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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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懸一掌
習若瑤胸口真氣翻滾,額頭上汗珠滿滿地滲了出來,但她的表情看起來卻很輕鬆,除了眼眸裏蒙著的一層薄霧,令人看不透她的靈魂。
楊少愷的眼睛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習若瑤,白玉般光彩照人的麵龐上透著一絲清冷,如明星般燦爛的雙眼中潛藏著不易察覺的情緒波動,色澤豐潤的硬唇沒有展現半點弧度。
在外人眼中,楊少愷的表現隻是在關心一個普通同學,而習若瑤和他的距離近在咫尺,她明顯地感受到楊少愷強烈壓抑的情緒波動。
要趁機除掉她嗎?那可得抓緊時間,錯失良機可就後悔莫及了。隻要一掌拍下去,六年前發生的一切都會跟著習若瑤一起陪上帝嘮家常,再也不會有任何人知曉。
習若瑤細長的雙眼凝聚起了精光,她忽然笑了起來,那蒼白得嚇人的白淨臉龐上,居然綻出了初春覺醒的笑容,好像一瞬間冰雪融化,百花齊放,尤其是她唇角鮮紅的血滴,在這樣燦爛的笑容裏,令人感覺格外地驚心動魄。
看到她的笑容,楊少愷反而沉穩了一些,他明亮的雙眼靜如止水,深藏的波動似乎趨於平靜。
一伸手抓住楊少愷的衣袖,習若瑤強忍著疼痛拉近彼此的距離,湊在他的耳邊,半****半進蠱惑地壓仰聲音問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楊少愷眼睛回望著她,臉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變化,仿佛對她的話並不在意,隻是被她拉住的右手,不可控製地一顫。
滿意於自己製造的效果,習若瑤笑得更加燦爛,好像幾百年壓抑的懶散全部消失,平靜而淡定的表情像是從來就沒出現過,跟平日裏的她截然不同。
“你的傷不止在身體上吧?”習慣了發號施令的楊少愷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在這個時間裏,被習若瑤牽著鼻子走。
“你是說……我的腦子也受傷了?”習若瑤輕嘟起了淺色的粉唇,瞪圓一雙眼睛,鼻尖微皺,淡眉輕挑,有意無意地晃動著楊少愷的胳膊。
她竟然在衝他撒嬌?
楊少愷覺得心跳在一瞬間失控,他不得不別過臉去,移開目光,防止眼前的“妖女”將他的意誌全部摧殘。
太有趣了!真想不到平日裏威風凜然的楊少愷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麵,他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直視了。那個咄咄逼人的楊少愷去火星移民了嗎?
玩心大起的習若瑤被楊少愷的舉動弄得開心不已。
“哈哈,好玩,真好玩。”她徹底將自己放鬆,不再壓抑,不再忍耐,不再淡定,隻是想開心地一笑。
可是這一笑,實在超出了她身子骨的承受能力,氣息在體內騷動,她的笑聲像銀鈴一樣悅耳,卻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好玩的事情被打斷,習若瑤彎起了身子抑製咳嗽,五官略顯痛楚。
她是在借此轉移身體上的疼痛感嗎?不應該被她迷惑。意識到這一點,楊少愷再次冷靜了下來。
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楊少愷隻能輕撫著她的後背,像在嗬護一隻蜷縮的小貓一樣。
不遠處雷霆從竹林中爬了起來,再次向著習若瑤襲來,練思茹擋在前麵與他交手,但幾個回合下來,練思茹似乎並不怎麽占上風。
稍微止住了咳嗽,習若瑤略顯困難地大口呼吸,身子很無力,彎縮在楊少愷的胸前,像是急切尋找依靠似的。
楊少愷的動作則有些僵硬,不知道是該將她攬入懷中,還是該把她扶起來坐好。
“別亂動,馬上帶你去醫館。”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穩,隻是急切的語氣不小心泄露了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別!”習若瑤一把抓住楊少愷胸前風衣的外翻領,強行將他拉近,臉龐埋在他的胸口,輕笑著說道,“別浪費時間了,如果不趁現在得到答案,等我死後,你就永遠都沒機會知道真相了。”
楊少愷的身子一抖,瞬間恢複正常,他輕輕扶著習若瑤倚在竹枝上,聲音清亮得不摻雜一絲情緒,但是語氣卻異常堅定:“你……絕對不會死!”
幾步之遠,練思茹幾乎無法攔住失控的雷霆,雷霆隻要一有機會就衝向習若瑤,瘋狗搶骨頭都沒他這麽執著。
楊少愷刷地站起身來,腳尖點地,筆直的身體像一隻離弦的利箭,衝著雷霆破空而去。
不對!
習若瑤猛地抬頭,眼睛緊盯著楊少愷的身影,他剛才的動作仔細而嗬護,看不出什麽情緒波動,但是他衝著雷霆而去的架勢,卻帶著……帶著……濃濃的殺機!沒錯,就是殺機!
一向波瀾不驚的楊少愷,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像個帝王,從來不會對任何人和事表現得過於熱情或者過於厭惡,可是這一瞬間,這一瞬間他竟然露出了殺機。
右掌四指並攏向前,拇指攏在側麵,掌心向下,以掌為劍,目標直指雷霆的咽喉。
楊少愷右側袖口的一顆扣子忽然崩開,像唐丫丫的暗器一樣飛了出去。
這太可怕了,如果不是右手凝聚了大量的真氣,是不可能有這麽恐怖的效果。
他……他……他這不像是要阻止雷霆,反而像是要對雷霆痛下殺手。
“不要!”習若瑤放聲驚叫,身體無法動彈,心中一著急,又一口血噴了出來,緊接著身子卷曲,捂著胸口咳了起來,“咳咳咳……咳咳……”
練思茹收住長鞭,也愣在了那裏,她看到了楊少愷眼中赤裸裸的殺機。
可是習若瑤這一驚叫,楊少愷在空中的動作僵硬了一下,轉瞬之間,眼眸中的情緒被很好地掩飾了起來,如劍一樣的右掌變幻了一個姿勢,食指和中指並排向前,其它幾指收回貼在掌心。
啪——指尖似乎臨時偏離了一點軌道,離開了雷霆的喉嚨,落到了他的右肩。
雷霆一下子被楊少愷定住了。
咕咚——失去支點的雷霆摔倒在地。
楊少愷看都沒看,立刻轉身,落回習若瑤的身邊。
呼——習若瑤鬆了一口氣,幸虧隻是點穴,如果真是封喉的劍掌,那後果真的不敢想象了。
隻不過……楊少愷哪來那麽大的殺機?
不再給她時間思考,在練思茹驚愕的目光中,他將習若瑤橫著抱起,那動作那神態,仿佛抱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尊稀世珍寶。
命不該絕藥難醫
說實話,習若瑤在心靈最深處是比較排斥醫館的,這倒並非是她瞧不起醫生,而是因為她曾經忍受過長達一年時間的非人煎熬,被各種針灸藥石重重包圍,被各類湯藥偏方團團困擾,其過程之痛苦非正常人可以想象。
回想那段“快樂”的日子,她通常是一隻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另一隻手端起藥碗,然後大聲背誦一遍“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經典篇章,最後一仰頭將其全部喝光。
因此她認為,在她性格中占主要股份的隱忍,絕對是在那段時間被磨練出來的。也由此推論出一條重要的真理,其實人死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半死不活。
看著程依依冰冷的麵龐出現在她的眼前,習若瑤下意識地全身一抽,對付唐丫丫那種半吊子的毒藥高手,程依依或許還可以信賴,可對於現在習若瑤受的重傷,程依依真的應付得了嗎?萬一成為程依依醫術累積過程中的一塊“墊腳石”或者說是“實驗田”,那習若瑤會不會覺得死得冤枉?
唉,關鍵時刻死馬還能當活馬醫呢,何況她現在還沒咽氣,就讓程大小姐一呈她的醫術高低吧。
習若瑤伸出手,很認命地放在診脈的軟墊上,閉上了眼睛。
可是半天功夫過去了,程依依卻並沒有伸手診脈。
不明白怎麽回事,習若瑤又睜開了眼睛。
“不信任我?”程依依的聲音比她的麵色還要冷,像一把鋒利的小刀,完全不在意習若瑤是不是生命垂危,快而準地直刺要害。
“……”到底是該回答是,還是該回答不是?哪一種不會導致比較悲慘的後果?習若瑤覺得關鍵時刻有必要撒一下謊,誰會傻到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啊,於是她很鎮定地仰起臉,回答道,“我信任你。”
“撒謊。”程依依不緊不慢地戳穿她的偽裝。
“……”沒想到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唐丫丫唯恐天下不亂地跳了出來,嘰嘰喳喳地吵嚷著:“我來,我來!我也會看病耶!”
程依依一道九天寒光從眼睛中射了過去,唐丫丫乖乖地閉上了嘴巴,可是臉上委屈的表情和咕嚕嚕亂轉的大眼睛,分明是在抗議程依依的暴君專製行為。
沒再說什麽,程依依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指壓上習若瑤的手腕,細細地診了起來。
似乎情況不怎麽樂觀啊……
一向麵色生冷的程依依,竟然有了冰冷之外的其它表情。
婉約淡定的初月眉起了波瀾,先皺了一下,接著舒展開,然後又皺了起來,杏核般空靈的雙眼,一下子聚起了光,貝齒輕咬著小巧的櫻唇,麵色凝重。
看到一向冰冷的程依依起了這麽明顯的表情變化,楊少愷湊上前,關切地問:“怎麽樣?”
程依依沒有回答,又一次重複細細地診著脈。
“那個……”習若瑤覺得,作為一個病人,有必要為自己渺茫的存活機率再多爭取一個百分點,“如果診斷不了的話,就找醫館的負責人吧。”
程依依轉過臉來,目光冷冷地掃過她的臉。
習若瑤趕緊垂下眼簾,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她隻是不想這麽早死。
“醫館是程依依的爺爺在負責。”楊少愷主動接過話來,“可惜江湖裏的學生們太過健壯,平日裏也沒什麽病症,偶爾動動手,也隻是傷筋動骨的外傷,依依就可以負責,所以程爺爺雲遊四海去了。”
“……”好好好,好一個雲遊四海,不對,確切地說,又一個雲遊四海,這人怎麽跟她老媽有得一拚啊?正經事不幹,就知道成天瞎逛,一逛就好幾年不回家,罪過罪過……
終於將玉指從習若瑤的手腕上拿開,程依依的口氣變得很怪,她精致的容顏上透著一絲訝異:“你竟然還沒死,真稀奇。”
“……”習若瑤覺得她真的沒話可說了,哪有醫生盼著病人死的道理?但是也可以理解,程依依畢竟是個半吊子醫生嘛,所以有一些驚世駭人的舉止也算正常。
“這話什麽意思?”反而是楊少愷開口追問。
“這傷……我治不了。”
程依依的這句話扔出來,在場的幾個人都愣住了,雷霆的拳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隻是受了一擊,竟然無法醫治?
“沒關係,我不怕死。”習若瑤微微一笑,淡然的神態又重新浮現,平靜的樣子像是完全不在乎程依依的判斷,“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
說這話的時候,習若瑤看了一眼楊少愷,像是無意中掃過,又像是刻意凝視。
刷——程依依甩出幾根銀針,衝著習若瑤一晃。
不等習若瑤反應過來,銀針已經紮入她胸前的幾個大穴,又快又準又狠。
“誰說你現在會死?”程依依伸手挽過長長的發辮擺弄著,“我隻是說……治不了,我可沒說別的話。”
這麽看來,這個半死不活的結果還是比較仁慈的?
“到底怎麽回事?”怕少愷眉頭皺了皺,眼睛凝視著程依依,又一次追問。
“雷霆的一拳根本就沒傷到她,隻是引發了她的舊傷而已。”看似漫不經心地回答,實則道出了真相。
剛剛賞了習若瑤幾根銀針,程依依覺得還不過隱,又取出一把更粗的銀針,毫不客氣地挑了幾個大穴,紮在她胸前。
習若瑤一聲也沒敢吱,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腦袋很輕,脖子很軟,低一低不費什麽事。但是她心中強烈地認為,程依依此舉居心叵測,看似醫人救命,實則打擊報複,純粹是對於剛才習若瑤對她不信任她的行為的還擊。
“舊傷……”楊少愷的聲音變得很輕,目光也變得飄忽,他凝視著習若瑤,似有似無地問道,“什麽時候的舊傷?怎麽這麽嚴重?”
而習若瑤則是抬起了頭,綻放出一臉燦爛的笑容,回給他三個字:“忘記了。”
一股無形的暗流在兩人之間湧動。
許久沒說話的唐丫丫越發奇怪了,她圓溜溜的眼睛四處亂轉,為什麽每個人看起來都那麽奇怪呢?有什麽話不能擺明了說,非要講得那麽隱諱,聽得人很找不著方向耶,不過……楊少愷和習若瑤之間絕對不正常,一定有什麽事情!
她以四川唐門的名聲發誓,那兩個人呀,肯定不對勁!
混亂的審判
病人就是病人,應該好好地躺在床上養傷,順便喝喝茶,曬曬太陽,睡睡午覺,而不應該被拉來這裏參加什麽公審大會,很沒有人道啊。
習若瑤在肚子裏抱怨了幾百遍,愣是沒有人一個人聽到,當然了,她不發出聲音,誰知道她在想什麽啊。
都怪程依依,當著眾人的麵胡說八道,講什麽隻要她的銀針紮下去,習若瑤的傷就會立刻被控製住,恢複如初。
明明就是騙人的,她挨了那麽多銀針,現在胸口還是呼吸不順暢啊,但為什麽大家偏偏選擇相信程依依呢?那個半吊子的無照醫師。
最恐怖的是身旁的南宮培,自從知道她出了事,就像一隻趕也趕不走的蒼蠅,寸步不離地緊跟在她身邊,就連去洗手間也要跟著,說什麽沒有要當一個稱職的主人。
天底下有這樣的主人嗎?動不動就要檢查她的傷勢,拜托,不知道男女有別嗎?果然人生的道路不能隨便走,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都說了幾百次了,我不知道,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雷霆氣惱地抱著胳膊,俊朗英挺的五官緊皺在一起為自己辯解。
畢竟一覺醒來,忽然就要麵對這麽多人的審判,換了誰都會很鬱悶。
可習若瑤知道,雷霆沒有撒謊,他的眼神雖然囂張,但是感覺卻很清澈,一眼就看得透,這種人沒什麽心機,也不會對別人防備,很容易受暗算。
在攻擊習若瑤的時候,他整個人眼神空洞,沒有焦點,明顯是受了什麽人控製,不是出於他本人的意誌。
“你仔細想想,也許會留意到一些異常的情況,那或許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楊少愷在這種時候永遠像個帝王一樣,發號施令,引領全局。
“不知道,怎麽想也想不起來。”雷霆的口氣很苦惱。
“不然……就算了吧……”習若瑤對於這種逼供的現場很不感興趣,身為受害人,她都沒要求怎麽樣,其它人跟著起什麽勁啊。
“喂!”雷霆雙手叉腰,眉宇擰成倒川字,對著習若瑤問,“我真的對你出手了嗎?我怎麽可能對這麽弱的你出手?有辱我們家的門風啊!”
“……”這個人是不是到現在夢遊中?現在的情況不是有沒有辱雷家門風,而是她差點把小命丟了好不好?像她這麽脆弱的身子骨,可禁不起那麽恐怖的重擊,再來一次的話,她就要含淚告別這個花花世界了。
看在雷霆那麽苦惱的份上,習若瑤垂下眼簾,自動忽略他的無知行為,看在他心靈那麽脆弱的份上,就不必再插上一刀了。
唉,她怎麽這麽善良呀。
可是寵物善良,不代表寵物的主人也善良。
南宮培一個翻身就落在了雷霆的麵前,手中一把折扇輕輕搖啊搖,輕輕圍著雷霆轉了兩圈,美豔的深褐色丹鳳眼笑意彎彎,將雷霆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
“你……你要幹嗎?”即使是雷霆這麽硬朗的男生,麵對南宮培這樣的“妖孽”,還是會底氣不足。
“嗬嗬……”南宮培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對著雷霆綻開了初春桃花一樣的笑容。
壞了!壞了!壞事了!
習若瑤知道,雷霆這孩子慘了。
在江湖裏,有幾個人能逃得過南宮培的讀心術?那家夥不但長得像“妖孽”,行為舉止很“妖孽”,他根本就是個十足十的“妖孽”啊。
一旁的楊少愷竟然神態沉穩,完全沒有出來阻止南宮培的意思。
他不是一向很討厭南宮培的“放蕩”行為嗎?怎麽這個時候又開始裝聾作啞?
雷霆俊朗的麵容起了變化,他緊皺的眉頭慢慢放鬆了下來,抱緊的臂膀也垂了下來,眼睛直直地盯著南宮培的雙眼,絲毫移動不開,麵龐上的五官緩緩舒展開來。
這個倒黴孩子,就不知道躲開南宮培嗎?
好一會的時間,兩人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四目相對,一個滿眼桃花,一個麵無表情,一個眼眸深如潭水,一個眼眸空無一物。
不得不說,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南宮培的腰身真的很細喲。
唉,堂堂一個大男生,怎麽處處比女生還要漂亮?
罪過罪過,現在可不是討論誰比較漂亮的時候吧?有兩個人正在較勁呢,但是傻子都看得出來,當他們倆四目相接的那一個瞬間,勝負就已經定了。
雷霆這種毫無心機的傻孩子,怎麽可能防得住南宮培的讀心術?
咕咚——雷霆一頭栽倒在地。
刷拉——南宮培猛地將折扇一收,緊緊閉起眼睛,好一會才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
他的讀心術這麽耗費內力?
“真想不到,竟然空無一物。”南宮培悠哉悠哉地踱回習若瑤的身邊,“看來下手的人很不簡單,施控的同時還可以清除所有的記憶痕跡,嗬嗬。”
看著南宮培笑得很不自在,習若瑤非常清楚,他遇到高手了,這個下手的人,可能功力已經遠遠高於南宮培了,畢竟那麽不自在的笑容,在南宮培這麽囂張的人身上,還是頭一回看到。
唉,敗家公子哥也有受挫的一天啊,這個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該不會是有人趁機故意抹去雷霆的記憶吧?”楊少愷不冷不熱地丟過來一句話,平穩的語氣中似乎刻意加強“趁機”兩個字。
“你這話什麽意思?”本來就有點受挫的南宮培,怎麽受得了楊少愷的抹黑?他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很不好看。
俗話說狗咬狗一嘴毛,為了避免淪為犧牲品,習若瑤覺得有必要趕緊溜掉。
她眼角的餘光看到,唐丫丫和程依依不知道什麽時候飄了過去,落在昏迷的雷霆身邊,一個燦爛的笑容滿麵,一個冰冷的麵龐上滑過一絲亮光。
雷霆同學,自求多福吧!
為那個倒黴孩子祈禱完,習若瑤剛一抬腳,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
練思茹美豔的容顏上籠罩著一層冰霜。
左看看,右看看。
習若瑤非常肯定,周圍沒有其它人,這裏除了她自己,連半個男生的影子都沒有。
練思茹什麽時候對女生這麽有敵意?
“楊少愷……似乎很關心你啊。”她的聲音有點飄忽不定,眼神中也閃爍著陰晴不定的光芒,左手背在身後,右手輕撫著腰間長鞭的鞭柄。
隨著練思茹右手一撫一撫的動作,習若瑤覺得她的眼皮也跟著一跳一跳。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懶散的身姿依舊,習若瑤並沒有因為練思茹的態度而有什麽變化。
“離楊少愷遠點,天底下的男人,沒個好東西。”
“……”沉默是必須的,習若瑤覺得她是個有文化的美少女,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句話她很懂,不必別人這麽費心費力地給她演繹。
一個身影在旁邊畏畏縮縮,伸頭伸腦,並且一邊快筆疾書,一邊小聲念叨:“兩大公子誰是情種,廢柴醜女引發波瀾。”
習若瑤的眼角抽了抽,心中暗暗念叨,忍字頭上一把刀啊一把刀。
史小冊!你這隻無縫不鑽的蒼蠅……
武林令
最近江湖學院真是不太平,先是發什麽魔教教主大鬧江湖的通知,接著雷霆不知被什麽人施了迷魂術,險些闖下大禍,這兩件事情搞得大家人心慌慌,不對,更準確地說是人人興奮,大概江湖學院平靜得太久,所有人都希望搞點熱鬧出來吧。
爬呀爬,爬呀爬,爬扶梯這項運動不錯,可以增加肺活量,加強身體鍛煉,習若瑤覺得哪一天她如果在江湖畢業了,有可能從起立行走的高級生物,退化到四肢著地的爬行生物,對於人類曆史的倒退劃上重重一筆。
想那麽久遠的事情做什麽,能熬得過眼前的光陰才是正事。
剛爬到三層的習若瑤,忽然發現所有人都“呼啦呼啦”地飛身躍下,唐丫丫在半空中興奮地衝她擺手,程依依則冷冷地掃過她一眼。
這是怎麽了?
“寶貝,好像有大事情要發生了,你的動作好慢呀。”南宮培停在她身旁,看似嗬護地緊貼著她站在扶梯上。
“我馬上就跟上。”低頭看看腳下,她把歎息咽回肚子裏,不就是再爬下去嘛,不是什麽大事,鍛煉身體而已。
“幹嗎那麽費勁啊。”
南宮培嘻嘻一笑,一把攬住習若瑤的腰身,霸道地將她摟在懷中,腳下一用力,飛離扶梯,躍向空中。
“啊!”早就知道南宮培無是生非,可他這招還是給心若瑤脆弱的心髒小小一擊,她不得已隻能摟住南宮培的肩膀,勉強掛在他的身上,才得以借到著力點,不至於摔成肉泥。
這個看似嬉鬧的舉動,其實是對她的一種關心,習若瑤覺得南宮培並不像他表現得那麽壞,為什麽會如此,她不想深究,作為一個過客,有必要知道那麽多嗎?
人群聚集在廣場上,唐丫丫四處亂鑽,一身首飾叮咚亂響,程依依遠離人群,像冰山上的春花一樣站在最邊緣處,最熱鬧的莫過於以練思茹為首的一群女生,當然也有很多習若瑤見過卻並不認識的同學,都聚集在一起。
站在這裏看可以看得到江湖學院的四周,高聳的鐵柵欄上爬滿了各種蔓藤,開出美麗的花朵,像一幅花毯將整個江湖圍在裏麵,與外麵的世界隔離,很像是傳說中的烏托邦。
就是南宮培,將她帶到了這裏,免去她淪落街頭的尷尬。
她在這裏呆得時間並不久,可能以後呆的日子也不會多,可是卻不自覺地將這裏很多人和事烙印在了心中,也許她孤單得太久了吧。
“同學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廣場前麵的主席台上出現了很多人,太極宗師,少林高僧等等,這麽多的學校老師同時出現,這在江湖裏算得上大事一件了。
校長一身西裝很像個普通人,但是體格修長,帶著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傳說他和少林武當關係不淺,所以穩穩地霸占著江湖學院校長的位子。
“近日武林裏事端不停,江湖學院也受到牽連。”校長目光精亮,看得出來內功修為不錯,語氣沉穩,似乎道行不淺,“但這並沒有影響我們對武林未來的信心,各門各派和睦融融,不受擾亂,值此太平盛世,武林令即將重現江湖,希望同學們做好準備。”
嘩——人群中就像是炸開了油鍋一樣。
武林令?什麽東西?就為這個把所有人都集中到這裏,宣布這麽點破事?
拉了拉衣襟,新換的江湖風衣不怎麽合身,更加襯托得習若瑤懶散無形,她雖然不怎麽在乎別人的眼光,但還是會在意舒適與否的問題,畢竟這風衣隻有一個扣子係在腰間,萬一太過鬆垮整件衣服掉下來,還是蠻丟人的一件事情。
雷霆事件已經引得她成為眾人背後的話題,她可不想再為自己增添什麽小道消息了。
啪噠——旁邊的史小冊聽完校長的講話,竟然把他的判官筆掉到了地上。
這個情景不太正常吧?八卦是他的使命,他會把筆都掉了,這說明校長的講話內容,很具有震撼力啊。
看看史小冊一臉呆滯的模樣,習若瑤覺得必要的時候當一回上帝也是很愜意的一件事情,於是她輕輕腰下腰,拾起判官筆,塞回史小冊的手裏。
“天啊!天啊!是武林令!”剛拿回筆的史小冊立刻搖身一變,從呆貓變成瘋狗,抓著習若瑤的肩膀亂晃一通。
“有……有話……好好……說……”禁不起這麽恐怖的狂風暴雨,她覺得心肝肺都要移位了。
發泄完他受到的震撼,立刻拿起筆來,掏出小冊了一通狂寫。
寫就寫唄,至於手都抖了嗎?
唉,真是個沒見過大風大浪的小孩子啊。
至於校長又在講什麽,習若瑤自動忽略掉,反正事不關已,友情出場一下就很給麵子了,用不著太過於積極。
史小冊則是像抽了風一樣嘀咕個不停。
“武林令,江湖建校的鎮校之寶,在時隔五十年之後重出江湖,得此令者將有無上榮耀,各門各派的繼承人必將為此大展身手!”
是什麽破東西值得這麽興師動眾啊。
校長絮叨了很久之後,終於有一段話引起了習若瑤小小的注意。
“為了弘揚武林傳統文化,將正義正道的觀念深入人心,特此決定,此次武林令公開評選,若有人擒獲魔教教主,為江湖平息風波,為武林平息動蕩,將免去參選過程,直接獲得武林令。”
作為一名有文化的魔教教主,習若瑤很清楚無恥兩個字怎麽寫,可她萬萬沒想到,校長竟然會做出這麽無恥的決定。
也不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弄明白到底是誰在暗地裏興風作浪,就這麽草率地決定,擒獲魔教教主的人直接獲得武林令,這不是把人往邪路上逼嗎?
所幸她的身份很隱秘,目前還沒有其它人發現,另外一點也所以肯定,在武林中招惹了這麽多事端的那位“魔教教主”一定另有其人,不必擔心。
不過就算江湖學院再怎麽平靜,這次也注定要掀起“血雨腥風”了……
逛街
武林令的消息在江湖中算是一枚重磅炸彈,校園裏每個角落充斥都是關於它的討論,它是如何尊貴,如何象征身份與地位,如何令眾生傾倒,如何具有曆史意義,當然了,這一切的功勞都要歸究於史小冊那個八卦天才,沒有他不遺餘力的宣傳,江湖應該比現在安靜得多。
不想浪費時間精力耗費在武林令這東西身上,習若瑤周末的早晨,選擇臥床不起來補充自己的體力,反正沒有課,能多休息一會算一會。
“逛街去呀,這麽好的天氣怎麽能用睡覺來浪費呢?”唐丫丫永遠沒有安靜的一刻,直接用揭開被子擾亂別人的美夢。
“逛街?”習若瑤有點找不著北,還是頭一回在江湖中聽到這個詞。
更令她意外的是,唐丫丫的旁邊竟然站著冷麵冷心的程依依。
兩人都沒有穿江湖的那件黑色風衣,唐丫丫一身奇怪的異族粗布服飾,掛滿首飾和頭飾,程依依則是一身簡潔的短身旗袍,腳踩平底繡花鞋,手裏把玩著發辮,美得令人心動。
“江湖學院每一個月都會開放一個周末,允許我們去外麵的世界玩,你不知道嗎?”唐丫丫揮舞著胖乎乎的小手,硬是把習若瑤拉了起來。
歪著頭理解了一會,習若瑤反問:“可南宮培每天都開著跑車到處亂逛啊。”
“南宮世家的人特殊嘛,真笨。”
不再讓習若瑤有機會賴床,唐丫丫不由分說就把習若瑤拉了起來,看樣子是不打算放任她一個人在宿舍裏睡大覺了。
外麵的世界啊……來江湖這麽久了,或許也該出去逛逛了……
走在繁華的商業街上,習若瑤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誇張的廣告,漂亮的店鋪,高懸的屏幕,熙攘的人群,這就是正常人的世界。
唐丫丫就像一隻從籠子裏剛放出來的小狗,插個尾巴就可以四處亂躥了,當然沒有尾巴的情況下她也是四處亂躥。
從一個小攤晃到另一個小攤,習若瑤幾乎跟不上她的腳步,隻要有首飾的地方,就有她的身影。
全身上下那麽多首飾,還是喜歡小首飾,不愧是唐門後人,就對這些小玩意感興趣。不過這也警示了習若瑤,以後宿舍不管出現多可愛的小飾品,都不能隨便亂碰,為了自身安危著想。
程依依一聲不吭,像一座移動的冰山緊跟其後,卻半步也沒有落下,唯一不同的是,她那雙冰冷的眼睛總是盯著一些“祖傳秘方”的小藥攤。
在這種地方出現醫藥高人的概率,大概比中彩票的機率還要小。
“呀!有熱鬧看了!”唐丫丫胖鼓鼓的小手往額頭上麵一橫,仿佛發現新大陸一樣叫喊起來。
順著唐丫丫目光的方向,習若瑤和程依依一起看了過去。
練思茹依舊那身幹練的打扮,立領的紫色襯衫,緊身的棕色長褲,高跟的褐色馬靴,收腰的黑色風衣,將美女高挑的身材完全襯托了出來,一把拇指粗的長鞭圍繞在腰間,令人感覺野性十足。
最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被一個推銷藥品的銷售人員纏住了。
“小姑娘,你不要走嘛,買幾盒藥吧,絕對合適你這種體質,我們的藥白發變黑發,吃一盒就有效果,吃一個療程終身不複發。”推銷藥品的家夥似乎沒看到練思茹難看的臉色,依舊拉著她的袖子,講個不停,“我們的藥是美國進口,像你這樣的少白頭能找到我們這種藥絕對是一個奇跡,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放手!”練思茹的容貌,絕對當得起“國色天香”四個字,英眉媚眼,高鼻紅唇,就連女生看了都會心跳加速,可是現在她臉上籠上了厚厚的一層寒霜,語氣陰森得有點嚇人,“我讓你放手!”
“小姑娘,不要拒人以千裏之外嘛,我們的藥……”
唉,這個世界上為什麽總不缺白癡?他就算再怎麽傻,也該看得出來練思茹生氣了吧,再怎麽不長眼睛,也該認得那一身黑色的江湖風衣呀。
練思茹的右胳膊一抖,輕而易舉地就掙脫了推銷人員的扯拉,右手腕一翻,黑色的長鞭“呼啦”一下子從腰間飛了起來。
習若瑤忽然覺得,不好!
一切都太遲了。
練思茹的長鞭像毒蛇一樣狠狠地甩開,推銷人嚇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他手是抱著的幾盒藥被長鞭擊中,漫天飛舞。
習若瑤覺得身邊“嗖嗖”兩下,程依依和唐丫丫竟然一下子不見了。
再看那邊,一圓一瘦兩道身影橫在了練思茹和推銷人中間,唐丫丫從前麵麵死死的抱住練思茹,就像樹袋熊抱住樹幹一樣,程依依則是飛向上空,又快又準地將空中的幾盒藥“啪啪”收回,穩穩落地後呈到了推銷人的麵前。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練思茹滿臉怒火地掙紮。
“冷靜啊冷靜啊!”唐丫丫死死地抱著她不鬆手,身上的首飾也被晃得“嘩嘩”作響。
“還不快滾!”程依依冰冷地瞪著坐在上的那個人。
“啊……啊……”推銷人這才回過神來,爬起身,抱起程依依手裏的幾盒藥,踉踉蹌蹌地轉身就跑,嘴裏還喊著,“殺人了,殺人了!”
這唱的是哪一出戲啊,唐丫丫和程依依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熱心腸了。
好半天唐丫丫才鬆開了手,練思茹很不爽地埋怨了一句:“多事!”
“好險……”唐丫丫伸出白嫩的小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江湖學院以前是每個周末都可以自由離校,後來學生們總是在外麵惹事,小小的磨擦就會造成不小的損失,有的砸壞東西,有的打傷普通人,於是一次又一次的事件累積下來,學校開放的時間越來越長,慢慢地變成了兩個星期,三個星期,現在都變成一個月才開放一次,所以啊……大家都盡量避免出現事端,否則一年開放一次,那可就慘了。”
習若瑤眼皮都沒有抬,就知道能在這個時候鑽出來絮叨的,除了史小冊那隻蒼蠅再也沒有其它人。
“看見那邊的占卜館了沒有?”史小冊繼續他的滔滔不絕,“那是南宮世家的產業,奇門異術一向是他們家最拿手的東西。”
色彩怪異氣氛神秘的占卜館……怎麽看和南宮培那個人都不怎麽搭啊。
話說回來,為什麽有練思茹的地方就有一定會有史小冊呢?
“我好像沒有向你詢問吧?”懶洋洋地抬抬頭,半眯著眼睛望向天空,自由啊,自由的感覺真好。
“把真實的曆史灑向人間是我們史家的責任!”史小冊一臉燦爛的光芒,好像閃閃發亮的狗屎一樣。
習若瑤歎了口氣,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忍啊忍啊,蒼蠅就會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