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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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冬至後,凜冽的寒風席卷而至,昨夜又經一場大雪洗禮,從枝頭簷角到湖水庭院,皆是白茫茫一片。
    不時冷風吹過,抖落三兩雪花,就連躺在病榻上的人也不自覺的顫動起來。
    “咳咳…”藺疏錦不受控的輕咳了兩聲,帶著久臥病榻的虛弱氣息,她斜躺在軟榻上,雙目無神的看著門庭落雪。
    身側的婢女是她的陪嫁丫頭瑾怡,這麽些年,一直在她身邊伺候著。
    瑾怡聽著外麵冷風呼嘯,上前欲將門窗遮掩,以免再讓夫人沾染上寒氣,卻被藺疏錦攔下了,“無妨,咳咳......”沉重的病痛讓她連說一句完整的話都無比艱難。
    自她臥榻已是兩月有餘,初冬的時候不慎落湖感染了風寒,一直都沒有好轉,後來越來越嚴重,直至藥石無醫。
    她知自己大限將至,早在三日前就遣人往將軍府送了家書,派人往遠在戰場的侯爺告知了自己的時日,可是直到迷離之際,床榻前竟無一人來看她。
    在外人眼裏,她是鎮遠將軍之女,安國侯府夫人,又有聖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加持,風光無限。
    然個中滋味,隻有她自己明了。於父親而言,她是早已無價值的棄子,於侯爺來說,她又是他不得不娶的眼線。婚喪嫁娶,半分由不得自己。
    瑾怡擔心的上前攏了攏她的衣領,以免冷風灌進去,“夫人,你身子還沒大好,怎可再受這冷風?”
    “讓我再看看吧。”病痛折磨的她如今瘦骨嶙峋,瘦削的臉龐散發著蒼白,她望著窗外的積雪,漫天飛舞的時候聲勢浩大,可真要去尋其蹤跡時,卻轉瞬即逝,無跡可尋。
    一如她這一生。
    漸漸地,眼皮變的越來越沉重,視力也開始模糊不清,在她闔眼的那一刻,陪在她身側的,隻一個婢女,一盆火炬,和漫天飛雪。
    藺疏錦想著,若有來世,她斷不再受人擺布。
    **
    千禧元年
    藺疏錦再次轉醒的時候,淡淡的檀木香在鼻息間徘徊,映入眼簾的便是淡黃色的帳幔,兩旁裝飾的流珠隨風搖曳。
    將視線漸漸拉遠,紫檀木打造的桌椅上雕刻著精致的花紋,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
    眼前的一切,陌生中透露著熟悉,她將手抬起,輕觸照進的微微光束,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越發白皙細嫩,與她過往瘦弱的時候截然不同。
    直到突然出現的少女聲打斷了她,“姑娘,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少女放下手中端著的藥,趕忙走到她床前,聲音中還夾雜著細細碎碎的抽泣聲,顯然是擔心極了。
    藺疏錦漸漸坐起身子,將周圍的事物和眼前的人再次打量一遍,她照了數十年的銅鏡,桌麵上的脂膏依舊按著她往常的喜好陳列,
    還有這窗前的雛菊,是她十六歲那年親手所植,她自然沒傻到相信這是什麽陰曹地府。
    縱然是十幾年未曾來看過,她曾住了十幾年的閨房又怎麽可能不認得。
    將軍府裏,唯有這裏才是她的小天地。
    她看著眼前的少女,模樣與瑾怡相錯無幾,隻是年輕了不少,倒像是她還未出閣時候的模樣,她輕輕的吐出一聲:“瑾怡...”
    發現聲音也不似她晚年那般渾濁,反而帶著這個年齡獨有的清亮,悅耳。
    “姑娘,你感覺怎麽樣了?”說著伸出手探了探藺疏錦的額頭,然後用另一隻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還是和以前一樣,開心的表情都展示在臉上,“終於褪下去了,太醫說還有可能把腦袋燒壞了...”
    說著,又忍不住的兀自哭起來。
    藺疏錦算了算,在她未出閣之前,生的唯一一場大病便是因安國侯班師回朝的前兩天不慎落湖,後高燒不退,差點喪命,為此她還落下了後遺症,一到冬季就手腳冰涼。
    想來,應該是重生在這個時候了,她下床,替她拭去眼淚,瑾怡對她的衷心,她早已明了,“好啦,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瑾怡用秀帕隨意的擦了擦眼角,抬起剛剛哭完,仍透著紅彤彤的小臉,憋著嘴威脅的說著,“姑娘要補償我兩塊糯米糍。”
    藺疏錦輕笑,揉了揉她的腦袋,道:“好。”
    “我去叫嬤嬤過來,她還不知道你醒了。”瑾怡說著便著急忙慌的跑出去,一邊跑一邊嘴裏還喊著,“嬤嬤,嬤嬤,姑娘她醒了。”
    不多時,就看到一個老婦人推門徑自走了進來,來人身穿灰白相間的長袍,頭上未帶任何發飾,“姐兒...”
    常嬤嬤是從她記事起便伴在身側的,出嫁時沒有跟著她一起陪嫁出去,留在府裏沒幾年便病逝了。
    藺疏錦到現在都清楚的記得,大婚前一天,是常嬤嬤拉著她手告誡她,女子為人婦,重在與丈夫同心,這樣,才能榮辱與共。
    她走上前,靠在常嬤嬤懷裏,仿似受了委屈的女兒回到母親的懷抱。
    “姐兒...”常嬤嬤又叫了一聲,“身子可有什麽不適?”
    藺疏錦抬起頭來,笑著搖了搖頭。
    常嬤嬤再三檢查她,才放下心來,“趕明兒我去找堆艾草給你去去寒,這初春,恐落了病根。”
    她點了點頭,正準備應答,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進。”
    門外的人聽到施令,推門徑自走了進來,來人麵無表情的拱手作揖,“大小姐,我代夫人過來查看你的傷勢。”
    藺疏錦認出了眼前人是母親大人的陪嫁丫頭李嬤嬤,自入府便一直帶著身邊,因著母親大人非常信任她,有時候什麽重要的事都讓她代為通傳,所以在將軍府,見李嬤嬤如見母親。
    “勞煩李嬤嬤代為告知母親一聲,女兒一切安好。”
    “老奴記下了,”李嬤嬤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夫人還說,小姐既然有病纏身,今日的晨省便免了吧。”
    藺疏錦自嫁入安國侯府後,因著葉容宵父母早已雙亡,所以她也已經很多年都沒有晨昏定省了。
    雖然想著花點時間理一理思緒,可為了避免讓人徒生無端猜忌,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好,她叫住了李嬤嬤,
    “嬤嬤等等,如今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作為女兒,怎可在晨昏定省這種基本的孝道上憊懶呢?還煩嬤嬤轉告,女兒稍後就來。”
    李嬤嬤聽完,果然讚賞的看了她一眼,“當初夫人果然沒選錯。”隨後又作了個揖,“那老身就先告退了。”
    沒錯,她的確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鎮遠將軍府嫡長女,因著將軍夫人膝下無女兒,所以在眾多侍妾的女兒中挑選了一個放在膝下教養。
    對外名義上,依舊是將軍府嫡長女。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母親隻是府裏的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頭,好像在生她的時候難產而死,也好像是後來生產留下的後遺症,沒幾年就撒手人寰了,府內人眾說紛紜。
    從她記事起,隻有無止境的練習和作為將軍府嫡長女的規矩,不能有半分行差踏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