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少年同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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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懷叔說的確實沒錯,他確實是顧燕不知道多少輩的祖父。
從前顧家並不是商戶,也是京都赫赫有名的大官。不同於其他家族家族枝繁葉茂根深蒂固,顧家一代單傳,也不是真正的一代單傳,比如說他們這一代就有兩個人,都是嫡支,不過一個繼承家業,一個沒繼承罷了。
顧家最近的這一代裏有兩個人,一個是大房的顧予望,一個是二房的顧予懷。
和正常的大家族不同,他們不用爭奪所謂地位,也不用勾心鬥角,所以兩兄弟感情很好。
所謂圈子,就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圈子,顧予望身上肩負著整個家族的責任,也就導致他接觸的都是各個家族的繼承人。
而顧予懷則不一樣,他喜好飲酒作詩,結的也是相同興趣的朋友,他們的圈子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這一代謝家是個拎不清的,當然,這是顧予懷他們私下討論的,沒敢說出去。畢竟逼長退位不算多見。在他們這個時候,就是以長為尊,沒有別的理由。
而謝家這一代又有個奇葩。立幼不立長。
他們這時候的人都不取字,對於禮節這上麵沒有之後那麽嚴,是以,喊人本名也不會有人覺得冒犯。
謝鈺算是他們這一代學識最好的人,真真是一騎絕塵,要是問顧予懷怎麽認識的謝鈺,很簡單,誰讓他的圈子廣。
這時候,京都勢力多,除了穩坐高堂的王室成員以外,便是以孟,華,謝,顧,以及古為首的五大世家掌握京都命脈。
至於其他家的,顧予懷認識的不多,倒是謝家的這個早就出戶的謝鈺他印象深刻。
對於謝鈺,他就隻有一個字。
狂!
少時的謝鈺可不知謙為何意,每次詩歌集會,他謝鈺的大名總會掛到最高處。
他沒興趣在朝堂上掀起風風雨雨,倒是養成了在這些詩歌集會留風的習慣。
後來顧予懷認識謝鈺以後,他問了這個問題。
時間太久遠他記不太清楚了,但他依稀記得,少年眉眼帶著放蕩不羈,整個人如寶劍出鞘,讓人莫名想避之鋒芒。
他說:“當官?當官做甚?我覺得我現在的詩文甚得我意,當官沾了官場上的風風雨雨,詩文變味了怎麽辦?”
顧予懷見過他一次,當時他正在與人鬥文。
少年一身素衣在一群華服裏顯得格外突出,眉眼帶笑,身上帶著少年人的傲氣,唇角噙著笑,手裏提著一個製作精良的燈籠,燈籠裏的光照在少年臉上,襯得少年本就精致的眉眼更加耀眼,燈火葳蕤,少年有些衝擊性的外貌在光的照耀下去了一分淩厲,多了一分柔和,顧予懷一時看花了眼。
失神隻是一時的,待了解清楚發生什麽事以後,顧予懷也上了台。
謝鈺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十五六歲的少年,想來是富家子弟的緣故,唇紅齒白,笑起來臉上還帶著淺淺的梨渦,身體微微有些發福,不高,但看著麵善。
於是,謝鈺拱了拱手:“在下姓謝,單名一個鈺字,請問閣下……”
他話還沒說完,麵前的少年便迫不及待開了口:
“本公子名喚顧予懷!”
謝鈺望著少年,斟酌一番,開口道:“不知閣下,要比什麽?”
少年眉毛微挑,“不比詩歌不作畫,我們比箭術!”
“箭術?”謝鈺挑眉,忽而咧嘴一笑,道:“行啊!”
他謝鈺,或許比劍不行,但比箭,他別說多行了。
現場的人很快就布好景,謝鈺和顧予懷一人拿著一把弓一支箭。
“一箭定勝負如何?”少年清泠的聲音從身側傳來,謝鈺目光傾斜,隻見身側的少年發絲飛舞,貼在他的臉上,眸中帶光,整個人像一塊珠玉,發著光。
謝鈺盯著前麵的火把,燦如星辰的眸子閃爍著點點光輝,他忽而一笑,薄唇輕啟,也是傲氣十足:“行!”
“一箭!誰先射到靶中心,誰贏!”
“行!”
兩個少年同時搭上箭,箭頭迎著火光,反射出奇異的光芒。
咻——
咻——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謝鈺望著箭的方向,忽而笑道:“看來咱倆誰也不讓誰啊!”
——隻見立在不遠處的靶子上,兩支箭穩穩當當地釘在同一個位置。
顧予懷也是一笑,笑得張揚:“還真是。”
“行了。”謝鈺四處張望,目光定格到一處,他快步走到那裏將燈籠拿起來遞給顧予懷,道:“兄弟,交個朋友?”
顧予懷接過燈籠,目光定定地看著他,笑道:“行啊,樂意之至!”
再次見到謝鈺是在哥哥的圈子裏。
顧予望和華家的華南瑾關係甚好,顧予懷跟著去,然後呆了。
華南瑾長了一副好皮囊,身形修長,五官精致,膚色白皙,肩寬腰窄,一雙手骨節分明,穿著一身藏青色袍子,靠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個杯子,眼神沒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麽。
顧予懷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麵,華南瑾的樣貌對顧予懷的衝擊感比之謝鈺過猶不及。若說謝鈺都尚且還帶著柔和,那華南瑾的便是帶著攻擊性,但他身上的氣勢又衝散了這種攻擊性。
他說話音色溫柔舒緩,似清泉入耳,一下就給顧予懷聽呆了。待回過神,就見華南瑾麵露擔憂的看著他,他莫名臉一紅,和謝鈺擠在一起。
他也沒和謝鈺爭吵,就靜靜的看著華南瑾和他哥聊,他們說的話他一個字也聽不懂,半晌,他看著華南瑾,幾個詞匯莫名湧入他的腦海。
青鬆玉立,風霜高潔。
君子人如玉,陌上世無雙。
如是也。
少年的心思如亂麻,斬不清,理不盡,在看不見的地方生根發芽,直至長成參天大樹。
好吧,顧予懷想,他承認他是個以貌取人的人。
再次見到華南瑾是在哪兒呢?顧予懷想了想。長陵吧,似乎是。
清晨塵土的氣息裹挾著雜亂的氣味撲麵而來,逼仄的街道上人滿人患,聲音雜亂,熱鬧非凡。
“讓開,快讓開,快讓開!”
嘹亮而又帶著驚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緊接著,馬的嘶鳴聲,人們的叫罵聲在街上回轉。
突然,一陣哭聲響起,孩童驚恐的哭聲混雜著嘶鳴聲,無端讓人感到心情雜亂。
顧予望推開窗戶,望著下麵混亂的場景。
駕著馬車的車夫麵色漲紅還泛著紫,目眥欲裂。馬直直朝著前麵的小孩子衝去。
突然,他被撞到一邊,待他回過神往下看的時候,便發現他那菩薩心腸的弟弟從二樓跳下去,往那個小孩那裏奔去。
顧予懷快速向那個小孩子那裏去,他正想著以什麽速度將小孩子抱走,再製服那匹發瘋的馬時,餘光卻瞥到一抹青色身影向那個小孩那裏跑去。他立馬調轉方向,三兩步跳到馬上,從車夫手裏奪過韁繩。
韁繩被他繞成幾圈纏在手上,緊勒著他的手。
馬受驚的程度遠比他想象的還要誇張,他用了全身力氣還有這些年的騎馬經驗去牽製馬。
修長的手指緊攥著韁繩,骨節凸起泛白,他眼眶布滿血絲,緊咬著牙。
他的雙眼盯著那抹青色身影,手上驀地用力,手臂上像有蜈蚣扒在他的手上,牙齒咬著下嘴唇,他忽而感受到一股血腥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將嘴要出血來。
“嗚嗚……”突然,馬長鳴一聲,緩緩停下。
見馬差不多停下來,顧予懷將韁繩扔給車夫,跳下馬,看向那個人。
華南瑾將懷裏的小娃娃輕輕放下,一位婦人急忙跑過來,略帶哭嗓的跟華南瑾道謝:“謝謝,謝謝,謝謝您!”
華南瑾輕聲安撫她,那個婦人很快便帶著小娃娃走了。
他手心裏全是汗,臉色有些蒼白,華南瑾轉身看向身後的少年。
少年衣袂蹁躚,迎風而舞,發絲飛揚,在陽光投射下閃著金光。少年雙眸含光,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什麽珍寶。
傾斜灑來的陽光襯得少年眉眼正俏,引人豔羨。
望著少年熟悉的眉眼,話南瑾心一窒,他忽而有些慌張,單手負在身後,手心才擦淨,隱隱又有一層汗沁出。
在顧予懷的眼中,一身青衫的青年身姿挺拔,麵若冠玉,青絲飛舞,舉手投足間盡是溫意。少年忽而慌了神,囁囁嚅嚅不敢上前。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少年如是想到。
“南瑾!”僵局被打破,顧予望匆匆趕來。
“顧兄!”華南瑾驀地心裏一鬆,對著顧予望淺淺行了一禮。
顧予望應了一聲,便拉著顧予懷,檢查他的身體,“傷著沒?”
顧予懷搖搖頭:“沒。”
“華公子。”
“嗯。”
再後來,他們從長陵回去以後,就沒見過麵了。
三年,謝鈺去了縉章,他哥也成了親,他自己也有些成就,華家卻犯了事。
華南瑾當時已經接手華家,作為家主,他受的傷最重,顧予懷偷偷去看了,他傷得極重,幾乎瀕死。顧予懷又去了幾次,帶藥給他,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就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後來,華南瑾身上的傷漸漸好了,顧予懷便不再來了。
再後來,他們流放之時,他拜托謝楠給他們一些東西。
其實這些事情他都可以自己出麵,但是……
再後來,他得了兄長的許可,去找華南瑾,卻出了意外。
當時修真界似乎出了亂子,他到長陵的時候被人擄走,是個邪修。
聽那個人說,他資質奇好,是個煉製靈的好材料,那個人用各種“東西”養了他一年,在整個人間亂了的時候,他被煉製成靈,一個失敗的靈。
那個邪修用一團很陰冷的火和他待在一起,火很冷,那時他已經快不行了,痛感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就慢慢看著身體被燒成灰,靈魂一點一點被侵蝕。
那個邪修用他的骨灰和其他材料不知道煉製成什麽,和一顆槐樹種子混在一起,種下。
——一直到現在。
*
從回憶裏回來,顧予懷莫名有些感慨。
原來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他還以為,隨著時間流逝,他的記憶已經流失了,沒想到憶起還是格外清晰。
其實記憶已經有些斷斷續續了,但他從來沒忘記,那個青衫青年,對著他一笑,那時,他的心就丟了。
*
“走吧。”
楚秋池將要準備的東西寫在一張紙上,起身。
裴瑾瑜從他手裏接過那張紙,細細看了一遍,緩緩道:“你要給那個小姑娘調理身體?”
“嗯。”楚秋池點點頭,抬腳向外走去。
裴瑾瑜想了想,抬手畫了幾個符隱入地下,拿著那張紙跟楚秋池去了。
穗城病怏怏的,藥房卻是時常開著的。
兩人找了間較大的藥房便將湊齊了。
穗城的規模比祭神鎮大,雖說有些冷清,但還是有熱鬧的地方的。
楚秋池找了個茶樓,裏麵說書先生講得正火熱,台下附和聲一片。
“兩位公子,這邊走。”小二引著楚秋池和裴瑾瑜往二樓走。
說書先生不知道講了什麽,四周突然變得寂靜起來。楚秋池往下望了一眼,頗有些驚奇。
裴瑾瑜麵露不解,問道:“怎麽了?”
楚秋池搖搖頭說:“沒什麽。”
他看向下麵,示意裴瑾瑜聽聽。
說書先生:“今日與各位說道說道那與我們相隔不遠的樂城吧。”
“樂城,想來大家都不陌生吧?但是諸位一定不知道,最近樂城發生了一件大事……”說書先生說到這裏還故意停頓了一會兒,吊得下麵的人心癢癢的。
“快些說啊!發生了什麽事?”
“是啊是啊!”
“快說快說!”
那說書先生還沒停頓多久,便有人開始起哄。
說書先生神秘一笑,便開始侃侃而談:“這樂城啊,這兩天發生了一件大事,樂城的城主棄城跑了,不管樂城的死活了。”
“啊?跑了?跑了做甚?這樂城城主不是一個貪官嗎?整日花天酒地魚肉百姓,被檢舉了上麵也不管不顧,他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有錢還沒人管!”
說書先生手中的扇子一合,撚著胡子道:“這位小兄弟說得在理,但是你們知道嗎?這樂城城主才跑了幾天就被人發現了,你們知道是在哪裏發現的嗎?”
有人問:“哪兒?”
說書先生手指翕動,慢條斯理道:“在樹上,那樂城城主吊死了。”
他這句話落下,四周一片嘩然,周遭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怎麽就死了呢?”
“像他們這類似的官不是都很惜命嗎?咋會死了呢?”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
說書先生眼底精光一閃而過,接著說:“這樂城城主死相很慘,整個人除了臉沒多大傷,其他地方都慘不忍睹!四肢被砍下,身上被劃了很多刀,深可見骨,慘得呀!”
說書先生一臉悲痛,不知道的還以為死的是他親戚呢!
“慘什麽慘?他也是活該!欺壓百姓,飲百姓的血吃百姓的肉,誰都知道他不是個好貨色!死得好死得好!”
“就是就是!能做出這樣的的事的人,這樣死再合適不過了!”
“是啊!……”
說書先生:“這樂城城主死得也奇怪,明明四肢被砍了地上卻沒有一滴血,身上的傷口哪怕再誇張傷口處也沒有傷,你們說,怪不怪?”
“這麽一說,確實怪!”
“手腳都被砍了怎麽可能會沒有血呢?”
“這樂城城主死狀怪異,上麵立馬就派人下來查這件事情,這一查,不得了啊!”說書先生說到這就立馬停下,收拾東西,眼看著就要下台了。
他這一下台可把那些人給急壞了。
“怎麽不講了?”
“聽得正起勁呢!”
“不得了啥啊!”
說書先生走到台下,道:“今日便不說了,明日再與你們說道說道,老夫累了!”
“什麽呀!”
聽到這句話,坐在堂下的人瞬間鬧騰起來,雖說鬧,但也沒人強硬著要那說書先生再說。
“走了走了!”
這聲出,人們一哄而散。
楚秋池手裏攥著一個杯子,意味不明的看著說書先生離開的背影。
裴瑾瑜問:“在想什麽?”
楚秋池:“在想,那個說書先生身上怎麽會有鬼氣。”
裴瑾瑜嘴角勾起,道:“自然不會是什麽好事嘍。”一個身上布滿血氣的人,身上有點鬼氣也算正常。
“哎!這位小哥,向你打聽件事唄!”楚秋池拉住一個小二,隨手遞給他一塊碎銀子。
小二接過銀子,喜不自勝,嘴角勾到天際,狗腿道:“公子有什麽要問的盡管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
楚秋池:“穗城最近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嗎?”
小二伸手撓撓頭,道:“怪事?除了全城人莫名患病以外沒什麽大事。”
“不過近幾年倒是有些怪事發生。”
“我們穗城產的糧食一直都很多,城主也盡心盡力,過得雖不說多好,但起碼不會餓肚子,可是近幾年,在沒有任何災害的情況下,穗城的糧食產量莫名其妙下降,奇怪得嘞!”
“還有的話就是城裏的‘瘋人巷’那裏的人,隔幾天死一個,隔幾天死一個,老膈應人了!”
小二說著,臉上害怕之色一閃而過。
裴瑾瑜:“瘋人巷是什麽?”
小二回過神,道:“瘋人巷裏其實也沒瘋子,就是一堆怪人。沿著那條巷子走進去,巷子兩邊坐滿了人,就麵無表情的看著你,每次路過那兒都會感覺毛骨悚然,那兒的人可奇怪了,喊也不應,打也不哼,什麽東西也不吃,剛開始還有人回去給他們送吃的,後來漸漸也不送了,他們又不吃。”
楚秋池:“那你們城主不管嗎?”
“管啊!”小二點點頭:“瘋人巷就是城主給建的,這些人都是從各地趕來的,剛開始的時候城主還到處找人給他們看病,但後來無論喂了多少藥進去都沒用了以後城主就沒咋管了,派人守在那裏,不讓城裏的人進去,反正我就大概十歲左右進去過,後來就隻遠遠看著。”
“這樣啊!”楚秋池點點頭,示意小二可以走了,小二連忙離開。
待小二走後,楚秋池看向裴瑾瑜,眼裏的好奇溢於言表。
他也不開口,就這麽看著裴瑾瑜。
裴瑾瑜整理整理衣服,無可奈何道:“走吧。”
楚秋池見狀,連忙起身,與裴瑾瑜並排走。
知道瘋人巷門口有人守著,倆人隻得用了一點點手段。
剛站好,一種似曾相識的病氣撲麵而來。
楚秋池:“……”六!
“看來你和歲蝕挺有緣分的嘛。”裴瑾瑜眉眼帶笑,調侃道。
楚秋池:“……”
咋不說是你和歲蝕有緣呢?竟給他貼帽子!
他瞪了裴瑾瑜一眼,也不說話,氣鼓鼓的。
不過,裴瑾瑜原本還笑著的麵容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看來穗城的人突然生病了和歲蝕有關。”
“嗯?”楚秋池看向他。
裴瑾瑜解釋:“歲蝕患者堆積在一起,在一定程度上是會形成一種場,人越多,場就越大,雖說這些病氣被處理過了,但不可避免,還是漏了一些出去。”
“我想,這應該就是穗城的人生病的原因。但是那個小二說的糧食還是有待考查,畢竟糧食產量有時候也不是天災能決定的。”
楚秋池挑眉:“所以,你還想去轉轉?”
對於楚秋池一下就明白他心中所想裴瑾瑜一點也不意外,他矜持的點點頭。
楚秋池看向他,驚奇問:“怎麽,你對這裏很熟悉?”
裴瑾瑜:“不熟悉,但我小時候是在人間長大的。”
“這麽說,你是怎麽去修真界的?”楚秋池問。
“這個嘛,就不跟你講了。”裴瑾瑜說著,一把拉住楚秋池的手,跳上屋頂。
“先去看看城外的廟吧!”
“這裏離祭神鎮那麽近,想來也是供奉了一位神明的。”
兩人都穿著鬥篷,隱身了在屋頂跑倒也還好,起碼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
楚秋池的關注點卻不在裴瑾瑜嘴裏的神,他視線往下移,他的手被裴瑾瑜握著,十指相扣,掌心灼熱的溫度燙著他,他感覺臉都被燙紅了。
他抬頭看向裴瑾瑜,莫名覺得這張臉很是熟悉,他好像在哪裏見過。
“怎麽了?”見楚秋池看向他,裴瑾瑜低頭問。
楚秋池慌忙低下頭,怕他看到他的臉紅,語氣有些慌亂:“沒…沒什麽。”
“哦。”裴瑾瑜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抓著楚秋池手的力氣更重了。
*
穗城外有一座廟,廟宇破敗,塵土堆積,廟前雜草叢生,有半人高,廟內帷帳破爛,祭台倒塌。
“咳咳……”一進門,灰塵便堵住楚秋池的呼吸道,他輕咳兩聲才好。
見楚秋池被灰塵嗆到,裴瑾瑜不動聲色施了個除塵訣,廟內頓時煥然一新。
空氣中聞不到那種刺鼻的味道,楚秋池才放下手。
廟內立著一尊泥塑的神像,神像似男似女,頭頂戴著稻穗做成的花環,手腕處是用菽串成的手串,手裏拿著一把麥子,衣服上撒滿黍和稷,麵容帶笑,溫潤慈祥。
楚秋池和裴瑾瑜對視一眼,和裴瑾瑜並排在一起。
楚秋池:“這穗城相比其他地方不應該供奉神更勤奮嗎?怎麽會這廟破敗如此?”
裴瑾瑜:“不清楚,可能是因為身體不好,加上糧食產量不高,沒心情來祭拜了吧?”
楚秋池暗自扶額,走向神像,將祭台扶起來,又點了幾柱香,還燃了燭火,拜了拜便停下。
“裴瑾瑜,你信神嗎?”他問。
楚秋池盯著神像,目光灼灼,雖不曾有虔誠之意,但也夠尊敬。
裴瑾瑜不理解他為什麽這樣問,開口道:“若是世間無神,那修真者追求的又是什麽呢?”
楚秋池失笑,看向他道:“也是,是我著相了。”
他盯著裴瑾瑜的眼睛,問:“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誰了?”
他的目光炯然,有些灼人,裴瑾瑜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神有些失焦,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他嘴唇翕動,道:“是。”
在楚秋池意料之中,他淺淺點頭。
裴瑾瑜:“你怎麽不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楚秋池語氣隨意,“我不也沒想掩飾嗎?”他走到裴瑾瑜麵前,看著他:“想來,沒有人比你更熟悉你師弟,作為醫修,還是不能更改功法的醫修,要學劍或者其他法術極難,可是我偏偏就會,你不可能不懷疑不是嗎?”
哪怕他剛開始確實有掩飾,但是他和原來的楚秋池本就不同,他再怎麽掩飾都一樣,掩飾不掩飾又有什麽關係呢?
楚秋池和裴瑾瑜離得很近,裴瑾瑜比楚秋池高一些,他想直視裴瑾瑜還得仰著頭,他白皙細長的頸和淺色的唇暴露在裴瑾瑜的視線裏,他喉嚨莫名有些幹,喉結微微滑動,手指微蜷,指腹摩挲掌心。
“是。”
兩個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裴瑾瑜眼神閃躲,卻沒有任何動作。
“神君。”
突然,一道微弱的聲音在廟中響起,楚秋池慌忙移開視線,說實在,他剛才也尷尬,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莫名其妙走到裴瑾瑜那裏,離得那麽近……
他看向祭台,那道聲音正是從那裏傳來的。
隻見祭台上站著一個皮膚有些灰白,病怏怏的靈童。
楚秋池問:“你是?”
靈童麵帶疑惑,蒼白的唇微動,“神君又不認識我了嗎?我是秋收啊!”
神君,我是秋收啊!
神君……
這句話在楚秋池腦海裏回旋,他瞳孔微縮,腦海裏隱約浮現出一幅畫麵來。
灰白的天空下,布滿鮮血的地上,髒兮兮的靈童跟在一個身穿黑衣的人身後,滿是鮮血的手拉著那個人的衣服,“神君!我是秋收啊!神君!”
“神君?您怎麽了?”秋收歪著頭看向他。
楚秋池瞬間回神,腦海裏的那幅畫麵卻揮之不去,他看向秋收,聲音帶著蠱惑,問道:“秋收,你還記得當初發生什麽事情了嗎?五千年前!”
秋收分不清神力,看著楚秋池隻覺得心裏疑惑,神君這是怎麽了?怎麽忘性比他還大,這才多久,還說五千年前。雖然滿腹疑稿,秋收還是認認真真回答:“我記憶有點亂,不太清楚是多少年以前,姑且就以五千年前計算吧。”
“五千年前……”
*
五千年前,人間帝王荒淫無度,欺榨百姓,百姓苦不堪言。
作為神在人間的使者,靈童們看著這些百姓這麽困難心裏也難受,他們想盡千方百計來幫助人們,但是無果。秋收使用神力,護佑一方糧食,可是糧食長好了那些人又會搶走,秋收想幫又無力,他隻能待在神像裏。
秋收是個懶靈童,待在神像裏待久 就舍不得出去,等他再出去的時候,人間已經變了樣。
曾經孕育出糧食的土地上滿是瘡痍,天空黯淡無光,空氣中屍體的腐爛味、燒焦味,血腥味……撲麵而來。秋收是靈童,普通人看不見他,他穿梭在人群裏,婦女的哀嚎聲,孩童的哭泣聲,雜亂無章,縈繞在秋收身側。
他這才知道,原來有人造反了,幾方勢力交雜在一起,時時爆發的戰亂,使這些百姓落入地獄。
他是代表了豐收的靈童,見不得妻離子散,顆粒無收的場麵,一抬手,神力就要傾泄出去。荀羽匆匆趕到,製住他。秋收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讓他動,他藏了那麽久不知道人間的實情,可是他們是該知道的啊!
荀羽將他帶到他們的據點,跟他說明了現在的狀況。
“秋收!你冷靜點!”
“現在和之前不一樣了,你看看周圍的靈童還剩多少!”
秋收順著他的指尖看向周圍,隻見原本五百多名靈童現在隻剩一百多位,他更不明白了,問:“這…這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也是這時才注意到,荀羽和其他靈童身上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他身上幹幹淨淨倒是顯得格格不入。
荀羽繼續說:“自從你閉關以後,人間的狀況愈演愈烈,皇帝實在昏庸,便有人拔杆而起,其實要是按照這個發展都還好,皇朝更替,戰亂是不可避免的,可是壞就壞在上麵有人插手了。”
“修真界出事了,有高階邪逃下來,還有一部分修為不算高的。我們這段時間一直在清除這些邪修,清得也差不多了,還有一個高階邪修在逃,我們根本就抓不住他。”
秋收:“可是修真界的邪修根本就殺不死靈童,那些死了的靈童究竟是怎麽回事?”
荀羽沉默一瞬,開口:“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和上界聯係不了了。”
秋收聞言,迅速檢查他和神的聯係通道,結果發現,自己根本就聯係不上五穀神了,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看向荀羽,哆哆嗦嗦問:“神…神……是不是不管我們了?”
荀羽抿唇,睨了他一眼,道:“不是,這次的災難不光隻有修真界和人間,很可能神界和仙界乃至整個界都被波及了,神可能不是不聯係我們,是根本沒辦法聯係我們。”
“可是這跟那些死去的靈童有什麽關係?”秋收又問。
“困住神界的那個東西也在人間出現了,那個東西瘋狂捕捉靈童,已經有很多靈童被捕丟掉性命了。”
“那個東西的本體我們從來沒看過,隻知道一些黑黢黢的觸手,抓靈童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的。我們在找那些邪修的時候用神力了,那些觸手就聞著神力的味道來抓我們,我們這段時間真的是為了不被那個觸手抓,費勁力氣。剛剛你還想用神力,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荀羽瞪了他一眼。
秋收心虛,囁囁嚅嚅道:“我,我這不是剛出來不清楚這些情況嗎?”
“嗬嗬!”荀羽冷笑兩聲,“說你蠢你還喘上了,人間那種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靈童不得插手人間皇朝更迭,這是咱們當初下來的必修課,你給忘了嗎?”
“我……”這下秋收沒話了,縮成一團蹲在一個角落。
他隻是,隻是看著那些百姓受苦心疼,有些不忍心,怎麽就…就是犯了大錯呢?
過了一會兒,看著他自責的樣子,荀羽也有些於心不忍,他走到秋收麵前,向秋收伸出手,道:“我怕剛剛態度不好,對不起!”
秋收伸手搭在荀羽的手上,道:“是我的錯,我知道。”
“接下來還是追那個邪修嗎?”秋收問。
荀羽點頭,“嗯。”
“好。”
之後,秋收就開始和荀羽他們一起追捕那個邪修,那個邪修作惡多端,邊逃還邊給人們種下‘歲蝕’,幾番下來,靈童們倒是累得精疲力盡,那個邪修倒是逍遙自在。
“啪!”一個靈童折斷了手裏的樹幹,咬牙切齒道:“他是老鼠嗎?這麽會逃!”
“要是沒發生戰亂和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要是能逃出去算我輸!在廟裏將神力擴散出去,都不用花時間和他鬥智鬥勇,好煩啊!”
長時間追捕那個邪修,很多靈童心態已經崩了。
“你們想立馬抓到那個邪修嗎?”說話的是一個邪神的靈童。
他這句話一出,其他靈童立馬看向他,問:“你有辦法?”
那個靈童許是突然被這麽多人看沒反應過來,臉“噌”地一下就紅了。他別開臉道:“嗯,我有辦法。”
其他靈童臉上立馬揚起笑容,荀羽卻問:“什麽辦法?”
“我獻祭,我的神力至暗,可以將你們本身的神力隱藏,你們就可以耗費神力去抓那個……”
他話還沒說完,秋收立馬打斷他:“不行!”
“可是那個邪修再不解決人間的人都快死完了!”又有一個靈童說,他的聲音有些崩潰。
“晦……”荀羽看向那個靈童,那個靈童卻打斷他。
“別亂想了,再不解決那個邪修,你們還想再多費幾個靈童嗎?”
荀羽立馬閉嘴了,他看向四周,靈童已經隻有五十個了,快沒有了。
那個靈童說完,也不管其他人,嘴裏念著咒語,人很快就變成一團黑霧,那些黑霧迅速圍繞在剩餘的靈童身上。
“他,他平時那麽惜命,天天把命掛在嘴邊,怎麽就那麽果斷呢?”一個平時跟那個靈童玩得好的靈童走出來,喃喃自語。
因為他是邪神的靈童,邪神在人間並不受敬仰,他如果沒有神力是會死的,所以他是所有靈童裏最惜命的一個。
其他人也無話,他們都挺自私的,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有了身上黑霧的遮擋,他們很快就找到那個邪修,將其滅殺。
好景不長,他們身上的黑霧散了,那些觸手又開始追捕他們。
至長陵,他們遇到一位神君,那個神君救了他們。
毫無意外,那個人就是北垣。
也是在北垣救了他們以後,黑色的觸手驀地多了起來,與神力稀薄的靈童不同,北垣身上神力濃厚,那些觸手基本都去找他了。
北垣解決了那些觸手,自己卻陷入瘋魔,秋收被他重傷。
待北垣被喚醒,秋收也陷入沉睡。
在秋收最後的記憶裏,北垣身著藍衣,戴著染了血的麵具,身後四十九個靈童各種慘,但都擔憂 看向他。
*
楚秋池這下沒話說了,所以之前那兩個靈童喊他神君也不全是認錯了,而是他和那位神君長得真的一模一樣,並且,他極有可能就是那位神君。
秋收說完這些,臉色更蒼白了,楚秋池猜出來他應該是那次被北垣傷到的傷害沒好。
他走過去,下意識想救那個靈童。
他不知道,就在他這個想法出現的時候,識海裏那棵樹抖落了兩片樹葉子,化作精純的綠色從他指尖泄出,從秋收的腦門處鑽了進去。
同一時刻,楚秋池心髒處粗壯黝黑的那條因果鏈鬆了,隻是微乎其微,他的主人根本察覺不到。
“楚秋池!”
楚秋池腦子一片混亂,眼前一黑,就要倒下。
裴瑾瑜伸手撈住他,一隻手托住他的腰,看向秋收。
秋收的意識也有些恍惚,但臉色好了不少,他緩緩趴下,躺在祭台上,身上綠光縈繞,將他裹成蠶狀,接著,他的身體隱入神像中。
裴瑾瑜見狀,將楚秋池攔腰抱起便往外走。
回到他們住的地方,裴瑾瑜抱著楚秋池抬腳往裏走。
“誰?”
他突然看向門那處,大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