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 安城之路篇(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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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子生的腦內隻剩下這代表著毀滅一切的名次,連逃跑都不行,眼前的白光轉瞬即到!
霎時間,天地間所有事物都被那刺眼的光芒籠罩,時間在那一刻停止!
傾倒的公交車,昏迷的韓風,痛苦轉醒的韓羽生,腹部被刺穿的韓青青,拖著一條腿爬出公交車的周路北...
還有齊齊愣在原地的怪物與越子生,哪怕是路邊隨風搖曳的一根枯草,一切的一切…都被定格在了那一瞬間。
緊接著,從細胞開始,每一處血肉,物體,包括身下的大地都開始被打亂,粉碎,以無可抵擋的力量化為虛無,在高達千萬攝氏度的極端高溫中蒸發殆盡。
“轟隆——”
一朵巨大的蘑菇雲在染血的大地上盛開,照耀著這已經千瘡百孔的世界!
它幾乎觸及雲端,似乎天地間隻有它在發光發熱,所向披靡的衝擊力夾雜著滾滾黑煙,像四處衝擊而去。
越子生親眼看著自己從手指開始,身體在不到一秒鍾內消散,最後連灰燼都沒有剩下。
一旁公交車內的所有人被光芒淹沒,甚至來不及有什麽想法,下一刻連意識也隨著肉體的毀滅而消亡。
人死後會是怎樣?
是飛升天堂還是墮入地獄?似乎隻有死過一次的越子生才知道。
就像睡著一樣,他再次陷入永恒的黑暗,沒有自我意識,也沒有任何感覺,連思考也做不到。
就像是一場永遠無法醒來,沒有內容的夢。
可是很快黑暗就被血紅打破,他一下失去重力,身體迅速下墜,掉入下方的血海中。
口鼻被血液灌滿,陣陣窒息感傳來,求生的本能讓越子生不停掙紮,緊接著身下出現了某種硬物,他還沒有自己浮去,就已經被漆黑的鎖鏈控製住雙手吊了起來,提向空中。
“咳咳!”
越子生吐出不少腥臭的血水,他的雙手被鎖鏈提起,手腕處被拽得生疼,似乎已經許久沒有痛覺,此刻那種撕裂感尤為清晰。
他好像大病初愈的病人,連掙脫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任憑自己被吊在半空。
“又是那個世界…可我不是已經被炸得連灰都不剩了嗎?怎麽會在這裏?”
越子生的大腦艱難運轉,思考著現在的處境,他的記憶在第一次死亡後存在大段殘缺,而那也是自己第一次來到這個被血紅占領的世界。
他抬起頭,看向麵前那被無數鎖鏈束縛的巨大身影。
難道是它讓自己的意識仍然存在?
“是你嗎?”
越子生的聲音在看不到邊際的空間內擴散,過了許久,那道身影才微微顫動了一下,一道由無數生物摻雜混合的聲音直接傳入他的腦海。
而這一次,聲音是那麽清晰。
“沒想到…你會這麽快回到這裏。”
是它!
越子生瞳孔驟縮,渾身因為激動不停顫抖,手腕幾乎要被拉斷,那個奪走他記憶的東西,就是這道巨大的身影!
“為什麽?”
所有疑問堵在嘴邊,越子生最終隻能吐出這三個字,不過對方似乎已經清楚他是什麽意思,密集的鎖鏈間傳來一聲嗤笑。
“你應該慶幸,雖然你的肉身已經隕滅,但是隻要有我在,你就永遠不會真正意義上地死亡。”
“你,會再次複活。”
“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到底是誰!?”
麵前如天地般巨大的身影和越子生比起來,就像一座山和螞蟻一樣毫無可比之處,可是他們似乎在某種不可察覺的方向上有著異常的統一。
“你既為我,我也同為你。”
身影表達的意思十分含糊,但越子生所在意的重點並不是這個。
“你騙鬼呢?我問你為什麽要奪走我的記憶?為什麽要讓我喪失情感,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大聲吼出,可緊接著他就感覺到一陣猛烈的拉扯,被拽著手腕迅速拖向巨大身影,他一驚,濃烈的血腥與腐臭味撲麵而來,越來越能看清那身影。
黑光?
越子生才發現,那無數條鎖鏈居然都是由一根根極細的黑色光線組成,如同數之不盡的長蟲在上麵爬動,駭然無比。
而黑光組成的鎖鏈下,一個渾身血紅的巨型生物在隨著呼吸緩緩起伏。
這到底是什麽怪物!
鎖鏈漸漸劃開,無數生靈的哀嚎從縫隙中衝出,將越子生的短發都吹向腦後,他隻感覺大腦被狠狠敲了一下,疼得快要裂開,意識卻清醒了幾分。
“現在你不應該知道這些,這對你有害無利,我們的路還很長,等我恢複你自然會知曉。”
它的聲音直接傳入越子生大腦裏,語氣冰冷,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而這份對一切生靈的漠然也曾經被帶入現實。
“你早已成為我,本就與那些人類不同,現在你我終於有機會來到屬於我們的世界!”
身影的聲音開始激動,將越子生拉至自己身前,似乎蓄意了許久的某個計劃如今終於成功一般。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既然你現在不肯告訴我為什麽要奪走我的記憶,那麽你叫什麽總得告訴我吧?”
越子生搖了搖頭,他有太多的問題,可在這謎語人一樣的身影麵前明顯已經無法得到答案,隻能盡自己所能取得更多的信息。
身影因為激動而顫抖的身體聽到這句話忽然停了下來,似乎陷入某種久遠到模糊的回憶,最後緩緩吐出幾個字。
“你可以叫我…伊哈麥德。”
伊哈麥德?越子生一愣,這明顯是個外國人的名字,難不成這個東西是個外國未知生物?
“我叫越子生,這是哪裏?還有你之前說的我還會複活,可是我這回屍體都沒了什麽複活?”
“這裏是你我的意誌交界處,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真我會重心融為一體,我們曾離別於時間的長河中,直到現在我才找到了你。”
“我的力量在逐漸恢複,現實中的你也會隨著我的複蘇而越來越強,直到……”
“你的肉身和你的真我不在一個世界,所以隻要真我不滅,哪怕一個細胞不剩,你也不會滅亡……”
“什麽一體?什麽找到我,你說清楚點!”
越子生很快抓住了對方話語中的重點,這個東西說自己和它是一體,到底是什麽意思?
而這次身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鎖鏈交纏環繞,越來越多條鎖鏈脫離自己的身體,纏上了越子生。
“力量先還給你一部分,你可以回去了……回到那個地獄。”
說罷,束縛著越子生的所有鎖鏈居然開始分裂,化為一根根如絲般細小的黑線,進入他的體內。
越子生一瞬間感覺渾身都仿佛被針紮一樣痛苦,就像中世紀的鐵處女刑罰,他慘叫出聲,黑色光線順著每一個毛孔鑽入皮膚!
他疼得想要暈厥,可血色世界中根本沒有昏迷這一選項。
“真高興…能再見到你。”
“我們終將相逢……”
身影似乎還在說著他聽不懂的話,可等傳到越子生的腦海裏時,已經模糊不清。
渾身劇烈顫抖,渡過的每一秒都仿佛一個世紀那般漫長,越子生的大腦被迫清醒著,一邊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楚,另一邊無比驚愕地看著黑光擴散到他的每一根血管之中,隨之進入五髒六腑。
最後是心髒,大腦。
每一道黑光中似乎都夾雜著那鎖鏈之下刻骨銘心的恨意,沒人知道如此滔天的恨從何而來,就這麽被刻印入一個人類的身體。
世界被染上血色,他的頭發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由黑轉紅,心髒劇烈跳動,每一下都讓周身的空間扭曲變形。
不知過了多久,當黑色光線全部進入越子生的身體時,他隻感覺眼前一黑,緊接著意識再度陷入黑暗。
縱使有再多問題想問對方,也沒有機會開口了。
焦黑的大地上隻剩下被轟炸後細小的碎片,陽光無法穿透厚重的雲層,在這片死亡的領域內沒有任何可以生物存活,天空下起暗色小雨,將下方久聚不散的黑霧打散。
而就在核爆中心的巨坑中,滾滾濃霧中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個暗紅色的旋渦。
旋渦不大,隻有人類拳頭大小,卻在其中擠出了一顆純黑的沙礫。
沙礫落在地上,旋渦徹底消失,它似乎擁有生命,細胞在體內誕生增長,很快變到一顆眼珠的大小。
緊接著,核爆中心足以摧毀一切生物dna的輻射將它的生長序列打亂,一般這種情況下任何生物的dna都會被摧毀無法再生。
可沙礫形成的球卻開始一塊接一塊地脫落壞死的血肉,緊接著下麵又再生出全新的組織。
黑球開始生長,體積不大的它似乎在和方圓數公裏的輻射做著鬥爭,就算被打亂摧毀,它也能如複製一般重新將混亂的dna重新組合,每次組織壞死,它都更加瘋狂地長出新的血肉,就像有某種可怕的執念一般瘋狂生長。
漸漸地,連極端的輻射也無法阻止它的再生,周圍的黑霧被染上一絲難以察覺的血紅。
第一天,它變到有人的拳頭那麽大。
第二天,它變到了人類的一頭顱大小。
第三天,它的直徑快趕上人的一節手臂。
第四天...
…
巨大的黑色球體懸浮在深坑中,它的周圍落滿了已經失去生機的組織,表麵暗紅旋渦頻現,空間不斷扭曲。
似乎它本就不應該存在於這世上,像永遠也無法被殺死的惡魔,縱使天地排斥驅趕,縱使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誤,仍然倔強偏執地活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球體的聚變終於停止,緊接著一道裂縫自下而上出現在連輻射也無法破壞的表麵。
紅光從裂縫中迸射而出,如同血海倒灌,大量粘稠的紅色液體湧出,將裂痕擴大。
“哢嚓。”
球體徹底裂開,像孵化成型的巢,一個赤身裸體的青年從其中掉落,他雙目緊閉皮膚蒼白,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仿佛無瑕的玉石。
青年麵容英俊到完美無缺的程度,血紅色的碎發如同即將落入地平線的殘陽,又似燃盡一切的烈火,濕漉漉地粘附在額頭上,整個人如同剛脫離母胎的嬰孩,蜷縮在血泊之中。
意識逐漸恢複,越子生艱難地睜開雙眼,入目的已經不是那纏滿鎖鏈的巨大身影,而是焦黑隻剩殘片的大地。
“這是?”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定眼前的不是幻覺,緊接著好像發現什麽一般看向自己的雙手。
原本因為各種戰鬥慘不忍睹的身體此刻居然全部恢複,連喪屍的灰白皮膚也不見了,變成明顯接近人類的冷白。
怎麽回事!
越子生立刻從地上爬起,入目皆是一片焦黑,連個斷壁殘垣都沒有,被炸毀的深坑蔓延到地平線盡頭,周圍黑煙繚繞,死亡的氣息包裹住全身。
仿佛整個世界都被炸毀,隻剩下了他一人。
“我這是...又重生了?”
越子生愣怔地看著麵前被核爆洗禮過的場景,他突然想起核爆前的一幕,那些與自己同行的人類好像前一秒還在和自己說話,後一秒就化為了飛灰,什麽也沒有留下,這種強烈到令人絕望的落差真的會讓人發瘋。
“他們都死了?”
“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死了?”
“那我複活還有什麽意義?我堅持下來還有什麽意義?”
“我…還能找到他們嗎?”
沒有人能回答越子生的問題,他緩緩蹲下,身體因為痛苦蜷縮成一團,末世之後被黑潭吞噬的哀痛此刻在腦內全麵爆發,手指緊緊揪住紅色的頭發。
他很想哭,可是自己早已失去了流淚的能力。
無論是被推入喪屍群,還是一次又一次地目睹身邊人的逝去,越子生都可以忍耐,都可以無視麻木,可是此刻他除了自己什麽也沒有剩下。
連被自己藏在懷裏的那把軍刀也沒了。
一路走下來,最終還是他一個人。
“這裏...是地獄嗎?”
痛苦達到頂點,就算黑潭瘋狂吞噬那些情緒也無法阻止他的哀傷。
末世前的越子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能讓他咬牙堅持下去的隻有那一個信念,可現在他連最後一個帶著念想的東西也不能留下。
暗紅的旋渦再次出現在越子生的周圍,血紅的薄霧迅速擴散,染紅了這絕望畫作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