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樹上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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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韓秀楚的推薦,李桐終於擺脫了被人忽視的命運,被任命為某旅主力團二營的營長,軍銜也扶搖直上換成了兩條杠的領花。
這次收複霍縣,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今生出頭露臉的第一遭。上司在開始挑選先頭營的時候並沒想到這個新人,而是一直圍繞其他營長想。
但令李桐驚訝的是不知什麽原因似乎旅座突然發現了他,這件露臉的活兒竟落在李桐的手裏。
不得了,先鋒呢,整個縱隊的!李桐每每想起旅座拍著他的肩膀,語氣中充滿信任與期待地說:
“老弟新官上任總要給人看手段,這就是個好機會,千萬不要錯過!先鋒、先鋒,劈荊斬棘、所向無敵。全軍在你身後看著,莫讓大家失望!”
李桐很興奮地將這個消息告訴手下的軍官們,不料大家反響並不熱烈,反而看上去支吾、敷衍,這讓他挺不滿。
在他看來這些在後方習慣於休整、改編之類安穩日子的家夥簡直失去了軍人的激情,令人憤怒!不過目前他還隻能忍氣吞聲,得靠那些家夥去指揮才行。
“阿毛,別忘了帶上我的毯子!”
“阿毛,記得找一間幹燥點的房子!”
“阿毛……!”
似乎他最能指揮的就是他的勤務兵。
不過他認為這可以克服,“哼,開戰的時候他們自然會來問我該怎麽辦或者該做什麽,畢竟我是指揮官嘛。”李桐安慰自己。
部隊出發後,他實際上也挺謹慎,加之旅座和團座都告誡要小心行事,故而開始幾天推進緩慢。
前線總指揮很不滿意這速度,對近萬人的縱隊如此膽小大發雷霆,加上有消息說東線桂係師進展順利,這讓上司們有些著忙,收複失地的榮譽總不能讓桂係搶了去吧?
於是加速前進的命令下達了,李桐為防備先導連受到打擊,命令把補充連的兩個排加強給它,自己和另外兩個連隨後跟進,補充連連部及剩下一個排隨同補給隊在後麵跟隨。
看上去情形還不壞,隊伍隻遭遇了零星的紅軍小隊,並未遇到大的抵抗。
在黃塘他們遇到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流浪地主,李桐才得知紅軍與桂係作戰失利傷亡甚大,正準備撤離霍縣。
他急忙邊派人回去報告,邊催促隊伍迅速前進。
先導連的連長騎馬折返回來,抓住他的轡頭勸道:
“營座不可冒失!你別聽那混蛋的話,他是著急要咱們替他打跑共軍才這麽講,萬一赤匪沒走,或是個計謀的話,咱這四百來人還不夠他們吃一頓的。”
“屁話!”李桐等起眼睛來,胖胖的臉因為生氣變得黑沉沉地:“身為軍人,自然要為民除害,怎可瞻前顧後、畏縮不前?”
“我不是怕死!”那連長也急了,分辯道:“你是不知道,那幫家夥有多狡猾……。”
“廢話!我又不是沒經曆過?”話一出口李桐便覺得不妥,忙緩和語氣安慰對方:“我理解你的意思,也是好意要防著上當。
不過你想,共軍這麽多天都縮在城裏沒出來占領四周的村鎮,這說明什麽?三河區聯防署隻有不足兩千兵力也不曾碰,又說明什麽?
他們兵力不足嘛!如今桂係從北麵殺來,前鋒已到畀河岸邊。
他們主力忙著阻擋桂係,城裏守軍不多。如今兩路夾攻態勢已成,他們不跑難道還等死?所以我讓大家趕路,不是沒道理呀!”
“原來是這樣,”那連長點點頭:“我明白了。不過,營座還是小心些,咱們現在離大部隊差了有三十多裏地,再往前闖可有點孤軍深入的味道,我是怕……。”
“好、好,我知道了。”李桐有些哭笑不得,隻好說:“我以前來過霍縣,湖邊附近沒有可以隱蔽大部隊的地方。
這樣,咱們讓斥候班騎馬先走,到前麵探探。前麵就是棗林,那地方開闊平坦,讓弟兄們休息、休息,等後麵的隊伍。搞清楚情況咱們再走,如何?”
棗林是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聽說過兵老百姓已跑光了。士兵們吵吵著拆籬笆煮飯吃,李桐則坐在營部所在的院子裏看隨身帶來的報紙。
這時聽見外麵槍響了一聲,唬得他跳起來,聽見一陣喧嘩吵嚷,李桐忙叫:
“胡副官,去看看發生了什麽!”話音未落,勤務兵阿毛抱著剛卸下的馬鞍子進來,大聲叫他:
“營座、營座,抓住個探子!嘿,聽說讓丁排長一槍打在腿上,這家夥槍法真不賴!”
“人呢?快帶過來我瞧瞧!”李桐一陣興奮,心想早知如此就不派斥候了。
他高興地迎出去,走到街口鬆樹下,幾個士兵又打又拽地把個五花大綁的人拖到跟前。
為首的丁排長得意地把槍托拄在地上,喝了一聲:“跪下!”,抬腳踢在那人腿彎裏,讓他站立不穩,斜著向一側倒下,被旁邊兩個兵拉住了。
李桐仔細看這人,見他黑瘦的臉,下巴略突出些,眼眶青紫,額角有一片瘀血;
亂蓬蓬的頭發,身上大約被搜過,敞著懷,身體向後挺得很直;嘴角閉成直線,眼裏露出不屑的神情。
這種神色李桐見過太多了,他總沒明白這些人,好像瞧不起所有人似的,搞不懂。不過這種眼神也清楚地表明了這人的身份,無可置疑。
“誰發現的這個家夥?”李桐邊打量邊問。
“是、是我,營座。”那個被他們半路上揀到的流浪地主點頭哈腰地從人群中鑽出來。
“怎麽你還在?”
“哦,是我同意他跟著的。”胡副官忙小聲說:“他無家可歸怪可憐的,要是被暴民遇見遲早沒命。再說此人對本地熟悉,有用處……。”
李桐揮揮手,他不想多管閑事。“你憑什麽說他是探子呐?”他問道。
“這小子扒了皮我也認得!”那地主咬牙切齒地回答說:“帶人來抓我的是他,鬧著要分我家田產的也是他。
營座,這兔崽子是吃肉的,鬧騰最歡的一個,多少人因他遭殃嗬。蒼天有眼被我認出來,可不能饒了他!”
“營座就問一句,你羅嗦那麽多做什麽?”胡副官打斷他說。
李桐附下身:“喂,他說的可是真話?”
“哼,真不真的你也會向著他講,問那麽多幹嘛?”那小夥子舔舔嘴角的血,不屑一顧地回答。
“好!既然認下,我問你,做什麽來了?共軍不是在霍縣麽,你跑到這小村子來做啥?”
“你管閑事啊?我串親戚,有什麽不可以?”
站在旁邊的丁排長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但立即被李桐用眼色製止了。“老弟,你看我的兄弟們火氣都很大,我可管不住哦。
你還是照實說出來的好,免得吃苦。你看,我也曾經熱血沸騰過,也每天把革命二字掛在嘴頭。
可說什麽都不如現實最真切,革命總當不得飯吃對吧?也換不來鈔票對不?你年紀不大,何必跟著胡鬧?
抬眼看看,時下幾萬大軍已經合攏,赤黨逃不掉的。我勸你識相些,趕快合作,我可以保你做個排長。喏,就像他這樣管幾十號人,蠻威風不是?”
那人聽了“格、格”地笑起來,叫道:“你這白狗做什麽好夢?
老爺們在前麵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你來鑽,哪有投降的道理?有本事你槍斃我,老子求饒半句算不得好漢!”
丁排長憤怒地“嘩啦”推上子彈,喝到:“小子,以為咱不敢是不?看給你右腿上再鑽個洞洞!”
“好嗬,有種你來吧!”
胡副官猛地上前攔住,道:“別開槍!”接著回頭悄聲告訴李桐:“營座,這小子怕是誘我們開槍給他的同夥報信呢。”
“我知道。”李桐正為如何處置此人傷腦筋,不耐煩地回答。這個人多半是個斥候或交通,恐怕知道的事情也是有限,再說已經明擺著是塊硬石頭。
想到這裏李桐失去了興趣,他不想在這人身上浪費時間。明顯的紅軍在準備撤退,零星偵察人員其實一直在觀察他們的行軍速度和進展。
如果這樣,必須在對手沒來得及離開霍縣時衝過去,打個措手不及才好。
李桐決定立即停止休息,他剛轉身胡副官拉住他問:“這家夥怎麽處理?”
“隨便、隨便。”李桐揮揮手。剛走出幾步就聽見後麵響起“劈劈啪啪”的撲打聲和因為疼痛發出的“啊—,啊—!”叫喊。
一回頭,看見那個地主從士兵手裏接過一卷綁腿帶,高興地跑到樹前有幾分笨拙地爬上去,將它一頭做個活套,另一頭綁在樹幹上。
李桐身體一抖,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了,忙低頭疾走幾步,見胡副官跟在身邊,沒好氣地嗬斥道:“跟著我做什麽?回去,現場監督!”
胡副官嘴咧了咧沒敢說什麽,隻得硬著頭皮返回。
眼看丁排長他們氣喘籲籲地把那血肉模糊卷縮著的人拖起來,架到樹枝下方,努力把他高高舉起。
幾個兵起哄,找來個破筐讓地主墊著踩上去,將活套套在青年的脖子上。地主用手拍下他的臉,猙獰地壞笑:
“小子,你也有今天呐,好好嚐嚐吧!”說完跳下來,丁排長等同時放開手閃到一旁。
人身子似乎向上一竄又跟著下墜,卻沒落地,兩腳拚命踢騰,卻始終離地麵有一拳距離,最後抖動幾下,漸漸安靜不再動彈。
有膽大的過去用槍管頂了下,說“完了。”屍體打個轉,在半空蕩起來,看上去悲傷、淒涼。
胡副官歎口氣,轉身正要走,忽然聽到四處響起集合的哨音,有人在大喊:“集合,開拔!”
他趕緊回到營部,正遇上李桐出來上馬,問了句:“解決啦?”用眼角瞟眼掛在樹枝上的人搖搖頭,命令:“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