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張淑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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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著黑龍威風凜凜地走在前邊,仲禮心中既高興又興奮。
    他不時回頭,看著後麵馬車上嘰嘰咕咕像快樂小鳥般的師生倆,咧開的嘴巴就沒合上過。
    他沒想到洪升這小子居然有辦法說服他老師來三河原作客,雖然人家坐在馬車裏,他卻高興得樂不可支。
    後頭的小四見了搖頭不已,雖然他看慣了陳三爺見一個、愛一個,但並不看好這件美事,人家新派的張先生和你三爺之間“不可能”!
    如果說之前仲禮還有些幻想,現在可能也沒有了,因為昨晚的一場對話讓他看到了差距。
    現在他瞧著張淑春,一半是種單邊的愛慕,另一半是帶些自慚形穢後的歎息。
    火爐邊蒸汽嫋嫋,叫人有種身在仙境的感覺。陳洪升已經去睡覺,仲禮拉過張椅子坐在她麵前,急切地問:“你想不想聽我和你分手之後的事?”
    張淑春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猶豫,但馬上便恢複了原樣,點頭說:“你願意說?不會涉及什麽秘密嗎?”
    “我在你麵前什麽秘密都沒有!”
    她笑了,笑得羞澀中帶有幾分得意,又像是靦腆。“那好,你說,我聽著。”
    於是仲禮便將自己作戰中的見聞,和黑師長朱權保交手後如何聯手,在縣城差點遇害,之後怎樣率部設伏反擊,乃至後來三河原發現鐵礦,通過“打土豪”收走三家煤窯等等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
    張淑春非常驚奇,也相當震動。
    她沒想到陳仲禮居然在前線就給紅軍放過水,更沒料到是他後來幫著自己弟弟除掉了叛徒,而且還收容了朱權保的遊擊隊讓他們擁有了過冬的根據地。
    而且仲禮如此不把自己當外人,竟然全部說給她聽!
    等他講完,張淑春好久沒有說話。仲禮得意地問:“怎麽樣,夠精彩吧?”
    “你……為什麽跟我說?”
    “為什麽?信任,或者是喜歡?反正我不能回去跟家裏說,既怕她們知道了多事,而且我那黃臉婆她也不耐煩聽這個。
    她隻一心想著討好母親、給我再生幾個子女,也沒有你的學識和見識。”他看見張淑春的臉微微地紅了,說:
    “我們雖然見麵不多、話不多,但我知道你一定想知道這些,也一定能懂我說過的話。”
    說著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輕聲說:“我心裏有你,所以想讓你知道我的一切!”
    不料張淑春渾身一顫,將手抽出來,說:“其實……我隻是女孩子的好奇才聽的,也沒有別的想法。”
    “你這樣的女孩子,不會看不出我的心思。”
    “那倒是。”張淑春抿嘴一笑:“不過……,我不曉得你是不是對每個女人都這麽說?”
    “嘿,你可說到肯節上了。”仲禮一拍大腿:“實話說,我這人身邊女子不少,除了老婆以外確實有幾個相好,但那些和你不一樣。
    你有學問,是知識分子,她們不懂的你懂,她們不想聽的你知道該怎麽聽。
    咳,我也說不清楚,總之,你很好!我是個粗俗的大兵,就怕配不上你。”
    “說什麽配得上、配不上的話?多難聽!你不覺得自己也很優秀嗎?不然怎會讓你做這總指揮?”張淑春趕緊安慰他:“你有你的過人之處,同時你一直不納妾也是很好的。”
    仲禮怔了下,低下頭喃喃說:“可……我遇到你太晚了!”
    “緣分這東西誰說得清呢?”
    氣氛有些尷尬,然後還是張淑春先說:“你把這些事告訴我,不後悔,不害怕麽?”
    “不後悔,我也用不著怕誰!”仲禮冷笑:“那些老爺們隻有求我,沒有我去求過他們的。這支隊伍吃穿、武器,哪個是花過他們的錢?他們好意思來找我的茬?”
    “你呀也忒大膽!”張淑春伸手在他額角上一點:“以後這些話不可以對別人再說了,傳出去不得了!”
    “放心,這些我隻對你說。”仲禮孩子氣地高興起來。
    張淑春也掩口而笑,然後問他:“你是怎麽想的?和共軍這樣往來,還收容他們的人,別人遇到這種事躲還來不及呢?”
    “也沒啥,江湖上講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嘛。”仲禮說:“他們也是人!再說,人家也是真有辦法。
    你瞧,我們哥倆就拿三河尖上那些流民不知怎麽辦才好,他們過來挨家挨戶走訪、勸說,愣是讓一萬人如數去了徐山,還有五千人去了固始。
    另外有五千人已經在鋼鐵廠新址上幹活了。要說對民眾的組織能力確實很強,這是國民政府做不到的!”
    “是嗬,要是民國十六年(1927)國共不分家,也許彼此互補對天下更有利?”
    “有這種可能嗎?”
    “沒有!”
    “哦?你這樣看?”仲禮驚訝地看她:“其實,這句話我也問過自己好多次,但我想不出結果。”
    “答案明擺著。”張淑春抿抿頭發說:“你看,國民黨為的是誰?
    是民族資本、地主還是買辦?都不是,他們隻為自己。
    這才短短幾年,什麽三民主義就都成了口號,黨隻是用來爭奪權利、利益的工具而已,黨員自己都忘記孫先生的初衷了,有什麽意思?
    那些高官嘴裏喊著白銀外溢過多,要提高海關稅製止白銀外流、打擊走私。實際上呢?
    上海那邊一船船的銀元往歐洲、美國和日本運,誰製止了?
    他們甚至動用兵艦公然走私,即便記者揭露也擋不住把中國銀子運到國外去套取英鎊、美元、日元的貪心。
    這種政府、這樣的作為,想繼續國共合作,根本是不可能!
    合在一起就多了障礙,隻有分開他們才能施展手腳為所欲為。”
    仲禮叫好,說:“就你這樣的見識,我大哥要是見到會對你畢恭畢敬的!不開玩笑,他那人對有學問的人可敬重著哩。”
    說完,他問:“照你這麽說,我幫共軍倒是對了?”
    “幫得有道理,就是有點冒風險。”張淑春回答:“須知你背後有這麽多兄弟靠著你,若你不謹慎有個失手,叫他們怎麽辦?
    你有幾千人槍,看上去不少,可是委員長能把他們剿了,自然就能對付你。是不是這個道理?
    而且人家既然活下來,那就會發展自己的組織,到時你打算怎麽應對?”
    “隻要他們不想推翻我,再說咱對得起他們,老黑不至於恩將仇報。”仲禮笑著回答:
    “我知道這三河原上肯定有他們的人,再怎麽殺是不可能全部殺掉的。不過……,我哥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你要不要聽聽?”
    “你說。”
    “他認為共軍之所以能做大,主要是他們講‘分田地’三個字,讓許多赤貧者懷著這顆心思跟著他們前仆後繼。
    天災兵禍連年不絕造成農戶破產甚至絕收,還有種失地、少地源於地主過度剝削,以及解決辦法是用武力保證地方穩定,用科學技術實現增產、抗災,同時地主改為低租息,並指導農戶多種經營。
    四管齊下,便能夠改變上述麵貌,使農戶安心生產、沒有凍餓之憂。”
    聽他說完,張淑春“嗯”了聲,說:“這確實很誘人,不過它有個缺陷。”
    “啊?什麽缺陷?”
    “這隻是個局部改良的想法,卻不能改變整個社會,而三河原是中國社會的一部分,國家如此,僅僅改良下三區這塊地方無濟於事。”張淑春歪著頭對他說。
    仲禮半張著嘴想想:“你說得對,不過……我們兄弟也隻有能力做到這點,再多恐怕就做不到。
    你看,如今要上那麽多項目,鋼鐵廠、礦山、煤窯、船隊、固始那邊的屯田、火力和水力發電站、小水庫,這得要多少錢?
    私營銀行不用說,連外國銀行都直皺眉。”
    “嗯,若是早個三、四年,要出一、兩百萬來都是沒問題的,可如今銀行界銀根很緊,歐洲那邊的經濟風潮已經傳過來了,咱們這邊就很緊張。唉,晚了一步!”
    他倆聊得高興,張淑春趁機說:“那個黑七長啥樣子?有機會我倒想見識、見識,還有你那個在日本商社裏做過的弟弟,我想聽他講講上海的事情。”
    “好啊,沒問題!回頭到家裏我把他們都請過來,讓你見識下我們陳家的人才濟濟!”
    仲禮見她對自己兄弟倆做的事情非常有興趣了解,自然十分高興地應承下來。
    不過這個時候,朱權保正在西陳家集呢,不僅是他,蘇鼎、羅芳、熊大眼、盧虎和劉五文也都在。
    壽禮的意思,這些人離開家鄉來到三河原,是本地建設的有功者,應該請來聚聚,酬謝他們一年來的辛苦。
    他命人擺上文武兩桌,特意叫上了叔仁,本想請唐文聲也出席,但他是個心淡的人,且已經搬出去到小通寺居住,因此婉拒了邀請。
    蔡博士和劉工還撲在礦山和工地沒趕回來,所以文的那桌包括了朱教授、顧興安、威廉、剛被任命接替廖斌執掌蚌埠的管事掌櫃田聚,從六安趕回來的郭二林,大先生劉永和,工頭老鄭和他大徒弟建築公司經理修二。
    在席間,叔仁第一次經過介紹結識了羅芳和熊大眼,朱權保、蘇鼎和叔仁也第一次碰麵。
    酒酣耳熱之際,壽禮忽然想起仲禮提到過的那個鐵石頭來,羅芳告訴他這人現在倒是老實,手下有近百部伍和三百多家屬。
    “唉,不知道他們過得怎樣?你明日打電話,叫人給他們送四片豬、五石糧食、十斤鹽過去。”壽禮說。
    “送這麽多?”桌上幾個人都吃了一驚。
    “他這個土匪的名頭兒做得夠久了,三河原上如今隻剩這一家。年後接觸、接觸,要是樂意歸順,就叫他歸你四大隊名下,如何?”
    壽禮這樣說,羅芳等恍然大悟,這是為收編對方做準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