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輪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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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路崎嶇,三輪車不時跳動,車鬥中的四人,隨著車,驀地高高躍起,又突然狠狠摔下,砸的屁股生疼。
    廣山身上裹一圈繃帶,繃帶上撒著片片紅色顏料,偽裝成重傷。他原本躺在車鬥裏,現在早已半蹲半坐,一手抓著擋板,一手扶著身邊的雨來,想控製住自己的身體,不讓屁股遭罪。
    雨來滿臉不在乎,哼著歌,望著車上三個麵色慘白,東倒西歪的小鬼,嗬嗬笑了:“咋這麽菜呢,連個車也坐不穩,就這水平,還想抓李重陽?”
    紅星緊緊扣著車身突出,一手捂嘴:“明明李姨開車水平太次,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開飛機呢,這顛的,快把我午飯搖出去了,嘔——”
    雨來說:“你們呀,太嬌氣,沒吃過苦。有車坐就不錯了,想當年,俺們走這路,最好的,也就牛拉車,晃晃悠悠,大半天才到,還沒腿腳好的步行快。”
    廣山看了眼紅星,見他沒吐出來,這才放心,轉頭對雨來說:“你可得了吧,這車比牛車差遠了,那多舒服,跟坐搖椅似的,躺在牛車上,一邊看著藍天,一邊聽牛蹄子伴奏,‘踏噠——踏噠——’,多悠閑。這破三輪,催命一樣。”
    雨來搖頭:“那是你坐的少,真要碰見急事,大半天到不了,能把人氣死。遇到牛拉大糞,‘稀裏嘩啦’一坨,濺你一身,哪哪都是牛糞味兒,不熏死你才怪,還悠閑......”
    曉亮打斷他:“雨來哥,那靈台醫院聚會,就在大山裏嗎?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雨來晃了晃手指:“當然不是了,誰聚會能去山裏,又不是猴子,人一多,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想喝口水也不行,多受罪......”
    廣山大奇:“可之前李姨說,就是去雞冠山呀,改地方了?”
    雨來水:“是雞冠山,但不上山。你們不知道,雞冠山下,有個雞冠村,四裏八鄉,都叫她山溝村。因為四麵都是山,既沒地,也沒路,莊稼不好種,進來出去不方便。山裏的小子,娶不著媳婦,山裏的姑娘,全都往外嫁,經年累月,山溝村就沒人了,成了個荒村。靈台醫院正好廢物利用,把它當做一年一度的聚會場所,也有人說,那是李重陽的老家,靈台醫院的大本營。裏麵桌椅板凳,床鋪水井,都是現成的,方便極了......”
    紅星說:“這可奇了,咱們浪蕩三鄉五縣,滿世界捉魚打鳥,偏偏沒聽說過,這麽近的地方,竟然還有荒村,真可惜......”
    雨來說:“沒聽過也正常,俺小時候串親戚,也才去過一兩次。地方太偏,沒啥好玩的。這都多少年了,記得的人都是少數。”
    廣山說:“這麽說來,那李重陽歲數可不小啊。否則,不會記憶深刻,還回過頭,把山溝村當據點。”
    雨來點頭:“起碼不比俺小。素珍說,她見到李重陽時,那人頭上就有白發了。”
    紅星說:“這人倒醫生秘,從不出麵,也不知道他實際住在哪裏,否則,也不用我們這麽費勁。直接衝到他家,把他一頓毒打,綁起來就完事了。”
    雨來原本很有興致,聽到這話,笑容突然消失,眼醫生低垂,不知在想什麽。
    紅星似乎沒看出氣氛變化,大聲問:“咱們把半臉怪捆在家裏,沒問題嗎?‘耷拉眼’上次就把人弄丟了,關鍵時刻,萬一再讓他跑了......”
    雨來回過醫生:“沒事,我親自綁的繩子,隻要他不解開,就沒問題。我囑咐過他,把小五一個人關起來就行,包括吃喝拉撒在內,所有的事,等我們回來再說。”
    廣山腦中閃過一個畫麵,半臉怪反手捆在柱子上,褲襠裏又黃又濕,不斷往下滴水,周圍臭氣彌漫,熏得人腦袋疼。
    這麽想著,一陣惡心。曉亮和紅星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事,都擰眉瞪眼,不發一語。車鬥一下安靜了,不時響起“鐺”的撞擊聲,和“哎呦”的呻吟。
    太陽躲在雲後,天泛著白色,比上午還陰沉。雞冠山又灰又黃,正緩慢得,像隻烏龜一樣,一點點爬近。就在山和土路相連的遠處,一個背影步履蹣跚,逐漸變大清晰,有點兒眼熟。
    廣山招呼一聲車鬥上的人,一起站了起來,眺望那個身影。
    那人似乎也聽到身後的車聲,停在路邊,轉過身,衝三輪車招手,似乎想搭車。
    那人身形越來越明顯,眉眼也來越清晰。終於,廣山看清那人長相,一聲驚呼:“王學軍?!”
    曉亮也發現了,大叫:“他不是在縣城調查案件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去參加聚會嗎?”
    紅星說:“回來為啥不通知我們一聲,難道他又入醫院了?還是之前騙我們的?”
    雨來問:“王村的壇主?你們認識他?”
    廣山沒回答,他和紅星想法一樣,不由緊張起來,如果王學軍不安好心,那他們就有麻煩了。扭頭看向曉亮,對方眉頭緊皺,直直盯著遠處的男人。
    王學軍似乎也發現廣山他們,先是一呆,又立刻麵露欣喜,手臂揮動更激烈。
    很快,三輪靠近王學軍。雨來敲了敲駕駛室玻璃,低聲對廣山他們說:“見機行事。”
    三輪刹車“吱吱”作響,緩緩減速,停在王學軍身旁,煙塵一下追了上來,瞬間蒙住車上車下。廣山眯起眼,“咳咳”著,耳邊眾人咳嗽不斷。王學軍扇了扇臉前的塵土,剛張嘴想說話,塵土一下子衝進他嘴中,於是被迫和別人一樣,也“咳咳”起來。
    駕駛室的門“吱扭”敞開,李素珍下車,走到王學軍旁,目光冷淡。
    不一會,塵土盡散。廣山終於呼吸順暢,顧不得吐出嘴裏的土,就要問話。沒想到王學軍先開了口:“廣山,你們也去救茹茹?”
    廣山一下愣住,王茹出事了?
    紅星急問:她怎麽了?”
    王學軍麵露困惑:“你們不知道?那你們去哪裏?”
    曉亮看了看李素珍,又看了看雨來,似乎不知道該不該把情況告訴王學軍。
    廣山心急如焚,顧不上避諱:“王茹出什麽事了,你要去哪裏救她?”
    王學軍欲言又止,也像曉亮一般,看了眼李素珍和雨來。
    雨來冷哼一聲:“你瞅一眼,他瞅一眼,俺臉上有啥髒東西?不願意當俺們麵說,俺還懶得聽呢,趕緊滾遠點,”
    王學軍說:“既然你看出來了,勞煩騰個地兒,順便抽空刷刷牙,看你嘴臭的,吃了大糞?還是下邊吃,上邊拉?”
    雨來抬腿向前,一把揪住王學軍脖領子:“敢罵俺?你活得不耐煩了?”
    王學軍二話不說,扣住雨來拇指,用力一折,右腳猛踢雨來褲襠。
    廣山大急,現在可不是打架的時候,他抬腿衝上前,擋在王學軍和雨來中間。剛要勸架,屁股一疼,“哎呦”叫了起來。王學軍那一腳踹到了自己身上。
    紅星曉亮也跑上來,一個抱住王學軍,一個扯住雨來,把二人拉開。
    雨來和王學軍夠不到對方,嘴卻不閑著,一邊扒拉身前的紅星和曉亮,一邊各種髒話隔空亂飛。曉亮和紅星卻成了擋箭牌,遭了罪。曉亮的外套拉扯掉一半,紅星的皮帶也拽斷了。
    廣山摸著屁股大叫:“別鬧了,咱們一夥的!現在是打架的時候嗎?”
    二人卻像沒聽見,手指對方,一個說“弄死你!”,另一個說“你來呀!”,寸步不讓。
    紅星一手提褲子,一手拉扯雨來後退:“我說醫生,咱吃槍藥了?你再有氣,罵兩句得了,怎麽還動手啊!快別鬧了,我褲子都掉了,裏麵啥也沒穿!”
    曉亮抱著王學軍,轉頭對旁邊看戲的李素珍喊:“李姨,你勸勸他倆。咱們一起的。”
    李素珍雙手抱肩,看了眼曉亮,對雨來說:“可以了雨來,沒時間了。”
    雨來像按下暫停鍵一般,竟然立刻恢複冷靜,回身靠在三輪車上,盯著王學軍。
    王學軍一楞,隨即脫口問道:“你故意的?”
    雨來偏過頭,不回答,也沒任何表情。
    廣山愕然,二人的衝突來的快,消失的也快,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
    曉亮整理著衣服,眉頭緊皺。紅星夾緊雙腿,解下皮帶,一邊打結,一邊嘟囔:“你倆啥事沒有,害我斷條皮帶,幹啥玩意呢......”
    王學軍臉色陰沉,看向李素珍:“你什麽意思?”
    李素珍說:“王壇主,你不認得我,我可認得你。你是醫院主通緝的犯人,我沒立刻拿住你,算是給你麵子了。你不說聲謝謝就算了,怎麽還發脾氣?”
    “醫院主?”王學軍看向廣山:“你們.......?”
    廣山搖搖頭,轉向李素珍:“李姨,這是怎麽回事?我們一夥的呀。”
    李素珍說:“是嗎,我們是一夥的嗎,王壇主?既然是一夥的,那您要辦什麽事,是不是得說清楚?萬一有偏差,也好分出個主次,搞明白頭尾。您藏著掖著,咱就什麽也不知道,興許到時候忙起來,顧前不顧後,互相裹亂,可就太遺憾了。”
    王學軍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對方意思:“廣山,這位就是李素珍,夏村壇主?”
    廣山點頭:“對,但她已經不是壇主了。李姨跟我們的目的一樣。大家是朋友,有什麽事,好好說。”
    王學軍說:“可以相信嗎?”
    廣山說:“我相信,紅星曉亮也相信。”
    “明白了。”王學軍對李素珍拱拱手:“我這趟的目的,就是救我女兒。不管你想做什麽,隻要不耽誤我,你隨便。對於你想做的事,我一來不會阻礙,二來不會幫忙,所以你沒必要壓製我,給我下馬威,咱們就做個順路人,其餘的事,兩不相幹。”
    李素珍一拍手:“王壇主果然聰明人,剛才多有得罪。有你這句話,救您女兒時,隻要我能幫忙,一定幫,上車吧。”說完,也不等回話,扭身回到車廂,打著了火,三輪車“咚咚咚”叫起來。
    雨來也翻身上車。
    廣山呆在原地,一頭霧水,下意識看向曉亮。曉亮似乎感受到廣山的目光,也看過來,然後輕輕搖頭,伸手抹了下脖子。
    廣山低頭回想李素珍的話,猛然明白其中緣由。曉亮之前猜對了,李素珍此行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親手除掉李重陽,為自己的兒子報仇。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包括廣山他們和王學軍。
    之前沒有明說,恐怕因為廣山三個是,所以沒當回事。而王學軍突然出現,形式立馬不同。李素珍大概能猜到,王學軍之前對李重陽的態度,不是殺掉,而是抓起來。
    也許下車時,她和雨來一個眼醫生,已經互相明白對方的意思,因此故意設計衝突,既警告王學軍:你耽誤我處置李重陽,我就耽誤你救女兒。又暗示廣山他們:合作可以,但別管其他閑事,李重陽必死。
    想到這裏,不由既佩服,又害怕。李素珍的腦子,如果想設計他們,恐怕被賣了,還要替人數錢,誇人公道。一念至此,廣山忽然懷疑,初次和小五衝突時,雨來到底是睡覺起晚了,還是故意在那個時刻出現,以便“晶瑩中送炭”,救廣山他們一命,以換取廣山的信任?
    相比之下,王學軍果然聰明,幾句話,一個眼醫生,立刻能明白對方的目的。
    廣山太陽穴一陣陣跳,看來這一車人,不一定無條件互相信任啊。可他不想管這些,現在最要緊的,是王茹怎麽了。
    幾人先後上了車鬥,雨來拍了拍窗戶,三輪立刻“嘟嘟嘟”往前跑去。
    廣山扶穩坐下,對王學軍說:“王叔,王茹到底發生了啥,你快跟我們說說。”
    王學軍正打量廣山的“繃帶裝”,聽到問話,這才回過醫生。他長歎口氣:“我這幾天,一直住在縣城賓館,調查胡連山——就是那個看門老頭——女兒的死因。今天白天起床,發現門下塞了張紙條,上麵簡筆畫著靈台醫生,下麵寫著一行黑字,‘想救女兒,來雞冠村。’我一下傻了,不知道怎麽被盯上的。也不顧不得這些,急忙往丈母娘家打了個電話,那邊一聽是我,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問我把茹茹帶去了哪裏,說茹茹一晚上沒回去。我這才知道,他們真把茹茹抓走了。顧不得安慰丈母娘,我掛上電話,立刻往這邊趕,路上就遇見了你們。”說完,不知為何,看了眼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