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龍舟爭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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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馬球會上回來後,延星更覺得生活索然無味了,每天不是在家裏跟著張氏學理家,就是上閨學受嬤嬤們教導,要不是還有小廚房和嘰嘰喳喳的鄭循汐分散分散注意力,這日子就更無聊了。
    捱到五月初二,延星正想著過兩天就是端午節了到時候讓小廚房做幾個鹹肉蛋黃粽來嚐嚐,夏竹就兔子一樣蹦進東廂房來急急地說:“姑娘姑娘,再過兩天就是端午啦,這回可有好玩兒的了。”
    延星一心擬著菜單,頭也沒抬地回她:“不就是個端午麽,年年都要過的。府裏不過是吃粽子、拴五色線、戴些個香囊這幾樣罷了,外頭賽龍舟再熱鬧咱們也去不了。”
    夏竹卻擺擺手,一臉得意地說:“這回姑娘可不知道了罷,我一早就聽說了今年官家要辦一場龍舟會,不僅要給群臣及家眷賜宴,還允許平民百姓也來觀看呢。”
    延星一下子來了精神:“真的?那是要在哪裏辦?要是在宮裏咱也進不去呀,須得是有品級的太太們才去的了。不對不對,若是在皇宮辦,升鬥小民們就更進不去了。”
    夏竹按著她坐下,慢慢給她解釋:“宮裏哪有那麽寬闊的水池來辦龍舟會呀,且岸上得要多少亭台樓閣才能放得下那麽些達官貴人們。這回好像是在銀華池那邊辦呢,官老爺及家眷們自坐在樓宇裏吃席觀賽,外頭的平民們隻在南岸與北岸上看看熱鬧罷了。”
    哦,原來是在銀華池呀。
    銀華池在開國之初剛建的時候本是用作訓練水軍的,後來經過多次營建,裏頭樓閣台榭漸漸齊全了。且本朝除了用不著水軍的北狄外,其他別無外患,這個銀華池就漸漸變成一處皇家園林了。
    從德宗皇帝開始,為了顯示帝王家與民同樂之心,銀華池每年春日裏都要擇幾天開池,任平民百姓們遊覽。每逢開池的日子,小半個京城的百姓都匯集到這一處遊玩,東岸上還允許小商販們擺攤賣些吃的喝的及小玩物,更有賣藝的雜耍班子也來湊幾場百戲表演逗遊人們一樂,能比這幾日更熱鬧的怕隻有上元節了。
    “既不是在宮裏辦那可要好得多了,沒那麽幾大籮筐的規矩拘著,誥命夫人們進了宮尚且怕有個什麽行差踏錯的,更不談咱們這些才學了個半吊子的小丫頭了。隻不知這回能不能輪得上咱家。”延星很不想錯過這次龍舟會,畢竟在古代官宦家庭的小姐們無事是連內院大門也出不得的,更不談像在現代那樣約上幾個小姐妹就能肆無忌憚地逛街了。
    夏竹看著自家姑娘這副沒出息的樣子隻覺得好笑:“我的傻姑娘,咱家老爺是堂堂二品都督,天子近臣!咱們大娘子可是正經拿了敕封文書的二品誥命夫人!隻有二品以上才能稱夫人,下麵的都隻能叫淑人、恭人之類了。別家不知道,反正咱家應是能去的。”
    “那我也能去麽?我可不是什麽有品級的太太呀。”延星眼睛裏閃起興奮的光芒。
    “這個,大概是能的罷,一個主母怎麽也得帶上個把小姐呀。”夏竹搖著延星的胳膊求道,“姑娘要是能去的話,把我帶上吧?我就去看兩眼,決不給姑娘添麻煩!”
    “這你得問春桃去,上個月馬球會便是讓你跟去的,也不能回回都緊著你一個罷。”延星覺得做主子還是要注意一碗水端平比較好。
    “得了,我去找春桃姐姐求一求,大不了多替她當幾次夜值。”夏竹樂顛顛地跑出去了。
    “嘿,這丫頭自己走得倒快。”延星隻好轉頭朝門外叫別的丫鬟,“碧露,碧露。”
    一陣腳步聲過後打起簾子進來的卻是碧珠,她走近了說:“回姑娘,碧露姐姐正和春桃姐姐一塊兒在小廚房裏清點這個月的份例呢,姑娘有什麽事就吩咐我罷。”
    “隨我去一趟正院。”延星迫不及待地想找張氏問問自己到底能不能去龍舟會。
    正院裏張氏正吩咐春雨去針線房裏問問前幾日讓趕製的新衣服做好了沒有,延星就走進來親昵地挽起張氏的胳膊,還沒醞釀好要怎麽說,張氏便搶先開口道:“星丫頭來找我是不是聽說了官家要辦龍舟會?”
    延星眼睛一亮,聽起來有戲!遂點頭如搗蒜地說:“是呢是呢,咱家能去麽?我能去麽??”
    張氏白了她一眼:“托你老爹的福,咱們剛剛好能夠得著。除了有爵之家,這次怕隻有二品以上的官員及家眷才輪得上。聽說就連有爵之家也不是個個都能去的,反正咱家是收到宮裏的恩旨了。我既是要去,怎麽能不帶上你?星丫頭真是趕巧了,下頭弟弟妹妹們都還小,回回都讓你占了便宜。”
    聽了這話,要不是有禮儀規矩束縛著延星都要高興得跳起來了。
    “那母親快與我說說,龍舟會是怎麽個樣子的?”
    “這我哪能曉得?雖說先皇在位時也曾辦過這樣的龍舟會與官民同樂,可我卻是沒趕上的,你要去問國公府裏的老太太或還能知道。”張氏又賞了她一個白眼。
    延星忽視掉張氏投來的白眼,熱情不減地繼續問:“那鄭國公府也會去的罷?又能同循汐一塊兒熱鬧了。”
    張氏看見春雨取回了新衣裳正往院裏走,便敷衍地答道:“應是會去的,不過吃席的時候怕是坐不到一起,得等到看龍舟時或還能處在一塊兒。”
    延星也注意到春雨托著兩盤鮮亮的衣服走過來了,剛想開口問,張氏就拉過她吩咐道:“正巧你來了,就順便把龍舟會那日要穿的新衣裳試一下,若有不合身的地方還得趕著改改呢。”
    延星像個布娃娃一樣任人擺布著又脫又穿了好一會兒,才得以從張氏那裏脫身。
    第二日礙著有些閨學裏的小姐妹可能去不了,延星隻偷偷和鄭循汐通了個氣,約好龍舟會那日宴席後互相找尋,好一道看熱鬧。
    到了龍舟會這日早晨,延星早早地起身,由丫鬟們服侍著穿戴好昨晚就備下的衣衫釵環,雖然戴了那支赤金纏絲嵌多寶的銜珠小鳳釵並兩支綴珍珠的金步搖後頭上好似頂著一塊板磚,延星還是樂意的,隻不過在心裏感歎一句:這是哪家的工匠這麽實誠,用料還真足啊。
    龍舟會的宴席雖是中午才開,然皇親國戚並些有爵之家是得早早就去給官家和皇後請安的,順便刷一波存在感。
    不過這裏頭就不包括都督府了,是以延星梳洗好後可以細嚼慢咽地用完早膳,再慢騰騰地帶著夏竹去正院找張氏。
    夏竹幾乎沒費什麽功夫就從春桃那裏求到了這次陪著小姐去龍舟會的機會,走在去正院的路上腳步異常輕快。延星暗暗決定下回不論是多稀罕的去處必要舍夏竹而帶春桃,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正院裏張氏正等著延星,今日她規規矩矩地按品級妝扮上了,不再像平日去參加親戚故舊家的宴會那樣由著性子隨便打扮。
    因銀華池離得有些遠,官家賜宴又是脖子上有一百個腦袋也不能遲到的,母女倆寧可去得早些等著也不敢真鬧出笑話來,於是辰時三刻即動身出發了。
    從下車開始,延星謹遵母命隻管低著頭跟著張氏走,不敢亂瞟一眼。且周遭肅穆莊嚴的氣氛讓她腦子裏止不住地複習“滿清十大酷刑”,生怕一個步子邁錯就被押進哪個慎刑司一般的鬼地方了。
    皇家威嚴果然不是吹的,這才是個皇家園林就如此了,隻聽見人來人往的腳步聲,卻不聞一絲嬉笑打鬧。那皇宮該不會是個大冰塊罷?還好還好,沒穿越成什麽妃子,不然非得悶到抑鬱不可。
    一路懵懵懂懂地跟著,又是上樓梯又是下樓梯的,不知走到了哪處張氏停了下來。延星刹車不及差點撞上張氏的背,才堪堪穩住身體就聽到一句:“夫人就坐在此處候著罷,切不可喧嘩吵鬧擾了聖人清淨。”
    張氏恭恭敬敬地應了,帶著延星在一個小圓桌前坐下。
    延星這才敢略抬起頭來瞟了兩眼,此處是一條寬闊的長廊,廊下靠欄杆的一麵整齊地擺了許多桌椅供各府家眷在此等候,此刻長廊裏滿是珠圍翠繞,叫人看花了眼。欄杆外就是波光粼粼的池水了,看樣子這裏並不是銀華池的正中央。
    延星拿出畢生的本事,偷偷往欄杆外看了好一回,才大致了解了銀華池的內裏布置。
    首先自己所處的這塊地兒大概是銀華池東岸的一處小樓上的二樓,銀華池的四周則被紅牆圍了起來,隻北麵留了一個大門,此時還不斷有達官貴人家的馬車從門裏進來。
    銀華池整個呈方形,池內正中央也築了一方形平台,台上建了一座兩層的大殿,周圍又有四座小殿圍繞,其間以回廊相連,廊上掛起了紗幄將殿宇與外頭隔斷開來。
    平台的東邊一側設了一座長拱橋通向銀華池的東岸,拱橋向東延伸到岸邊平台,平台上有一黑木高門,上題著“棹影”二字,門旁是兩座對立著的磚樓。
    門外就是東岸的街道,街道西麵臨著池水,東麵則築起一座雄巍的石砌高台,高台上是金碧輝煌的樓閣,正中的樓宇上掛著一塊描金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彩華樓”三字。
    彩華樓裏人頭攢動,英宗皇帝攜皇後正在那裏受眾臣朝拜。
    石砌高台的兩旁建了兩組陪襯的小樓,北邊那組樓裏正坐著二品以上的誥命夫人及她們帶來的自家姑娘,比如張氏和延星。至於南邊那組樓延星猜測應該是留給有爵之家的家眷的。
    高台下再往南的臨水處又有一座雕梁畫棟的大殿並周圍一圈黃瓦小殿閣,此時那裏正門禁森嚴地守著一群皇家侍衛,估計午宴便是設在那裏。
    其餘南北兩麵岸上不過是些彩棚涼亭之類,無甚稀奇。唯西岸被一高大的屋形建築生生隔成兩段,且那屋怎麽是建在水裏的呢?
    延星猜不出來它是做什麽用的,遂撂開去不想了。
    一會兒長廊裏來了一隊宮女,一對一地垂首站在夫人們的身邊。
    昨天張氏給延星講過今日的流程,先是官家賜宴群臣,飯後移步池心大殿;再把外頭翹首以盼的百姓們放進來一道觀看水戲,待水戲隊伍退場後引出大龍船,指揮小船列陣表演一番;最後就是今日的重頭戲——龍舟奪標了。
    賽龍舟也不是不論什麽船就胡亂比試一通的,而是按照船的類別分了好幾場逐一競賽奪標。每場獲勝的隊伍都能得到官家預設下的豐厚賞賜,但平民百姓是隻能觀看不能參與的,下水比試的都是軍中士卒。
    現在來了宮女要領她們下樓,怕是宴席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