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事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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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鳳一進屋就明白了,大約爹娘已經首肯,從他們的態度上看出,似乎萬事俱備,就等自己一句話了。
    和客人打過招呼,不等二老開口阿鳳便直截了當地說:
    “劉老先生,這門婚事原本就訂下我妹妹的,怎麽好中途變卦?這叫阿琴今後如何麵對呢?
    我做姐姐的既年長兩歲,當然知道心疼她、不可以搶了她的好事。
    先生不辭辛苦我很感激,但這中途換將的要求恕難從命。阿鳳得罪了。”說完輕輕一躬。
    “哎,這孩子,大人還沒說話,你倒搶著堵上來了。”宋太太極不高興地皺起眉毛。
    “沒關係、沒關係。”劉忠合趕緊打圓場,和顏悅色地對阿鳳問道:
    “大小姐這是知道我們在談的事情了,請問兒女婚姻大事由誰做主呢?”
    “自來都說是父母做主……。”
    “對啊!陳、宋兩家結親對大家來說是好事,雙方意願強烈都不願破壞了它。
    雖然最初想的是你妹妹,無奈二小姐現帶病在身,我家六爺又馬上赴西洋留學等待不得,故此才決定先勞大小姐出嫁,並非有意變卦。
    這一點方才我和你父母已經談過,陳家並不介意,而且一如既往、隆重響應,可見敝東家十分的誠意嗬。
    因有這樣的情形,也就算不得你搶了自家妹子的好事。將來阿琴病體康複,你父母自然為她擇佳偶而嫁,絕無虧待之理,你做姐姐的大可放心。
    不過大小姐的姐妹深情溢於言表,老夫還是十分敬重的,想必這也是敝東家對你欣然首肯的重要原因!
    大小姐,陳家雖然名聲於外,但從來因循事度法理,從不倚仗權勢、財力壓人。
    換了別個,興許二話不說派兵丁來搶拿也未可知,但敝東家及六爺卻斷不會這樣為人。
    假如大小姐實在不願,我們也不強求,隻是兩家的秦晉之好恐怕錯過,機會難續了,豈非可惜?
    大小姐知書達理,敝東家臨來時囑咐我定要將話講細、講透,還說你一定會仔細審度、做出正確判斷的。你不妨好好想想再答複,如何?”
    文鳳聽了一時無言,劉忠合從懷裏摸出個東西來遞過去,說:“臨出門前六爺托我帶封信,說是請小姐看看便能夠知會些。”
    文鳳小姐半信半疑地接了,卻是塊柔滑輕軟的絹帕,忽地想起那古書上頭寫的故事,心頭慌亂地跳動起來。
    又怕父母望見了,忙轉過身去背對著打開。見那上頭繡一張團葉,兩隻青蛙在荷花影子裏麵對麵地坐著,好像在說話的樣子。
    白地裏濃墨行楷的兩行寫道:“花影蓮台夏,與卿最相知。”不禁呆住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可惜了我的學業,怕是要荒廢了。”
    “這個不妨。”劉忠合知道事有眉目,悄悄捧出法寶來,道:
    “敝東家說了,小姐與六爺婚後,六爺就要留洋,如果你仍希望完成學業,陳家沒有阻攔的道理。是換個洋學堂還是仍在舊處畢業,全聽小姐自便!”
    文鳳回頭看一眼雙親,小聲含羞地說:“爹、娘,人家話說到這裏……。唉,就請你們安排是了!”
    話沒說完,已是滿麵通紅,將帕子攥在手裏掉頭跑出門去,留下滿屋人哈哈大笑。
    “好、好、好!”老宋興奮地連聲道:“既如此,咱們就這樣說定!方才我已查看過,十五天後就是‘宜嫁娶’的好日子,索性喜事就辦了,好讓姑爺順利成行啊!”
    “不錯,這樣我這媒人也如釋重負。哎,兩位,那麽咱們把大小姐的庚帖交換過來如何?”
    宋家夫婦沒意見,立即派人叫來個帳房就在這屋裏辦理。事情解決,兩家皆大歡喜。
    劉忠合於是如數交割了前天帶走的聘禮,雙方又細細商議一會成禮那天的事這才辭別回來。這時宋家夥計也都知道消息,紛紛過來擠在兩旁給東家賀喜。
    宋太太滿心輕鬆,隻四周靜下來之後自己略覺遺憾,想:“唉,大的倒先出門了,這個小的不知將來還能找到這麽合適的人家不?”
    民國二十一年夏天,老天像是和人們開玩笑,以往多雨的時節如今一滴雨水也沒有。
    大地裂開了難看的口子,似乎在訴說自己滿腹牢騷,大河水位越發降低,許多漁民的船隻好坐在幹泥卷起的河床上,無奈地看著水坑裏沒有及時溜走的魚兒在蹦達、掙紮。
    不少地方都被旱災搞得措手不及。那些沒有蓄水設施的村莊目瞪口呆地看著秧苗日漸枯萎下去,農民們卻毫無任何辦法。
    三河原一帶由於普及了農學院協助規劃的灌溉和儲水係統,各村受災情況明顯較別處要輕。
    大家對陳老爺的先見之明佩服得五體投地,農學院教授和學生們在各村進出時都是昂首挺胸地。
    但陳家不是一點沒損失。
    由於水位的降低,大船都遠遠停在河心無法靠上碼頭,河運幾乎完全停止了,隻有吃水淺的“淮興”還能勉強開動,但也不能滿載吃水。
    新建的旅店、雜貨鋪等由於客流稀少,無一例外地遭殃,讓壽禮心裏承受不少壓力。
    周富一聽了來自陳仲文、周天群的消息,又對照陳家近來的舉動,認定壽禮已經下決心要出手購買淮南船運,急忙親自帶著錢跑到蚌埠。
    當他聽說廖經理已經開始詢價,立即毫不猶豫地下定,並在兩天後與對方簽了股權轉讓合同。
    然而接踵而至的旱情讓他麵色如土,不僅客、貨運量直線下滑,且每天增加的債務讓他越發心驚。
    就在他後悔不該輕率從事時,銀行催款、股東催債,碼頭上的工人也圍住大門討要工錢。
    周富一這才醒悟,說自己外行人辦了外行事。屈指一算,自己即使把家裏所有的現錢都拿出來,缺口還有七萬元之巨。
    走投無路的周富一隻好讓仲文回來找壽禮寰轉,希望陳家買下自己的土地。壽禮先開始以沒有現金為由拒絕,後來增加條件反複扯皮幾次。
    最後在巨大的財務壓力麵前周富一顧不得其它,隻得將淮南公司的股份,連同周家在鎮上的住宅、糧店、飯館和茶莊,一千三百畝土地以七萬六千元價格忍痛轉給陳壽禮。
    他自己清償完債務,打發了仆人、長工後,拿著剩下的錢,灰溜溜地搬到縣城姨太太的寓所去住。
    周天群見老爹賠了大部分土地和財產,加上惱他欺負了自己惦念已久的女人,所以幹脆以公務為理由回到縣裏再不露頭,臨行拐走了以淚相求的阿萍,不大不小地在他爹心裏紮了一刀。
    另一個倒黴的是仲文,自負地認為自己是經商天才的他這次大大看走了眼。
    同周富一合股的結果反賠了三萬元,不得不將自己在鎮上的當鋪和名下的三十畝地押給大哥來償還債務。
    趙氏氣得派兒媳來城裏找他,誰知仲文卻和縣長麵前尋了個差事,借此帶著兩個小妾和一對兒女遠走合肥了。
    王氏沒處抓撓,隻得回家發狠,找茬將玉玲兒的幹哥哥趙小樹打一頓、收了他佃的地轟出去。
    趙小樹既委屈又落魄,沒有生活來源隻好整日裏在三河原周邊遊蕩,逢人便罵陳家無一個好東西!
    其實壽禮也沒有這樣多的資本,但是他可以學委員長拉同盟軍嗬。
    陳述元算一個,然後是三太公,以及本鄉的大地主徐莊謝更生和宋莊李樹財,前妻的娘家哥哥林果園、母家家主徐慶來也悄悄加入了。
    為打贏這仗,他請教了蘇昌文,趁著小六兒還在,通過馬托尼向法國銀行借貸四萬元,這成了他拿下周家的底氣!
    最終壽禮不僅清除了周富一這個後背上的芒刺,將陳家的土地擴大,而且順手教訓了仲文一番。
    他揚眉吐氣心裏高興,表麵不動聲色,把周家的糧店和飯館轉手給陳述元,然後從壽春喊來玉清的大弟弟田浦,委他接收周家住宅和茶莊,做陳家在鎮上的大掌櫃。
    雖有旱災,甚至聽說對岸發生了蝗災,但對壽禮來講這是他最高興的一年。
    隻要災情過去,播下種,明年收獲上來,還清法國銀行的貸款不是難事。他讓劉忠合從上海聘來的許會計做了個估算,結果是令人興奮的!
    災害麵前也不能光顧著發財,壽禮拿出部分陳糧救災,在縣城認捐了三處粥場,同時命人仔細打掃和維護騰出來的倉房為來年做準備。
    他聽從馬托尼的勸告認真地準備在三河原一帶推廣電話,為了獲得政府的支持,他甚至同意讓保安隊打出“防共自衛”的旗號,獲得了縣政府五部手搖電話機的支持。
    法國銀行的代表視察後非常滿意,認為這位陳先生不但有接受先進技術和文化的意願,而且具備經營頭腦和良好的政府關係,因此幫他向銀行申請了一萬元的追加授信!
    連連的好消息背後是壽禮忙得越發團團轉,甚至差點忘了季同出發的日子。
    季同和文鳳完婚後適逢圍剿再次開始,不但各地過兵,且到處戒嚴,季同因此耽擱了,也得以與新娘子多纏綿些時日。
    到夏季,在軍隊鎮壓下反抗的農民被大部控製住,交通顯然順暢許多。季同與文鳳依依不舍地分手,踏上了西行的遠程。
    看著六弟孩子般的背影,壽禮感歎時光荏苒之餘,忽然想起:
    “哎,又開始打仗啦。不知道叔仁怎樣,似乎快一年沒消息了,不會有什麽事罷?”
    看著院子裏紅菱和文鳳逗弄蹣跚學步的侄兒他哈哈大笑,一邊讓三牛悄悄找來陳柒銘,囑咐他今後外出辦事時尋機會去找陳擔子,興許他那裏有老五捎來的信呢?
    但實際上誰也不可能有叔仁的來信,因為他被困山區已經三個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