “西老官,看,誰來了!”
    廟監對廟長說。
    “嗯?”
    廟長抬頭,看著跟在廟監身後的文灼和小喜兩人,似乎並沒有認出是誰。
    “東老官,你這是何意?這兩位客人…是…有什麽貴幹…”
    “師傅,你認不出我來了吧!我是阿英啊…”
    “阿…英…!我可是好多年沒有見著你了,嗬嗬——將近有十年了吧,看你,長成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我敢打賭,我們龍國,再也找不出象你這樣漂亮的女孩了,認不出來啦!”
    ……
    “東老官,你帶來的真是一個好消息哩!今年見著了阿英,我西老官,死而無憾哩。”
    說到這裏,廟長老淚縱橫起來。
    ……
    “父君和母後讓我來看你呢!”
    “謝謝國君,謝謝君夫人!你們太有心了,還記得我這樣一個卑微的老頭子,這樣特意來看我”
    廟長趕緊跪下,對著龍都的方向,虔誠地磕頭,行祝福的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