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為哪般蓁琦難共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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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分鍾前——
秦遠知坐在堂屋裏拍打了兩下膝蓋,等言憶芝吹幹頭發。
“叔父,我先過去內院,還沒有跟小姑奶賀壽。”秦彌顯站在他麵前。
“你等一下。”他伸出左手,又放下,“彌顯,你爺爺……”
秦彌顯朝前走了兩步,彎腰,湊到他的耳邊,小聲說:“問我這些天憶芝的情況,說了不少往事,歎了不少氣……”
“唔。”他點了點頭,抬起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別太在意。他年紀大了,容易想過去。家裏孩子不少,但你是他的長孫,不一樣的。”
他點了點頭:“叔父,我先過去了。您跟憶芝慢慢說,別著急。”
“好。”他揚了揚手,看他離開,又歎了一口氣。
“父親。”言憶芝從洗手間裏伸出頭,“你跟二哥說什麽悄悄話呢?”
“吹好了?”他回頭看她,無奈地笑。
“就好。”她把頭縮了回去。
他看看洗手間的門,搖了搖頭,右手在桌上輕輕拍打。
電吹風的聲音消失了。言憶芝從裏麵走出來,甩了甩頭發,臉上掛著燦爛的微笑。“父親,剛才祖父生氣了嗎?”
“有一點。憶芝,你知道,家裏長輩還在,不能往頭上頂黃色、白色的布?”
她搖了搖頭。
“那現在知道了嗎?”
“知道了。父親,這裏規矩這麽多的嗎?”
“不是這裏。這是禮數,不是規矩。”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又轉身,走到院子裏,看向西麵的院牆。一隻花貓跳了上來,在院牆上踏著端莊的步伐。“中國人,走到哪裏都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麽?”
“自己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她走到牆根邊,朝著花貓“喵、喵”的叫。
“你呢,知道嗎?”
“父親,你想說什麽?”
“教子弟於幼時”——六個字在他的腦子裏閃了一下。現在才教,或許有些晚了,但他還是要嚐試。
“憶芝,你學的那些科學知識,是西方這兩三百年研究出來的精華,值得我們學習。但那都是物道!中華上下五千年,從孔夫子開始,世世代代都不忘的,是人的根本。我們始終遵循的是為人處事之‘道’。”
言憶芝不再逗弄花貓,從牆根邊走回來,站到他身旁。
“父親,你說的,是林霏姐愛看的那些書裏寫的嗎?”
“哦?你看過她那些書?”
“我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她眨了眨眼睛,“她那些書有些晦澀,不過林霏姐會給我講,講得很簡單。她說……”她停下來,甩了一下秀發,仰著頭若有所思。
他舒展開雙眉,微微一笑。“說什麽了?”
“我說這些好像很深熬,比我的專業要難。”她低下腦袋,抬起右手,抓了一下額前的齊劉海。“林霏姐說,科學是有規律可循的,所以兩三百年,花些心思,就被人鑽研開來了。但人心卻沒有規律,所以才需要一套合理且善良的禮法去引導,才能讓人真的比動物高級。”
“對!‘道之以德,齊之以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他忙不迭地點頭,心裏悄悄感慨,“學習別人的東西,並不意味著我們會拋棄自己的根。憶芝,《邯鄲學步》懂嗎?”
言憶芝點了點頭,笑微微地說:“這個我懂,小時候我媽給我講過。林霏姐也跟我說過不要‘邯鄲學步’。”
“唔。就是這個道理。別為了學洋東西,把自己折騰成個四不像。爸爸和你說遠了些,我們說眼下。你爺爺不是生你的氣,是有些失望。你覺得那是規矩,但於他……不,於我們大家,那叫尊重。我們在老人死後,披麻戴孝,是表示尊重,是孝。那樣的孝,是追思,也是一種心靈上的安慰。那麽,在老人生前,絕不披麻戴孝……”
“才是他看得到的尊重。”言憶芝跳起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而後憨憨地笑了一下。
“對,孩子,你果然還是一個中國人!”
花貓從牆頭跳開了,它應該也是一隻中國貓!秦遠知收住心裏萬千的感慨,默默感謝秦氏祖上有德。
他把兩手別在身後帶著女兒朝內院走的一路,有點洋洋得意。剛踏進院門,就看見兩個兄長在院子裏圍追堵截程柏。秦振生拄著拐杖,站在堂屋門外,笑得合不攏嘴。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十多歲的年少時光。
“程柏?怎麽了?”他刻意抬高了嗓音,讓院子裏的人注意到他和他身後的人。
“四老爺。哎喲!你快給評評理。這是表……太小姐的蛋糕,讓我拿到她房間裏。你看看,這……”程柏一邊護著手裏的東西,一邊叫苦連連。
秦彌稔扶著秦恂從裏麵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秦彌笙。秦彌笙的手裏抱著恢複正常了的秦念。孩子的頭發被精心地打理過,發型還有些許年輕人的帥氣,這樣看過去,像極了秦彌璋。
“程柏,算了,給他們吧!滿院子的跑,後廚裏還有不少外人,叫人家笑話。”秦恂甩了甩拐杖,“都到屋子裏坐吧。程柏,把那些湯圓也下了。差不多都到了。”
程柏點了點頭,把手裏的托盤交到秦彌稔手裏,穿過堂屋,朝後走。
“‘小五’,快進來!”秦彌稔朝他們招手,咧著嘴擠眉弄眼。
言憶芝幾乎是從秦遠知的身後飛了過去,難得的,跨過了門檻。
“他四叔?”林蓁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身後,“你怎麽站在這裏?都進去了!”
“哦,嫂子,你來了?”他轉身,點了點頭,朝裏走。
“我剛到。”林蓁匆忙朝裏走,“小姑媽呢?”
“我在這裏呢!林蓁,這兒!找我做什麽?”秦恂坐在門邊,兩手握著拐杖,看著屋裏的幾個人圍著蛋糕的樣子,笑得合不攏嘴。
“小姑媽。”林蓁恭敬地走了過去,“您長壽!這是霏兒讓我帶給您的。”
她兩手捧出一個扁扁的長方形盒子,遞到秦恂麵前。屋裏的人齊刷刷轉過頭,顧不上自己花貓似的臉,朝她們看過去。
秦恂接過盒子,打開。盒子裏是一串華貴的珍珠項鏈,每一粒珍珠都圓潤、飽滿,泛著月亮一般的柔美淡彩。秦恂的手稍稍一顫,盒子側向有陽光的一側,一顆顆珍珠瞬間泛出了七彩的虹光。
“這個?得有12還是14?”
秦遠知從門口走到秦恂身邊,探出頭看那條白色的珍珠項鏈,估計了一下珠子的大小,假裝不經意地掃了一遍屋裏的人。每一個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盒子。
“小姑媽,我給您戴上?”林蓁彎著腰,看向秦恂。
老人的眼角竟然泛著點點水光。她點了點頭,展開笑顏:“好,戴上,我也招搖一下。”秦恂從喉嚨裏發出類似“嗯哼”的笑聲。
“這麽厚的禮都到了,人呢?”秦振生在案桌邊,用拐杖敲了敲腳下的方磚。
“叔父,她……”林蓁為秦恂戴好項鏈,顫巍巍地走到一邊,嘴裏有些閃爍其詞。
“行了。”秦振生抬了抬手,“你不必替她找理由。我知道,我們秦家請不動她這尊大佛。”
“大哥,做什麽呢?不是你次次都這麽陰陽怪氣的,孩子也不用總躲著。”秦恂把手裏的拐杖朝地上一丟。
秦彌稔走到她身邊,撿起拐杖,掛在椅背上,大聲朝後院喊:“柏叔,今天晚上席麵擺哪裏?”
程柏從後麵一路小跑,站在堂屋的後門口,看向秦振生:“堂屋還是後院?”
“這兒吧。後院——現在是別人的地方了,容不下我們。”他歪著腦袋,奇怪的語氣裏帶著弦外之音。
秦恂不肯讓步,抬高了嗓音嚷:“用你點地方怎麽了?明天我就讓程柏把那道牆拆了。”
“拆、拆!”秦振生笑了笑,“你生日,想怎樣就怎樣。要不要把我也拆了?”
“這屋子裏沒人不想。”秦恂也笑了,站起來,掃視了一遍屋子,“都出去吧,讓程柏擺桌子。遠仲,英琦呢?是又有哪裏不舒服,還是要我親自去請?”
“她一會兒就來的,不用叫。不來更好!”秦遠仲扯著嗓子喊,接過秦彌笙手裏的孩子,抱到院子裏。
“彌稔,你哥呢?”秦遠致也跟著走出屋子,回頭問秦彌稔。
“他剛才接了電話,實驗室有急事,先走了。”
秦彌笙回答完,扶著林蓁出門,再扶著秦恂出去,和秦彌稔一起,走回堂屋幫忙。秦振生坐到案桌邊,看幾個年輕人和程柏忙碌,喊住了想要逃離的秦遠知。
“遠知,你過來。”
秦遠知看看門外,掃興地走回案桌邊。“爸,什麽事?”
“彌顯說,你驗過了。沒問題?”
“對。”
“絲!”老人仿佛把舌頭在喉嚨裏打了一個結,“言沐清吃齋念佛了?”
他低著頭,不說話,眼睛從朝南的窗戶裏往外看。
“遠知。做什麽呢?說幾句話心不在焉的?你這是——有心事?”
“沒有。”
“我知道,你是在想言悅的事。孩子回來和你說過什麽沒有?”
“問我她媽去哪裏了?”
“你怎麽說?”
“我能說什麽?”他抬起頭,看向秦振生,又扭過頭去看外麵。
“好啦!”程柏大喊了一聲,“太小姐,上菜嗎?”
“上吧,沒什麽要等的貴客了!”秦恂扶著拐杖走進屋子,看了看秦振生,又看了看秦遠仲,在她一貫的位子上坐了下來。“都坐吧。不是整生日,一個個的,也是奇怪,都回來了。”
秦振生站起來,瞥了秦遠知一眼,走過去,挨著秦恂坐下。秦遠知吐了一口氣,跟在老人身後,坐到他身邊。朝著秦彌稔和言憶芝甩了甩腦袋。看秦彌稔坐到秦恂身邊,看言憶芝坐到自己身邊。
秦彌笙拉著林蓁,挨著秦彌稔坐了下來。秦遠知的兩個不著調的兄長,此刻仿佛被戴上了孫悟空的金箍,跟白天比,脫胎換骨一般,一本正經地坐了下來。
“遠仲,彌璋呢?”秦振生打破了寧靜。
“明天茗大校慶。彌璋怕從這裏回去太晚,就沒回來。讓我跟小姑媽打聲招呼。”
“人沒到,禮物還是有的。”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還能是誰?
2、
趙英琦從外麵走了進來,手裏捧著一大把豔紅的玫瑰。身後跟著兩個打扮得十分精致的年輕女人。一個微微胖些的,頭發裏還有幾絲金色沒能用黑色染透。另一個苗條些的,嬌滴滴的,羞答答地朝著屋子裏瞧了又瞧。
“這看著,是送我的嗎?”秦恂睜圓了眼睛。
“哦,這是趙妮和趙蕊給您買的,說是空運來的,可不便宜呢。彌璋給您的禮物是這個。”趙英琦把花遞給微胖的一個,從苗條些的年輕女人手裏,接過一個長方形的大盒子,打開,露出一個黃花梨的壽星雕像。“小姑媽,多福多壽!”
“小姑奶,這花是我們特意給您買的,早晨剛從花圃裏采了,空運過來的。花瓣上還沾著露水呢!”稍胖些的年輕女人開了口。
“小姑媽,這是趙蕊。小時候常來的,這些年在美國留學。聽說您壽辰,特意趕回來的。”趙英琦的臉上掛滿了殷勤的微笑,拉了一下身後羞答答的人,“這是趙妮,您一定還記得,小時候常和彌稔在院子裏玩兒的呢。也在美國留學,剛畢業回來。”
秦恂推了推秦彌稔,後者急忙起身接過盒子和花,放到身後的掛鍾旁。
“英琦,你看,這就是你不對了。有客人來,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這都是家裏人,我也沒準備……”
“不,不用的,她們就是來給您賀壽,這就回去了的。”趙英琦朝身後的兩人使了個眼色,二人隨即離去。她在秦遠仲和林蓁之間的空位上坐了下來,看向秦彌笙。“彌笙回來了?怎麽坐得那麽遠呢?”她又看了看言憶芝,“憶芝,在學校還習慣嗎?你們施教授沒為難你吧?”
言憶芝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程柏帶著後廚裏的人,把菜一個個端了上來,擺好。轉回廚房,又端來了一碗、一碗五顏六色的湯圓,仿佛是按照什麽,有序地擺在每個人的麵前,一邊擺,一邊念念有詞:“團團圓圓、和和氣氣!”
“做什麽要你說,她自己不能來說!”秦振生把拐杖掛在椅背上,用右手輕輕拍了拍桌麵,看向自己麵前那碗藍色的小湯圓。“這顏色是什麽?”
“藍蝴蝶。”秦彌笙看了一眼。
“蝴蝶?”
“是東南亞的植物。叔公。”
“太老爺,您碗裏的是酒釀的。”程柏走過去解釋,“太小姐的是什麽櫻花酒?紅色的,小孩子過生日吃紅雞蛋,她生日吃紅湯圓!”
屋子裏的人都笑了。秦恂低著頭笑,邊笑,邊小聲說了三個字:“臭丫頭。”
“念念,你二叔的這碗也留給你,慢點吃!”秦彌稔笑著把手邊多出的一碗粉色的湯圓遞給秦念,“草莓的,喜歡吧?”
秦念笑得像二月裏的迎春花一般爛漫。“念念還想要四叔碗裏的黑芝麻!”
孩子的話還沒說完,言憶芝忽然就笑了,笑聲越來越大,桌子也被她帶著不住地搖晃。
“‘小五’?你那碗裏不會是瘋藥吧?”秦彌稔側過頭看她。
“不是!”她抬起右手搖,放下空碗,靠到椅子上,繼續笑不停。好不容易停了一會兒,隻說了兩個字:“痦子!”
秦彌稔看了一眼那碗飄著黑芝麻的湯圓,也笑了。捂著肚子,趴在桌上,瘋了似的笑。
桌子被拍得“轟隆”響,桌上的餐具也跟著震顫,秦振生站了起來,大聲怒吼:“混賬東西,出去笑,笑夠了再回來!”
秦彌稔弓著腰站起來,拉著言憶芝朝外走,兩個人還是沒停下笑,從院子裏一路笑去了西麵秦恂的房間。
“什麽事情,這麽好笑?”秦遠致站了起來,伸手拿了秦彌稔麵前那碗紅豆湯圓,放到自己麵前。
“你也是個沒正形的,孩子的也拿!”秦振生又拍了拍桌子。
“他想吃回去找林霏再給他做不就好了。小姑媽,不是我說你啊,你屋裏是不是還有?孔夫子教導我們,要泛愛眾……”
“你閉嘴!”秦振生打斷了他的話,“今天,乘著你們小姑媽的生日,我囉嗦幾句話。我說,你們聽就行。憶芝已經找回來了,有些事……”
“喲,林蓁,你這脖子上掛的什麽?”趙英琦仿佛是剛從外麵進來似的,打斷了秦振生即將開始的長篇大論。
林蓁慌忙捂住自己的領口,眼神閃爍:“沒,沒什麽?”
“不會是彌笙給你買的生日禮物吧?這個,比彌璋請回來的那尊佛像……”她拉長了尾音,又瞥見了秦恂脖子上的珍珠項鏈,“小姑媽脖子上那個呢?是彌笙送的壽禮?就怕貨比貨啊!一串珍珠,怎麽跟你脖子上那個比?”她從喉嚨裏發出了略帶嘲諷意味的悶哼。
“不知道別瞎說!”秦遠仲扯開嗓子一通喊,“小姑媽脖子上那是12個的大溪地,一串少說能換林蓁脖子上的兩個。”隨著趙英琦逐漸瞪大的眼睛,他的聲音漸漸變小。
“這不會是遠意在海裏撈的吧?上稅了嗎?我們這兒一大幫工人累死累活蓋一層樓掙的,還不如他從海裏撈一把珍珠!”
“大嫂,這些都是霏兒的一點心意。小姑媽七十歲的時候,彌笙和遠意都沒能趕回來。所以……她沒有這個意思,你不要誤會。”林蓁怯懦地解釋。
“喲,原來是林家的賀禮。你們林家人口不多,好養活!出手這麽闊綽!不像我們趙家,趙妮和趙蕊兩個孩子靠著自己出去留學,這不,一把花還是攢了獎學金買的。”
“叔公,明天茗大校慶,大哥和顯都在準備了。我也得早點回去。我媽,我就一起帶走了。小姑奶,您多福多壽!”秦彌笙站了起來,朝桌上的長輩依次點頭行禮。拉起林蓁,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堂屋裏又是一陣冷清,冷清得聽得見隔壁院子裏有“咕咕”的叫聲。秦恂冷不丁地站了起來,朝著後麵大喊:“程柏!程柏!”
程柏從後麵跑了進來,停在桌邊。秦恂走到他麵前,揮了一下拐杖。“走,跟我過去,雞沒上窩。”
“什麽雞?”秦振生喊住了她。
“啊?我讓程柏從村裏抓了兩隻小雞,養在隔壁了。我去去就來。”秦恂離開的速度,更像是在逃命。
秦振生做了一個很顯眼的深呼吸,看了一眼麵前剩下的幾個人。
“英琦,今天你是想怎樣?”
“叔公,您看,這話說的?我以為都是自己家裏人,就那麽隨口開個玩笑的。誰知道……彌笙也是,這幾年越來越古怪了。看見我跟看見仇人似的,也不知道是為誰?”趙英琦笑眯眯地說著。
“為誰你不知道?”秦振生從身後拿了拐杖,朝著地上的方磚砸了兩下,“我這話,你別不愛聽。遠仲不是我的孩子,但振海的孩子,和我親身的就是一樣的。當年,他娶你回來,可不是要現在這個局麵。孩子們敬重你,林蓁讓著你,也不是因為你能逞口舌之快!”
“叔父,我沒,沒那個意思!您看,都誤會了。我沒開好頭。難得他二叔也在,那什麽……”
“大嫂,你有話說?”秦遠致沒有抬頭,漫不經心地打岔。
“也沒什麽,你看,今年彌顯三十歲,我看家裏也沒人提……”
“直說。”秦振生兩手捏住拐杖,坐正了身子。
“叔父,趙蕊和趙妮兩個孩子,您是看著長大的,都乖巧得很。也怪我,前幾年在家裏和兩個兄弟提了那麽一嘴,他們就都沒敢給孩子找。眼看著兩個孩子年歲也差不多了。您看,要不要帶過來讓彌顯瞧瞧?”
“早上不就在大房院子裏了嗎?你這是問我的意思呢?還是告訴我一聲?”
“她們是給小姑媽送花來的,說是清早花圃裏摘了空運來的,新鮮。趙家是書香門第,沒有經商人家那麽大手筆,但孩子們的那點心意是足足的。我想也正好,讓彌顯見一見。不敢自作主張,還是先問問您的意思。”
“唔。英琦,你們趙家都是文化人,那兩個孩子你也有些日子沒見了,難得回來,讓她們陪著你在這裏住些日子也好。至於彌顯,他有父親,還有叔父,他自己也是個有主意的人。你問我,是你有心,我明白。可別說是你,就算是我,恐怕也不能替他拿主意。”
“是,是,我明白。所以才想著讓孩子們先見一見……”
“他一回來不就見過了嗎?你帶著那兩個孩子在前麵院子裏,不是見他?難道是在大太陽底下乘涼?”
“那是孩子們想看看家裏,我帶她們走一走,剛巧碰上了,就是不知道彌顯……”
“英琦,彌顯就一個人,你帶了兩個丫頭來,是打算替彌稔也操辦了?”
“叔父,您真誤會了。兩個孩子就是來給小姑媽賀壽的,趕上了而已。”
“英琦,你是有學問的人,不必我提點。如今的孩子都要自己作主。你自己家裏事情也不少,彌顯和彌稔的事,還是讓遠致操心吧!”秦振生站了起來,轉身朝堂屋東邊的屋子走了過去,推開房門,跨進去一隻腳。“你們小姑媽估計是在那邊小廚房裏吃好的了,不會過來了。你們吃完就各自回去吧。”說完,他走進屋子,合上了房門。
桌上的人,相互看了看,低下頭,默默吃飯。秦遠知喝掉碗裏香甜的湯汁,站了起來,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秦遠致的小腿。“二哥,我明天也要去茗大參加活動。你是住這裏還是回去?”
秦遠致匆忙放下筷子,看了看他,眨了眨眼睛,領悟了話裏的意思。“哦,我回去。彌稔開車嗎?帶上我吧!大哥、大嫂,我們走了啊!”
兩個人匆忙離開。敲了敲廊簷外院子西麵小屋的門,把偷吃得打著飽嗝的兩個孩子叫了出來,匆匆往洛城趕。
沿途,秦遠致一時瞌睡,一時入定。秦遠知無奈地看著。言憶芝一時趴在車窗邊,一時瘋笑。他無奈地看著。漆黑的天空中,偶爾劃過一道刺眼的閃電,他無奈地看著。等雷鳴聲一浪一浪地砸過來,等雨水“嘀嗒、嘀嗒”地打落在車頂……
最後,他從睡夢中被秦彌稔叫醒,回到了家。家裏的餐桌上,有溫熱的飯菜,餐桌邊,秦彌顯捧著書本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