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陳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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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國的曆史上,淮河作為南北的界線多次起到過重要的作用。在那分分合合的歲月裏,多少性命曾為了爭奪它而廝殺拚搏!
    誰能說明白,時清時混的河水裏包含了多少亡魂枯骨?
    他們沒日夜地隨著波濤翻滾、咆哮著,眷戀著這片值得犧牲的土地,想再多看一眼它的美麗、富庶,以及後來那些義無反顧的心是如何繼續為它傾灑熱血的。
    從河南入安徽,淮河擁抱了幾條支流後流量陡然增大。它漫過山麓餘脈的坡地,把它衝刷得支離破碎、狼狽不堪。
    年年洪季泛濫、改道,使河道間夾著許多寬窄不一的沙洲,人們在上麵種植瓜果糧食,直到下一次泛濫被淹,然後再不屈不撓地重新墾殖。
    大河對這一切當然理也不理,它肆意地奔跑。正要向東去,卻被兩岸的高崗夾住,動彈不得,隻好憤怒地扭轉臉來往南走。
    猛抬頭,身邊已是開闊的平野了,登時一身輕鬆,甩下沿途夾帶的泥沙,哼著舒緩、平和的曲調漸漸遠去。
    西陳家集就坐落在河道呈幾字型彎道的南岸丘陵間。這地方古名三河原,顧名思義是淮河、潤河及穀河匯集處的一塊高地。
    這裏屬三省交界,淮河東、西、北三麵環抱,南邊遍布山丘、密林,間雜著危險的沼澤,灌木叢裏的小道隻有本地人才能分辨。
    唯一通往外界的路被稱做“官道”,也隻並排走兩輛牛車而已。
    無論當年的太平軍還是當下的各位大帥,誰都不耐煩爭奪這塊雞肋之土,也就任本地三十九個大小村鎮在相對安定的環境下,自由自在地過著小日子。
    陳家在這裏由一個小院落開始,逐漸繁衍成勢,開了各色作坊、店鋪。
    由於村莊位置好,地麵較為平整、離河岸又近,在水流平緩處不知哪代前輩很有戰略眼光地修了個渡口,於是它又成為鄰近各村與對岸交流、往來的方便所在。
    漸漸地,這裏出現了每月逢十的大集和逢五的小集,加上從丘陵間那所若隱若現的小通寺不時飄來的齋飯香火,於是前朝維新時出現了“西陳家集”這個稱呼。
    民國初年危局動蕩,陸續有些外姓遷入、本地人遷出的事情。
    陳家的人口未見增添太多,財勢倒是蒸蒸日上,甚至議事堂門口如今居然也換成了“三河原第二區西陳家集鎮公所”的牌子,可見這座村莊在左近一帶的影響力!
    當初太平軍三占揚州,陳氏從高郵那邊遷來,共兄弟三個,姐妹兩人。長兄勤勉供奉先人牌位,其他兄弟姐妹陸續分房單過。
    陳家是祖傳的細工木匠手藝,桌椅、櫃案做得嚴絲合縫,據說他家的手藝曾經被南巡的皇上讚過的。
    這些細作活計,恰恰為本地人所不擅長。
    因此陳家隻辛苦積累了一輩人,很快置地、蓋房子,生活在新落籍的地方有了樣子。
    卻不知怎麽人們開始悄悄傳說,陳家是把糧食和鹽賣給長毛(太平軍)才發起來的。
    不管怎麽說,一切交到老太爺手裏時,家裏已擁有了八百畝水田、七百畝旱地,畜力石磨坊及一個木器作坊,全家過著衣食無憂的小康生活。
    外界局勢對這個邊緣角落的村莊來說像是十分遙遠。人們習慣了看紅日在對岸升起,又在山邊林梢的薄霧中落下。
    直到幾十年後有一天,家裏的老大陳壽禮被叫到病榻旁,聽長輩交代後事的時候,才發現常挽著袖子,把稀疏的白發辮草草地盤在頭上,穿身土藍色補丁褂子,倒背著兩手習慣地蹣跚而行的老父親,居然留給自己如此超出想象的家業!
    陳壽禮在床邊反複翻看著這本並不厚、三寸寬窄的藍皮竹紙簿子,裏麵的記錄讓他幾乎停止了呼吸!
    他從沒想過父親會真地把這一切交給自己,也沒想到過自家的院子裏藏著這麽多財富。
    除去那些明麵上產糧的土地,還有一百二十畝茶園,六十畝果園,三十七畝菜地和十一處房產;大牲畜四十幾頭、十五倉的存糧和種糧;
    銀洋一萬七千三百二十四元,十兩銀錠一百二十塊,英吉利金幣四十枚,鷹幣(西班牙鑄造銀幣)三百七十五枚;
    金條三百根,銀票金額四十一萬六千四百五十兩,花旗行存款兩萬六千三百二十九元整;
    佃戶一百三十一人,有身契的丫頭十七名,長工十二人……。
    “這,父親,這是真的嗎?”陳壽禮手有點哆嗦。
    老太爺看著兒子嗬嗬地笑。誰也想不到他使這個家變得多麽的富有,誰也不知道他畢生努力創下了多大一份產業!
    當年自己年輕有力氣,花十五個銅錢從伐木者手裏買進樹根,匏開來做成製陶的轉盤和底座,然後一兩銀子賣給瓷器坊的工匠們,下腳料做成碾棒以及各種木工工具賣掉。
    一樁樹根就能純賺好幾倍,多麽聰明嗬!
    那年直、皖大戰爆發,大家都以為北軍將至急著跑反(逃命)時,他非但沒有走,反從慌張逃命的地主們手裏買下一塊又一塊土地。
    原本八兩的土地恨不得一兩銀子就到手,等於一個樹根換一畝地,多值啊!老人這樣想著、無聲地磨叨著:“都留給你、留給你啦……!”
    然後又想起來:“照顧好弟弟們。”他還想提自己的女人,兒子已經無法聽清父親在說什麽。
    也許他真的很滿意自己,覺得足以對得起祖宗和後代,所以在閉上眼睛的時候,老人略顯歪斜的嘴角上還掛著一絲笑意。
    陳壽禮為自己的父親舉行了隆重的葬禮,請來和尚、道士們大興法事。
    長房行喪,作為村長和族長的三太公,親自帶著鄉親們幫他操持葬禮並提出必須厚葬。
    陳壽禮想老人家簡樸了一輩子,臨到最後怎麽也該風光體麵一回,於是同意了長輩的提議。
    家裏、場院頓時熱鬧起來,他的幾個弟弟也忙前跑後各司其職,女人們則在孫嬤嬤的指揮下負責白宴的準備工作。
    父親七十三歲壽終,所以要擺七十三桌!
    他以每桌五塊銀元的價格包給縣城的地望樓飯莊,然後派他最鍾愛的小弟叔仁給縣長大人送了請帖。
    一切按著本地最高的標準進行,請來的主勺大廚赤膊上陣,直吃得來賓搖頭晃腦,仿佛為死者送行倒成了次要的。
    樂班吹吹打打,送葬的隨棺隊伍在後頭排出近一裏地長,紙錢、白幡遮天蔽日,引得無數人從四鄉八裏趕來看這場熱鬧。
    鎮子上的門臉、小攤都賺了個滿貫,大家無不讚揚陳老爺實在是個難得的大孝子啊!
    直到在震天的鞭炮聲中棺材落土歸葬,陳壽禮才算鬆了口氣。
    回到家裏正廳坐下,長子洪升給他捶背,他拉過兒子,撫摸著他的小的腦袋說了句:“娃兒嗬,以後這個家要靠咱們父子支撐咯!”
    穿著一身孝袍的洪升正伸手扯肩膀上的麻布,匆忙之間做就的衣裳怎麽都覺得不大合體。
    聽見父親和他說話,仰起小臉來笑著說:“那爺爺埋好了,我還能再跟學堂請幾天假嗎?”
    “穿著孝服不許笑。”陳老爺板起臉來,用左手食指的骨節在他頭頂上輕敲了下:
    “以後每天早晨還得去牌位前行禮,你領頭。學校嘛,叫七叔說下,等脫了孝再去吧。”
    洪升吃疼吸了口氣:“幹嘛老是我領頭?行禮那麽麻煩,洪安也能做嗬。”
    “洪安是弟弟,你可是長子長孫啊!”壽禮歎口氣:“你有長孫田,他可隻有月份錢,你說句話全家都得聽著,是規矩。這裏頭差別大著呢!”
    門口的光線一暗,管賬的劉先生走了進來:“大少爺、呃不,老爺。”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從小時就叫陳壽禮“大少爺”,如今習慣養成要改還真不是容易的事。
    連洪升也由“孫少爺”升格成“大少爺”了,不過大家還有些拗不過口,往往張口依舊用了前的稱呼。
    好在壽禮為人隨和,總一句“不要緊,慢慢就慣了”便甩過,並不放心上。見劉先生尷尬,趕緊笑著遮問:“老劉嗬,坐下說吧,有啥事體嗎?”
    “倒都不是什麽要緊的。”劉先生斜著坐在一張扶手椅裏,說:“老太爺歿後,有些事需要您拿主意;還有,哪些章程要更改的也想聽您意見。
    原先老太爺曾讓我請人,說想把老宅那三間房翻修下做族裏的蒙學,這件事還接著辦不?
    再有,鎮上陳新奎家的提出想把他那個使機器的舂米坊賣給咱家,還沒給回話呢,這……?”
    “老劉嗬,”壽禮打斷他,扭臉推了推兒子的肩膀,洪升會意,立即高興地從父親麵前消失了。
    “不用太麻煩,我這人你還不知道嗎?就是個清淡。”他拿起杯子來喝口茶,蓋好蓋放回方桌,溫和地看著劉先生接著說:
    “以前是什麽章程先還按以前的路子走!我剛接手,家裏的事不打算搞出幾多新花樣來,一切務求踏實、穩健,即便有要更改的,慢慢來也不要緊。
    老宅的房子多少年沒人住了,恐怕不是僅僅翻修就可以。這件事等我親自去看過了再說。至於陳家的作坊嘛……,”他停了一下:
    “頭一個,遠在鎮上不方便看顧,第二個是那機器需要雇懂手藝的人來打理,咱誰明白它?我的意思,何必找那個麻煩呢?
    若是好侍弄,五嬸嬸還忙著出手麽?沒搞清楚這裏的彎彎繞之前,我不想輕易接。”
    劉先生楞了下。他和壽禮以往隻一般交道而已,最多不過支點銀錢的程度,彼此過事不深。
    沒想到新東家竟是這麽個有主見的,倒讓他意外之處有些高興。
    想到老太爺過世以來存在心裏的那些個擔憂都成了多餘,頓時輕鬆起來,不自覺嘴角掛上微笑,趕緊點頭掩飾說:
    “老爺謹慎求穩是很好的,不過那陳家的機器可是這方圓百裏絕無僅有,也就是他剩下孤兒寡母的不容易,要不怎麽就到了要出讓的份上。這可是個機會呀!”
    “陳家出價多少?”
    “現洋二百五十。”
    “倒不算貴。”壽禮微笑:“單買機器的價就值這個數了,人家是隻打算收個本錢嗬。不過劉先生,我還是那個話,咱不懂的東西再誘人我也不碰!
    西洋機器要懂西學的人侍弄,那叫機械,不像咱們這裏有犁有鎬有擔子就能種出莊稼來。
    好比你老劉吧,打算盤是塊好料,可要讓你去挑水呢,隻怕水沒打一擔,倒摔壞了胳膊擰到筋!”
    “嗨,您拿我打比方做啥?”劉先生笑著揮手:“咱書生一個,明擺的麽。”
    “就是,所以咱們還是乖乖幹自己的事,先別想那麽遠。
    或者將來我們可以雇個懂機器的師傅,那時再議不遲。反正東西躺著一時半會兒也賣不掉,不會自己長腿跑的。”
    劉先生想想有道理,便起身道:“既然東家定了,我就明白啦。一切規矩照舊,其它的等您吩咐。”
    “嗯,好。”壽禮站起身來虛做個手勢走到門口,看著院子裏來往忙碌的人們出了一口氣。
    “老劉呀,說實在的不是我貪清淨,鬧了這麽多天夠累的。我打算好好歇幾天再說。陪陪兒子們,曬曬太陽,找人聊聊天,多愜意啊!”
    “這個嘛,怕不能嗬。”劉先生在他背後輕輕地念叨著。
    “你說什麽?”壽禮回頭來驚訝地看著他灰白的頭頂:“你意思是說,我不能歇著?”
    “目前不能。”劉先生搖了搖頭,堅定地回答。
    “為麽,大事都辦完了呀?”
    “沒錯,該辦的都辦了。”賬房先生笑笑把他拉回屋內坐下,自己也搬過椅子來坐在近旁,低聲地說道:
    “東家,咱倆過事不多。你自縣學堂輟學回來就一直照看河西的莊子和地,對家裏的情形不了解也無心過問。
    不過現在您主持,可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大鬆心咯。”
    “唔。”壽禮點頭,湊近些問:“先生想告訴我什麽呢?”
    “老太爺過世,嫡子繼承長房,這沒錯。可您想過沒有呢?下邊四個兄弟、一個沒出嫁的妹子都沒安置,人家還眼巴巴地盼著呐。”
    “盼什麽?”壽禮沒明白。
    “分家呀!”
    “什麽?”他跳了起來,“那怎麽行,父親墳上草芽都沒長出來就鬧分家?我不同意!好好個家分什麽,一分不就散了嗎?”
    “小聲點!”劉先生吃驚地要捂住他的嘴,滿手濃烈的煙草味道逼得壽禮後退了半步,腿彎碰到椅沿不由地跌坐下去。
    劉先生轉身關上房門,走回來苦笑一下:“東家,咱知道你舍不得分,可人家不這麽想。”他說著已經把“您”換成了“你”來稱呼。
    劉先生用手指指:“太太和姨太太都有兒子,如今二爺仲文和太太住東院,三爺仲禮和六爺季同住西院,五爺叔仁雖在縣學裏,但自從回家探親就住進了廂房,這大家子人在一起總不是個事情。
    仲文、仲禮兩個都成親了,在一塊住難免不方便。他倆早嘀咕著要分,就是老太爺尚在沒明著說出來而已。
    六爺人小聽話,大人叫怎麽著就怎麽著,倒不妨,五爺和東家親近,但畢竟不是一個娘胎出來的,太太吩咐他不敢違拗啊。
    ,這個事情老爺你最好早做打算,我肯定他們早議過了,說不定太太和姨太太也正商量呢。”
    壽禮皺著眉毛聽完,鼻子裏“哼”了一下,說:“你的意思,這是早晚要來的?”
    “對呀!”劉先生點點頭:“所以說你可不能歇著,要趁他們兩家還沒談合攏,先做兩件事情。”
    “哪兩件?”
    “一是拉人心,讓夥計、雇工、佃戶和長工們都對你感恩戴德、惟命是從,用起人來的時候可以得心應手;
    二是把族長、鄉保長和縣裏打點好,還要盡量拉著老五、老六,這樣後邊有依靠,身邊有幫手,真鬧起來不至於吃虧。”
    “嗯。”壽禮左手在大腿上輕輕拍打著,揚起頭來想了想忽然歎氣道:
    “唉,其實都是自己兄弟,他們要怎麽分就隨他們去好了,反正這個家也有他們的份。
    這種事想著都煩,要是他們樂意,這房子、地都拿走,給我留幾個錢,夠到鎮上辦個洋學堂就行!”
    “嗨,那老東家可算是認錯人啦!”劉先生瞪起眼睛來:“這是幹嘛,是賭氣的時候嗎?你還沒忘老太爺不讓你進洋學堂這回事啊?”
    “本來嘛,要是那會兒讓我進縣城參加考試,說不定我早留洋去了,哪裏還用煩心這些破事!”壽禮憤憤地說。
    “你這心結十幾年了還沒打開嗬?你是長子,老太爺是要你留在身邊做幫手的,畢竟和他們兄弟幾個不同。閑話不提,剛才說的這個事情可是……”
    “啪”地一聲門被推開了,跳進個人來把倆人都嚇了一跳。
    他二十歲年紀,身材高挑,剪個寸頭,幹幹淨淨的臉上點綴著幾個小雀斑,穿件天晴色洋布長衫,腳底下卻莫名其妙地蹬著雙鋥亮的洋皮鞋,滿臉的隨意和不在乎,進門拿眼一瞄,大聲說:
    “呦,劉先生,你在大哥這兒呐,怪不得到處找不到你。”
    “三老爺,咱們正談生意上的事呢。”劉先生趕緊帶笑回答。
    “等會兒再談吧,我媽找你呐。走、走……”陳仲禮說著拉起劉先生就往屋外領。
    “哎、哎,等等。”劉先生止住他,回頭看壽禮。
    “既是恩娘找你就去吧,這事情我知道了,容我琢磨琢磨,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找你。”壽禮淡淡地對他說道。
    仲禮一樂:“哥,這些天你也辛苦了,該休息幾日才對。有什麽大小事情有我們哥倆呐,你就安心歇吧!”
    壽禮也笑了:“是啊,該歇幾天了。這樣老三,家裏的事你先和老二商量著定,我呢歇上半個月,到處走走、看看,散散心。
    你嫂子還想回娘家去住兩天呢,我找時間陪她走一遭。這家裏除了拆房子買賣地土,其餘的你們看著料理。”說著閃眼看劉先生一眼,見他眉毛略動了動。
    仲禮倒沒察覺,笑逐顏開地把手一揮:“沒問題,咱們親兄弟還有啥可說?你放心玩去吧,回來家裏定是安妥得很!”說著拉起劉先生走了。
    “好嗬,那我可就真的歇了啊!”看到仲禮頭也不回地擺擺手他又加了句:“你替我跟恩娘告訴一聲!”
    看著兩個人進了西院門,壽禮扭頭回來重新坐下,伸手拿起茶杯卻已經空了。
    他倒一杯茶,看著清亮的湯打著旋把杯子裝滿,半溫乎的,已經沒有了熱氣。一口氣飲盡。想到“人走茶涼”這四個字。
    “連親兄弟的血緣難道也不能讓他們留下?”他有些寒心。
    繼而又想,本來嘛,雖說是異母兄弟,除去小時候有段短暫時光外,畢竟沒怎麽一起生活,彼此存多少感份可言呢?
    如今父親去世,沒有了這個紐帶人家想分家也是正常。分就分吧,浮財隨他們拿去,隻要有地在就好!他想。
    話說回來,老太爺留下的那些遺產仍叫人不信實。
    壽禮的思路是自己利用這半月摸摸家底再說,到處走動一下,也正好把各方麵的關係像劉先生說的那樣鋪排、鋪排。
    “這樣做總歸沒得壞處。”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