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水淹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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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果然又是大雨傾盆,第二天上午才稍稍收斂了些。而複仇心切的朱師長再次發動攻擊。
陣地幾次爭奪之後,在傷亡很大情況下仲禮決定放棄一線陣地,讓部隊全撤退到二線。
但敵人一登上貳號陣地就明白了,他們抱以極大期望的橋梁已經被破壞,非常失望地停止了進攻,因為已經沒有意義。下午滂沱大雨重新降臨,也妨礙了作戰的繼續。
守的人可沒閑著。按仲禮的命令炮兵仍然忽緊忽慢地對已經被占領的陣地進行炮擊。
由於聯軍的大炮都在後麵很遠處的泥水爛塘裏泡著,動彈不得且有勁使不上,所以士兵們隻好把腦袋盡可能藏在褲襠裏,避免這些飛來的麻煩。
即使如此,傷亡仍然是免不了的。眾人氣得咒罵,說南蠻子的真他媽有錢,炮彈簡直打瘋了!直到天擦黑時炮擊才逐漸停止。
孫小炮走進營部一屁股坐在陳仲禮麵前的彈藥箱上,說:“炮彈沒了,按你的命令全打出去了。現在怎麽辦呢?我隻好去做步兵羅?”
“你就沒留下幾顆?”仲禮大口地就著罐頭吃幹餅,頭也不抬下。
“留啥玩意兒?那東西又不能當大餅吃……。就留了幾發迫擊炮彈,萬一明天用呢?”他看著罐頭咽口唾沫:
“我意思是問那些個炮咋辦,得你發話不是。營長,你別吃了,我今天就吃了半個饅頭……。”
“唔?”仲禮看他一眼,用手指他側後:“那還有個罐頭,快吃吧,不然一會兒就沒了。”
孫小炮連忙把它抱在懷裏,不好意思地笑:“我、我是想拿回去給弟兄們,大家都斷頓了。”
“沒事,這更好,輕裝唄。”
“啊?”孫小炮一愣:“你是說,咱們要撤?”
“嗯。”仲禮點點頭,拿過水壺喝了一口,說:“晚上十點起,剩下的人撤出陣地去渡口上船。
我叫你來就是告訴你,要把炮盡量破壞,可不許弄出聲響來,聽見沒?餘下的炮彈都交給獨眼龍老陸,他們工兵有用處。”
“這個好辦,把炮栓卸下丟河裏就是。不過迫擊炮可以帶走吧?”
“不行!”仲禮斷然道:“所有重武器全部處理掉,隻帶輕機槍和步槍。要破壞到他們拿去也隻能當廢鐵的地步!”
“這,”孫小炮看一眼仲禮的眼神把後麵的話咽了進去,不高興地站起身來說:“這才在手裏熱乎幾天呐,轉眼又沒了!我這個炮兵呀……,唉!”
“等等,”陳仲禮叫住他:“我答應讓葫蘆回家成親的,不能食言。撤退的時候你讓他寸步不離地跟在你屁股後麵,有閃失我拿你問話。明白了?”
“這沒問題!”孫小炮很幹脆地答應,仲禮揮揮手讓他出去,卻看見李雄出現在門口,一副恍惚的樣子。“矮子,你沒事吧?我看你臉色不大好呢。”
“我沒事,就是困。兩天沒得覺睡羅。”李雄苦笑。在他身邊坐下,接過仲禮推過來的罐頭吃著,嘴裏咕噥道:“今晚的事你看,還要不要向軍座請示下?”
仲禮想一想,搖頭:“不必。沒那個時間了。再說現在除去傷號就剩下一百六十多口。仗已經打到了頭,今晚就撤吧。
再說他們讓再堅持兩天,我們卻抗了三天,夠對得起軍座了。不過……,不能就這麽走了。”
李雄看著他惡狠狠地樣子不禁愕然:“那你還想怎樣,就憑這百多個兵?”
“哼。”仲禮冷笑一聲:“老陸方才從二裏湖回來,說湖水又漲了兩尺一寸。”
“你這是要……?”
“前天咱火燒連營,今天老子再演出水淹七軍!”
“那不是要連咱們的人也一起淹掉了?”
“所以說先讓弟兄們撤,你來負責,我帶老陸和孫德有去大堤那邊做準備。關鍵是這邊什麽時候能撤完,估計好了我那邊才方便動手。”
李雄吸口冷氣,皺著眉毛在心裏計算。“河水上漲流速加快,渡船往來花的時間也長了。我剛才去看過,郭如同報告說一個小時隻能跑兩趟船。
如今渡口上還有兩百多傷號,要把他們全運走得要三、四個小時,然後再運部隊又要兩、三個小時。
就算不停歇地往返也要到明天淩晨才能結束,何況船工和運輸排的弟兄們也要休息啊……”
“告訴黃富民,讓他重金招募船工。最好可以兩批人輪流駕船。實在不行的話就告訴大家,跑一趟一塊大洋,按次數取籌,依籌兌現。無論如何淩晨一點半要撤退完畢!”
“行,我去安排。”
“那這邊的事我就不管了,辛苦你吧,等撤到對岸後讓你睡上三天!”
李雄擠出幾分笑容來,提醒他說:“你們也要小心啊。”又問:“那你怎麽脫身呢?”
“老陸說炸堤以後我們不能回這邊來,而要往北走,以免被垮堤的大水衝到。這樣的話就要穿過豫六師的防線再折向東。
所以明天晚上你派幾條船悄悄靠到李家樓對岸的三郎渡,來接應我們就好。”
當天晚上,撤退一直悄悄地進行著。因為敵人已經近在咫尺,部隊下了禁煙火、燈光和言語交談的管製令。
前沿隻留下少數監視哨,營部所在的這座小丘已經成了他們唯一掌握的製高點,由二連餘部配輕機槍排共五十來人在這裏展開掩護。
李雄強打精神指揮渡口撤退,陳仲禮則和工兵、警衛共四十四人,在獨眼老陸帶領下,離開主力向二裏湖方向去了。
他們摸黑走了好陣子才停下,老陸來到仲禮身邊,貼著他耳朵說:“那邊就是大堤了,不知道敵人放崗哨沒。”
仲禮回身拉過孫德有:“你帶兩個弟兄走前邊,有崗哨就放倒他!”孫排長點點頭,從隊伍裏扯出兩個兵來,前後腳地過去了。
大家都伏在原地等著,這個時候雨依舊下得比較大。四周圍白茫茫的什麽也看不清楚。隊伍就這麽在寒冷中挨著。
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其中一個兵回來,報告說沒有發現崗哨。仲禮想大約是下雨的緣故,敵人懶得出來,而且也想不到會有人在這個鬼天來搞什麽動作吧?
他們繼續前進。從坡底爬上去,然後翻過堤麵到另一側,果然湖水已經漲到離堤麵不到兩米的地方。
沿著內側深一腳、淺一腳地又走大約半個小時,幾乎人人都已經成了水裏的鴨子,獨眼老陸示意大家停下了。
他帶著仲禮爬到接近堤麵的地方,向下一看,隻見左手側是一個深灰色的大影子,那是原先叁號陣地所在的山丘;
右手到處是聯軍的營火;而正對麵就是原本的戰場,那裏這一堆、那兒一團地跳躍、遊移著星星點點的光。
“這是怎麽回事?”仲禮很奇怪,想不出是什麽名堂。
“是敵軍的馬燈。”孫排長低聲說:“戰場上屍體太多影響士氣,他們在連夜冒雨地驅趕民夫掩埋呢,這幾天隻要雨不太大都是這樣。”
他這樣一說仲禮才發現雨果然比來的路上要小些了。他往西邊注意了一會兒,那裏從穀地一直到坡岸到處可見宿營敵軍的營帳。
一線陣地被攻取後他們可以放心地在山穀裏安營紮寨了。仲禮不禁“哼”地冷笑一下,說:“老陸,你可找準地方動手。我要的是水淹‘七軍’,你給我少淹一股都不成!”
“放心吧營座,這是我的專長。咱們炸藥、炮彈、手榴彈足夠。我這就動手!”
獨眼龍招呼他的弟兄們開工,十幾條漢子拿著鍬、鎬不作聲地幹起來。仲禮則指揮警衛排散開進行警戒。
他們幹了半個多小時,雨越來越小。仲禮讓小四子攏著光劃根火柴,掏出銅懷表看看,已經過一點半。
忽然韓通和發出的鼾聲嚇了他一跳,小四子立即伸手在他屁股上打了一掌,鼾聲立即止住了。
“媽的,你小子想暴露目標啊?”小四子低聲喝道。那傳令兵回頭看看,歉疚地回答:“對不起,我、我實在忍不住啦。”
“忍不住就咬手指頭。”仲禮冷冰冰地扔過來一句,其實多日的勞累就是他自己也很想美美地睡一覺,但此時此地卻寬容不得。
獨眼老陸溜過來報告三個炸點都用電線連好了,為保險起見他把一顆炮彈的屁股露在了外麵,以便萬一時可以用槍擊發火引爆。
話剛說完忽然堤麵上警戒的士兵發出了警報,大家立即趴下來不再作聲。
原來看著雨勢轉小,敵人往大堤方向派出了一支巡邏隊。這夥倒黴的家夥幾乎是迎麵朝仲禮他們走過來的。
領頭一個大個子正把槍倒背著,低頭劃火點煙抽。他特意用手掌罩住,防止被雨點打滅。
在那微弱的火光閃動之間,可以看清他身後跟著大約十幾個兵。
“排長,恁大雨天地有啥好巡查?還不如抱困幹草多睡會兒。”
“就是,咱連長在營座麵前屁也不敢放,連累弟兄們受罪!”另一個聲音附和著前一個人說。
“唉,他也有難處,誰叫是人家的小舅子呢?沒事,中央軍那夥還能剩幾個人?
他不會到這地方來找苦頭是不是?咱們就在這地上瞅瞅,然後平安無事打道回府唄。”
“啊呀呀,還是你老為人好知道心疼弟兄們呐。不過這夥人怎麽這麽能打?簡直是不要命了。我看見一個呲牙咧嘴的端著刺刀衝我過來,嚇得魂都沒有啦!”
“哈,大黃牙,你白天還在和我逞能,終於露餡了吧?”
“我呸,就你跑得快,還……。”
“噓,別出聲!”那個排長突然喝道,立即嚇得這夥兵端起槍來,槍栓拉得嘩啦啦亂想。“啊?誰,誰呀?”有人帶著哭腔叫道。
“媽的讓別出聲,亂叫什麽?”排長似乎給了某人一耳光,然後貓著腰站在那裏猶豫了下,從身後拽出兩個兵來。“去,搜下那邊的灌木叢!”
兩個兵不敢違抗,戰戰兢兢地朝那個方向摸過去。
忽然孫德有的身影一閃而出,寒光一閃刺倒其中一個,另一個被什麽人撲倒在地“哎呀呀”地叫了兩聲就沒了動靜。
“呯、呯”地槍響了,敵人馬上朝那裏集中開火,孫德有帶領的警戒組也開始還擊,其間夾雜著被擊中者的慘叫聲。躲在堤後的仲禮馬上叫:“老陸,線好了沒?”
“還沒連在手搖電話上呢!”獨眼急得大叫起來:“給我兩分鍾、兩分鍾!”
仲禮一咬牙,說聲:“打!”堤後的警衛兵們立即向對手開了火。他們帶著兩挺輕機槍,火力立即壓住了敵人。但是遠處已經有燈火晃動、人聲嘈雜。
很快就有更多的子彈向他們飛來。雖然這些子彈的發射距離還遠,但仲禮直到一定有增援的人馬上就會趕來。
他大聲地喊孫德有:“掩護工兵撤退,快撤!”一頭又跑去抓住獨眼問:“行不行了?”
“行!行!”獨眼連連點頭。
“快走!”
幾名士兵在前邊開路,工兵們在後麵跟著,孫德有則帶人掩護。他們身邊不斷有子彈飛過去,也不斷有人倒下。
跑出去幾十米遠後仲禮回頭仔細一看,發現敵人正接近炸藥的埋設點,急忙叫:“老陸,快引爆、快引爆!”
“我們的人還有沒跟上來的!”
“顧不得啦!”仲禮大吼著。獨眼要緊牙關一陣猛搖,隻聽“轟”地一聲巨響。仲禮一愣:“不是三個炸點嗎?”
他氣得一把推開老陸,從機槍手那裏搶過機槍來對著埋設地點方向“噠噠噠”地長長的一通點射。
本來白天要打那顆裸露的炮彈都難,但不知道是那粒子彈歪打正著了,還是老陸在旁邊憤怒之下一氣亂搖的結果,隻見大堤的一段忽然被拱得直立起來,繼而破散成了無數碎塊,兩聲巨大的爆炸突然而至,腳下顫抖得人都站立不住。
不知哪個“噗通”一聲掉進了水裏,立即就被卷走了,因為大量的水衝開了鬆垮的堤防,正向下麵的穀地洶湧奔騰而出。
仲禮樂得一蹦多高,眼看追兵驚恐萬狀地被水流夾帶而去,大家也開心地叫起好來。但他們馬上就發現危險臨近!
大堤在洪水力量的作用下一段段地接連坍塌下來。仲禮跺著腳大叫:“快跑啊!”一甩手就把機槍丟到水裏去了。
大家掉頭撒開腿沿著堤壩朝預定方向逃。跑出幾步去仲禮回過頭來,恰好看見韓通和腳下突然裂開,沒等他張開嘴喊叫就跌進了波濤裏去!
就在陳仲禮等在大堤上逃命時,浪頭夾帶著路上經過的一切向河穀猛衝下去,直到撞上西坡的陡岸,才又猛地掉轉過來,沿著地勢朝南席卷而去。
聯軍根本沒提防會有這一手,一時間人聲鼎沸,紛紛往西跑,來不及逃脫的被洶湧而來的大水瞬間吞沒。同時還有大量武器、彈藥、牲畜和其它物資等等。
淝河西岸保衛戰結束了,但聯軍經過這場重大消耗,失去了繼續進攻的能力和意願。防線終於在這裏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