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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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疏錦想的倒不是為爭取侯爵夫人的位置,而是突然聯想到臨終前的那次不慎落湖。
為了防止惹出不必要的事端,她連最親近的謹怡都沒告訴,其實是那晚有人推了她,她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證據,再加上病痛纏身,也無心思去追究了。
隻是她突然有種感覺,上一世她落河,從而導致未參加國宴絕非偶然。
她和譚渺渺都是將軍府嫡長女,年齡又相仿,自然會被世人放在一起比較。
父親的官職已經壓了一頭,女兒又在各個方麵都是翹楚,所以譚渺渺明裏暗裏針對她不計其數。
當年的藺疏瑾雖秉持著不要徒生事端,但因著年輕氣盛,終是沒禁受住譚渺渺的挑撥,私下比舞,而且是一眾人一起比舞,碰撞在一起,衝破圍欄落入河中也屬正常。
後來她也以為隻是個意外,沒細想這件事,再加上婚事的操勞,就不了了之了。
可奇怪的地方在於,她上一世死前被人推落湖中後,又回到廊橋上細看,她記得被推那晚,那個人的力氣非常大,不是簡單的肢體碰撞能夠匹及的力量,然而圍欄卻沒有絲毫斷裂的痕跡......
雖然現在還不好下斷論,但總覺得她落湖此事蹊蹺,和譚渺渺脫不開關係,她平生少與人結怨,隻除此一人,每每無端挑釁。
“鎮遠將軍藺道遠之女,藺疏錦。”
被叫名字,藺疏錦回過神,起身,不自覺的朝著譚渺渺的方向望了一眼,發現對方也正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目光中盡是挑釁。
她目前沒有十足的把握斷定是她所為,隻能攥緊拳頭,不論是誰,她都會讓她付出代價,她此生不願受他人擺布,但更不願遭他人算計。
藺疏錦換上舞服一步步向宴會中心走去,目光中帶著淩冽,想要縣主之位?下輩子吧。
卻忽略了一旁譚渺渺指尖輕轉酒杯,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情。
她挑選的是一支唐朝的舞《春鶯囀》。
伴著絲竹,月光下一襲明黃淡雅長裙,墨發傾瀉如瀑,出塵若仙,卻又傲世而立,婀娜身姿,輕盈蓮步,時而抬腕低眉,時而輕舒雲手。如同月下瀲灩的湖水,清冷而深邃。
由於太過專注舞步,看不見文武百官的誠惶誠恐,而坐席上的竊竊私語,均被擋在絲竹管樂之下。
春風掀起一陣桃花紛紛飄落,在桃花的點綴下,她的一顰一笑,婉轉抬頭,纖纖細腰,淩波微步,無一不落入首位那雙晦暗難測的瞳眸裏。
這是顧長暮第二次看到有人敢在他麵前跳《春鶯囀》,第一次也是在桃花樹下,女人巧笑倩兮,帶著世上獨有的溫柔,一步步向他走來,漸漸地,視線重疊,目光中出現另一個女子的麵孔,溫柔不複,帶著獨有的孤傲和不可僭越。
這原本隻是個輕柔曼妙的舞蹈,最適豆蔻年華的女子展示其生機盎然,風華絕代,可是他卻在這場空靈中,看出淡淡憂傷,許是作舞人自己都未察覺不經意間流淌出的情緒。
不知是為桃花易逝傷感,還是為美人薄命哀痛。
輕舒長袖,一舞畢。
藺疏錦跪叩在地上,等待聖上發號施令,幾百人的宴會卻莫名的靜寂,就連觥籌交錯和文武百官的交談聲都不見了蹤影。
她想著,縱使得不到賞賜也不至於一語不發吧。
不久,那個穿著玄紫色長袍的攝政王輕拍了拍手掌,道了句,“好。”話裏不知是喜是怒。
一眾人等皆惶恐般跪倒在地,“攝政王息怒。”
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耳邊便傳來皇帝帶有暗諷的聲音,“好一舞《春鶯囀》,藺將軍之女果然非池中物,朕記得皇叔的母親在教坊司名動天下的時候,正是因著這一舞...《春鶯囀》。”他還特地加重了後三個字。
韻曲閣是教貴女跳舞的地方,而教坊司...則是教伶人。
攝政王的生母是伶人一直是大忌。
藺疏瑾才後知後覺,後又想起今天早上二妹藺疏碧一反常態,而她一向與譚渺渺交好,一下子便恍然大悟,原來她們不隻想要縣主之位,她們更想她死。
“抬頭。”
聽到顧長暮的話,藺疏瑾帶著視死如歸的神情抬起頭來,可眼前人冰冷更甚,狹長的目光帶著幾分凜冽。
她的生死,隻在他的一念之間。
她就這樣直勾勾的望進他的眼裏,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又何懼死,隻不過終究沒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她看著他輕啟薄唇,“這樣好的皮囊,若是進了慎刑司,便可惜了。”話裏透露著憐香惜玉,可是神情卻無半分。
顧長暮看著她怒目圓睜,眼底皆是無懼,這要放在平常女子身上,早已丟盔棄甲,梨花帶雨的求饒,而地上的女子,從始至終,巍然不動,他不禁疑惑,“你還有何要辯解的?”
“臣女當然要為自己辯解,隻是不知殿下可願一聽?”
她要的辯解,是顧長暮願給她機會辯駁,而不是自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說來聽聽。”他隨意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看不出對整件事情的態度。
顧長暮登基後追封了其母親為淑儀皇貴妃,她也不知,他對於自己的出身有多少在意,不過她想賭一把,她不信那個永遠將百姓放在第一位的儲君會是嗜殺戮之人。
她微啟紅唇,“昔日齊夫人作《春鶯囀》為齊將軍踐行,後齊將軍一戰成名,齊夫人則一舞名動京城,百姓紛紛效仿,而在太祖年間,徐美人也想效仿齊夫人,卻憑一舞備受寵愛,被定為惑亂君心,”
她強忍著內心的恐懼,接下來的話有可能危及全族,頓了頓,才出聲,
“錯不在舞,錯在後人過分在意對於前人的褒貶,若一代君王,隻一味在乎後世對自己的評價,而不躬身力行,為國為民,又怎配稱為一代明君?”
後一句話是出自顧長暮之口,他繼位後,有言官上書勸說他抹去做攝政王時期的汙點,這樣後代流傳,便不會褒貶不一。
卻被他一口駁回,如今藺疏錦借來用,也不知有多少勝算。
此時,不知誰說了句,“放肆,朝堂之事也是你等家宅婦人能議論的?”
藺道遠急急忙忙從座位上起身,在皇帝麵前恭恭敬敬的叩首,“是末將失職,是末將管教不嚴,還請皇上責罰?”
藺疏錦知道,藺道遠自是不會為她求情,他隻是恐聖怒波及整個將軍府。
又見一人匆匆起身,走到酒席中央,在藺道遠身旁行禮,“我朝民風開放,尋常百姓亦可當街商榷幾句,再說藺將軍之女的言論,也不無道理,正因為處在這樣的環境中,才會有所感悟,依微臣猜想,藺姑娘隻是想讚揚皇上和攝政王殿下治國有方,並無他意。”
溫潤如玉,一如他的品性。
說話此人正是今年的新科狀元穆淮,若說葉容宵是武官中的翹楚,那穆淮也是文官中新上任炙手可熱的權貴,他的父親是當朝臣相,剛中進士就做了太子少傅,可謂是前途無量。
席間,再次靜的鴉雀無聲,無一人再敢言。
這時,從坐席上幽幽傳來一句玩世不恭的話,“皇舅,叔父,今天可是臣的慶功宴,驚嚇了臣是小,驚擾了在座的眾多小娘子可就是大罪過了。”
皇帝嗔怒,“不成體統。”
葉容宵輕笑,從開始舞起,他的目光就一直在藺疏瑾周圍逡巡,最後落在了顧長暮身上,兩人隔空對視一眼。
而最後的決定權仍舊在顧長暮手中,他哂笑,將之前把玩的酒杯一飲而盡,才道了句:“賞。”
他招手,立時一名小太監上前,不知吩咐了些什麽,便看見小太監走到藺疏錦,用在座各位官員都聽得到的話複述,“攝政王口諭,鎮遠將軍之女藺疏錦,鍾靈毓秀,蕙質蘭心,實乃大家閨秀之典範,特賜封號——清慧郡主。”
眾人震驚,沒猜想到會是這個結局,尤其是譚渺渺。
“臣女,謝攝政王殿下。”連藺疏錦自己也沒猜到,她強撐著最後一絲氣力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