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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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亮無奈,隻好走出病房,紅星一蹦一跳跟在後麵:“吃煎餅嘍。”
    過了一陣,王學軍沒回來,紅星曉亮也不見人影。
    “幹什麽去了,半天不回來。”廣山有些不開心。他不喜歡等人。哪也不能去,什麽也不能幹,心裏焦急,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最煩人了。
    王茹忽然扭動。
    “怎麽了?”廣山問:“不舒服嗎?”
    王茹臉一紅,走向門口:“我出去一趟。”
    “幹啥去?”廣山問。
    “管的真寬!在這兒等著,我一會就回來。”王茹扔下話,快步走出病房。
    廣山環顧四周,雖然人不少,可一個也不認識。來來往往的人,不時瞧他一眼,,也不知道啥意思。男孩有些拘束,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站著不得勁,想坐到病床,剛一動,所有人齊刷刷看過來,簡直像動物園的猴子。
    廣山有些惱怒,氣呼呼走出病房,躲開他們的視線。走廊人更多,聲音嘈雜,口音各異。隔幾步,擺張床,上麵躺著人,手擋臉,閉著眼。不知難受,還是和廣山一樣,不好意思。床邊往往蜷縮一個人,男女都有,也一臉疲倦。白大褂醫生,裙子護士,你來我往,這裏看,那裏問,一刻不見閑。
    又等了半晌,不但沒等到王學軍,紅星曉亮也沒回來,王茹更別提,走的醫生醫生秘秘,都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廣山等得焦急,想找點兒事做。踱著步,跟著醫生,想聽聽病人得的什麽病。豎著耳朵,剛聽一個。“你幹嘛的!”一個家屬大叫,揮舞手臂,嚇走了廣山。
    “切,什麽金貴的東西嗎?還不讓聽。”廣山嘟囔著,順著走廊,往樓梯口漫步。想一邊消遣時間,一邊說不定能撞上曉亮紅星。
    不知不覺,走到樓梯前的大堂,這裏擺著幾排鐵椅子,三三兩兩坐著些人。有點閉著眼,腦袋一垂一垂,像小雞啄米。有的左看看,又看看,估計也在等什麽人,雙眼通紅,估計一夜沒睡。
    廣山往樓梯下探頭,瞧了一會,不見曉亮紅星。又走回大堂,繞過鐵椅,站到窗前,想著能不能看到醫院大門,曉亮紅星上美國買煎餅了?這麽長時間。
    窗戶上滿是灰塵,不知多久沒洗過。這裏看不到大門,而是衝著醫院大樓的後院,中間一個花壇,再往後,一段圍牆,圍牆邊上,一閃鏤空雕花大鐵門合攏著,鐵門後,四間平房並排,一共兩排。一個病服人影鬼鬼祟祟,穿過鐵門,走了進去。
    廣山來了興趣,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
    那人走到平房前,左右看看了,剛要開門,又停住,猛回頭,直直望向廣山方向。
    廣山愣了楞,竟然和男子對上視線,而且頗為眼熟。定睛一看,卻忍不住驚叫,那是——王學軍!
    病服男似乎沒發現什麽,扭過頭,閃身進入平房,木門緩緩合上。
    廣山急忙左右觀瞧,三個朋友,誰也沒出現。怎麽辦,要在這裏等,還是跟蹤王學軍。
    薛鬆失蹤,和靈台醫院關係匪淺。而王學軍是靈台醫院談主,此時的行為偷偷摸摸,見不得人,說不定正在為靈台醫院辦事。如果下去找他,抓住他的把柄,也許更容易問出靈台醫院的秘密。
    可王學軍到底是好人壞人,說不準。獨自一人,萬一撕破臉,恐怕沒有好果子吃。和紅星曉亮王茹一起,更安全。到底怎麽辦?
    廣山猶豫片刻,立即打定主意。等朋友確是安穩,可機會稍縱即逝,如果沒了王學軍,哪輩子才能找到薛鬆?現在大白天,到處都是人,不怕他。
    說幹就幹,廣山“蹬蹬”跑下樓,不由愣住。他剛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麽進後院。
    周圍人來人往,行色匆匆。一個青年拎著紙袋子,上寫“放射科室”,快步跑向樓上。一個老頭帶眼睛,蒙口罩,眉頭緊皺,拿著“宮縣第一人民醫院”的本子,對著燈光,瞧得起勁。
    攔住幾人,問後院怎麽走。有的說不知道,有的擺擺手,有的幹脆理都不理,仿佛沒把廣山當個人。
    雖然著急,可來醫院的,有幾個閑人?誰不是著急忙慌?也怪不得別人。
    “你轉悠啥?”聲音粗重,從身後傳來。
    廣山回頭,前台胖墩墩的護士,抱著一遝紙,站在臉前。
    如同遇見救星,廣山急忙問:“阿......姐姐,後院怎麽走?”
    胖護士眯著眼:“去那幹啥?醫院不是玩的地方,沒事趕緊走,瞎打聽。”
    廣山說:“我找人......”
    胖護士說:“胡說八道,後院有什麽......等會,我記得你,你不是來探病的嗎?”
    廣山沒時間糾纏,順嘴撒謊:“我是說,我找人民幣。我錢包掉到後院了,不撿回來,連家也回不了。”
    胖護士上下打量著。廣山不安,生怕瞧破,努力直視對方眼睛,也不能稱作眼睛,而是一條縫。
    “錢包也能隨便玩,還往窗戶外扔。”胖護士收回目光,指著左邊走廊:“到頭,右拐。撿著趕緊回來,不能多待。”
    廣山道聲謝謝,拔腿就跑。
    胖護士大叫:“別在醫院跑!”
    廣山急忙變為大步走。
    “現在的,我都不用錢包......”胖護士嘟嘟囔囔,離開原地。
    脫離胖護士視線,廣山又跑起來。這條走廊也鬧鬧哄哄,兩邊房間關著門,門外座椅坐滿人,拿著薄紙片,不知道等什麽。
    穿過走廊,跑到盡頭。左邊一部電梯,右邊是扇兩臂寬的白合金門,門前掛著一片一片的塑料簾子,黃不拉幾。
    打開門,就是後院,一條水泥路直直延伸,通向大鐵門。鐵門端立,開了條細細的縫,隔著鏤空雕花,大片枯黃的樹葉,靜靜躺在地上。後院沒有一個人,也聽不見任何聲音,空氣清冷凍人,和醫院大樓宛如兩個世界。
    廣山突然膽怯,不敢跑了。樓上看下院子,圍牆隻是一條線。可真來到院子,才發現,牆好高啊!鐵門裏麵有什麽呢?萬一都是病人,得了傳染的不治之症,貿然進去,自己染上怎麽辦?萬一都是靈台醫院的黑袍人,拿著武器等他呢?萬一王學軍故意引誘他,其實設好圈套,想切他一根手指報仇呢?萬一裏麵有大狗,一張嘴,就能咬斷自己一條腿呢。不管有什麽,一旦碰到危險,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來。
    要不,還是不去了,等紅星和曉亮好了。他們回來,找不到自己,肯定擔心。
    廣山撤後一步,靠上木門。想退,又不甘心,這算怎麽回事,半途而廢,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王學軍進的是圍牆後第一間屋子,又不用跟著進去,在門外聽聽,也知道他在幹什麽。就算有危險,扭頭就跑,誰能抓到自己?鐵門,大樓門,都是開著的,想走就走,自己速度不慢,不一定會讓人追上。
    廣山打定主意,深吸口氣,一步步走向鐵門。路過花壇,從裏頭找出一截樹枝,攥在手裏,給自己壯膽。
    終於來到鐵門前,廣山側身鑽進去,走一步,又覺得不放心,回身想輕輕把縫隙拉的更大,一會跑路時,不會太窄。剛一用力,“吱——”,鐵門發出噪聲,廣山嚇得一哆嗦。彎腰聽了會,沒什麽動靜。廣山拍拍胸脯,算了,跑的時候,再拉開不遲。
    目光投向圍牆後,正整排屋子就在眼前。和在樓上看到的不同,這一排房子,四間屋子大小,可隻有第一間和第二間裝著門。第一間房是紫色木門,油漆斑駁,很陳舊。一扇窗,玻璃髒兮兮,窗框都是灰塵,拉著藍色簾子。第二間和後麵的屋子連在一起,像個倉庫,有一扇是像大樓出口那種,兩臂寬,塑料質感的合金門。
    水泥路在這裏分叉,一條通向後排,一條沿著房屋,直到合金門前。
    咽口唾沫,踩著枯葉,廣山一步步挪,走到第一間房門前,半挨著木門,想聽聽裏麵說什麽。同時眼睛盯著鐵門,一個不對勁,立刻就跑。
    不知門太厚,還是聲音太小。廣山抓著樹枝的手凍得發麻,可什麽也沒聽到。
    又聽一陣,依然沒有動靜,裏麵真的有人嗎?是不是離門稍微有些遠?廣山往前湊了湊,剛貼緊木門,忽然,“咳咳咳——”猛得一陣咳嗽,從門內傳出來。廣山一激靈,樹枝也扔了出去。
    “你走......不行......不可能的......”一個蒼老的聲音說話,聽起來很生氣。
    “不達目的......我......等著瞧......”這是王學軍的聲音,語氣冰冷。
    廣山不由興奮,終於有點兒響動,也算沒白來。不過說得到底是什麽?王學軍在威脅誰嗎?
    廣山正要再細聽聽,屋中徒然響起腳步,衝木門而來。
    “滾!趕緊滾!別再讓我看到你!”老者說。
    人要出來!廣山一驚,剛要跑。
    鐵門外,“咕嚕咕嚕——”,聲音忽然響動,有人大喊:“老四,來活了!”直奔此處。
    廣山愣在原地,糟了,往哪裏跑?
    不能讓人發現,否則計劃都要泡湯。廣山後退著,一手扶住第二間屋的合金門,大門立刻開了條縫,冷氣竄出來,凍得人發抖。門上紅紙牌晃悠,上寫著“xxx重地,閑人勿進。”廣山太緊張,沒注意什麽重地。
    腳步聲已到門口,鐵門處衣袖飄過,下一秒就會進來。廣山略一猶豫,不管了,推開合金門,扭身鑽進去。
    顧不得裏麵什麽場景,廣山輕輕合上大門,聽著外麵聲響。
    “老四!快出來!忙什麽呢,死裏麵了?還嫌我不夠累?”
    木門“咕——”得打開,蒼老聲音低聲說“躲著!”又大喊:“放屁!你小子死了,我也活得好好的。”
    腳步踢踏,夾雜“咕嚕”聲,像車輪滾動。
    “什麽情況?”蒼老聲音問。
    “腦淤雪。快點吧,還等著我打牌呢。”
    “老大不小了,成天就知道賭,早晚我得把你送裏邊。”
    “屁話,我送你才對。你說你磨磨唧唧,賴著幹嘛?多大歲數了,大夥都等你呢。早死早托生,反正沒人惦記。”
    “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不管你,等以後,總有娘們收拾你,可別慫!”
    “我是誰,也不打聽打聽,讓她直不起腰......”
    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打趣。“咕嚕”聲不停,直奔廣山而來,霎時到了合金門外。
    廣山立刻轉身,掃了眼室內。這裏雖然明亮,但有股怪異的味道,難聞,刺鼻,從來沒聞過,想打噴嚏。也很冷,凍得汗毛聳立。身邊一張黃木桌,桌前一把木椅。桌上擺著黑框眼鏡,幾根油性筆。一遝登記表,紙張泛黃。眼前房間空蕩蕩,右手邊,順著正排屋子的方向,靠牆放著鐵櫃,櫃子兩米長,櫃麵整齊排列一格格小門,一人寬。
    房屋裏明晃晃,一覽無餘。“咕嚕”聲停在門外,合金門開了條縫。廣山別無他法,迅速鑽到木桌底下,拉近木椅,擋住自己。
    合金門“咯吱”敞開。破布鞋沾著泥土,黑棉褲漏出棉花,一起映入眼簾,倒退著,進入屋中。小巧的車輪“咕嚕”不斷,緊緊跟著,一條白布單下垂,一擺一擺,迅速閃過。又有車輪滾過,枯樹葉離開輪子,飄到木椅下。緊接著,一雙黑皮鞋,藍色工裝褲也進入屋中。
    車輪“咕嚕”,腳步“塔塔”,頗有節奏。到屋子中間,停了下來。
    “走啊,抬進去呀。”蒼老聲音說。
    “算了吧,自己忙活。我任務完成,先撤了。剩下的,多謝您。”
    “放這兒算怎麽回事?懶貨!你倒輕省,拍拍屁股走人,出了事,還得我擔著。院長問起來,我可不幫你。”
    “瞧你那膽子?你是院裏的老人,誰又會為難您?放心吧。”
    “再老,本職工作也得做好。我來的年頭不短,可又不是院長爹,他幹嘛給我情麵?別廢話,快抬冷櫃裏。”
    “放心吧,家屬通知到了,下午就來。折騰什麽呀。走,老四,一起打牌去。”
    “你不早說......”
    布鞋跟著皮鞋,走到門前,“咯吱——”。門拉開一塊,漏出外麵的枯樹葉和水泥路。
    廣山還沒鬆口氣,布鞋忽然走向廣山。
    “又幹嘛?”
    “登記呀!”
    “凳什麽,瞎費勁,既然暫時存放,寫了反而麻煩。”
    “不行,進來就得有記錄,院裏規矩。”說著話,廣山頭上“噠噠”聲起。“零五年......九點二十一......腦淤雪......叫什麽?”
    “李通達。你可真是的,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寫字聲忽然停下,黑布鞋抖了抖,一瞬,又緩緩開口:“規矩都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噠噠”幾聲,終於停下。蒼老聲音嘟囔著什麽,布鞋走到門邊,兩雙鞋前後腳出去,合金門“哐當”合上,又“卡啦”一下。聲音隔斷,屋中恢複寂靜。
    廣山傻愣愣得坐在水泥地上,眼前不遠,四個輪子靜止,白色床單下垂,似乎和他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