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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老爺！不好了，後院出事了！……”
    兩個兒子出門走後，司馬懿不緊不慢地又呷了口茶，準備起身到院子裏活動活動筋骨，就見管家陳伯喘著氣一溜小跑匆匆忙忙闖了進來。
    “何事慌慌張張的……”司馬懿皺了皺眉。陳管家是府裏的老管家了，很少見到他這麽著急上火的表情。
    “稟老爺，老夫人和柏婦人因幾句口角又鬧起來了，柏夫人吵著要上吊呢……”
    ……啊？！
    “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走，快看看去……”他背著手匆匆朝後院而去。
    *
    剛走出幾十步，經過院旁的園圃時，正在打理草木的一個瘸腿花匠瞧著司馬懿，衝著他嘿嘿傻樂了幾聲。
    “老哥跑得忒快，嘿嘿……”
    司馬懿禮尚往來，也衝那瘸子點點頭，呲牙一樂，誇了句，“嗯，花長得不錯……”
    這花匠約摸五十來歲，不僅有點瘸，且早些年據說是受過驚嚇，變得有點癡癡傻傻，說話也瘋瘋瘋顛顛的。他見司馬懿不喊“老爺”，一直是老哥長、老哥短的。因他憨傻，司馬懿也沒同他計較過，反倒有時無聊了，還逗他兩句。
    “老哥急著幹嘛去？仔細腳下欸……”
    “去去去……沒規沒矩，瘋瘋癲癲的！”管家嗬斥道。
    “一個傻子，跟他計較什麽，走吧，快去後院。正事要緊。”
    *
    一邊疾走，一邊聽老陳說了個大概。
    事情起因是方才不久，柏夫人帶著丫鬟在花園涼亭裏頭散步，不知怎的就說了句，“長春院那老毒婦……”，恰巧被和兒媳一道出來的張春華聽見，就甩手給了柏夫人一巴掌！
    柏夫人雖說不是出身什麽大戶人家，卻有幾分姿色，也很有幾分潑辣。或許是以前規規矩矩賢良恭謙的女子看多了，對這個活色生香的新鮮人兒，漸漸遲暮的司馬懿幾乎是一見鍾情，頗對胃口，而且他年紀大了也確實需要人在旁照顧，所以自柏夫人到了府，基本上都宿她房中。寵了多年。
    這一巴掌可不得了！柏夫人在幾位夫人裏最年輕，仗著年輕氣盛又得寵，難免脾氣大些，竟要尋死覓活。
    *
    果不其然，隔著後花園老遠，就聽見柏夫人的喊聲淒厲，帶著顫音，九曲回環，“妾身~~~~~~~~~不活了，被人欺負了，咱們娘兒倆~~~~~~~~都沒法兒活了……”
    涼亭不遠處的一棵歪脖子老柳樹下，柏夫人邊哭喊邊拿著根絲綢腰帶往樹叉上扔，不知是力氣不夠還是怎的，扔了幾次都未成。
    她的兒子司馬倫才幾歲，在旁邊抱著她的腿不停哭著鬧著喊著，要娘抱抱。
    這是司馬懿最小的兒子，司馬懿平素對這個雪團一般的老來子極為疼愛。隻是今日這雪團臉上一團糟，掛著兩溜兒長鼻涕，頗有點兒慘不忍睹。
    丫鬟也在旁邊跟著抹淚，“夫人，您可不要想不開啊……”
    “婆母，這……媳婦前去勸勸四娘如何？”大兒媳羊徽瑜站在張春華身後，小聲勸道。
    張春華冷笑，“四娘？她哪裏有點兒作娘的樣子？……都不用攔著！我今兒偏要看看，她要怎麽個死法……”
    二夫人三夫人也都聞聲出來了。
    素日最嚴苛的老大和最受寵的老四鬧起來，是她倆最喜聞樂見之事，兩人揮著手帕在邊兒上張望了一番，半是看熱鬧，也半真半假地勸和兩句。
    花園裏哭的哭鬧的鬧，看熱鬧的看熱鬧，嘰嘰喳喳吵吵嚷嚷一片，竟比唱戲都熱鬧幾分。
    *
    “鬧什麽鬧！成何體統！！”
    司馬懿突然出現在院門口，一院子的人和婆子丫鬟們瞬間鴉雀無聲。
    “都各回各屋去！”
    一家之主的威嚴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瞅著老爺的樣子是真的發怒了，柏夫人抽抽嗒嗒地，由丫鬟攙扶著顫顫巍巍回去了。另一個婆子抱起司馬倫，給他擦了擦鼻涕，母子倆總算是消停了。
    司馬懿瞧了她們一眼，邁開腳步，跟在其後，滿麵怒容地一甩衣袖，朝柏夫人院中而去！
    “眼裏還有沒有家規了！……”司馬懿邊走邊怒衝衝憤憤然！
    張春華瞧著他遠去的背影，冷哼一聲，又冷笑一聲。一副我靜靜看你演戲的表情。
    她也沒多講，遂搭著兒媳的手，也轉身走了。
    *
    仆從們你看他，他看你，麵麵相覷。
    心道，在這大家府裏最講尊卑有序，不管老爺平日再怎麽寵柏夫人，一旦有事了，果然還是老夫人最有麵兒，這下柏夫人有的好瞧了！不知老爺要給她些什麽教訓？……
    “看看看！都看夠了沒？！不用幹活了！”陳管家對著瞧熱鬧的吼了一嗓子。下人們也都趕緊散去了。
    *
    到了柏夫人院裏，司馬懿幾乎踩著柏夫人的後腳進了內室，反手關了門，一張老臉立刻轉怒為心疼。
    “夫人，夫人，你沒事吧？方才沒傷著哪兒吧……”說著欲伸手拉她細看。
    “老爺還顧得上管我死活呢！來這做什麽？過來瞧我笑話呢？”柏夫人賭氣坐在床邊，身子扭過去，朝向床裏邊，不理司馬懿。
    “瞧瞧，又說氣話了不是，說的什麽話，夫人不讓我來你這兒，莫非是要我趕去長春院去……”司馬懿說著，佯裝作勢就要朝外邁腳。
    “你敢！今兒去了就別再進這個門兒！……”柏夫人瞬間轉身，佯怒道。
    司馬懿能屈能伸，立即好言陪笑，“不過說說而已嘛，阿柏溫柔乖巧又體貼懂事，怎是那老物能比的，我哪裏舍得去呢……”
    柏夫人依舊哭哭啼啼，不依不饒。
    “好夫人，消消氣，她年紀大了也老糊塗了，脾氣又臭又硬的，阿柏溫柔賢淑又知書明理，你同她計較什麽，若是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豈不讓為夫心疼……”
    “老爺，您可要給我做主啊！張春華如此狠毒，老爺尚且在家，都敢當著下人的麵扇我一巴掌，萬一哪天老爺不在府，她豈不是也要一杯毒酒毒死我！”
    司馬懿麵色瞬間變得有點兒難看，幾乎是嗬斥道，“阿柏，休得胡言！”
    *
    柏夫人被他嚴厲神色嚇了一跳，嚇得即刻止住了哭聲，但仍是聳著肩，抽噎不止。
    過了片刻，許是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語氣過於嚴厲，司馬懿重新放緩聲調，道，“都過去多久的事了，你又亂講什麽。以後此事不得再提，以免府中人多嘴雜，少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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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會兒，有小丫鬟推門，送了一壺涼茶過來。
    司馬懿接過來，倒了一盞茶，端到柏夫人麵前，“好了好了，莫再置氣了……為夫親自伺候夫人用茶，請夫人笑納……”
    “好話都叫老爺說盡了，就知道拿話哄我……”柏夫人不滿地嘟囔著。
    “又說傻話了，為夫不哄你，莫非要出門哄那個老物去，我還不樂意去呢……”
    柏夫人終於破涕為笑，嬌嗔哼道，“又在貧嘴滑舌……”
    她本就風韻猶存，因剛剛哭過，眼帶潮紅，很有一番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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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懿攬過她的肩，好聲哄勸，“噯，這就對了，多笑笑才不會老，才更好看麽。”
    又好言安撫了柏夫人一會兒，司馬懿才稍稍正色道，“阿柏，剛才說了老大的不對，但是為夫也不能太過偏倚，也要來說說你的。”
    “以前不是同你交待過麽，她畢竟是府裏的當家主母，麵兒上的尊重還是要有的，同在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麵子總要過得去……”
    “再瞧瞧你們今天鬧的這出兒，也不怕府裏的下人和孩子們看笑話？”
    “老爺偏心！你是沒瞧見，明明是她先動手打的我……”
    “我偏心誰你還不知道麽？你說你平時挺伶俐的一人，怎麽這會兒糊塗成這樣了？”司馬懿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繼續安撫道，“你想想看，往日你同她置氣，我哪回沒護著你？”
    柏夫人自覺也有點兒理虧，就沒吱聲。方才她在園裏一時氣不過，當眾被人打了巴掌臉上掛不住，的確是做的有些過火了。
    “她年紀比你大了許多，雖說你們都是我夫人，但論年紀，她算是你長輩了，就算教訓你一下，你暫且忍了，回頭告訴我，我肯定替你出頭，不會讓你白受委屈……何至於鬧成這個樣？”
    “以後可記住了，她是大，你是小，以後沒事還是盡量少去招惹她。你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同她鬧，有那不知真相的，隻會在背後說你不明事理，這樣豈不是壞了你溫柔賢淑的名聲……”
    “知道了嘛……我一切全聽老爺的就是了……”柏夫人垂了眼，撇撇嘴撒嬌道。
    “這才是我溫柔又識大體的好夫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