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
    越子生懷疑自己是不是暈過頭導致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可是當手移開雙眼後，入目的仍然是那個充滿陽光的藥房。
    他猛地回頭，卻發現身後門外的血腥場景已經完全消失，變成了安靜冰冷的校醫院大廳。
    摸了摸臉，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陽光照在皮膚上的溫暖，就好像母親溫軟的雙手，輕輕撫摸著孩子的麵龐，撫平其因不安而緊皺的眉頭。
    校醫院門外，零零散散的學生結伴而行，臉上洋溢著獨屬於年輕人的青春色彩，背著小書包的女孩子和自己的好友蹦蹦跳跳，你追我趕。
    沒有喪屍，沒有黑暗，沒有血與碎肉，一切的一切都倘若回到了末日降臨前。
    “這……這是…”
    越子生有些呆愣地看著隻存在於記憶中的場景，他感覺難以置信，也無法理解為什麽會在黑白紅之間就產生了場景上的變換。
    為什麽會這樣？
    這...是哪裏？
    “嘿嘿，對不起嘛秦姐。”
    那個叫莉莉的女子俏皮一笑，隨後趕緊把手機扣在了旁邊，裝模作樣地整理起麵前的文件來，一旁的秦姐微微歎氣，看起來頗為無奈。
    她們自顧自地聊天，可連藥房裏出現了越子生這麽一個大活人都絲毫沒有察覺，就好像他是空氣一樣。
    發生如此大的變化，越子生沒有輕舉妄動，這種情況他從來沒有遇到過，但有恐怖女人和圖書館在先，說不定麵前的兩人會突然變成五官扭曲的怪物也說不定，
    他第一時間想到，這會不會是某種沒見過的怪物的能力，導致了現在場景上的突然變化，而進門就是個契機？
    可是這不對啊，就算是遇到過最強的恐怖女人，也隻是在肉體上更為變態強悍而已，就連那個圖書館的孵化巢……等等。
    越子生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圖書館的那個孵化巢女人可不止駭人的黑網和甲刀，還有那些流血的…書。
    雖然不清楚書為什麽會流血，還可以流那麽多，但那是他親眼所見，是不是和現在的藥房一樣，都被怪物影響產生了某種特別的變化？
    可當時越子生是能感受到圖書館裏的怪物的，但藥房他反複確認過很多次，確實沒有怪物的氣息。
    那麽目前隻剩下唯一的解釋了——那個怪物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已經離開校醫院，而光是怪物留下的某種他暫時無法理解的能量，創造出眼前的場景。
    那麽，那個怪物是有多恐怖的力量，連殘餘的氣息都可以做到如此？
    越子生心底不免偷偷慶幸，如果對方還留在這裏，那麽以現在自己這狀態碰上了，他絕對必死無疑。
    想到這裏，他走上前去，抬手用鐵棒的尖頭嚐試觸碰那兩個女人，可所觸位置卻是一片虛無。
    鐵棒從女人的身體中間穿了過去，麵前活靈活現，連表情都沒有任何問題的兩個活人卻像沒有實體的雲，根本摸不到。
    越子生眉頭一皺，他隨之伸手嚐試觸碰她們，可站在兩個人的麵前，手卻穿過了頭顱，一點觸感也沒有。
    他又嚐試接觸周圍的牆壁和物品，無一都是隻能看的虛體，就跟幻象一樣。
    “這到底是哪裏？”
    那兩個女人看起來確實看不到越子生，他便打消了上前套話的想法，轉身走向門外。
    一腳邁出藥房的門，黑白紅相接的場景並沒有再次出現，眼前仍然是那幹淨的校醫院大廳。
    越子生不信邪，來來回回在門口進出了好幾回，可是什麽也沒有發生，契機似乎不再起作用。
    他並沒有驚慌，或者說已經沒有了驚慌這種情緒，可麵對現在這種情況，一時間還找不到應對如此情況的頭緒。
    所知情報太少，他以一種完全不對等的狀態就進入了這裏，可暫時貌似是無法回去了。
    呆在藥房也沒用，還是先出去看看，看能不能在其他地方找到幻象的缺口。
    他就不信，再強的怪物留下的能量能製造一個虛假的世界？那絕對不可能。
    離開校醫院，外麵安全平靜的世界仍然沒有變化，越子生在這裏似乎有穿牆術一般，或者說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他就像一個幽靈，沒有人可以看到他，感受到他的存在。
    目光落在江城大學的每一處，仔細觀察感受著周圍的氣息，可所處範圍內全部都是代表人類的藍點，連一個怪物都沒有。
    突然，越子生在走離校醫院很遠後，在已經恢複完好的足球場圍欄前，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齊雲天....
    那是齊雲天！二哥！
    越子生趕緊快步衝到了齊雲天麵前，可就算二人相距隻有十厘米，對方卻絲毫沒有察覺。
    這個世界的齊雲天臉頰幹淨衣服整潔，身後還背著扁平的書包，此刻他正拿著手機，麵色有些焦慮地在屏幕上飛快打字。
    最值得注意的是，此時的齊雲天眉宇間並沒有末世之後才有的凜然，自從當時和所有的親人失去了聯係後，就窩在自己的被窩裏沉默不語，甚至在午夜遠處還有活人的慘叫聲時，越子生最能聽清的卻是對方極力壓抑的抽泣聲。
    或許是不願意讓唯一幸存的同伴聽到，又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哭了整整一夜的齊雲天再次起來時，黑色的短發間，居然有幾絲銀白。
    自從那以後，齊雲天就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聰明，變得果決殘忍，甚至對同為人類的同學隻要威脅到自己的安全，他同樣抱有殺心，已經全然不像末日之前的那個看起來有些呆呆的宅男。
    “你去幹嘛了？要上課了。”
    齊雲天在手機上給一個人發出信息，等了幾分鍾後，直到上課鈴聲要響起的前一分鍾那個人也沒有回複，他才放棄了一般，將手機鎖屏塞入兜內，轉身進入對麵的教學樓。
    越子生的視力很好，十分清晰地看到，對方是在給自己發信息。
    可這個世界的越子生不知為什麽，沒有回複齊雲天。
    還是說這個世界的越子生，其實就是他自己？
    越子生沒有跟著隻是虛無的齊雲天進入教學樓，一種明明是完全不可能的想法出現在腦內，他快步向校門口走去。
    ...
    “小婷！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了不要離開我！”
    一道聽起來快要崩潰的男聲從校門口傳來，周圍的學生都被那道聲音吸引了視線，在看到聲音的來源後，臉上紛紛露出嘲諷之色，看著眼前的好戲。
    “張明，我們分手吧。”
    “小子，你撒泡尿自己看看，你沒錢沒車沒房，一個臭屌絲能當我們小婷的飯票你都應該感覺榮幸，現在，你連飯票都不配！“
    越子生站在這兩男一女旁邊，他默然無言，看著麵前悲傷欲絕的張明，這個男生在末世後同樣發生了巨大改變，至少對方不會再露出這種就算被羞辱了也隻知絕望哭泣的表情。
    果然猜的沒錯。
    越子生眼底寒光一閃而逝，這不是什麽沒有降臨災難的和平世界，而是還在災難降臨的前一天，也是自己投河的時候！
    隻是他不明白，為什麽門後的世界時間是在末世之前，為什麽創造這一切的怪物知曉災難前的世界？
    這是怪物的所見和記憶嗎？
    “拿去，擦擦吧。”
    越子生在聽到這句話後，眼睛一凝，此刻另一個活生生的自己，正站在他的麵前，臉上滿是凝重的死寂。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一個人照鏡子，而鏡中的人卻做著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動作一樣，另越子生的心底突生詭異。
    麵前的活人明明和自己樣貌完全相同，但他隻感覺極度陌生，那種毫無生氣的死意還有眼中濃鬱到不可化開的傷痛，都是現在的越子生所無法理解的。
    自己，真的曾經這樣過嗎？
    曾經的自己經曆過什麽，會有如此的表情？
    越子生已經無法感知恐懼，感覺不到痛楚，感覺不到焦慮甚至連悲傷都開始感覺不到...現在的他連自己都感覺陌生，就像一個身體殘缺的布娃娃，茫然地在屍山血海中掙紮，連活下去的真正意義都開始模糊。
    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個被絕望籠罩的自己，跟在後麵走了許久，他清楚對方要去哪裏，但是對這個世界來說都是虛無的他卻沒有那個能力做出任何事情。
    江水的嘩嘩聲傳入耳中，麵前的青年低著頭，死寂沒有一點光芒的雙眼直直地看著下方奔湧的江水。
    周圍路過的人多多少少都被這個所青年吸引，有些好奇，但他們卻隻是被對方那出色的樣貌所吸引，就算看到對方眼中明顯的死意，也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哪怕勸上一句也沒有。
    突然，越子生看到一旁的另一個“越子生”嘴一張一合，聲音細小如蚊，可發出來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你的死，對我來說就是末日。”
    說罷，對方就沒有絲毫停留，沒有一點留戀，直接翻越大橋的欄杆，縱身跳了下去！
    不！
    越子生下意識伸出手，想抓住那驟然下墜的衣角，入手卻隻有一片虛無。
    撲通——
    “有人跳河了！”
    “快救人啊！”
    周圍的世界瞬間雜亂了起來，人們驚慌地聚集在跳下去的地方不停張望，有人尖叫，有人報警，還有的人掏出了手機居然開始錄像。
    可是誰也沒能看到跳下去的青年，他孤寂的身影消失在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已然墜入無盡的黑暗。
    越子生能感覺到落入江中的藍點越來越弱，隨之熄滅於湖底，心中猶如遭千斤重擊！
    “不...”
    那個越子生死了，生命在飛速流逝，呼吸在減弱，真的死了，他眼睜睜地見證了這一切。
    親眼看著自己去死，卻什麽也做不了，要不是他失去了大量的情感，不然此刻絕對會徹底崩潰。
    可就算是這樣，許久都未擁有痛覺的越子生在此時忽熱感覺到了一絲陣痛。
    就好像一把尖銳的長槍，猛刺入他的心尖，瞬間鮮血淋漓！
    “不！”
    越子生踏過欄杆，跳入奔湧的江水之中，入目滿是水底的黑暗，卻感覺不到冰冷。
    血網密布在雙瞳之上，他拚命地尋找著自己，搜尋著那道已經死去的身影，可最後什麽也沒找到。
    那個人就好像被死水徹底吞沒，被絕望吞噬，最後融入其中，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漸漸的，越子生開始什麽也聽不見了。
    水聲消失了，岸上人們的呼喊尖叫消失了，汽車的鳴笛消也消失了，遠處的警報開始減弱，就連他自己的呼吸聲，也聽不到了。
    ...
    紅。
    鋪天蓋地的紅忽然籠罩整個天空，連太陽都被血紅掩蓋了光芒，不留下一絲縫隙！
    所有人都愣住了，整個世界的人都陷入呆滯，突然出現的血紅將整個世界頃刻間吞沒，包括越子生在內。
    世間一切，都化為了紅。
    越子生的眼中隻剩下了紅色，除了紅什麽也看不到，最後，連眼前模糊的江水都無法看清，被血紅吞噬。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又感覺腦內發黑的記憶殘缺開始灼燒，似乎大腦都要燃盡。
    最後，被血紅吞沒的越子生似乎在恍惚間看到了一道被無數黑線圍攏的身影，極度遙遠的身影由遠及近。
    隨之，化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