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章 安城之路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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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子生平躺在灰燼中,他雙手捂著眼睛,一根根黑色的絲線出現在身體周圍,如同一隻無形的手,在他周身編織出漆黑的外衣,覆蓋於皮膚之上。
    那些黑線仿佛擁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在他身上湧動不息,身體的力量在一點點抽離,精神逐漸疲憊。
    在那些黑線完全將暴露在輻射中的身體完全覆蓋後,那種令人膽寒的流失感才停止。
    越子生疲憊地將手從臉上移開,入目是陰雲密布的天空,一點溫暖的陽光也透不過雲層,就如同他此刻的內心。
    “我…終究還是活過來了。”
    痛苦達到頂點時,越子生的腦內一瞬間想到很多事,自己當初到底為了什麽跳河,被奪走的記憶情感痛覺又去了哪裏,還有他直到現在到底為了什麽而活。
    當發現那把軍刀沒了的時候,心中的信念瞬間破碎。
    當所堅持的信念崩塌時,那麽一個人還要靠什麽存活下去?
    直到黑線完全形成核爆之前的外衣後,越子生也沒有想出答案,他的眼下有一大片陰影,似乎極為疲憊,剛撐著坐起來,很快眼前一黑再次倒了下去。
    “額……什麽情況…”
    又不知過了多久,好像下了很久的雨,烏雲仍沒有散去,雨越下越大,血紅的雨滴打在臉上,越子生眉頭緊緊皺起,再度睜開雙眼。
    入目之處一切都沒變,仍然是那片被死寂籠罩的深坑,他緩緩爬起,臉上的表情漸漸消失,黑潭又恢複了昔日的力量。
    越子生站在黑殼中間,或許是因為剛複活力量不夠的原因,無法匯聚成鞋子,身上的黑線也跟要堅持不住一樣隨時可能潰散,他赤腳踩在殘渣上,凝視著遙遠的天際,眼中絕望的情緒也開始消散。
    抬起手,血管之中的黑色光線隨著自己的意誌鑽出體外,摻雜著血液在掌心形成了一把黑紅色的軍刀。
    “這是…”
    越子生突然明白了那些黑色光線到底是什麽東西,和之前的大腦感知相同,他同樣可以催動這些血管裏千絲萬縷的黑色光線為己用,但代價同樣巨大。
    就像當初在圖書館的那一縷,隻是一道就讓他的精神如遭重擊,在那血色世界走了一遭變強許多,身體內無數道黑線連他自己都看得頭皮發麻。
    “這些就是當初鑽進我體內的東西?”
    包括感知,第二次複生的越子生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明顯異於常人,他甚至可以自視體內,真就除了一個人類的外在裏麵快和人沾不上邊了。
    摸了摸自己冰冷的麵頰,手裏的刀摻雜著一股子血腥味,像是中世紀插入惡魔心髒的利刃,光是看上去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悸。
    黑色光線進入體內後,越子生就在同一時間獲得了操控它的權利,不過他的力量有限,每從體內抽出一點,自身能量就要被抽離一些,一切的力量都是等價交換,天下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
    就像這把刀,抽取的是他手部血液內的黑光,有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手因為被抽離力量而脫力,之後其他血管裏的才緩緩補上。
    大概明白了身體的變化,短暫的情緒失控後越子生很快便恢複了冷靜,理智告訴他人類不會死絕,那些高層們也不會傻到用核彈自我毀滅,那麽一定有什麽自己這種老百姓不知道的原因導致那些人啟動了最終武器。
    “人類的熱武器按理來說可以解決大部分喪屍怪物,就像我之前對決的血紅怪物,雖然它確實很強能近距離扛住步槍子彈,但我不信它還能頂得住穿甲彈和火箭筒?難不成有能抵抗這些熱武器的怪物出現了?可這也犯不上用核彈吧?”
    這個想法很恐怖,人類本來就生存艱難的環境如果成真那麽會死更多人,越子生抓住自己的碎發,他不是什麽國家智囊,隻是比普通人小聰明了一點,自從末世爆發後信號中斷,能獲取的信息極其有限。
    環顧四周,他閉上眼睛放開感知,曾經被阻隔的那層膜此刻已經不複存在,而打破這些的仍然是黑光,不過來自於他的大腦。
    “腦袋裏麵也有?!”
    越子生驚呼出聲,連忙探查大腦,隨即發現自己的全身唯獨大腦和心髒無法被探查,仿佛是被上了鎖,根本無法知道裏麵到底藏了多少,不過大概能猜到怎麽回事。
    “伊哈麥德...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又為什麽要做這些?”
    感知的範圍全靠黑光支撐,很快就到達了越子生的極限,他隻感覺腦袋一沉,一種強烈的眩暈感襲來,黑光如潮水般退回腦內,被延伸的感知範圍消失不見。
    好像無論他延伸多遠,所觸之地都是一片被摧毀的荒蕪,別說人了,連個建築都沒有,全部被核爆化為灰燼。
    踩在殘渣上,越子生這才發現他的身上居然穿著被黑光化為的線編織成的衣服,他摸了摸那特殊的材質,又試著扯了扯,很快發現無論用多大力自己都無法破壞那看似很薄的布料。
    越子生可是清楚自己的力量的,尤其是在第二次複生後自身力量遠勝之前,卻不能動這衣服分毫。
    “還是找正常衣服穿吧,隨時用黑色光線才能維持的衣服…一個搞不好沒了說不定得裸奔。”
    也是,黑色光線是什麽恐怖的東西他越來越清楚了,那不是自己現在所能觸及的領域,無論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他都覺得有可能。
    這個世界的變化遠超出越子生的想象,就好比自己,又有哪個碳基生物能一次又一次地重生,還能在核輻射中心重塑肉身呢?
    所以現在就算有人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有神有鬼他都會泰然處之。
    動不了衣服,越子生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自己手中的刀上,他突然覺得這把刀的形狀有些熟悉,居然很像齊雲天之前送的那把,隻可惜這把刀的原型也隨著自己的第二次死亡連灰都不剩了。
    想到這裏,他握緊了刀柄,刀身不長,黑紅的不明物體在表麵流動。
    一刀揮出,明明沒用多大力,也沒和一旁的地麵接觸,身旁的幾米處就被揚起一片黑灰,等灰塵落下時,他驚訝地發現身旁居然出現一道半月形的刀痕!
    刀痕深入地下數分,仿佛頃刻間被溶解吞噬,黑光所過之處無物能擋,就像當初在圖書館一樣。
    “這麽強?”
    越子生驚訝地看著手中的刀,不過沒堅持多久,那把刀就崩散開來,重新化為黑色光線回到自己的體內。
    不過他還是覺得自己此次重生已經變強太多,沒什麽好不滿的,至少有了這個能力,他再也不用在麵對強敵時以傷換傷,搞得自己狼狽不堪了。
    黑光回到體內,越子生感覺自己越來越熟悉這股陌生的力量,每一道代表著毀滅的黑色光線都是自己在這末世的指望和底氣。
    他有種預感,之前同歸於盡的血紅怪物隻是開胃菜,若自己不抓緊變強,遲早得再死一次,到時候伊哈麥德不知道又會出出點什麽奇怪的事來。
    環顧自周,他突然想起,之前和自己同行的那些人此時已經不知道死在了哪裏,連屍首都沒剩下,不免心底有些落寞。
    韓風一家如果不出意外,在和自己同行的情況下應該可以逃到幸存者基地,尤其是韓羽生和韓青青,擁有極高槍械天賦的青年未來必有一番作為,而少女在家人的陪伴下說不定可以走出之前被折磨的陰霾,可是現在什麽都沒了。
    越子生低下頭,他想起當時韓青青看向自己的眼神,希翼中帶著依戀,卻因為一次錯誤的關心,到死也沒有等來自己的原諒。
    輕輕歎出一口氣,身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不是分道揚鑣就是生離死別,到頭來還是隻剩下了自己。
    “走吧。”
    這句話越子生似乎是說給自己,心底將那些死去的人默默埋葬,墳墓留在原地,而他卻隻能向前獨行,再也不能回頭。
    暗雨一直沒有停止,打濕了他血紅的短發,腳下踩著灰燼,一步一步向遠方走去。
    .......
    傍晚,小鎮被夕陽的餘輝籠罩,平時富有煙火氣息的城鎮此刻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馬路上四處都是被撞毀的廢棄車輛,商店的櫥窗被砸碎,地上散落著大片早已幹涸的血跡,烏鴉從屍骨的殘骸上煽動翅膀,帶著抖落的羽毛飛向天空。
    死亡的氣息籠罩著這個被末世洗禮許久的小鎮,一道瘦小的身影快速穿梭其間,她的步伐很快,可緊追著的另外兩道身影更快,在繞過一個拐角後,終於被後麵的人追上,堵在了一個死角裏。
    “跑啊,怎麽不跑了?你不是挺能打的嗎?接著跑啊!”
    兩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死路前,那個被他們堵住的人居然是一個看起來隻有十六七的少女。
    少女身上套著和自己體型極為不符的巨大男式風衣,腳上的運動鞋沾滿血汙,腦後紮著兩隻頗為俏皮的馬尾辮,還有一個染血的黃色發卡別在頭上,隻是那張臉抹了不少汙泥,看不清她原本的樣貌。
    “嘿嘿...兩位大哥,有話好好說嘛,打打殺殺地何必嘞?”
    少女帶著點地方口音,普通話不是很標準,她的手隱藏在寬大的風衣之下,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此時正神不知鬼不覺地背到身後。
    “雪妹子,不是哥哥們不講情麵,咱們覺醒者地位怎麽能和那些普通的凡人比?那些廢物早該被這個時代淘汰,你既然有膽子偷偷把我們的吃的拿給他們,就應該想到會有事情敗露的一天!”
    其中一個男人開口到,他的周身有數道火舌籠罩,冷冷地看著麵前的少女,一抹厲色閃過眼底:
    “老大不願難為你,畢竟你能力特殊,我們不會殺你。但是你畢竟犯了大錯讓我們損失不少糧食,他說了,隻要你跟我們回去好好認錯並自斷一根手指,我們就不計前嫌,以後咱們還是同伴!”
    少女在聽到要斷一根手指時,瞳孔縮了縮,但臉上的笑容還是沒有變,隻是長袖下的手已經緩緩握緊,青色的血管凸起,顯然在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怒火。
    “就算我斷一根手指,我的戰鬥力也會大大削弱,甚至要修養一段時間,搞不好我還會傷口感染而死,你們得不償失嘞。這樣行不,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給他們送吃的,你們饒過我這一回,以後找吃的我衝在第一個,您看怎麽樣?”
    眼睛咕嚕嚕直轉,少女似乎在努力組織措辭,可麵前的兩個男人冷著臉,完全不為她的話打動。
    “讓你斷你就斷!一點處罰也沒有回去還好吃好喝的,你當我們老大是做慈善的?!”
    那個火係男人眯起眼睛,一道火舌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繞到他的手心,似乎隨時準備動手。
    “沒關係,若是你不敢,哥哥們可以幫——”
    男人話還沒說完,瞳孔突然驟縮,身邊的同伴也是相同反應,覺醒者對危險的來臨非常敏感,他們同時向兩邊臥倒!
    下一秒,一道撕裂空氣的風聲傳來,他立刻慘叫出聲,雖然已經及時臥倒避開致命一擊,可一隻手臂還是被紮入一把通體黑紅的軍刀。
    沒有一點阻礙,那把詭異的刀連骨頭都能輕易穿過,仿佛沒有實體一般,卻生生穿透男人的血肉,鮮血噴濺而出,他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緊接著恐怖的事情發生了,那把插入他手臂的刀居然開始潰散,化為一根根黑色的“線”消失在空氣中,又重新匯聚在他們身後來人的手中。
    死角的三人皆是一驚,他們誰也沒注意到不知什麽時候路口居然站了一個人!
    那是個身形高挑的男人,他身穿寬大的登山服,上麵的兜帽遮住大半張臉,還帶著個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綁著一把小刀的運動褲撾在皮靴內,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很新,上麵居然沒有一點髒汙,此刻正站在路口看向這裏。
    黑色細線在他戴著手套的掌心重新匯聚,那把刀居然又一次出現在手中,就像死神割取性命的鐮刀。
    而他,就是那個死神。
    “好機會!”
    最先反應過來的不是那兩個男覺醒者,而是被堵的少女,她早已背在身後的手終於抽出,一支明晃晃的冰棱被緊握在手中,她腳下發力飛撲向前,衝向另一個還趴在地上沒反應過來的男人!
    “啊!!”
    一道淒厲的慘叫傳來,讓站在路口的越子生也一愣。
    他剛準備再次出手,沒想到那個看似嬌小的少女反應居然這麽快,爆發力也不俗,撲在男人身上用手中的冰淩割破了身下人的喉嚨!
    溫熱的鮮血噴濺在少女臉上,她並沒有露出一絲因殺人而產生的恐懼,還怕男人仍有反擊之力,緊接著又在對方身上補了幾下,直到身下的人再也不動彈才停手。
    此時越子生早已到了她身邊,那個被紮穿手臂的男人還沒死。被他拎在手裏。
    越子生帶著探究地上下掃視著少女,而少女從屍體上站起,也好奇地看著他,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眼中的警覺。
    此刻少女渾身染血,男覺醒者的鮮血滴滴答答地從冰棱上滴落,像一個瘋狂的殺人魔,她臉上仍然掛著和善的微笑,看向這個突如其來如同死神的人: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