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同甘共苦

字數:6198   加入書籤

A+A-


    廣平雜記!
    金頂府,東富西貴,北武南賤,也就是說住東邊的富裕繁華,住西邊的高貴寧靜,住北邊的好勇尚武,住南邊的相對貧賤,三教九流大多都聚集在南城。
    南城篤會街,街道兩邊是清一色的石腳土磚牆,木樓青瓦頂二層樓,臨街的鋪子都是木板結構,鐵爪會統一的木質貨櫃,和可以裝卸的門板,晚上上門閉戶,白天卸門做生意。
    廣平的早點攤鋪就是其中一家,一樓做早點,貨櫃營業,二樓休息睡覺。
    廣平忙裏忙外,早點攤鋪已經支棱起來三天時間了,雖然還有些生疏,卻也不似第一天那麽慌亂了。
    攤鋪生意雖說不至於門可羅雀,也沒有多少人來光顧,萬事開頭難啊。
    這天巳時,廣平收拾了早點攤鋪,上樓準備給何琳兒換藥,何琳兒穿著廣平的衣褲躺在床上,百無聊奈。
    廣平一邊打開藥包,取出京華接骨丹軟膏,一邊隨意的對何琳兒說道“今天該換藥了,郎中隻給了一份軟膏,一會兒我再背你去醫館,讓郎中看看恢複得怎麽樣了。”
    說著廣平走到何琳兒身前,輕輕的把灰色的粗布褲管給翻上去。
    何琳兒端坐起身子,雖然廣平已經給自己換過多次細布了,但是每次廣平的粗糙大手接觸到自己肌膚的時候,何琳兒還是感覺難為情。
    何琳兒垂著頭,不去看廣平,低聲“嗯”了一下,也不知是在答複廣平,還是因為肢體接觸而羞澀。
    等廣平換好藥,何琳兒低聲說道“你可以打點水來嗎,我想洗一下。”
    廣平沒反應過來,以為何琳兒想洗臉呢,詫異道“你不是早上洗過臉嗎?怎麽還要洗!”
    何琳兒臉漲得通紅,聲音更低了,“不是洗臉……”
    廣平一時沒聽清,但看何琳兒的樣子,旋即明白了何琳兒是想擦拭一下身子,也是,好多天不曾洗澡了,女孩子愛潔,難為她忍受了這麽多天!
    廣平“吸吸”的聞了聞周圍的空氣,的確有很大一股怪味,也不知道是從廣平身上發出來的還是從何琳兒身上發出來的。
    何琳兒聽見廣平的吸氣聲,抬起頭看廣平傻乎乎的吸氣姿勢,以及聞到怪味的皺眉表情,何琳兒漲紅臉頰,脖頸紅得都快要滴出水來了。
    廣平見何琳兒神色怪異,雙目圓瞪著自己,知道她快要發火了,趕忙說道“我這就去燒水,你等一下。”然後一溜煙的跑下了樓。
    廣平燒好水,裝了兩個木盆,端上樓去,把兩盆水放在凳子上,再扶著何琳兒靠牆坐在凳子上,把她的拐杖放在她身邊,然後憨憨的對何琳兒笑了笑,說道“那我下去了。”
    何琳兒白了廣平一眼。
    廣平下樓想著這得給何琳兒買套換洗的衣服啊,哎,到處都要靈石啊。
    夜色裏,廣平在專門洗衣服的方口井裏提起一桶水,然後把水倒在另一個桶裏,桶裏裝滿了髒衣服。
    今天下午廣平帶何琳兒去醫館回來的路上,給何琳兒買了身粗布衣服,她身上那套廣平的衣服自然是換了下來,混著她的綾羅綢緞,廣平一股腦兒的塞進一個桶裏。
    廣平在夜色裏一個人搓洗著衣服,周圍靜悄悄的,偶爾能聽到幾聲貓叫狗吠,或者飯後閑談爭吵。
    廣平埋頭苦幹,空氣裏充斥著一股“華漢衝”的味道,廣平一件一件的提起衣服,看是否洗幹淨,汙漬多的地方再加點“華漢衝”,使勁搓洗。
    待提起何琳兒的素羅紗褻褲和妝花緞訶子的時候,廣平明顯動作放緩了許多,檢查得也更加仔細。
    撫摸著柔軟的麵料,夜色裏,廣平掘金不見人……
    擺脫了心中的綺念後,廣平匆匆忙忙的清洗完衣服,挑起擔子回到了店鋪。
    回到店鋪,廣平像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晾好衣服,就縮進自己的木板小榻床上,側著身子,背對何琳兒,沉沉睡去,連何琳兒叫他,他都沒應。
    一夜無話。
    第二天寅時,廣平從被窩裏爬起,看何琳兒甜美的沉浸在夢鄉裏,心中莫名有些溫暖,他給何琳兒蓋好踢開的被子,緩緩走下樓開始一天的勞作。
    金頂府還在入睡的時候,廣平努力的在一樓一個人忙活著,為一會兒的營業做著準備,熬粥,煎油餅,包餛飩,蒸饅頭,做豆腐腦。
    天不亮,開門營業,不時來幾個零星的客人。
    “老板,來六個饅頭。”
    “老板,一碗稀飯,兩個饅頭。”
    “老板,一碗餛飩。”
    ……
    待到天光大亮,街道人來人往,喧鬧異常,各自經營著自己的生計。
    廣平在沒有客人時,迅速的給何琳兒送去一碗餛飩,兩個油餅,再匆匆下樓。
    等到早上生意忙完,已過巳時,廣平自己才胡亂吃點,然後收拾攤鋪,上樓陪何琳兒坐會兒。
    吃過午飯,廣平挑著擔子,沿街叫賣,直到賣完為止。
    回到攤鋪,又得準備第二天的貨物。
    在陌生的城市裏,廣平開始了他新的人生。
    廣平是那種可以在每個城市,每個街角都能看到的底層勞動者。
    廣平也是一個疑惑是否要一直追尋自己命運的人。
    旬月之後。
    日落時分,金燦燦的光線照射到篤會街的建築上,讓兩旁的青瓦建築展現出不一樣的美。
    街道上,人影稀少,兩道身穿粗布衣裳的人影,行走在青石板上,其中少女杵著拐杖,身邊的男人小心的跟在少女身邊,兩道人影在夕陽餘暉下拉長變細。
    今天廣平早早的就賣完了吃食,回到店鋪,看今天天色不錯,街上行人也少,就攙扶著何琳兒,出來街上走走。
    一路上,二人默默無語,隻是迎著夕陽,緩步行走。
    廣平不知道何琳兒在想什麽,他隻覺得自己心裏暖洋洋的。
    第二天,廣平回來的時候,給何琳兒買了一串糖葫蘆,何琳兒高興的接了過去。
    第三天,廣平回來的時候,給何琳兒買了一份蜜餞,何琳兒給了廣平一個甜甜的笑臉,廣平內心一陣水波浮動。
    ……
    區區碎銀幾兩,可解世間萬千惆悵,不求繁華落幕,隻求家人安康,三言兩語談不盡來時的滄桑,一切想要長話短說,但皆又說來話長。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何琳兒也勉強能不用拐杖,下地行走了。
    這天,何琳兒換上了她本來的綾羅綢緞,背上包裹,她突然對廣平說,他要去找杜晉雲了。
    廣平一驚,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旋即本能的阻攔道“你傷還沒好,等傷好完了再去吧。”
    何琳兒不聽,執意要走,廣平粗暴的把她的包裹從她肩上拽下來,不讓何琳兒離開。
    何琳兒一時氣急,打了廣平一掌,用上了暗勁,把廣平打了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廣平心口一疼,竟一時起不來身,何琳兒見狀,也有些後悔出手太重,連忙上前查看,離開之事也不了了之……
    生活依舊繼續,隻是廣平心裏堵得慌,他精神狀態不是很好,鬱結於心,整個人有氣無力的,麵對上門的客人還是強顏歡笑,竭力應付。
    表麵上,跟何琳兒還是和以前一樣,每天和睦相處,隻是心底的傷疤好像又被揭開似的,讓她想起了祖元霞。
    廣平審視自身,自卑之心湧來,更是讓他打消了內心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閑暇之時,他又想起了“土氣入體術”。
    利用空閑的時間,找來紙筆,廣平默寫出了“土氣入體術”,帶在身上,逮到休息的時候,他就拿出來仔細琢磨,隻是一直沒什麽特別的思路。
    何琳兒的斷腿也漸漸痊愈,她從小嬌生慣養,卻還是幫著廣平做些輕鬆的雜事,兩人相處也越來越默契。
    又過了月餘,下了幾場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夜裏,熄了油燈,廣平、何琳兒各自睡下。
    黑暗中,何琳兒轉過身,朝向廣平,細聲說道“廣大哥,我腿已經完全好了,明天我想回姑南府了。”
    廣平沉默,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她現在腿已經好了,沒有什麽借口再強留她了,而且他已不敢再有過多的幻想。
    何琳兒見廣平不答,又喊道“廣大哥……”
    “廣大哥,你睡了嗎?”
    ……
    何琳兒見黑暗中久久沒有聲音響起,歎了口氣,細聲喃喃道,“謝謝你,廣大哥……”
    聲音低不可聞,隻有何琳兒自己能聽到。
    第二天,廣平早早起來,今天他沒有準備貨食,而是仔細查點近三個月的收入,一共有二十一兩靈石,六十二張靈石葉。
    廣平往小錢袋裏零零碎碎的裝了二十兩靈石,打個結係好,放在一邊,然後把剩餘的靈石收起來。
    廣平做了兩碗餛飩,煎了幾個油餅,又煮了幾個雞蛋,放在一樓的案板上,做完這些,廣平坐在案板旁等著何琳兒下樓。
    卯時破曉,何琳兒從樓上走了下來,一身錦羅綢緞,腰間流蘇鴛鴦玉玨叮當作響,長發披肩,卻少了根頭簪,一張圓嘟嘟的臉蛋清秀可愛,眉間唇畔的氣韻,雅致溫婉,緊鎖的雙眉透著幾分淡淡的憂愁。
    廣平見何琳兒下來,強顏歡笑的把準備好的靈石遞給何琳兒,“這幾個月剛開張,生意不好,隻有這二十兩靈石,你拿著路上當盤纏吧。”
    何琳兒接過靈石,點了點頭,廣平故作輕鬆的說道“吃點東西再走吧,我都已經做好了。”
    何琳兒聽話的坐下,廣平把餛飩遞給她。
    何琳兒端著餛飩,試探著問道“要不我們一起走吧。”說話的同時,緊張的注視著廣平。
    廣平裝作灑脫的樣子“我這還有個店鋪呢,走不開啊!”
    何琳兒一臉失望,低頭吃完餛飩,起身和廣平告辭分別。
    廣平目送何琳兒的倩影消失在晨曦裏,他轉身關上店門,回到二樓,坐在小榻床上,看著何琳兒的空床,愣愣發呆,心裏一陣淒苦……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最好的,隻有最合適的,比如天空和雲朵,微風和草地,途徑你的世界,是喜色上眉頭,是春風化溫柔,是淡淡的離愁。
    廣平默默的坐在小榻上發呆,這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直到日色偏西。
    突然,樓下傳來激烈的敲門聲,廣平本不予理會,可敲門聲越來越重,大有破門而入之勢,廣平走到床邊,打開窗子,一看究竟。
    隻見初冬的暖陽裏,一位身穿古煙紋碧霞羅衣的圓臉少女,正笑盈盈的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