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摸黑亂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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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仲禮要以攻代守。他把主力兩百精銳分成四隊。
    第一隊由李雄帶領一半老兵和五十名新兵守在比較危險的左翼,在那裏分派了兩挺機槍和馬克辛機槍;
    第二隊兩個排各攜帶一挺機槍,由許大虎領著守右翼;
    陳仲禮自己掌握著黃清水的排做預備隊,共二十六個人,一半是老兵,還有兩門迫擊炮組成的炮排,十四個人,仍讓孫小炮負責;
    黃富民和帶著二十五個新兵在後邊供給後勤、看管物資和準備夥食,他們是第四隊。
    餘下的一百多人中隻有不到兩成是老兵,陳仲禮將他們分成兩撥。
    一撥六十人,準備先拿下二號陣地,然後這批部隊上去進駐並把守那裏;
    另五十人當然就是三號小高地的守備隊了。這兩個隊各帶挺機關槍,他們不參加晚上的突襲,但必須在襲擊得手後迅速接管陣地並給予鞏固。
    二號陣地的守備隊長是孫德有,三號陣地則派給了原一排長,江西老表杜石峰,他的助手就是那位不肯隨隊撤退的班長郭如同。
    二號應該比較容易,因為部隊居高臨下,再說敵人留在上邊的不多,一個反擊就可以得手。
    關鍵在小高地,它是主陣地側前方突兀出去的山頭,和主峰隻有道百來米長的山梁連著,如果二號高地從側翼用機槍封鎖,那恐怕死一個排也上不去。
    李雄出了個主意,敵人應該想不到對手會來自於自己戰線一方。
    他想派人從西坡下去,然後繞過山穀,從側後爬上小高地,這個方向後麵就是聯軍陣地,敵人防備估計不嚴密,得手後配合正麵夾擊守敵。
    這樣萬一二號陣地沒及時拿下,也不用擔心機槍封鎖影響全局。
    陳仲禮非常讚成,覺得這個主意雖然冒險但很好玩,他要自己親自帶十個人去幹這趟買賣,李雄拗不過,隻得同意。
    頭更天剛過,行動開始。陳仲禮帶著李雄給他挑的十條漢子,還有非要跟來的王四。
    用炭灰抹了臉,檢查過草鞋、裹腿,按著陳三爺下的銜枚令每人嘴裏叼了根樹棍,帶上步槍、刺刀,各揣三枚手榴彈就出發了。
    郭如同地理熟,所以他走在前邊。一行人在黑黢麻搭的暗夜裏先是下坡,再過小溪,然後又往上爬,再下坡,又爬坡……。
    深一腳淺一腳折騰了幾乎兩個時辰,前麵的郭如同忽然停下了。陳仲禮在後悄悄問:“怎麽了?”
    “到啦。”郭班長指指上邊,陳仲禮其實根本看不見這個動作,他貼近陳仲禮的耳朵,低低地說:“離著還不到三十米遠,是不是讓弟兄們歇歇?”
    陳仲禮點點頭,扭臉讓王四:“告訴弟兄們,到了,歇會兒,清點人數,不許抽煙和出聲!”王四“哎”了聲,悄悄地走開去傳令。
    陳仲禮靠在塊大石頭上,抬頭看天上的星星,忽然又輕輕起身回身看了看下麵,遠遠地是一簇簇聯軍野營的篝火,甚至可以看見一小隊巡邏兵走動。
    “嘿,這幫小子是不是以為勝券在握了?那我倒要給他們攪攪才好”他心裏漸漸冒出個惡毒的主意來。
    他們休息了會兒重新向上摸去,直聽見有人說話才停下來,郭班長和另一個兵背上槍、提著刺刀從兩邊抄過去,一陣搏鬥和喘息之後又安靜下來。
    陳仲禮讓王四走前邊,大家迅速衝上前去。忽然他胸口撞到了什麽,用手一摸是道土牆,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一雙手已經把他拉上來。
    “小心,這是戰壕!”郭班長在黑暗中說。
    “誰?”有人大叫。
    接著就是沉重的撞擊聲伴隨著“呯”的槍響。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朝那方向衝過去。
    隻見一盞風燈躺在地上,照著倒臥的兩個聯軍士兵,一個頭被重物敲得滿是鮮血,另一個還在那裏捂著肚子扭動身體,嘴裏發出痛苦的呻吟。
    王四斜靠在胸牆上也在大口大口地喘氣。陳仲禮拉了他一把:“小四子,你沒事麽?”
    “我槍托砸倒了一個,後麵的還是打響一槍。”王四一臉的歉意。這個時候槍聲“劈劈啪啪”地接連響起來,不知誰還扔了顆手榴彈。
    陳仲禮推了他一把,大叫:“打響就打響吧,衝上去,把他們攪亂我們的人才好增援過來,衝!”
    本來約定,所有的進攻都以小高地上的第一聲槍響為信號,所以這下子就像捅破了最大的一窩馬蜂,兩個進攻點都發動了。
    留守的部隊也開始向山下射擊,分散、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一時槍聲響成一片,單發的、連發的,搞不清楚誰打誰。
    聯軍有點懵,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清楚對手來了多少人。
    李雄帶著進攻三號高地的部隊幾乎沒費多少力氣就衝了過去,機槍窠裏剛打開的彈匣還扔在旁邊,射手卻早沒了蹤跡。
    守在小高地上的聯軍大概根本沒料到對手這麽快就打回來,加上到處槍響鬧不清情況,眾人好像池塘裏被驚起的雁群一樣潰散,隻有少數人做些有限的抵抗。
    當李雄用駁殼槍手柄把一個家夥打暈後,發現被他壓在下麵的竟是陳仲禮,忙拉他起來,問:“傷到沒有?王四鬼東西,為啥不跟到哩?”
    “剛還在我身後呢,是不是追什麽人去了?”陳仲禮樂嗬嗬地爬起來拍身上的土,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呸,這混蛋,往老子臉上撒土耍賴,要不麵對麵地我才不怕他呢。不過老北勁頭不小,個子都趕上我咧。”
    “連長,這小子還活著呐,要不要補一刀?”一個兵在旁邊緊張地大聲問。
    “別、別,老子有用處,留著!”陳仲禮急忙製止。幾個人於是找根索子七手八腳地把那家夥捆起來。
    李雄在旁邊“格格”地笑,“笑啥,你個矮子,小心笑掉了下巴砸到腳麵。”陳仲禮瞪他一眼。
    “我呀,我笑你也說‘老子’了,活脫個丘八爺。我今後可不敢再教你囉,出師了嘛。”
    “真的?哈哈!”陳仲禮聽他半開玩笑半奉承地說十分得意:“還行,我看這打仗也不難學。北兵似乎也沒那麽厲害,打都不打就逃了,這麽熊我真想再送他份厚禮呐。”
    “你不會又有麽子想法羅?”
    “先清點人數、俘虜、繳獲,交接陣地,別的等會兒再說。”陳仲禮說完叫幾個弟兄把那捆得粽子似的家夥帶著,找地方審問去了。
    進攻出乎意外地順利。敵人可能並沒想到對方會調來生力軍,且膽大到敢於夜間突襲。
    所以他們在這兩個新占領的要地上並沒增派人手,僅僅要求白天進攻的部隊原地占領並進入防禦,沒有理會它們嚴重減員和過度疲勞的事實。
    結果是陳仲禮僅付出了一人陣亡、三名輕傷的代價就奪回了所有陣地,俘獲了近二十名聯軍士兵,一名尉官,繳獲輕重機槍三挺,步槍六十餘支。
    陳三爺從小到大似乎都在等這次的勝利,他覺得弟兄們已經在用崇拜的眼神看自己了,心裏非常快活。
    周圍重新恢複寂靜之後,李雄找到他時,見他脖子上掛著那副王四替他找到的望遠鏡,正趴在胸牆上對著下麵的篝火若有所思。
    “老陳,換下來的部隊讓不讓他們回陣地?”
    “唔,我還想再送份禮給他們呢?”
    “啥子,莫非你要襲擊他們的營地?”
    “不是現在,再等等,他們讓咱吵了覺累死了,很快就會睡熟。然後我們讓這幫小子大吃一驚!”
    “可我們的人也要休息的噻。”
    陳仲禮想了想說:“咱們帶兩百人下去,速戰速決。我從俘虜那裏已經打聽好了,下麵有個十戶人家的小村子,是他們的團部。
    我要盡量悄悄地接近它,是個擒賊擒王的法子。即使抓不到他也要狠狠地攪一攪!”
    “這個嘛……”李雄皺起眉毛來思索著。
    “你看弟兄們,個個情緒很高呢。這會子就算讓他們回去也睡不著啊。”
    李雄點點頭:“好,那這回我帶隊,你在後麵拉一個排打掩護。同意不?不同意就不要去!”
    “好好好,”陳仲禮笑著答應:“我知道,你矮子是看著我過癮心裏癢癢了對吧?
    那就讓你帶隊,杜老表和許大虎給你做副手,我帶李麻子那個排和兩挺機槍做掩護。記住,千萬不敢戀戰,抓一把就走!”
    這晚的第二次偷襲是在後半夜過了四更才打響的。前回受了驚嚇的聯軍回籠覺睡得正香,怎麽也沒料到對麵登鼻子上臉又唱了一出。
    李雄讓許大虎帶主力看住撤退的通道和敵人比較集中的地塊,杜老表的排去搞敵人的炮陣地,自己帶著另一個排不出聲地往村子裏摸。
    他們幹掉村口的哨兵,直到進入村子才被起夜撒尿的敵人驚覺,頓時槍聲大作。聯軍士兵摸不著頭腦地到處亂竄,眾人理也不理隻顧一味攪局。
    前後隻用了幾分鍾便把村子給點了,然後迅速沿著來路在掩護下撤出來,朝黑地裏飛快地跑去。
    等聯軍琢磨過來派出追兵,主力已上了山。追趕的人又被陳仲禮等迎麵一通好揍,隻好晦氣地縮了回去。
    阻擊部隊也撤出戰鬥,尾追主力回到陣地,大家樂不可支。炸毀了兩門山炮,順手撈回一挺輕機槍和二十多支步槍。
    最讓他們高興的是李雄他們拖回個俘虜,一審問才吃驚地發現這家夥竟然是個師參謀的角色。
    俘虜立即被送往師部,陳仲禮吩咐抓緊時間休息,但興奮的士兵們大多睡不著,嘰嘰喳喳地還在議論今晚的情形,直到軍官們多次嗬斥,聲音才漸漸平息下去。
    陳仲禮自己也非常高興。他先巡視了一遍自己的地盤,把各處明、暗哨也查查,這才回到那個臨時用作指揮部的掩蔽部裏。
    它已經被黃富民帶人修整過,倒塌的支柱被扶正,重新苫上蘆席又覆了很厚的半濕泥土。
    他一頭紮在床鋪上,忽然覺得它很舒服,舒服得好像自己家裏那張床一樣。不對嗬,這鋪該是用幹草做的。
    他覺得好笑,居然讓陳家三老爺睡在草上了,這班該死的!
    他開始迷糊,像是回到了家裏,王氏微笑著給他倒茶,小洪安跳著腳跑過來喊爸爸。
    又忽地好像大哥在眼前背著手走路,二哥唧唧咕咕勸他把地典出去,好拿著錢兩個人合夥到上海開紗廠。
    忽然小四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大叫說:“不好啦,前沿陣地失守,我們的人都退下來了!”他心裏一驚頓時醒了,坐起身四下裏看。
    天剛朦朦亮,流動的霧氣沿著戰壕彌漫進來,空氣中有些許焦糊的味道,一隻鳥兒不知在什麽地方“啾啾”地鳴唱著。
    王四倚坐在門口張著嘴睡得香,一隻手還握著盒子槍的槍把。黃胖子和李雄擠在一張床板上,他龐大的身軀占領了三分之二,以至於李雄睡著的表情都顯得很痛苦。
    聽著他們此起彼伏的鼾聲,陳仲禮伸手在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裏抓撓幾下,幾根草莖落出來掉在軍毯上。
    他低頭看看把它們撣掉,苦笑著心想:“唉,這就是打仗的生活呀,陳三爺不是一直想著、盼著嗎?那就得學會一切從簡,比不得在家享福的時節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