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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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佛慈悲
    來到江湖之後,習若瑤覺得自己的眼界見聞大有長進,各種新奇怪事都有可能在江湖裏發生,這裏就像是一個濃縮的武林,事實證明它確實如此,各個門派的後人都齊聚與此,八卦與是非不斷,典型的武林縮影。
    至於今天的佛學課,更是讓習若瑤大跌眼鏡,幸虧她不戴眼鏡,否則非要碎成八百塊不可,一個偌大的正廳,沒有任何桌板凳,也沒有黑板投影儀,木質鋪成的地板,掛滿佛語的牆壁,習若瑤覺得這裏不適合用來做課堂,而適當用來做靈堂。
    但是麵對胡須蒼白的少林高僧,習若瑤實在沒勇氣把這話講出口。
    而佛學課給她唯一的印象,竟然是打坐。
    少林高僧坐在最前麵,麵對所有的同學,大家一齊盤腿席地,確實是說是席地板而坐,雙腿互盤,雙手捏成蘭花狀,拇指與中指交接,其它三指舒展,左右手各放在左右膝上,閉目養神,放鬆身心,令氣息在體內遊走。
    大廳裏的氣氛異常安靜,不知道是對老僧的敬畏還是對佛學的尊重,總之很安靜。
    將姿勢坐定,習若瑤閉上眼睛,沐浴著陽光,眼觀鼻,鼻觀心,思維很快趨於沉靜。
    氣息遊走就不必了,她的內力六年前就已經被鎖定,萬一放任氣息遊走,後果不是一般的可怕,那種骨骼移位的痛楚,殺了她也不想再嚐。
    唉……都是那家夥害得啊……
    輕輕吐了一口氣,享受陽光撫育的溫暖,一點一點意識開始模糊……
    半夢半醒之間,似乎有人按捺不住,偷偷溜掉,一個接一個,但老僧就像是沒有看到一樣,不知是入定了還是像她一樣入睡了,絲毫不予理會。
    習若瑤似乎真的睡著了,打坐的姿勢一動不動,意識都已經完全消失。
    十歲的她化了滿臉的豔妝彩紋……
    紅色的登基禮服……
    魔教教主的信物寒玉簪被插在了盤起的烏發上……
    月崖天池的邂逅……
    一掌擊中胸前死穴……
    痛楚滾遍全身……
    猛地驚醒,汗珠從習若瑤光潔的額頭上滑了下來。
    打坐的姿勢絲毫未動,但捏起蘭花狀的手卻有點顫抖。
    又夢到了,又夢到六年前了,有多久沒有再回憶那段過去?
    細長的雙眼睜開,習若瑤剛從惡夢中驚醒,立刻又呆住了,所有人都溜光了,偌大的正廳,隻剩下入定的高僧和她兩個人。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老僧緩緩地睜開了眼,雙眸中精光四射。
    沒有料到,他真是一名得道高僧,這樣的目光,約對不是等閑之輩。
    “習……習若瑤。”一向懶散的她,竟然略顯緊張。
    “佛緣啊。”老僧微微露出善意的笑。
    “……”她真的不想打擊老僧,其實她不是有佛緣,她隻是不小心睡過去了,還做了一場夢,僅此而已。
    “我佛慈悲,你可願入我佛門?”
    習若瑤險些撲倒在地,她隻是不小心陪著老僧坐了一會,怎麽就要入佛門了?她還年輕,她還不想伴著青燈古佛過完後半生啊。
    再者說了,雖然她很廢柴,也是魔教第二十四代教主,怎麽能說出家就出家呢?萬一失蹤的外公和雲遊四海的老娘知道了這件事情,還不把少林寺拆了啊?
    阿彌陀佛!毀壞古建築是不可原諒的大罪,所以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外公和老娘幹這樣的事情啊。
    “我從你的眼中讀到了拒絕的意思,對嗎?”老僧的話一針見血。
    習若瑤心中一驚,她一向習慣了隱藏,這老僧竟然不用南宮培的讀心術就能看懂她的意思,真的是高人啊。
    “我……我……”一向口齒很正常的她,竟然結巴了起來,在這個老僧麵前,她覺得有一股形容不出來的壓抑。
    “你有佛緣,小施主。”老僧身形一晃,竟然從打坐的姿勢一下子站了起來,接著僧袍一飄,已經移出了正廳,不見了。
    呼——總算長出了一口氣,習若瑤似乎聽到了她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呼啦——有道身影又飄了進來。
    抬眼看過去,他背後光線強烈,看不清容顏,但那種感覺,不像是南宮培。
    “你竟然打坐了這麽久。”
    清冷的聲音傳進她的耳中,很輕易就讓她明白,眼前的人是誰。除了楊少愷,整個江湖再找不出第二個人,語調如此平穩,但卻不失磁性。
    習若瑤低下頭,不想看他的眼睛,確切地說,是不想看他眼角的豎條四角星。
    叮咚叮咚——楊少愷移動腳步,他腰間的玉佩就跟著撞擊出清脆的響音。
    沒聽到,沒聽到,她沒有聽到寒玉簪敲擊出來的聲音。
    努力控製自己的眼角不要抽搐,習若瑤拚命克製自己的情緒不要起伏。
    “有事嗎?”再次仰起臉來,她顯得很和善,淺淺的微笑掛在臉龐上,細長的雙眼看起來非常溫柔。
    她真的不喜歡和他單獨相處,但她卻又不能露出一絲破綻,這可真是考驗人的偽裝能力。
    “上次活動課上,你丟飛鏢的手勢看起來很眼熟。”
    波瀾不驚的一句話從麵無生殖楊少愷嘴裏飄出來,卻引得習若瑤心驚肉跳。
    終於還是被他發現了。
    那一天在活動課上,下意識地上翻手腕,做出了那個手勢,那是魔教特有的一種暗器手勢,手腕向上,習鏢托在掌心,發出去的飛鏢,看似緩慢遲鈍,其實全由內力發送,去勢凶狠,單憑外力是接不住的,可惜習若瑤功力全廢,並沒有把飛鏢送出去,但是這已經很致命了,那一個手勢,就足以成為獵人眼中的蹤跡,因為楊少愷在六年前見過那個手勢。
    她不知道楊少愷是不是個好獵人,可她卻知道,她已經成為獵物。
    “你為什麽不說話呢?”楊少愷在她身側慢慢地伏下身子,單膝彎曲,他精亮的目光緊緊地盯住習若瑤的臉龐,像是要捕捉任何一絲微小的波動。
    冷汗刷地一下子冒出了她的脊梁。
    不能慌,必須鎮定。
    如果現在就慌了神,那後果不堪設想,就算是死撐也必須撐下去。
    習若瑤啊習若瑤,六年前死一樣的痛楚都熬過去了,現在怎麽會認輸呢?
    讀不破的心防
    習若瑤覺得楊少愷離她真的太近了,近到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覺得到,他是故意這樣的,他一定是故意的,用這種距離上的親近勾起她的回憶,摧殘她的忍耐力,但是他一定想不到,這點程度的威脅,怎麽能逼她現形?魔教教主可不是隨便蓋的名號喲。
    楊少愷像是能讀懂她的想法,又接著問:“從那天之後,你就一直在躲著我,對吧?”
    一針比一針刺得更準,習若瑤快要支撐不住了。
    “你的臉色不太好啊。”他再一次接著發難,聲音平靜得像是一泓春水,溫度卻冰冷得像是臘月寒冰。
    “我很好啊。”她笑,用盡全身的力氣,浮出一抹友善的微笑。
    對著自己最恨的人微笑,這種感覺真比殺了她還要難受。
    不對!不對!他怎麽會是她最恨的人呢?不恨了,一切都過去了,早已經說好,不再恨他,一切都結束了。
    可是當他挑起她的回憶,那種怨恨的感覺,那種失去一切的感覺,又重新回來了。
    “喂!”很響亮的聲音忽然出現在習若瑤和楊少愷的旁邊。
    “你不覺得,你離我的女人太近了嗎?”南宮培的桃花眼竟然散發出了濃濃的敵意,柳眉緊皺,似乎相當不滿意他見到的情形。
    他的女人?應該是他的寵物吧?什麽時候升級了?
    楊少愷依然選擇不慍不火不理不睬的態度,他轉向習若瑤輕聲問:“打坐太久也不是件好事,要不要我扶你起來?”
    “找死!”南宮培忽地就撲了上來,折扇從袖口滑出,眨眼就變成橫展的樣子,向著楊少愷狠狠掃去。
    楊少愷並沒有接招,原地跳起,飄然地飛向空中,閃開了這一擊,緊接著後旋兩圈,拉開距離後平穩落地。
    “他有沒有欺負你?”趕開楊少愷,南宮培並沒有急著追擊,而是飛快地圍到了習若瑤身邊,護花使者的態度一覽無遺。
    “我沒事。”也許真的沒事吧,見到南宮培,她緊張的思維平緩了很多。
    楊少愷又是那樣波瀾不驚地掃過來一眼,其實目光複雜得令人心驚,接著若無其事地邁步,像是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緩緩走出正廳,躍身離開。
    “你幹嗎坐在這裏不動不動地任由他欺負你?”南宮培的語氣很蠻橫,像是討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在耍賴,這跟他蕩漾公子的外形不怎麽搭調。
    “我……我……”習若瑤臉上竟然浮出一絲紅暈。
    “你怎麽了?”南宮培緊追不放。
    “我不小心打坐睡著了,兩腿全部麻木,站不起來了。”她的聲音像蚊子哼哼一樣,不敢放聲講出來。
    “什麽?”南宮培緊接著放聲大笑出來。
    “很好笑嗎?”她忍,她使勁忍。
    這人未免也太不給麵子吧?有必要笑得這麽誇張嗎?
    “我的寵物真是越來越可愛了,我喜歡!”嘴上雖然這麽說,手裏可沒閑著,南宮培張開雙臂,環住習若瑤,輕扶著將她慢慢拉了起來。
    “啊!好疼!”習若瑤緊緊地抓著南宮培的手,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交到他的臂膀之中,因為麻木的雙腿疼痛難忍,根本無法站立。
    “沒事,有我在呢。”南宮培輕聲地哄著她,表情溫柔得像是火星人。
    習若瑤看著他溫和的樣子,有些呆住了,一向吊兒郎當的南宮培,竟然會這麽溫柔地嗬護她?錯覺,一定是錯覺。
    角落裏傳來史小冊翻本子以及他小聲嘀咕的聲音:“周旋於楊少愷與南宮培之間的放蕩女人,廢柴習若瑤的風流人生……”
    她忍,她咬著牙忍,這不算什麽,沒什麽大不了的,史小冊那家夥腦袋少根筋,想怎麽寫隨便他,不必理會那個傻瓜就好。
    “到底誰才是贏得芳心的勝利者?楊少愷與南宮培哪一個勝算更多?武林史中最為傳奇的一幕……”可是史小冊發起瘋來沒完沒了,看樣子他誓將八卦進行到底,不寫得風雲變色絕不罷休。
    南宮培轉過臉去,眉宇舒展,危險的笑意浮上那張迷人的麵龐,他的聲音溫柔得令人害怕:“史小冊同學,你在幹什麽啊?”
    史小冊燦爛的一笑,抬起頭來,手下的筆卻沒有停,不知死活地回答道:“為曆史留下最真實的一幕,這是史家人的職責。”
    南宮培沒有生氣,隻是臉上的笑容綻放得更加燦爛,他接著問:“那不知道你的江湖史中,有沒有記錄下暗戀練思茹的江湖人物,這其中應該包括一個姓史的家夥吧?”
    “啊!”史小冊一聲慘叫,像是被人剝光衣服的可憐小孩,光速消失在兩人的麵前。
    “你……你知道他喜歡練思茹?”習若瑤的雙腿血液慢慢恢複,她的身子一點一點站直。
    “哼哼。”南宮培得意地炫耀,“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人能逃得過南宮世家的讀心術?基本上什麽人內心藏的什麽秘密,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有這麽厲害嗎?那他到底有沒有讀到她的內心世界?習若瑤全身一抖。
    “不過……你卻是個例外。”他微微抿起嘴角,壞壞地說,“隻要我一天沒有攻破你的心理防線,我就一天不放你離開,我的寵物。”
    “……”還好,還好,原來一切都還在安全範圍之內。
    “哼!”南宮培又接著自言自語,“楊少愷,我就不信讀不出他的內心世界!別讓我發現什麽秘密,否則楊家絕對要在整個武林丟人現眼!”
    “……”
    她懂了,她真的懂了,怪不得兩個人死活看對方不順眼,原來這裏麵還有這樣一段插曲,難怪楊少愷從來都對南宮培愛理不理,而南宮培卻對他恨意濃濃,看來分不出勝負的對手,永遠沒辦法成為朋友啊。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們倆分出勝負,也不可能成為朋友吧?絕對不可能!
    仙女恨
    按理說三個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應該是相親相愛,互相扶持的和諧關係,可有誰知道習若瑤的痛苦呢?
    她現在總算明白,當初楊少愷安排她住進這間宿舍,絕對沒安什麽好心。
    哪裏是為了照顧她沒有武功,分明是滿足唐丫丫和程依依的實驗****。
    唐丫丫出身蜀中唐門,那個以暗器和毒藥聞名武林的家族,她的畢生目標就是實驗出前人所沒有的毒藥,於是乎習若瑤就成她最順手的實驗品。
    一杯奶茶,一罐可樂,一瓶飲料,都暗藏無盡的殺機。
    被折騰了幾次之後,習若瑤學乖了,再也不肯輕易接受唐丫丫遞過來的任何食物,別人是禍從口出,她可是毒從口入。
    如果說被唐丫丫折磨一通是很慘的狀況,那是正確的,也是不完全正確的,確切說,最慘的是被程依依拯救的過程。
    程依依是藥王穀的傳人,用藥精辟醫術精湛,唯一恐怖的是,她從不及時伸出援手,總要眼睜睜地看著習若瑤毒發,受苦,記錄她各階段的狀態,最後總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才良心發現。
    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千萬次地自問,習若瑤腦袋都想破了還是沒有結果。
    正常人都知道,這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
    反正她的忍耐神功無人能及,大不了咬著牙閉緊嘴,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熬也能熬過去的。可是天不隨人願,今天早晨,她隻不過看著放在桌上的一對珍珠耳環特別可愛,忍不住拿起來商量了一下,結果兩隻手就已經變成了漆黑的顏色。
    唐丫丫笑得比蟑螂還要猖狂,拍著肉滾滾的小手滿屋子亂跳,嘴裏直嚷著:“成功了,成功了。”
    習若瑤咬著牙,擠出一絲笑來問道:“今天又是什麽毒啊?”
    “仙女恨。”唐丫丫的回答跟她的人一樣,沒心沒肺。
    “名字聽起來還很漂亮嘛。”屢次中招的習若瑤已經練就了鎮定大法,反正死不了,唐丫丫的下毒功力實在有辱唐門門風,隻不過是受點折騰,將就一下就過去了。
    “嗯,這名字很貼切喲。”唐丫丫慢條斯理地講道,“這是一種皮膚毒,可以讓你在一天之間,全身的皮膚全部變黑,再美的人都會醜得沒臉見人,所以美女聽了都會害怕,取名叫仙女恨,怎麽樣?”
    “很……很好……”都中了毒,還要委曲求全拍馬屁,全天下大概隻有習若瑤一個人吧?不過這樣做也是有想法的,習若瑤接著問,“那解藥呢?”
    “還沒研製出來。”唐丫丫回答得幹淨利落,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習若瑤的眼角抽得快變成跳跳糖了,她隻能主動向醫王穀傳人冰山美女程依依求救。
    “程依依同學,你看……這毒有辦法解嗎?”微笑,微笑,一定要微笑。
    “今天沒心情。”放下手中的藥書,程依依冰冷絕美的容顏扭頭望向窗外,輕輕吐了口氣,“你找別人吧。”
    “……”見死不救,活生生的見死不救啊!華佗如果在世,一定會羞愧,藥家怎麽會有這樣的傳人?救人還要分心情?天理何在啊。
    但是仔細想想也對,沒心情的時候亂救人,萬一搞得雪上加霜,那還不如不救。
    是該慶祝她的幸運,還是該哀悼她的倒黴?
    望向自己黑漆漆的雙手,習若瑤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要不是楊少愷把她安排到這個宿舍,哪會有現在的慘狀?本來就是個半死不活的鬼,還要變什麽黑炭?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習若瑤腦袋一熱,衝出了宿舍。
    剛一離開屋子沒有多遠,就看到楊少愷迎麵而來。
    習若瑤從來沒有感覺這麽急切,難得地快步衝了上去。
    “我……再也不要住在這個宿舍!再也不想跟唐丫丫和程依依有任何接觸!”她白淨的臉上難得浮現出生氣的表情。
    楊少愷雙手背在身後,沒有直接應對她的叫囂,而是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看得習若瑤心裏發毛,剛才的火氣也不知道怎麽地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想要逃跑的感覺。
    衝動是萬惡之源。
    她明明已經修煉得很能忍耐,為什麽還會激動?像個傻瓜一樣衝出來,要找楊少愷算賬,這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懷嗎?
    “很久沒見到你這副樣子了……”楊少愷的聲音似乎放得比平時溫柔很多,清亮之中透著一絲暖意。
    “很久?有多久?”習若瑤想也沒想就接著問了下去。
    “六年了吧?”
    “……”真是怕什麽提什麽,他就不能試探點別的話題嗎?非要她承認當年的一切,還有她的真實身份才肯罷休?
    “當時,你也是這樣生氣的模樣……”
    “停!”習若瑤大聲製止了他,深呼吸,再次深呼吸,世界很奇妙,陽光很美好,即使眼前這家夥再怎麽討厭,還是不應該亂發脾氣,養生,要注意養生,否則小命可活不久的。
    一番自我調解之後,習若瑤輕輕抿了抿嘴,對著楊少愷說:“同學,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麽,如果你有幻想症,建議找程依依同學診治一下,不要沒事亂安排情節,搞得人莫名其妙就不好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這話真是一點也沒講錯,楊少愷比同屋的那兩個禍害更恐怖,危險生物是不能隨便接近的,怎麽會把這個真理給忘記了?六年前的一個爛好心,害得她險些命喪黃泉,難道這個教訓還不夠深刻嗎?同屋的兩個家夥再怎麽胡鬧,小命至少還在,算了吧,算了吧,還是算了吧。
    轉過身去,習若瑤毫不猶豫地邁步往回去。
    “別走。”楊少愷從後麵伸手一下子扯住她的胳膊,“你就這麽怕我嗎?為什麽?”
    為什麽?這還用問?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習若瑤微側轉臉,微笑著回答道:“怎麽會是怕啊,我隻是一個普通人,與您這樣有身份有地位有威望的名門之後不是同一個世界的,有必要拉開距離,否則會惹人恥笑的。”
    不再猶豫,掙脫楊少愷的束縛,習若瑤晃了晃身形,那黑色的風衣罩著紅色的長裙,顯得格外慵懶,像一隻信庭慢步的貓,離開楊少愷的視線。
    像有話要說,又像是壓抑不說,楊少愷收回落空的手,死死地盯緊她的背影,很長時間沒有動,許久才從唇間吐出一句話來,即使習若瑤已經走遠,他還是認真而堅定地說:“你,逃不掉的!”
    雷霆突變
    大清早醒來,習若瑤發現自己的雙手恢複了白皙,烏黑的痕跡半點不見,以至於習若瑤很難過,她不知道是該為自己的沉不住氣難過,還是該為唐門毒藥日見衰落而難過,或者是為藥王穀醫德漸失而難過,總之大清早就很難過。
    早餐吃飽之後,心滿意足的習若瑤早就忘記了難過是怎麽回事,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江湖裏的每個角落,飯後百步走,活過九十九,這條養生原則一直是她信奉的真理,本來心理就很老,何況身體又不好,保養是很有必要的。
    不能像其它人一樣飛上飛下,那就進行平麵掃蕩。
    隻不過掃蕩的速度實在有待加強,陽光都普照校園了,她才晃過了一條小路。
    遠遠地就看到雷霆同學迎麵而來,不能與人交惡是習若瑤在江湖中生存的必備法則,原因當然很簡單,不是她善良,是她沒用,就憑她這弱弱的身手,想要與人交惡,後果必定慘不忍睹。
    “早上好。”半眯著眼睛,懶散地與對麵的雷霆打招呼,對於他這樣喜歡爭強好勝的人來說,示弱與友善是很有必要的,盡管她一向不喜歡主動。
    奇怪的是,雷霆並沒有回應她,步履有些緩慢,腦袋垂下來,看不到他的表情。
    這孩子受什麽打擊了?習若瑤那微弱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印象中的雷霆,活力充沛,他蹲在四樓圍欄上挑釁她的時候,濃濃的眉毛,炯炯有神的雙眼,鼻梁堅毅,嘴唇飽滿,五官相當有精神。怎麽現在的他,像是在夢遊一樣無氣無力?
    習若瑤出於人道主義基本原則,微微側身,輕輕繞開,不正常的現象要避而遠之,這是血的代價換來的經驗教訓,雖然她身體很差,但還是想長命百歲,去極樂世界找佛祖下棋這種事情當然是能拖多久算多久了。
    上天雖然有好生之德,現實卻無慈善之意。
    不等習若瑤離開他的身側,雷霆忽然抬起了頭,英俊狂野的麵龐上,竟然是空洞不見靈魂的雙眼,五官也沒有絲毫的情緒顯露。
    不好!習若瑤再也顧不得什麽悠閑漫步,關鍵時刻還是以小命為上,她邁開步子就往小路旁邊的假山後麵跑去。
    雷霆一句話也沒有說,那空洞的雙眼沒有焦點,卻緊緊盯著習若瑤不放,忽然之間拉開了架勢,緊跟習若瑤不舍,雙腳一踏,跳了起來,正好落在她的前麵,轉身不等腳尖落地,就是狠狠地一拳正麵擊來。
    隻不過問了聲好,不必這麽激烈地回應她吧?
    習若瑤微嘟的粉唇緊緊抿了起來,唇角壓成了橫橫的一字線,鼻尖輕皺,眉宇小鎖,細長的雙眸完全睜開,精光四射。
    此時的她就像一隻警戒的貓,唯一的差別就是她沒有一身豎起來的毛。
    麵對直直而來雷霆的重拳,習若瑤以右腳中軸,左腳後撤,整個身子逆時針飛快地旋轉一圈,輕巧地避開了雷霆的攻勢。
    左腳重新落地,她整個身子的重心都放在了右腳上,右胳膊橫在胸前,左手背在身後,擺出了一個不攻隻守的姿勢,像是隨時準備逃跑的樣子。
    一拳落空,雷霆收住攻勢,根本不給習若瑤任何喘息的機會,整個人向她撲了過去。
    “雷霆!”習若瑤大聲地喊出他的名字。
    雷霆的動作略有一滯,但緊接著順勢而上,沒有做太多的停留,左手變爪,從左下方向右上方斜抓過去,動作又狠又準。
    習若瑤右臂微微一顫,借用四兩撥千斤的巧勁,用右手背輕輕順著他抓來的方向一晃,將他的手閃開,緊接著她的左手從背後抽了過來,沿著雷霆攻勢的方向繼續用力一推,雷霆沒有抓到她的胳膊,凶狠的攻勢依舊,身體失去了平衡。
    不再顧及雷霆的情況,習若瑤轉身繞進了假山後麵,腳步一刻也沒敢停,懷裏像揣了隻可憐的小兔子,咚咚地跳個不停。
    繞個彎進去,再繞個彎進去,在假山石中上下亂躥,盡量避開顯眼的位置,隻撿邊邊角角不起眼的地方鑽,習若瑤恨不得自己能變成一隻貓,瞬間消失在這一堆假山當中。
    上天到底看她哪裏不順眼?非要把她逼進死路才甘心嗎?剛轉過一片山石,習若瑤發現她竟然和雷霆正麵相對,那脆弱的小心肝差點沒移位到外太空去,多虧她有強大的自製力,否則這一嚇靈魂都要出竅了。
    雷霆拉開弓部,右手再次握拳,正對著習若瑤迎麵擊去。
    這下離得太近,想避都避不開,習若瑤輕輕地向上跳起,左手與右手疊在一起,手掌翻向外,正好承受了雷霆狠狠的一拳。
    借助著他拳頭的力量,手臂像彈簧一樣彎曲,緩衝了這一拳的勁道,整個人向後飛了出去,沒有辦法再平衡自己的身體,落地的時候重重摔下。
    啊!這把老骨頭了,哪禁得起這麽折騰?
    她雙唇緊咬,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渾蛋!”但這並沒有阻擋她逃跑的想法和腳步,顧不得全身的疼痛,爬起來繼續沒命地跑。
    是雷霆的拳頭疼,還是全身骨頭移位比較疼?
    假山再也擋不住雷霆的攻勢,找不到習若瑤的蹤影,他左劈右擊,假山碎石紛飛,像是人體炸彈一樣遍地開花。
    眼前的情形應該是幻覺吧?
    習若瑤覺得自己像是火星來的生物,很不適應地球人這種瘋狂行為。
    但是有一點可以證明,雷霆同學無愧於雷家硬功的名聲,開山碎石這種行為隻有瘋子才幹得出來。
    雖然在江湖學院裏苟且偷生很不符合她魔教教主的身份,可如果小命都沒有那不是更沒麵子?
    命繞黃泉
    亂石紛飛,瘋子擋路,習若瑤覺得自己在出門前沒有先卜上一卦是很失策的行為,也許卦象會說,不宜散步。如果那樣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場血雨腥風了?
    忍,忍,忍。
    忍一時風平浪靜,這麽多年都忍過來了,還會在乎眼前這點小事?當然了,這個叫雷霆的瘋子一掌就能把她送到西天找佛祖下棋,這事也不算很小。
    雷霆再一次追到她的身後,夾帶著風聲的右手以虎爪姿勢襲來。
    感覺脖子後麵一股強勁的風勢,習若瑤毫不猶豫地將腰間的風衣扣子扯碎,黑色的江湖風衣像一隻展翅的雄鷹一樣,呼地一下子脫離了習若瑤,纏在雷霆的手上,暫時緩解了他的攻勢。
    哧啦——不必回頭她就想象得到,那可憐的風衣怎麽禁得住雷霆的虎爪?不是斷成兩截就是粉身碎骨,不管哪一種都不算是死得其所,還是不必看它了。
    假山後麵是一片竹林,鬱鬱蔥蔥的綠色像極了習若瑤宿舍前麵的那片小竹子,看起來很漂亮,卻是個蒼涼的地方,沒有人煙的地方很適合用來毀屍滅跡,習若瑤不禁要替自己鬱悶一回了,散步都能散到這麽個好地方,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天命不可違?
    是死在雷霆的拳頭之下,還是豁出性命去反抗一回?
    不敢運內力的習若瑤怎麽敵得過失去理智的瘋子雷霆,他再一次追了上來,一掌拍中了習若瑤的後背正中心。
    “啊——”忍不住尖叫出鑽心的疼痛,習若瑤發現自己很有當風箏的潛質,寬大的紅裙伴著風勢張開,她纖細的身子就像隻斷了線的風箏,飄飄悠悠地飛了出去。
    這麽多年過去了,怎麽悲劇還是會一次又一次上演?她都已經忍氣吞聲到如此地步,上天還要把她逼到怎麽樣才罷休?
    就這樣墜下去,應該會摔死吧?或者被竹尖戳死?再不然被雷霆打死?就這樣死去會不會太沒麵子了一點?
    正處於搖擺不定的胡思亂想之中,習若瑤忽然看到竹林中有兩個人影刷地飛了出來,一前一後,踏著竹節淩厲地衝她飛了過來。
    為什麽在這麽偏僻的地方還會有其它人?
    前麵的身影橫著張開了雙臂,他白玉般光彩照人的臉龐上表情很凝重,眉頭緊鎖,左眼角處四角星狀的豎條疤痕比他的目光更刺眼。
    楊少愷怎麽會在這裏?大清早躲在這片竹林裏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跌進他的懷中,習若瑤胸膛裏真氣亂躥,一股壓抑不住的熱浪從喉嚨間衝了出來,再也不想忍耐下去,她一張嘴,一口鮮紅的血液噴了出去,仿佛故意似地噴了楊少愷滿滿一胸膛。
    絲毫沒有在意白色襯衣被血色浸透,楊少愷左手抱著習若瑤,右手騰出,硬生生在地半空中接住了雷霆跟來的一擊。
    這是她的救命稻草嗎?
    習若瑤全身的真氣四溢,受了傷的身體無法像平日裏那樣控製自己的內力,挨掌的疼痛加上自身的骨骼疼痛一起發作,她的臉色比紙還要蒼白,卻硬咬著牙不肯****一聲。
    眼角的餘光似乎看到了馬靴,在江湖學院裏,打扮得這麽硬朗的人似乎不多啊,八卦心理加好奇心理,習若瑤硬撐著一扭頭,竟然看到了天山派的大美女——練思茹。
    她騰空而起,緊身的風衣甩出利落的弧度,銀色的長發迎風飛舞,馬靴橫踢,左手為掌,右手一抽,毒蛇似的鞭子飛了出去,目標直指雷霆。
    “臭男人,發什麽瘋啊!”練思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有魅力,嬌喝之中透著嫵媚。
    習若瑤很清楚,練思茹這是在出手救她,可是她還是很想知道,大清早地,楊少愷和練思茹在這片竹林裏幹什麽?
    雷霆的硬功夫碰上了練思茹的長鞭,但他竟然毫不戀戰,架起胳膊抵住長鞭的勁道,“啪”地一聲交接,各自閃開,雷霆回落,穩穩地踏住地麵,空洞的雙眼四下尋視,見到了楊少愷懷中的習若瑤,他立刻向著她奔來。
    天啊,雷霆到底中了什麽邪?為什麽獨獨盯了她?
    她全身上下沒財又沒肉,就算打扁了也隻是一堆骨頭,雷霆為什麽就巴著她不放?
    “喂!”練思茹一閃身,銀發甩出飛花一樣的視覺效果,衝著雷霆喝斥:“雷霆!你這個臭男人,吃錯藥了嗎?快給我住手!欺負軟弱的女生算什麽男人啊?”
    不得不承認練思茹能在女生中有那麽高的地位,確實是因為她很有魅力,外貌的魅力,人格的魅力。
    但是雷霆半點都沒被動搖,雙手化拳,各自收到身側,淩空向著楊少愷和習若瑤打來。
    “快走!”習若瑤這下可什麽心思都沒有了,這麽硬的外家功夫打過來,她還躲在這裏不動彈,不被打成肉泥才怪,除了少林寺的金鍾罩,天底下可沒幾個人敢這麽胡來。
    楊少愷半點也沒有猶豫,抱著習若瑤縱身一跳。
    轟——剛才落腳處的兩根粗壯竹子被齊腰打斷。
    心若瑤覺得她脆弱的心髒在搖搖欲墜,也許會比她脆弱意誌提前一步罷工。
    練思茹也被雷霆的舉動嚇了一跳,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忽然就對著學校裏的同學痛下殺手?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隻是練思茹的長鞭半點也沒停下,從雷霆的身後纏了上來,緊緊巴住了雷霆的腰身,練思茹以左腳為軸,右腳用力,整個身體轉了起來,雷霆腰部給練思茹的鞭子纏住,他整個人也飛了出去。
    長鞭一收,雷霆像個皮球一樣被丟進了竹林裏。
    楊少愷抱著習若瑤落地,他輕輕地將習若瑤放置下來,扶著她倚到竹枝上,動作輕微而且嗬護,像是在擺放一個隨時都會碎掉的玻璃娃娃。
    他至於這麽小心翼翼嗎?以他平時對習若瑤的試探和追問,現在他應該趁機痛下殺手,一掌把她拍成肉泥比較劃算吧?還可以嫁禍到那個失去理智的雷霆同學身上,何樂而不為?難道是因為練思茹在旁邊,他怕被人看到,有損楊家少爺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