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兄弟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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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的時候,經過各地殘酷鎮壓暴動逐漸平複下去,紅軍主力攻打六安未果也縮回了山區,士紳們覺得終於可以喘口氣。
    仲禮派李雄去解救被土匪綁架的高塘宋真意夫婦一對兒女,結果用計活捉了匪首以下十四名,安全解救人質。
    宋氏送來一塊金匾,並且請仲禮在望星樓吃宴席。席間大家一聊才知道原來他與女兒玉鳳嫁給了季同的宋承苓是同宗本家,因此大家更覺親近,遂無話不談起來。
    那宋真意請了陳仲禮一杯之後高興地說:“沒想到陳營長竟是侄姑爺的親兄,看來陳家真是人才輩出、文武雙全啊!”
    陳仲禮“嘿嘿”一笑帶著半醉擺手回答道:“這話怕說對了一半,我兄長若算文的,我勉強算半個武的。可是這‘人才輩出’卻不敢當得很呐。”
    “哎呀,營座謙虛啦。貴府上大老爺不必說,在本地盡人皆知的,二老爺聽說如今做了區長,今年怕要升縣長助理,也是個紅人呀……”
    “怎、怎麽?我二哥……做什麽助理了?”
    “哦,是縣長助理。”
    “嘿,這小子抱粗腿還是有些用處,竟然不吭氣地做了公家人!”仲禮一陣冷笑:“可見這位置是給誰做都可以的,隻要兜裏有孔方即可。哈哈哈……。”
    “喲,三弟春風得意,怎麽拿我來說笑哇?”
    陳仲禮一愣,回頭看時,卻見二哥陳仲文頂個禮帽,一手文明棍、一手捏著褐色墨鏡笑嗬嗬地站在門口,陽光底下胸前的金表鏈發出燦燦光芒。
    “嗬,這還是我那個二哥嗎?認不出了。”陳仲禮上下打量著站起身來,忽然驚覺地說:
    “哎呀呀,我忘記了,你現在是縣長身邊紅人,是我這個保安營長的頂頭上司哩,這得敬禮呀!”說著便拉直衣服、扣上紐子做出要行禮的模樣,被仲文製止了。
    “老三,這是笑話還是寒磣我呢?你還是沒改這個脾氣啊?”
    “嘿,這身皮好改,脾氣卻難了。”仲禮撇著嘴說。又問:“你這是……路過?”
    “陳營座,昨晚貴兄到家慰問案情,說起今天宴請的事情。二老爺說你們兄弟很久未見了,所以想借這個場合同你見見麵,兄弟敘敘。”宋真意忙解釋說。
    “哦,我說怎麽這樣巧呢?”仲禮心裏轉幾轉的功夫為他介紹了李雄、黃富民和一起來赴宴的許大虎,然後便連聲招呼:“添把椅子來,讓二哥和我坐在一起!”
    “哎,別、別。”仲文忙攔住他,微笑地說:“我隨便找個位子就好。”說罷便在旁邊原本主人的位置上毫不客氣地坐下來。
    宋真意很知趣地去了對麵坐下,仲禮無法,隻好也歸位,拿起杯子來吊著迷離的眼睛、嘴裏不大清晰地說:“醉了、醉了,二哥別怪。”
    “嗨,你這個脾氣我還不知道,怎麽會怪罪?”仲文說完招呼眾人推杯換盞,又叫燙了兩壺酒來。
    這邊仲禮似乎是真的不勝酒力,半垂著頭不理睬,他倒無事般頻頻向李、黃等人敬酒。直到又空了一壺他才笑著叫王四:
    “小四子,老三像是真醉了,咱們扶他去那邊坐坐。”說完兩人一起攙著仲禮過去,王四給他倒了杯熱茶放在幾上便離開了。
    仲文卻似無意般在旁邊坐下來,取出隻折扇“啪”地抖開,給他兄弟扇風取涼,一邊慢慢說:“我記得你酒量還可以麽,怎麽這樣快就不行了?”
    “不行了?唔,是不行了。讓人家給轟回保安隊來當然是不行啦。
    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嗬,如今弟弟我可是最不走運、最被人瞧不上的時候,難得二哥還記得我,能和我一起喝喝酒、吃個飯。這也是捧我的場嗬!”
    “咱們自家兄弟,當然外人是比不得的。”仲文瞟瞟他歎口氣:
    “唉,不過三弟你如今印堂發暗確實運氣不好。倒該去寺廟裏請個和尚念禱一番,興許可以衝去晦色、早些時來運轉呐。”
    “嘿,笑話。我是大蟲捉老鼠,沒事玩玩鬧鬧,興頭還來不及呢,哪裏來的晦氣?”
    “嘁,你就是嘴硬罷了。我不信,你這麽個好勝的心能閑得住?”仲文說完往前探出身子,輕聲說:
    “我今天來是想請你出馬的,這筆買賣做好咱們兄弟都有功,上頭那邊自然也就看重你我兩個,乃是筆隻賺不賠本的好生意!”
    “什麽生意這麽好,說得好像歌子裏的曲兒?”
    “是這樣,盧莊那邊刁民鬧事,非要逼著地主減租子。
    周家橋老崔帶了鎮上兩班警察過去彈壓,誰知半路上讓人家打埋伏,收走槍還扒掉了製服,弄得好沒麵子。
    為這個事縣裏叫我去,說是限五日內平複。你說我手無寸鐵的能做什麽?想來想去還得‘上陣親兄弟’才行。
    所以來和你說說,借給哥哥一連兵用。怎麽樣?”
    仲禮半睜半閉地看看他:“不怎麽樣,我的兵不外借。”
    “三弟,這年頭有兵有權不用是傻子。他們把你放在這裏閑著生鏽難道很好受?再說你也要為弟兄們著想,他們也想活動、活動呢,是不?”
    仲禮抬起頭,見桌上幾個人都不吃了,回頭在看他兄弟談事,便說:“弟兄們每天操練都很辛苦,哪有時間幹這個閑事?”
    “不、不,不是閑事。”仲文更湊近些,把聲音放到他倆才能聽到的程度說:“我隻要為首做惡的幾個,其它的都給你。
    你的弟兄們可以在村裏做什麽都行,我隻當不知道、沒看見就是了。那一連的兵有財發、有樂子找,哪個不死心塌地,是不是?”
    陳仲禮猛地把頭一揚,晃著身子冷笑道:“二哥說了這半天,原來就講四個字。奸、殺、擄、掠,對不對?”
    “呃、我、我也是為的地方上早日平安麽。”仲文忙縮回椅子裏去。
    “哥,你大概覺得當兵的都無非就這四個字,別無其它,對麽?”
    仲文聽著他話頭不對,就知道不好,急忙擺手道:“看你,說著、說著脾氣就上來了,我不過是和你商量而已。要是不方便,那就不當真、不當真便是。”
    “是啊、是啊,營座,二爺也是好心,要給咱們兄弟找點事情做麽,省得呆在那裏悶得慌。‘好鐮還要常割草’哩不是?”
    王四在門口探頭說道,他和另外兩名勤務兵在外間擺了個小桌吃喝著,聽見裏麵頂起牛來便趕忙過來想打個圓場,怕主人麵上不好看。
    “小兔崽子,你手癢還是皮癢?打量我的軍法治不得這樣毛病麽?”陳仲禮瞪起眼來喝道,嚇得王四縮回脖子迅速消失了。
    宋真意看氣氛尷尬,忙掣過壺來滿上一杯拿到仲禮麵前,賠笑說:
    “都是我不好,本想借這個機會陳營長可以和兄長敘敘情誼的。您給我麵子,喝了這杯酒消消氣罷。”
    “老宋,不關你的事,我也沒醉糊塗。是我哥打錯了主意,我不生你的氣。”
    仲禮接過來一飲而盡,把酒杯往他手裏一放,回身咬著呀,聲音略帶嘶啞,問:“二哥,你可知道你錯在了哪裏?”
    他這一追問仲文頓感臉上掛不住,不悅地清清嗓子,擠出幾分笑來回答說:
    “老三,看你越說越遠了。為兄我臨危受命,可手上沒兵找自己兄弟幫忙,並沒別的意思。咱們總得為地方治安著想,若是放任、糜爛一方則其禍不小。
    眼下中央最關注的就是防止赤化再燃,說的最多的莫過於安靖地方。為兄是希望不辱使命,所以……。”
    “行啦、行啦,我知道你會說話!”仲禮不客氣地打斷他:“你說的這些難道我不知道?不為百姓安寧我做什麽抓土匪,老宋又為什麽在這裏擺宴席謝我哩?”
    “是、是!三弟你是中原大戰的英雄,抓捕‘二郎神’的高人,剿紅時又立下赫赫戰功,這個誰不知道?
    千軍萬馬都過來了,本來這點小事是不值得驚動你,為兄是想如果有機會露臉、發財,為什麽不把機會給自己兄弟呢?這也是好意麽。”
    “多謝了!”陳仲禮冷笑一聲:“二哥的主意我明白,無非就是你拿功勞、我發財……”
    “不、不,功勞大家都有。”
    “嘿嘿,真是好買賣!”仲禮晃著腦袋:“不過二哥顯然也不想空手而歸吧?”
    “這個,這個麽……?”仲文摸摸鬢角,湊近些低聲說:“我就請你替哥哥找個人兒,其它我不要。嘿嘿,你、你知道二哥喜歡什麽樣子的,對吧?”
    “哈哈,終於狐狸尾巴露出來了!”仲禮狠狠地點點頭,用手指頭點著說:“你大約已經已經心裏有數,或者早就相中了是吧?”
    仲文忙把他手按下去:“三弟心裏明白,這個事咱們兄弟回頭好好商議再說。”
    “不必了!”仲禮忽然睜開眼睛坐直身體:“你樂意找誰做都可以,反正我不伺候!”
    仲文一聽著急:“哎,你這人變得好快!這話怎麽又轉回來啦?”
    “二哥,不是我轉得快,是你太不了解我啦!”陳仲禮起身走到桌邊,伸手撕扯雞腿,不料那雞做得爛熟,竟被他連筋帶骨地拽下半隻來。
    仲禮也不管,張開嘴巴就咬,嘴裏“嗚嗚”不清地邊吃邊說:
    “看見沒有?這是你兄弟的真實麵目。咱在戰壕裏喝雨水、吃馬肉,什麽沒見過、沒經曆過?槍子亂飛眼也不眨!
    可你別以為咱們都是傻子、是笨蛋,我們打仗靠的也是腦子,不用腦子這顆頭早飛啦!二哥你光說怎麽發財、痛快的話,為什麽不說說誰來擔這個罵名?
    哦,好哇,我們打那些拿著棍棒、草叉的鄉巴佬,男人殺光、女人剝光、東西搶光、房子燒光,好痛快!可後麵的事情呢?嗯?你倒是說說看!”
    “三弟,瞧你,我又沒讓你去做土匪?”
    “帶著快槍、機槍去打一夥鬧事的農民,還要從他們身上榨出油水來,這和土匪有啥區別麽?再者,抓住他們怎麽處置?是審判呢還是使軍法?
    人家給你獎賞是無疑的。我撈一筆榨出來的錢卻要落個罵名,這個虧本買賣傻子才做!
    二哥你真夠意思,居然為了升官把自家兄弟放到火上去烤,還口口聲聲是為我們弟兄們著想。
    要不是看在你乃兄長的份上,我他娘的現在就一頓軍棍把你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