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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長的生命賦予了伏姣和愛人欣賞更多盛景的機會。
    就像是最初伏姣說的那樣，阿達拉帶著自己的伴侶遊遍了整個海域，從地球的最東方到最西方，從最南方到最北方，他們見證了人世間難以描述的美景，在冰川之上吃生魚片、在深海之下與愛人擁吻、在鯨魚的背上看日出、在海豚群中一起飛躍……
    又是一次日落後的深吻，人魚仰躺著漂浮在大海之上，胸前趴著愜意地像是小貓咪一般的伏姣，青年用指尖輕輕勾著人魚的長發，時不時抿唇啄吻對方的下巴。
    此刻的大海格外寂靜，偶爾會聽到海鳥的鳴叫，漂浮的空隙還能看到落單的魚兒自海水中跳出。
    伏姣望著人魚俊美野性的麵孔，沒忍住又逮著人狠狠親了一口，被勾起了興趣的阿達拉反身摟著青年，將原本浮於唇瓣之上的吻加深成了一種更加激烈的程度，直到青年氣喘籲籲地咬了人魚一口才罷休。
    “阿達拉……”
    “嗯？”作為雙語小天才，人魚現在可以在兩種語言中無縫切換，確保給予伴侶全方位的美好體驗。
    “我想去中央島。”
    已經和伴侶度過了六年蜜月期的人魚王這一次變得非常好說話，他在伏姣的身上汲取夠了足夠的安全感，這令他終於能夠允許自己的愛人踏上那充滿了未知的陸地。
    “好，那我們就去吧。”
    六年的時間不僅僅讓阿達拉更富有人情味，同時也克製了他天性中暴虐的一麵，帶著對伴侶的愛憐，深淵人魚王帶著自己的愛人開始了一場中央島之旅。
    在提前到達海岸的前一天晚上，阿達拉用人魚的能力呼喚了約翰。
    彼時的約翰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他留著西方人中一貫常見的大絡腮胡，將這兩位闊別了六年之久的朋友們帶回了家。
    當年在結束了南西德島的考研之旅後，約翰放棄了自己原先的夢想，而是選擇去一所小學中當老師，並在那裏認識了自己的妻子安妮亞，生下了兩個可愛漂亮的女兒。安妮亞一直很崇拜自己的丈夫，他們經常會一家四口坐在一起聽約翰講述那些神奇的傳說，當然這其中最經常被約翰提及的便是有關於大海的故事。
    在約翰帶著伏姣和人魚回到家裏後，受到了他們一家人的熱烈歡迎——安妮亞做了香甜的蘋果派招待客人，而她的兩個女兒則是喜歡纏在漂亮小哥哥的身側。
    “說真的，第五年的時候我差點兒以為你們永遠不會回來了。”約翰擦了擦眼角，久別未見對於他來說是一種難言的激動，“我是真的沒想到……沒想到你們會來……”
    伏姣懷裏摟著約翰的兩個女兒輕笑，“畢竟之前的身份已經注銷了，還是要等到徹底安全才比較保險。”
    當然，伏姣並不會告訴約翰早在三年前他就提出過要回中央島看一趟，奈何那個時候人魚王還不能完全放心，幾乎每一次伏姣剛提起話頭，就會被來自愛人的熱情淹沒，隨後在腰酸腿軟的過程中忘記自己的初衷。
    “是呀，不過見到你們真好！”
    約翰望向伏姣，以及那個安靜坐在青年身側的人魚伴侶。他們的容貌幾乎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若是往細致了說，反而是伏姣變得愈發精致，全身帶著一股鮮活的氣息，而非幾年前初上南西德島時的孱弱病態。
    其實一開始約翰並不看好伏姣的戀情，畢竟一方是人類，另一方是人魚，從物種上就存在著差異，往後的生活中也會有大大小小的摩擦，約翰並不認為一隻生活在大海中、野性難訓的人魚可以照顧好自己的朋友。但是他想錯了，他能夠在人魚的眼裏看到熟悉的光芒——那是他能夠從妻子眼裏看到的、正在濃濃流淌的愛意。
    ——愛，足夠拴住一頭危險的野獸。
    阿達拉和伏姣並沒有在約翰的家裏待很久，他們簡單地用了一場午飯後便提出了告別。
    安妮亞摟住了丈夫的手臂，她望向了已經消失在路盡頭的身影，不由得問道：“既然舍不得他們，為什麽不開口讓他們再多留幾天呢？反正我們家裏也有足夠的房間。”
    “他們有自己歸屬。”約翰握住了妻子的手，“唉，其實沒什麽舍不得的，我隻是希望他們幸福。不過，這大概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最後一次？怎麽會？或許你可以主動找你的老朋友敘敘舊？”
    “或許？那就以後再說吧！親愛的，別忘記答應女兒們去遊樂園的事情！”
    “當然！”
    往回家走的空隙，約翰回頭遙望了一眼——
    伏姣和人魚的歸屬是大海，而不是充滿複雜的中央島，比起這個可能會吃人的社會，約翰更希望他們能永遠生活在大海之下，遠離喧囂。
    畢竟中央島高層對於長生的追求從未放下，隻是掩埋在了眾多的欲望之中。
    *
    伏姣帶著阿達拉一一走過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的全部足跡，他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朋友一般，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過去展開鋪平在愛人的麵前。
    阿達拉並不喜歡陸地上的生活，因為他略詭異的青白色皮膚，便隻能一直穿著寬大的兜帽衛衣，嚴嚴實實隻露出半截下巴；而他手裏拉著的伴侶卻露出了姣好的容貌，一路上被人看了又看，對於醋壇子成精的人魚王來說，這簡直太難受了！
    在中央島上度過了小一周的陸地生活後，當阿達拉聽伏姣說可以回家的那一刻，差點兒當街變出魚尾纏著愛人做那不可描述之事！
    重回大海的阿達拉明顯自在了很多，人魚王雖然現在安全感拉滿了，但依然會認為中央島就是和他搶奪戀人的小妖精，為了不失去伴侶，隻好日日警惕。
    “你呀……”伏姣失笑，此刻他趴在人魚的後背，隨著對方的動作而一同潛入深海，“我都說了，會一直陪著你，怕什麽？”
    [不怕，但還是會擔心。]
    人魚沒有告訴伏姣，他曾隱瞞過對方一個秘密——他身為海洋的神祗，本身就擁有漫長且強大的生命力，即使在意外中殞身，也能獲得第二次誕生，甚至是第三次、第四次……他的存在無休無止，會一直持續到地球消亡。
    但伏姣卻不一樣，即使阿達拉將自己的生命共享出去，可橫陳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依然存在，而且是根本上難以改變的種族問題：得到了數百年壽命的人類依舊是人類，他不可能因為長生就轉化為神祗，他會難受、會生病，也會因為種種意外而徹底消亡。
    當伏姣終於走到生命盡頭的那一天，人魚王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作何選擇……
    伏姣陡然間感受到了阿達拉的失落，他收緊手臂，側著臉蹭了蹭人魚的頸窩，“在想什麽？為什麽突然不高興了？”
    [我們之間，不是永遠。]
    伏姣一頓，他福至心靈，似乎明白了阿達拉在擔心什麽。
    “雖然不是永遠，但我們還會相遇？隻不過下一次相遇你我可能會忘記彼此。”
    [可忘記了你的我，還是我嗎？]
    人魚並不吝嗇自己的生命，甚至如果可以，他願意用神祗之名來交換和伴侶的永遠。
    曾經他對諦者一說愛答不理，如今卻恨不得用盡方法來延長愛人有限的生命，幾百年來說根本不夠……
    “是你。”伏姣低聲道：“我會認出你的靈魂，然後找到你。”
    ——就像是過去的每一個世界一般，我早就將你靈魂的印跡深深刻在了心裏。
    深海販賣著藍色的孤獨，引路的鯨會帶著你的靈魂歸巢；人魚王擁有著他的皇後整整557年，直到天邊最後一顆星辰隕落，代表著世間獨一無二的神祗也徹底隕落。
    漫漫薄霧湧上了整個大海，橙黃色的明月掛在空中，人魚族群中傳來了久久不絕的悲鳴，他們知道王去追隨自己的諦者了。
    對於每一個人魚來說，隨著諦者的死亡一同選擇消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人魚王不同，他天生是神，擁有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他會在不斷的涅槃中獲得新的生命，至此無法選擇真正的死亡。
    但阿達拉從不屈從，在聽到伴侶心跳消失的那一刻，他便摟著人重新回到他最初誕生的山洞之下。
    他親手剖出了自己的心髒，任憑冰藍色的血液蔓延四周，卻又有意識地回歸聚攏，一點點纏繞住人類伴侶的身體。
    人魚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若是他選擇召回自己的血液便可獲得第二次再生。
    ——但他拒絕了。
    全部的冰藍色血絲在山洞中化作了藤蔓，它們卷著人類的身體，直到徹底融為一體。人魚王拖著半透明的魚尾輕輕擁抱著自己的愛人，在海上陽光升起的那一刻，他化作了海中的熒光，將自己幾百年的生命徹底埋葬。
    或許百年之後，待人類的科技再創新高，他們會在深海之下發現一具被藤蔓纏繞著的枯骨。
    隻是枯骨之周，竟遊著一條冰藍色的小魚，從不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