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換地辦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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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老劉便上路,先到鳳凰坡莊園去看望了老朋友蔡五福,抽空到飼養場轉轉,和楊場長說說話,用敬姑娘給的錢定下頭小黃牛,然後找來陳景掌櫃查看了莊園上的賬目。
    隔天匆匆地往周家橋秦大掌櫃那裏,和他說明了青青的情況,聽了秦掌櫃許多道謝,又收他三十元謝金,這才啟程返回西陳家集。
    壽禮聽說親家對這回安排非常滿意,高興地搓著手連聲向劉先生道辛苦,忙著叫紋香擺飯,要做謝、犒勞。
    邊吃飯邊聽他描述了情形,然後壽禮問:“四妹給的錢可是不少,先生打算怎麽用呢?就是請大夫也花不完這許多呀?”
    “我在路上考慮過了,正想和你商量。你看,我已到楊場長那裏訂了頭牛犢,選上好的南陽種,還帶回來兩頭豬、十隻雞,留給老管家櫃上十五元。
    餘下的該怎麽用?是不是先把他家房子翻蓋一下?那地方我看過,若遇場大雨不漏才怪。”
    “唔,這倒是應該。”壽禮點頭:“莫叫人看我陳家薄待了親戚,另外紅菱生了兒子,獨守著等五弟很不容易,也是個有功的,正好借這機會酬她。
    就拿出四十元,叫老鄭派幾個工去一趟。索性你再去采買些衣服、布匹、被褥、農具之類,滿滿地裝一掛車給他家送去,再有餘的交給唐牛請醫生和付雇工錢。
    不過,他老婆滿月後,雇工可就要他自己出錢了,明白嗎?”
    “東家放心,我知道的。”
    從壽禮這裏出來劉忠合便過來跨院這邊給紅菱道喜,告訴她消息。
    紅菱深深地謝了劉先生,親自做一碗粉絲雞蛋來請他吃,又包了二十元做酬勞。
    劉忠合說什麽也不肯接,最後收了,卻說轉交給她舅母留作家用。
    翌日,他帶上三牛,還有鄭工頭手下一個梁工以及采買了滿滿的一車物資出發,自馮家渡涉過寬闊但淺得隻沒過騾馬膝蓋的淮水,在西馬莊與唐牛會合後再次沿著潤河邊朝孫和有家來。
    這次他夫婦兩個顯得比前回熱情許多,聽他講過陳家的大方鋪排說了無數感謝的話。
    劉忠合將帶的東西並紅菱孝敬的錢交割了,先叫和有帶那梁工查勘他家的房子.
    自己拉唐牛和和有媳婦在一旁,拿出餘款來細細囑咐了哪些用來請大夫、哪些用來雇工人和接生,還讓唐牛叫來本地的佃戶頭仔細吩咐他一番。
    最後拿出秦掌櫃給的六塊銀元放在和有媳婦手裏,告訴她是先付青青頭一年做工的報酬,催她趕緊給孩子準備好包裹動身。
    青青雖然歡喜自己能為家裏掙錢,但畢竟人小、頭次離家,抱著雙親大哭一場,舍不得卻也沒辦法。
    眼看那日頭朝西,隻得由她娘拿了幾件貼身的打個小包袱拎著,上了騾車。和有夫婦兩個站在門口眼望著車子越來越小,他女兒還在頻頻揮手,禁不住歎氣落淚。
    那梁工同唐牛走過來在他身旁邊勸邊嘮叨:“唉,天下都這個樣子,兒女大了沒有不離開爹娘的,你倆也別忒傷心了。
    明天我的弟兄們就到,你們趕緊收拾、收拾,先湊合住到板棚裏去。左右不過三天新房就立起來,那時再搬回來不遲。
    唉,你家真是好運氣!不但有個好外甥女,而且還……。我要也有這樣的福氣,那就睡覺都笑醒嘍!”
    陳壽禮喝光菜糊疙瘩粥,捧著碗意猶未盡地舔淨上邊的殘汁。
    這是他隨父親留下的習慣,雖然是在自家佃戶們的麵前他也沒覺得丟人沒臉,畢竟自己還是個莊戶人,或者就算個大大的莊戶人吧,那也和他們沒太多區別。
    壽禮這方麵不像仲文那般講究、愛擺上等人的架子,他對於農民們沒有太多、複雜的等級觀念。
    他把碗放回木頭桌上,打個滿意的飽嗝,用手抹抹嘴巴,接過北生叔遞過來的煙杆吸了幾口。屋裏的人都不曾說話,似乎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的動作。
    “嬸子的手藝真沒說的!”他吐出幾個煙圈來,將煙杆還給徐北生,環視一眼揣上手說:
    “好嗬,吃飽喝足咱們可以談正事啦。在座的都說說,你們有些什麽想法?”
    說著,他瞧見北生媳婦手裏收走的洪升碗裏還剩著大半的糊糊,立時瞪了兒子一眼,嚇得洪升臉色都變了。
    “老爺莫怪他,大少爺是人小、吃不慣,以後就好的。”徐北生忙為洪升開脫道。
    “你把他藏背後去做什麽?我又沒想敲打他。”壽禮忍了忍說:
    “天天不背書隻知道畫畫,難怪不知這‘粒粒皆辛苦’的道理。回去給我寫篇兩千字的作文來,就以這剩飯為題,明早交我,聽懂了?”
    “是。”洪升小聲地答應。
    “陳老爺,是這樣的……,”說話的是陳家二管賬陳小頭的爹陳東井,他嗓門沙啞、講話急躁,不用扭臉就聽得出來,隻聽他帶著不情願的語氣說:
    “三丈坡那塊地雖荒著沒使,而且和我們家有關係的不過就是三分老宅基,但那畢竟是先人留下的。
    如今叫我送給洋人,就算是開什麽學校用我也不肯。憑什麽他要哪裏我們就給哪裏?這件事難道不該開個公議麽?”
    他一開頭,立即有人附和起來:“是呀、就是的,大老爺,咱們在洋人麵前可不能夠太示弱了,小心他們蹬鼻子上臉呢!”
    “安靜!”徐北生把手往下壓壓:“你們要說就一個個地,不然大老爺該回答哪個?”
    “北生叔,別攔著大家。”壽禮微笑著,他心裏早知道會這樣。“麻袋叔,你說說,你家祖宅不是也在那裏麽,你心裏咋想?”
    “我、我能有什麽好想的,大老爺要就拿去唄。”李麻袋低著頭眼皮也不抬地回答。
    “哎,你這麽說可不是了。這怎麽是我拿呢?這是人家學校用地,你賣他買,雙方交換,我不過是代人家來問問你們心思罷了。”
    “大老爺的意思,不是洋人要拿走我們的地,還是付錢的是不?”陳景的老爹陳仁貴在三丈坡有大約半畝的一片竹林,他從來對錢這個字十分敏感,立即欠起身子來問。
    “你這人就知道袁大頭!”陳東井氣哼哼地瞪他一眼:“先人的基業你還剩多少,夠賣幾回的?”
    “噫,你這個人真不可理喻。”陳仁貴也火了,睜圓小眼睛叫:“我賣家業與你何幹?”
    “好了、好了,”北生忙止住正要開口反擊的陳東井:“東井你別急著嚷,咱們讓大家都說說。既是議事,哪有不叫人開口的理?”
    “幾位前輩都不要吵,聽我說說。”一直站在門邊的那個人走近來說道。
    他套著一件麻布斜襟的短上衣,衣擺下麵露出一截兩指長短的腰帶子,半長的褲子用的是藍灰色土布,黢黑的腳杆上穿雙草鞋,用同顏色土布擰成絆子勒住腳脖。
    “喲,這不是貴三麽,怎麽大包工今天穿起鞋子來了?嘖、嘖,好威風呐!”陳仁貴話裏帶著譏笑。
    張貴三根本看不上這人,但因為和他兒子陳青來往過事還算客氣,因此並沒理他,繼續自己的思路說道:
    “今天大老爺請各位前輩來是商議要用三丈坡開辦學校的事,關係到各家的土地,所以特意相商。這地是咱們農學校要用。
    農學校是誰的?不是洋人的,是咱們政府的,所以學校用就是政府用。大老爺,話是該這麽說的吧?”
    “哎,我說大包工,你今天閑了不在碼頭上怎麽跑來關心這個?我們老人家議事和你這年輕人有屁相幹呐!”陳東井打斷他。
    “二舅舅,”張貴三的娘和陳東井是表兄妹,所以他這樣稱呼道:
    “大家可能不知道,三丈坡從你陳家的地往北到仁貴叔的那片竹林,再到麻袋叔家的那座老草房子,東邊由北生叔家的菜園籬笆算起,這片總共十八畝七分都是當年我爹留給我們娘倆的!”
    他這話一出,說得幾位“老人家”目瞪口呆,隻有壽禮低頭默默喝茶,洪升則左看看、右瞧瞧,心裏猜不出大人們此時想些什麽。
    “這、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不知道?”陳東井看看其他人,見大家也都一臉疑惑。
    張貴三從懷裏掏出張地契來往桌上一拍,陳仁貴忙拾起來湊近了念出來道:
    “立賣,山林地杜絕契。
    原主林堂玉,今因正用,自願將祖遺林地,坐落本村三丈坡,東自徐家向西至陳氏宅牆,南自坡下路向北至竹林東南十五步李長修家草堂下,共計十八畝七分整,賣與本甲張秋生名下為業。
    議定絕賣,合計現銀三十八兩四錢整。今現銀交易,銀、契兩訖。原主一切債務與買主無關,自行承擔。兩無異議,……口說無憑,立此存證!中人……陳褒齡。”
    他抬頭看看其他幾人,將地契放回桌上。原來鄉長太公是此事的中人,那可見確鑿的了,眾人亦覺得無話可說。
    “幾位老人家,”張貴三笑笑收起地契放入懷中:
    “蒙大老爺還記得我家的舊事沒有落下我,特地讓陳七爺喊了來議事,實在感激得很。不過既然是議事,我也該說幾句,請各位長輩聽聽,拿捏下是不是這麽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