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叔仁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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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說!”朱全保厲聲喝道,他的聲音使人聽了不由一震。“王樹我問你,你是去執行任務呢,還是報私仇啊?要是後者,我看拉倒,你趁早別去。我還是換韓參謀的好!”
    “這……。”叔仁一時語塞,知道自己說錯了,急忙扭臉望著蕭逸求助。
    “老朱,看你把他嚇得……。”蕭逸說:“不過,師長批評得不是沒有道理。
    王樹你要清楚,這次你是代表組織、代表蘇維埃政府去執行對叛賣者的審判和處決。
    如果,你在行動中總因為個人恩怨左右自己的判斷和行動,那你將置自己身邊隨行的同誌於何處?你能出色、圓滿地完成這個任務嗎?
    我不想說你行還是不行,這要你仔細思考和推敲後自己來做決定。我看,你還是靜靜地思考五分鍾,然後咱們再談,好嗎?”
    蕭逸說完朝朱全保點點頭,拉著他走到地圖旁邊去了。
    陳叔仁一聲不吭地兩拳支起下巴坐在那裏,認真地思考方才政委講過的話。
    忽然他站起來,走到他倆身邊,清晰地報告說:“首長,我想好了。我會以蘇維埃代表的身份去執行任務,把私人恩怨都放在一邊。請給我命令吧。”
    朱全保重重地將兩個大巴掌放在他肩上,聲音低沉地問:
    “真的想好了?那麽,就交給你啦。記住,幹掉敵人和叛徒,盡可能不驚擾白軍、不要出現傷亡,全部、安全地給我把隊伍帶回來!能做到嗎?”
    “行!”陳叔仁挺直身子回答。
    “嗯,不錯,是你們陳家的漢子!”朱全保咧開嘴笑了,在叔仁肩窩裏開玩笑地用指節頂了下,又說:
    “你帶一個班,化裝成收紙的商人和腳夫。另一個班分散開從舒城到六安去,和你在城裏會合。
    對了,我們這次撤退多虧你三哥睜隻眼、閉隻眼,要是他那會兒認真阻擊的話,他的淮西營可夠我們喝一壺的!
    你這次設法去見見他,一來敘敘兄弟情分,二來讓家裏放心,還有,替我們謝謝他。”
    “好,我知道了!”叔仁想到可能見到三哥,既興奮又有些害怕,但他馬上抬頭問:“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淩晨兩點,天不亮就動身。要隱蔽、注意高度保密!”蕭逸叮囑道。
    送走叔仁,朱全保想想還是有點不放心,便和蕭逸低聲商量,將韓參謀叫來對他說:
    “王樹他們今天夜裏出發,你比他晚三個鍾點走,身邊帶兩個人,見機行事、把握大局。
    不是特殊危及的情況盡量不露麵,悄悄走,悄悄回,別叫人察覺。明白了?”
    這晚似乎特別地漫長。好容易挨到時辰,老柴輕輕推醒每個有任務的人,大家無聲息地爬起來開始紮帶、裹腿,仔細地把槍支、彈藥藏好。
    老柴打扮成管賬的跟在叔仁後麵,小保自然成了跟班。高鬆帶另一小隊人把他們護送到文家市附近分手,然後掉頭朝南去。
    大家默默地告別,依依不舍地彼此看著對方,直到鑽進林間的濃霧裏。
    直到穿過高門樓附近白軍封鎖線以後,大家的心情才輕鬆起來,又向東走了十幾裏,前邊已經是閔莊,隊伍裏開始出現小聲交談和不時的說笑,氣氛活躍許多。
    雖然隻有八個人在身邊,但是叔仁一點也不害怕,他現在倒很想再去看看那些被稱為“白軍”的家夥,他們究竟是怎樣思考、怎樣行事的?
    雖然他應該了解,但叔仁覺得那些已經恍如隔世,一切記憶都隻剩下模模糊糊的輪廓了。
    路上盤查設崗處不少,大家小心地繞開大路和可能遭遇巡視白軍的地方,頗費了些力氣,終於在兩天後來到馮莊附近。
    叔仁估計已到了三哥的地盤上,便帶領大家不再躲藏,沿著大路一道走來。
    還未靠近村子,忽聽有人喝令:“站住,不要動!做什麽的?”
    聲音剛落地,從兩側路肩後冒出三、四個人來,身上、帽子上都披著草簾,個個端著槍十分警惕地瞪住對麵,氣氛立時有些緊張。
    “讓大家放鬆,不要亂動。”叔仁低低地和身邊的老柴說,然後自己走上前兩步,拱手說:“各位兄弟辛苦,請問這裏可是保安三區的防地?”
    “咦,怪了,你個做買賣的居然問這個,不是赤黨的密探吧?”有個兵說。
    “哪裏話?小弟也是三河人,在安慶學徒做生意。如今趁著買賣順路想回家探望兄長,請各位給個方便。我先謝謝了。”
    說著,袖子裏拿出一個封子來遞過去:“一點心意,各位長官喝杯酒茶。”
    不料那兵將頭一搖,道:“少來,我們幾個若是收了這個,回去就是三十軍棍伺候哩!小命就算留得住,這身皮也穿不得了,虧本得很。不幹、不幹!”
    叔仁沒想到百用百靈的手段今天碰壁,楞了下。
    這時從樹林子裏又跳出一個,看樣子是這夥裏帶隊的,來到跟前上下打量一番,有些奇怪地看看叔仁的眉眼,轉身叫剛才那搭腔的到身邊嘰咕幾句,打發他跑開了才開口問:
    “你說自己是三河人,哪個村的?”
    “西陳家集。”
    “有什麽親人麽?”
    “有老婆和兒子,還有兩位兄長和一個弟弟。”
    “哦。巧了,那地方我去過,請問你家是住在哪條街?”
    叔仁抿嘴一笑,知道對方是在考自己了,於是沉著地回答:
    “我家住在老集磨坊前街,門前有個很大的場子,門上嵌塊大青磚,刻著已故顧秀才題的三個字,叫做‘知源堂’。
    我在這家排行第五,名叫陳叔仁。怎樣長官,我說得不錯吧?”
    對方張著嘴巴一時未能合攏,咽口唾沫問:“那、那排行第三的是誰?”
    “還用問?我三哥陳仲禮,淮西營的營長,如今是保安三區總指揮嘛!”
    那班長趕緊立正、敬禮,大聲說:“五少爺,對不起,小的執行公務,多有冒犯。
    不過,您這絡腮胡子……,嘿嘿,我說怎麽和營座有幾分像呢!”
    叔仁用手一抹,才想起自己留了部胡子,不禁哈哈笑道:“不怪你,這路上沒功夫收拾,我都忘記它了。哎,你說你到過我們村上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那個班長連連點頭,認真地回答:
    “五爺,我叫蘇二毛。我原來的排長姓盧,是三老爺、啊不,是營座主婚的,還給他置辦了新房。
    他大喜那天我去了,喝多以後在他家裏睡了一宿哩。前次圍剿我在金雞嶺受傷,也是營座送我去村裏養傷的……。”
    他唧唧呱呱還在說,從不遠處出現兩個人。跑在前麵的一個老遠就嚷:“閃開、閃開,讓我瞧瞧是哪個……?哎喲,這、不會是五爺吧?”
    叔仁仔細一看笑了:“哎,這是哪位呀?不是梁二麽?喲嗬,還挎著短槍呐。做官啦?不錯,很有出息麽。”
    梁二被他誇得滿麵紅光。他敬過禮,笑嘻嘻地回答道:“這排先前的排長調去自衛大隊做戰術訓導主任,我被臨時調來代理個排長,前天才上任。
    不想今早喜鵲上枝頭,就看到你老人家啦。嘿嘿,是三爺看我做事勤快給的小小提拔。”
    緩口氣他又問:“五爺,您這是從哪裏來嗬?怎麽突然地就冒出來,嚇我一跳呢。”
    “我們東家要我在皖西一帶收集紙樣,準備安定以後大批進貨時用。我想反正已經到家門口啦,不進來坐坐難道我還要學禹王啊?”
    “正是、正是,多歇幾天再走,如今周家橋可是咱們的天下呢!
    您呀,還該回家去看看小少爺。唉,我兩個月前見過他,別提多惹人稀罕啦。再說,五夫人也盼著您呢……。”
    叔仁微笑著攔住他:“梁排長,咱們能不能回去坐下慢慢說?我可又累又乏了,夥計們也都等著開飯呐!”
    梁二拍一下後腦勺,不好意思地告罪:“瞧我這人……,那、那大家快請,我這就讓人搞吃喝去!”
    叔仁邊回身使眼色,邊隨他向前走,口裏問:“我三哥呢?他不在這裏吧?”
    “人家如今是總指揮,怎可能在這小地方?他去縣裏開會了,聽說是明晚回周家橋。不急,先歇一宿,明天我派人護送您去見他。
    隻是這地方沒啥好吃的。唉,都是打仗鬧的,老百姓也沒心思種地、種菜,隻好先將就些。
    我們剛從紅軍手裏收複這地方的時候連個鬼影也沒得,全逃光了,這幾日才逐漸有回鄉的人,不然買隻雞也難啊!”
    “嘿,你人升官膽子可也大了。我到處聽人開口閉口‘赤匪、共匪’,怎麽你敢講‘紅軍’?不怕被上麵聽到吃耳光?”
    “嘁,咱的地盤上沒外人怕什麽?再說,連營座也這樣講的。他說人家會打仗、敢拚命,世上哪有這樣的‘匪’?像漢子的是真軍人,自然要受軍人的待遇。
    我們營抓到紅軍俘虜從來不打也不殺。唉!不過營座也是因為這個被他們轟出正規軍的。他媽媽個……,打仗一群孬種,窩裏鬥人人是好漢!”
    “咳!天下到哪兒都是如此的。要是為這個生氣,活得可不無聊了?”
    在梁二憤憤不平的咒罵和叔仁的勸解中,他們這夥已經不知不覺穿過莊外保安隊的哨卡,安然進入了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