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乾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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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快,太初回京了?”司馬懿放下手中茶盞。
    “他赴雍涼巡檢軍務走後,父親不是讓我對他的行程歸期稍加留意麽?”
    “嗯。他都說了些什麽。趙儼身體如何了?還有,可曾提及郭淮?”
    司馬懿為人性情極其小心謹慎,雖子女眾多,但凡涉及機密之事,一般隻同長子司馬師及次子司馬昭商議。
    “和我們掌握的情況差不多,說是西線仍有小股蜀軍滋擾,但是由於西蜀已從漢中撤出大部兵力,雍涼一線軍備防務暫時並無太大壓力。趙老將軍年邁體衰,西線防備實際上多由郭淮在協助打理。還有就是,涼州胡人梁元碧率部歸附……大概就是這些。”
    司馬懿點點頭。
    *
    “對了,早朝後,我在宮門附近又遇到太初,因為惦記如意出走的事,忍不住順便和他說了幾句,試請其勸止征西之事。”
    一旁的司馬昭有些詫異地望了兄長一眼。
    “有些過於魯莽了……”司馬懿沉吟一下,略搖了搖頭。“如意那孩子雖說叛逆些,但其實心裏有主意的很,每次跑個一兩天,又會回來了。也不必過於擔心。”
    “不過,太初這些年雖和曹爽走得甚近,卻好在君子心性,當不至於從中饒舌是非。”司馬懿又道。
    司馬昭在旁也深以為然的點頭稱是。
    “父親從舒城得勝班師返京後,稱病在家迄今已逾半月,聽說朝中已有些議論,父親是否考慮上朝?”司馬昭問道。
    司馬懿道,“我有功不居,已先退一步。至於朝中議論,怕隻會對曹爽不利罷。”
    “為父連獲戰功,曹昭伯那些黨羽愈加難容我。此番稱病不朝,不過是為避其鋒芒而已。那些人怕是巴不得為父一直稱病,好稱心如意,繼續大權在握。”
    “有功卻不居功,反其道而退之,父親是在以退為進麽。”司馬昭道。
    司馬懿拍拍兒子肩膀,麵露讚許之色。“要知道,木秀於林,風必催之。孺子可教也。”
    “但是,天下之事,極則必反。誰的隱忍和退讓都是有底線的。且看他們還能再蹦躂幾天?”
    *
    “印象中,大將軍以前還是頗為和氣有禮的,現在怎如此剛愎自用?”司馬昭忍不住道。
    “人嘛,總是會變的,”司馬懿輕歎口氣,右手又在輕輕敲擊桌案,似在回憶,“元侯曹真常年征戰在外。曹爽身為元侯長子,以宗親之子的身份,經常出入宮廷,幾乎等於是在宮中長大,缺乏在外曆練,胸中並無多少城府,好在為人還算厚道。元侯在世時,聽說管束子弟甚嚴,他們兄弟幾個都還謹慎本分,曹爽之前的好口碑也是那時攢下的。”
    “奈何世事無常,元侯在太和五年病逝,自此無人約束他們兄弟,世家公子哥兒脾性漸漸顯露,加之不少人有求於他,前後巴結者、奉承者甚眾,漸漸便忘乎所以。尤其這幾年,他重用的丁謐、鄧颺、李勝等人,全是些華而不實、阿諛奉承之徒。在其左右,極盡鼓動慫恿之事。那曹爽又是個誌大才疏、耳根軟的,漸成了今日的驕奢性子。”
    “父親戰功赫赫,大將軍卻奏請陛下將父親明升暗將,坐這閑職太傅的位子,聽說背後主使便是那丁謐和鄧颺的主意!著實可恨!”
    “尤其那個鄧颺,貪財好色又自以為是,沽名釣譽,仗著曹爽是靠山,終日招搖過市耀武揚威,什麽東西!早知今日,當初第一次瞧見他調戲民女時,就該把他胳膊腿打斷,把他打出京城去!”司馬師目露寒光,冷冷道。
    “子元,你這衝動的性子要收斂些。以前不是特意和你交待過,拳腳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帶來更大的問題。”司馬懿歎了口氣道。
    *
    “父親和大將軍同為輔政大臣,陛下怎如此偏心,獨對大將軍如此偏聽偏信?”聽著父兄交談,司馬昭也麵露不平,難掩激憤。
    “曹昭伯身為皇室宗親,出入宮廷方便,先帝曹叡在東宮時已和他關係非同一般。少帝陛下又是自小抱養在宮中的,他們叔侄見麵的機會多些,自然會親近些,也是人之常情。反觀為父,以前長年征戰在外,和陛下見麵次數寥寥,難免就生疏些。”司馬懿道。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麽大事。不管外界如何議論,眼光如何看,咱自己得先瞧得起自幾!”
    “來日方長,究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目前最要緊的,是先要應對征西之事。”
    司馬懿詭譎一笑,流露出熟悉的在戰場運籌帷幄般的老謀深算之色。
    兩個兒子相互看了一眼。
    “父親,兒有一事不明。此時伐蜀,於我朝並無益處。大哥請太初從中勸解,未必不能起到些作用,您方才,為何說大哥此舉魯莽?”司馬昭疑問道。
    “並非不勸。而是不能由我司馬家出麵。況且,時機也未至。”司馬懿意味深長道。
    “恕兒駑鈍,請父親明示。”
    “你們想想看,以前打的那些勝仗姑且不算,就單從正始年號以來算起,我朝先後與吳國打過樊城、宛城、舒城等幾役,皆由為父率軍征討,規模雖不算太大,但都是大獲全勝。所以,我司馬懿雖不免在朝中受些擠兌排擠,在軍中卻也有些微薄聲望。反觀那曹昭伯和他那些黨羽,可在戰場上立過尺寸之功?”
    “他身邊那些人看著眼紅,無非想借伐蜀之機,也讓曹爽在軍中立些威望罷了。”
    “我等如若此時勸阻,恰如火上澆油,隻會刺激其決心,加快他們伐蜀步伐而已。”
    “父親,畢竟戰爭非兒戲,莫非就聽之任之麽?”
    “當然不是。”
    依照魏製,凡軍國大事,要經朝堂商議,而且兩位輔政大臣都要讚同。“像對外宣戰這種大事,他們繞不過我司馬懿。否則,便是一意孤行,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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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父問你們,《易經》“乾卦”作何解?”司馬懿從容道。
    意為臨事剛健,自強不息。司馬師朗聲答道。
    父親可是想說“潛”之意?司馬昭猶豫了下,乃輕聲問。
    “嗯,”司馬懿讚許地點頭,“你們兄弟二人說的都沒錯,大丈夫行事,既要有剛健筋骨,更要善“潛”,蟄伏忍耐,以不變應不變,以待風雲際會!”
    “父親大人英明!”兩子不約而同,異口同聲道。
    司馬懿欣慰地看了兩個兒子一眼,捋了捋胸前灰白胡須,“吾兒放心,前日太後派人過府探望,賜了幾盒上黨人參。請為父身體康複後,再給小皇帝麵授課業。後天恰逢百官休沐,為父屆時即進宮麵謝太後,探探口風,再思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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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參,人身也。人參不稀奇,這‘黨參’可是稀罕之物……是否隱有‘當心’之意?其中想必有文章,父親要多加小心才是。”司馬昭麵露憂色。
    “嗬嗬,無妨。吾兒放心,為父已然活了這把年紀,什麽風浪沒經過?區區小事,有何可懼?你我父子隻需暫且耐心以待,靜觀事態其變,再作應對不遲。”
    司馬懿“啪”一聲合上茶盞蓋子,目中精光透出!
    “他人先走一著,我未必不能後發製人。這次,看他們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