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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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理。”仲禮托著下巴想了想說:“隻要大哥你能收降得住,別叫他四處宣傳、顯擺就成。
    按說這樣子生死堆裏過來的人做事也必定有些本領,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他說完噗哧一笑,陳壽禮問他笑啥,他回答說:
    “大哥把此人栓在身邊,用買賣和金錢攏著他,叫他難再折騰,誰會放著安生日子不過呢?”
    “是呀,是這個話。這人我第一次見就動過收他的心思了。”壽禮見仲禮同意不殺這人,暗自地長出口氣。
    “得,算這小子命大,老子就留著他罷!”仲禮敲了膝蓋下說道。
    “這也是積德行善的好事,你自己的功德呀。”壽禮滿意地點頭。
    “不過,這人放在秀才家裏不合適!”仲禮搖搖頭。
    “你有什麽辦法?”
    “蔡家的房子我不是頂下來了麽?”陳仲禮眼珠轉動著有了主意:“這樣,我正打算把那房子租給盧天合,不如……,索性將他家的地也佃給葫蘆。
    這姓蘇的就安置在他家,等傷好了對外講是他家雇的管事。
    葫蘆媳婦已經懷了娃,她男人常不在家,有個人幫忙倒也是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就如顧家的老秦叔一樣。大哥你說呢?”
    “若天合不在家,他一個人侍弄不來這麽多地吧?”
    “不要緊。”仲禮將兩手一拍:“你知道我這次帶回來一對小姐弟麽?”
    “知道呀,不是你放在紋香那裏呢嗎?”
    “就讓她倆也過去幫工,這樣既多了幫手,而且也少些閑話不是?”
    “好極!”壽禮一拍大腿說:“若如此安排那就穩妥多了,其他的慢慢再議。若他願意收心留下來,還怕沒有用的機會?”
    兄弟兩個商量已畢,仲禮出來叫眾人聚集在堂屋裏,先讓小四子去告訴葫蘆兩口子準備搬到蔡家老屋去住,然後告訴老秦要把人移走,讓他把騾車備好。
    這時常順領著艾瑪趕來了,跟來的馬托尼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走進房間。
    “神甫太太,怎麽樣?他還能活下去嗎?”看著艾瑪察看蘇先生的傷口,壽禮禁不住問。
    “不要緊,”艾瑪聳聳肩:“他很堅強。上帝保佑這可憐人,子彈沒有留在身體裏。隻要不發生壞情況,他會好的。
    嗯,也許會發燒,他的身體太虛弱了。請注意給他吃些營養的東西,比如蜂蜜。我給他縫合傷口,留下治炎症的藥品。很抱歉隻能做這些,其它就要祈禱上帝了。”
    馬托尼替艾瑪做著翻譯。艾瑪留下自己的丈夫並同意讓竹子打下手,然後把其他人趕了出來。
    趁這個機會仲禮叫老秦先一步拿了鑰匙去蔡家老屋開門,在那邊收拾並幫盧天合搬家。
    手術經過了幾乎兩個鍾點才結束,竹子一次次顫抖著捧出血色的水盆來倒在屋後竹林裏.
    終於馬托尼穿著件白布長褂走出來,說病人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現在需要幫他換上幹淨的衣服。
    “我去吧,常順進來幫忙。”仲禮說完從顧媽媽手裏接過幹淨衣服和常順走進屋裏。壽禮問被換出來的竹子:“怎樣?累了吧?”
    “我的老天,褥子全是血,真嚇死我了。”竹子雖然一向膽大,這時臉色也有些發白。
    陳老爺回頭對顧媽媽道:“帶血跡的衣物、被褥全燒掉!不要緊,我會讓內人給你們送新的。
    今天的事大家隻管閉住嘴,不可向任何人泄露。要知道這可是關係人命,絕不是玩笑的!”
    “大老爺放心,我們知道的。”顧媽媽才回答,興安滿頭大汗地回來了。把手裏一舉說:“藥都拿到了。人呢,沒事吧?”
    “不要緊,神甫太太在裏麵剛給他治完,三老爺在幫他換幹淨衣服,馬上就好。”
    “怎、怎麽,三老爺知道了?”興安驚慌地望向壽禮。
    “不要緊,他已替你們安排好了。待會兒會送傷員到蔡家老屋去住。”壽禮安慰地說。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興安連聲說。心裏雖感到意外卻十分高興。
    不多時,仲禮出現在門口,和興安點點頭,對他大哥說:“行啦。不過我想人還是晚上送走的好,這會兒眼雜。
    請秀才一家再照顧他半日。我這就回去看葫蘆搬家,吃過晚飯帶兩個弟兄再來。大哥也先請回,隻派人將那姐弟倆送到蔡家老屋去就行。”
    “好!我讓常順去辦,順便再帶些燈油、米糧過去。你和葫蘆說一下,往後我每月定期給他多派份錢糧,不用他花費就是。
    仲禮聽了這話想一想覺得已經相當穩妥,點頭說:“好,就這麽辦吧!”
    於是先安排常順送走馬神甫一家,就用方才備下的騾車請艾瑪坐了,常順趕車,神甫坐在他旁邊。
    陳老爺掏出三十元的鈔票來做出診費,並請神甫保密。馬托尼會意,說:
    “上帝總是安排我們幫助其他人,而不因此沾沾自喜、多嘴多舌。請領主老爺放心。”
    看著他們離開仲禮也就告辭往自己的堡寨去了。陳仲禮則看著顧興安和他母親抱出血衣被來到竹林裏燒埋了,又叮囑幾句,這才放心地背著手,心情複雜地回家。
    當晚擦黑的辰光,仲禮帶著小四子和蘇二毛(盧天合的同鄉)來到顧家,在老秦叔的幫助下將蘇先生抱上騾車送到葫蘆家裏。
    “拿著,這是我大哥還有馬太太給的藥,用法紙上寫著你媳婦會看明白。”仲禮接著用命令的口氣道:
    “記住,有事先來告訴我,請醫生隻能找馬太太。二毛留下來幫你幾天。任何人不得接近這院門,吃喝隻能讓春姑送進去。
    他要醒了,不能讓他出去走動,隻能在這院子裏。記住了嗎?還有,別讓他跑了,否則我拿你要人!”他說一句盧天合老老實實地應一聲。
    等他走後,英英有點害怕地扯扯他的袖子,問:“葫蘆,這是個什麽人呀,居然陳長官都親自來關照?”
    “不該問的別問!”葫蘆哼了聲:“說是給我找的幫工,怎麽好像我是他佃戶一般?這人呐,興許是個大來頭,你可要盯著春姑姐弟倆小心照看。”
    “那倆孩子是老實人,你放心吧。唉,跟著你住草棚時盼著大屋子,可真有了大屋子又來旁的心事了。真是苦命!也不知咱們如今有了房子和地,經來能怎樣呢?”
    她還絮絮叨叨地說著,一回頭,盧天合已倒在大木床上開始打鼾了,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
    英英歎口氣吹滅燈台上小小的火苗,摸索著脫了棉衣褲,鑽進她男人已經捂暖的被窩裏。
    仲禮畢竟是經曆過的人,即使知道叔仁的秘密,表麵依然和往常一樣,沒太多變化。
    每天早晚兩趟帶著王四出去遛小青和黑龍,在河灣上同洗衣的婦女們玩笑一回,到操場上看保安隊操練和習武,偶爾下場和人家比試。
    隻隔三差五地晚上到葫蘆家,叫上幾個弟兄吃喝番。其間便溜到跨院柴屋裏探望那姓蘇的人。
    興許是蘇先生身體過於虛弱,他直到第五天才蘇醒。
    情形卻令他莫名其妙,給自己喂藥的女孩子隻知道這裏叫西陳家集,卻似乎不是本地人,連陳家大老爺的名字都很陌生。從她嘴裏逐漸得知這家主人姓盧。
    至於誰給他治的傷、他怎麽到這裏來的,那女孩子好像都說不上來,可有一點很堅決,就是絕對阻止他任何下地或出門的企圖。
    這個叫春姑的姑娘大約十四歲,瘦而尖的臉上有對烏黑的杏核眼,兩片薄薄的嘴唇始終抿著不愛開口,除去早晚給他喂飯外就坐在門口專心納鞋子。
    有次蘇先生逗她:“給誰納的,莫非是沒過門的女婿?”那孩子瞪他一眼,好久才小聲回敬了半句道:“爹娘還沒來得及呢……。”蘇先生便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她弟弟叫小春,十二歲的人卻有個和他姐姐一樣的瘦弱身子。
    這孩子每天給屋裏送來吃喝,卻是一句話也不曾講過,總把手裏的東西放下就出去了,關門時回過臉來,眼睛裏卻讓人吃驚地充滿經曆世故的大人般沉著的目光。
    第二天,一對洋人男女出現在門口,他們進來時春姑立即轉身出去了。
    那男的笑眯眯地用可以聽懂的話告訴他要換藥和檢查,蘇先生順從地沒做聲,由著他們擺布了番。兩個洋人忙活了一個鍾點才離開,春姑重新回到房間。
    蘇先生問:“那兩個洋人是做什麽的?叫什麽?是他們救的我嗎?”對他的問題春姑卻一律搖頭,回答:“不知道。”
    蘇先生很失望,他甚至有些煩躁,大聲要求春姑把主人找來,威脅說不然他就拒絕吃飯。
    春姑臉上遲疑下,把他弟弟叫來,在他耳邊嘀咕幾句,那小家夥抬頭看眼後迅速跑開了。
    大約半個鍾點以後響起腳步聲,很快一張“白軍”的臉突然出現在門口,春姑起身躲出去了。
    床上的病人詫異地用肘臂支撐著微微抬起身體,默默地注視著來人領章上的藍色橫杠和三個領花。
    “啊呀,咯兩個細伢子曼能幹的嘛。”那人將軍帽向上推推,露出額頭一條明顯的分界線來。“嘖、嘖,小房間搞得挺幹淨。”
    他說著用手在汗津津的圓臉上抹了一把,憨厚地朝蘇先生笑笑:“先生找我啊?有啥事體噻?”
    蘇先生愣住了,眨眨眼睛收斂了警惕,微微地笑著在床沿上撐著拱手說:“原來老總是這家的主人?失敬了,在下是要謝你救命之恩的。”
    “弗要、弗要。”那軍人忙擺手:“先生要謝的不是我噻,喏,我幫你叫去,天黑時他便來了。”
    說完不等蘇先生再問轉身就走,春姑依舊進來在門口做她的針線活,仍然一句話也沒有。
    一切都是未知的,蘇先生隻好耐住性子等太陽慢慢地滑落到黑暗中去。
    剛吃過晚飯,外頭一陣皮靴聲。還沒等人反應過來,門“呼啦”地開了,一個高個子年青軍官闖進來哈哈笑道:“先生總算活過來啦,我還以為這輩子聽不見你開口了呢?”
    “啊?”聽口氣十分親近,蘇先生卻想不起這是誰,隻眉眼看似有些熟悉。他躺著沒動,冷冷地問:“這位長官,咱們以前沒見過吧?”
    “沒有,當然沒有!”軍官出乎意料地直爽:“你要不是受傷,怕是永遠也見不到先生也未可知。
    ”他說話間,上午來過的那個兵示意春姑出去,卻並沒進來,反而從外麵把兩扇門輕輕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