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管家勸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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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管家蔡五福看出羅寨主內心正直、善良。
    他下山時羅芳送到地盤邊緣清涼界的小涼亭,老蔡提出歇歇腳再走。兩個人在亭子裏坐下,看看周圍沒有閑雜人管家便同他閑聊。
    摸清楚羅芳的身世,老蔡笑眯眯地抽著煙問:“寨主年輕有為,若仍在軍伍而非落草,隻怕早已出人頭地!”
    羅芳哈哈一笑,搖著頭說:“不見得。我當了七年兵也不過排長。像咱這樣識字不多、家無根基的務農子弟,當兵怕是永無出頭之日嗬!”
    “就算務農也比做這個強!雖然眼前有銀子、吃食,終究不長久,還要整日裏提防官軍。得來的錢財不過是過眼煙雲,雲散霧消還剩下什麽?
    像你如今年輕英武,正當為今後多積累些,錢財也好、德望也罷,那才是將來用之不竭的財富!”
    “承教!”羅芳開玩笑似地拱拱手:“老管家這番話真是老成危言嗬,不過我怎麽聽著似乎像在勸降?”
    “哎,哪有此事!”老蔡嚴肅地擺擺手:“我這完全是出於本心,對寨主一片好意啊。
    方才在山上路過方丈室,聽見裏麵有不堪入耳的聲音,我見寨主寸心未移、正色而過,便知道閣下是正人君子,遠非奸邪小人。
    可惜美玉落入泥塵,被灰土遮住了光澤。不過輕輕拂拭就能重煥異彩!
    像這樣的話哪是人人都能實言相告?坦誠不公絕非老成危言。”他說完含著煙鍋嗬嗬地笑了。
    羅芳坐在那裏臉上忽紅忽白,一會兒生氣、一會兒激動,被他說得坐立不安起來。想想周圍也沒旁人,便以實相告說:“大叔,承蒙你看得起,羅某有幾句話把您當個朋友談談。”
    “哦,改叫‘大叔’啦?哈哈,好呀!看在這份誠意上我也得洗耳恭聽。你說吧!”老蔡笑眯眯地望著他,努力克製著心裏興奮的感覺。
    “在下自認還算是個君子,和那些人不是一條路上的。”羅芳說道,不知為何看上去有點局促。
    “我以義氣為重幫扶天魁,誰想他一心報私仇、毫無大誌。以至於走到今天這樣劫持人質、索要贖金的地步。說來慚愧,在下沒能製止,反而助紂為虐。
    我並不推卸自己的責任,總之是羅某選錯了人、做錯了事,即使將來受罰也是天理,沒任何抱怨。大叔這樣看得起羅某,咱也把你當朋友。
    說句實在的,人罵我是匪,若隻有你一位這樣知我的,羅某酒泉下也可閉眼了。
    還要托付大叔,有那天時千萬尋了我屍首,選個鬆蔭風清的場所埋下不叫曝露荒野,某感激不盡!”說著很鄭重地施一禮。
    蔡管家忙回禮,道:“寨主言重,哪就到了那一步?老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寨主既知道走錯了路,何不重頭來過?
    若一味堅持、執迷不悟,那才讓後人笑話。我家三老爺本來也是個放浪的少爺,後來立誌從軍,如今帶隊衝鋒陷陣成了員戰將。
    不管族裏還是鄉親,沒有不誇獎、羨慕的。寨主,早做決斷、回頭是岸呐!”
    “等等,”羅芳忽然打斷他問:“你家姓陳,三老爺可是叫仲禮?”
    “咦,羅寨主和他認識麽?”
    “當然。”羅芳笑起來:“當初我等就是被陳兄領回家,被你家大老爺用藥酒灌倒活捉的,也才有天魁捉夫人和小姐要報仇的情節。其實源頭都在仲禮身上嗬!”
    “哦!”蔡管家這才明白裏頭的來龍去脈:“那時我不曾在西陳家集,所以無從知道裏麵的細節。”他不思議地搖晃著花白腦袋:“嗯,沒想到有這麽個緣故啊?”
    “你方才說他從軍了?”
    “正是。你聽說過‘淮西營’嗎?”
    “好像報紙上寫過,說是很能打的隊伍是吧?莫非陳兄就在這個營裏?”
    “哈,豈止!”老蔡用煙袋鍋在空中劃了一個弧。“他就是那個營的營長。開始帶一個連,現在是營長兼副團長,據說領子上是兩顆菱花呢!”
    老蔡接著唾沫四濺地把陳壽禮告訴他以及外麵傳說的故事講了個大概,其中自有不少誇大之詞。但他留心觀察羅芳注意地聽著,露出羨慕和神往的表情來。
    “兩顆菱花,那該是中校啦。”羅芳歎口氣道:“可惜不曾親見親隨。這樣好的立功機會我竟沒參與,實在遺憾!
    更不料你家三老爺那麽個人,能立下赫赫的戰功。我卻在這山上,從官兵墮落成了土匪。可悲、可歎!”他這樣說著臉上是無奈與懊悔。
    “寨主不必如此,倒好像心灰意冷似的。”老蔡打定主意要拉攏這個小夥子,往他跟前湊湊說:“三老爺那樣個人都能建功立業,何況你老弟?
    隻不過沒跟對人罷了。羅寨主要是下山投奔,三老爺一定高興,弄個長官當當一點不難!”
    “唔,這倒是。”羅芳點點頭:“他那個豪爽的脾氣不會不容我,隻不知中央軍能要我這樣反水過去的人不?”
    “放心,老蔡肚子裏算計啦!”老管家把煙鍋在闌幹上磕磕,一邊垂著眼睛說:
    “他那個營去年損失很大,戰爭結束時據說隻剩了一百來人,如今正招募和訓練新兵呐。
    像你老弟這樣打過仗、有真本事的去投靠,他高興還來不及!”
    “這樣就太好啦!”羅芳黝黑的麵上發出紅光來,搓著手想想下定決心,低聲央求管家說:“煩勞你老替我回去給陳兄帶個話,先問問他意思。要真歡迎,我立馬下山!”
    “不可、不可。”老蔡連連搖頭:“雖說你們過去見過麵,畢竟交往不深。要讓他曉得你的本領和手段,那時才好要官做。
    排長也罷,連長也由你。如今兩手空空去見,人家怎麽安排,再說也要有理由讓眾人信服呀,對不?”
    羅芳抓抓腦後皮,眨巴著眼睛琢磨:“你老的意思是……帶個見麵禮?我懂了。
    不過,天魁是我跟隨多年的老大哥,對他……我做不來。不如把二郎神那廝捉了,交給三哥做見麵禮?也算為地方上除害!”
    退而求其次,老蔡也並不想為難他,便拍拍他的膝蓋讚許說:“這就足夠!主要是個誠意,有了這麽個見麵禮,三老爺必為你洗去汙點、委以重任。
    不過,還請寨主稍加忍耐。等我回去和大家商議後,下次再來時必有好消息。咱再琢磨如何下手。現在要緊的是不能讓人質受苦,這個卻要寨主多用心。”
    說著從身上摸出些鈔票來:“這五百元請拿去打點使用,是臨來時大老爺囑咐,要我托給可靠之人的。”
    “行,放心吧!”聽他這樣說,羅芳覺得十分在理,便點頭同意,將錢收了。兩個人又低聲耳語地商定今後走動聯絡的辦法,然後各自分手。
    羅芳若無其事地快步回山,因為耽擱時間已經不少,怕引起諸人懷疑。蔡管家也滿心歡喜地趕回馬店鎮。
    他一向做事謹慎,擔心這樣機密的事走漏風聲反而誤事,因此沒告訴送信的人,算計著老爺遲早會來,不如當麵講給他聽。
    “好!”陳壽禮用一個字表達了對老管家的滿意。這個結果不但是他所期望的,甚至還有所超出。土匪內部發生瓦解再好不過,而且這樣一來事情的解決就容易得多。
    問題是這位羅寨主做事是否周密,能否果斷行動,另外他手裏能控製的力量有多強?思前想後,他讓盧虎派出個弟兄去小燕兒山請仲禮連夜來商議。
    陳仲禮剛把隊伍安頓好,四處撒下網去,就見兄長來請。他不知有什麽要事,忙換便衣,帶著小四子和一名警衛下山。
    到鎮外時將馬交給警衛,他倆深一腳、淺一腳地摸到吳掌櫃家裏,卻隻見老蔡在屋裏迎著。
    “咦,我大哥沒來?”他驚訝地問。
    “老爺沒來,他讓我在這裏等。”老蔡說完便把羅芳的情形給仲禮講了一遍。誰知仲禮歪著腦袋,怎麽也想不起這個人來。
    王四忙過來提醒道:“您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有個被捉住的家夥受了傷,陳老大讓人把他打死了麽?那二班長就是羅芳!”
    “哦!”仲禮想了起來:“挺結實的大個子?濃眉毛、方麵黑臉的?”
    “對、對,就是他!”
    “像是個厚道、誠實的人,我有印象啦。”
    “他這人講義氣、忠義得很,打仗勇敢弟兄們都信服的。讀過兩年書,也識得些字,還會舞大刀……。”
    “唔、唔。不賴,我要他!正好許大虎的一連空著副連長的缺,就請他來做。”仲禮心裏已經立意收降這員戰將,所以打斷王四道。
    “有您這個話我就放心啦!老爺讓我後天再帶些錢上去一趟,那時找機會和他說。”老蔡眉開眼笑。
    “你先別急,把山上看見、聽見的都和我說說。”仲禮攔住他道。管家於是把自己知道的詳詳細細講了一遍,仲禮聽著,手裏找來紙筆,在上邊勾畫出幅地圖來。
    老蔡看時,發現他燈下執筆的樣子真的和他大哥有幾分相似,到底是兄弟倆!
    “好極了。”陳仲禮又問了幾個問題,將個別細節完善,然後重新臨摹一張,叫七猴子進來:“明日你設法把這個拿給我大哥,千萬別出紕漏!”說完另一份給王四收好。
    自己拿起草帽邊扣頭上往外走邊說:“這圖我們帶回去,兩天後我再來吳掌櫃家和大哥商議。
    羅芳那裏先不要去,等我們兄弟商量好再說。至於山上,近兩天還不會有事。我會盯著他們,有情況立即派人來找老七。”
    他連夜回駐地,召過這次帶來的幾個心腹:二連長杜老表、帶隊排長熊大眼、騎兵班長劉貴和機槍班長蘇二毛。
    沒在場的隻有孫德有的大弟子—偵察副排長劉三梅—他正在從大吳莊趕來的路上。
    這些全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兵,除了劉貴是在淝河橋頭堡之戰前加入的外,其他都是老班底。
    他仔細關注著手下這撥弟兄,詳細介紹了老管家帶回來的情報。
    仲禮看到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認真、嚴肅的表情,這是經曆過生死、戰火沐浴的老手才有的鎮定和臨戰前的積極。
    他忽然想到個可怕的事實,陳天魁的履曆不比他們中間任何一個差,他很了解官軍的手法與戰術。能用一般的方式和他正麵作戰嗎?
    顯然不可,從這家夥把人質轉移在鳳凰台就可以看出,他早有防範。
    正麵進攻、圍山、搜剿,陳某肯定設法逃脫,之後還會危害安全。對,不能用正攻法,還是自己擅長的奇襲!
    他們幾個已在七嘴八舌地討論和發表見解。仲禮從來不獨斷專行,大家早習慣了在他麵前爭論。
    杜老表認為既然山上有人質,那就不宜力攻隻好智取,但熊大眼不同意。他大大咧咧地晃動著碩大的腦袋一副不屑的樣子道:
    “二連長也忒小心了,任他幾個土匪毛賊能有多大本領、多少見識?
    我看呀,機槍、小炮地一陣響,嚇也嚇得他們半死了,接著弟兄們往上衝鋒把這夥人壓倒,人質自然救出來。哪裏用得著費那麽大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