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另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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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家的……。”關司務輕輕叫了聲,卻被郝大牛抬手製止了。
    “你們可知道,我是因何落草?”郝大牛看看李柱和馬托尼:“當我妻兒被卷入洪水、鄉親餓死在路邊,長輩罹患疫病死去無人掩埋,上帝在哪裏?”
    他麵帶悲色:“我不是責怪,我隻是不明白,為何要這許多人受罪,為何要讓人間到處是痛苦和殺戮?但是似乎禱告和祈求是沒用的。
    我隻好自己動手去做。但是當我打開大戶的糧囤,把他們藏起來的糧食分給饑民,很可笑的是郝某竟成了被通緝的賊!”
    他頹唐地指指門外:“看見了吧?我如今能幫得上的,隻有這幾百弟兄,這就是我力所能及最大的限度了!
    如果三區覺得我礙事,我可以帶他們離開另外找個吃飯的地方,絕不來打攪你們。”
    “不、不,郝先生你誤會了。三區並沒嫌棄你們,也並非覺得你們礙事。”馬托尼擺手:“上帝作證,陳家甚至沒有看不起你們的意思。”
    “那……馬先生,陳家可是要吞並我們?”關司務問。
    “據我所知他們也沒這個打算。”
    “嗯?那究竟什麽意思?”
    “郝先生,我臨來之前陳壽禮先生讓我轉告你:三區現在麵臨兩件大事:流民的安置,和本縣保安團的對立關係。
    前者我們已經從固始、潁上購入大量土地,在上麵建造新村、推廣新稻種,種植新技術。隻要有一、兩年便可以見到成效。
    後者三區的保安團和自衛團、警察治安大隊正在和敵人對峙,勝負未分。如果陳家敗了,數萬災民安置的事情前功盡棄,並且三區各村鎮都將毀於韓部報複的火焰中,那是場災難!
    陳老爺希望你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能夠明辨是非,即使不出手相助,也不要做助紂為虐的事情……。”
    郝大牛和關司務互相看了眼:“倒是我等唐突了,初來乍到這些情形竟然一無所知。”
    郝大牛向李柱詢問三區和二區恩怨的淵源,李柱就自己了解到的原原本本說了 ,郝大牛醒悟道:
    “原來這樣,所以我們現在出現在隔壁,讓三區感到緊張,不能調動全力施展反擊,是這樣麽?”
    “正是如此!”李柱嚴肅地回答:“我可以告訴你,三區在西邊與固始交界的地方已經布置了上千部隊。如果陳天魁不犯境罷了,否則三區定會揮刀相報、絕不姑息!”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奉命來見郝先生,希望你看清局勢,做三區的朋友而不是敵人。
    我們注意到你部下的仁慈和自我約束,這些和三區提倡的完全一致、沒有衝突!
    陳家兄弟希望和你做朋友,在幫助地方、管束豪強、打擊違法這些方麵互相幫助。”馬托尼說。
    “如果我們同意了,那麽……?”關司務試探地問。
    “如果那樣,陳總指揮可以為郝先生安排一個營長級別的職務,貴部可以獲得正式番號並保留自己的隊伍,專注防守自己的防區。
    官兵按淮西營的標準領取薪俸和菜金,不用再擔心吃不飽肚子的問題……。”馬托尼指指外頭:“具體的,你可以和車夫談。”
    “車夫?”
    “哦,那位車夫是我們司務長老柴,他是奉命來和貴方接洽,以後這方麵的事情柴司務長負全責。”李柱介紹說。
    二人一聽連忙叫人把老柴請進來相見,郝大牛說幹脆具體事情你們司務長對司務長說,我在這裏和馬先生談談教義。
    大家說好哇,於是關司務將老柴和李柱請出去,屋裏隻剩下郝大牛和馬托尼。郝大牛問:“先生是來此地傳教的?既然如此,我可否向你懺悔?”
    馬托尼愣了下,點頭:“當然可以。”說完起身,從衣服裏麵掏出十字架:“以上帝的名義我在這裏聆聽,請問郝先生,你有什麽想說的?”
    郝大牛上前,半跪下低頭說:“罪人郝大牛,這幾年來荒疏教義、怠慢禱告,整日與狐朋狗友廝混,淨幹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除去奸淫婦女、枉殺無辜外,壞事做了不少,雖然心中常有悔意,但是身在匪營不得不從權。是以犯下諸般罪過,請求寬恕!”
    “我的孩子,你所犯下的這些過錯,上帝是無法寬恕你的。”
    “啊?”郝大牛驚訝地抬起頭。
    “我問你,當你犯下這些過錯的時候,你是否有機會阻止自己,或者遠離現場?可有人束縛你,或者令你失去人身自由?”
    馬托尼低頭輕聲問。郝大牛張大嘴巴愣著,他覺得無可辯駁。“孩子,這是你自己內心的選擇,故而上帝不能寬恕你以前的罪。”
    馬托尼繼續說:“現在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但假如你依舊這樣做,便是知錯犯錯,上帝不僅不能寬恕之前,亦不能寬恕你的現在與將來!懂了嗎?”
    淚水忽然湧出眼眶,郝大牛哭了:“我錯了,我……知道自己錯了!難道這樣上帝還不可以寬恕嗎?”
    馬托尼蹲下來,將手搭在他肩膀:“孩子,上帝會寬恕真心悔過的人,他現在聽到了你的話和保證,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他在等待著看你的行動!如果你繼續現在這樣,你的懺悔、你的話和所有保證,又有什麽用?”
    郝大牛頓悟,他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我明白了,話都會說,怎麽做才重要?”
    馬托尼重重地點頭:“我來中國以前也很彷徨過,來到這裏跟著陳壽禮先生建設農村,幫助貧困的人,給他們送去糧食、藥品和種子,那時的我是快樂的。
    我才明白,心中的天堂是建立在幫助他人、讓別人幸福的基礎上,而不是靠冥想和背誦經書。
    行動,遠比任何口頭的東西都管用。當你付諸行動,上帝才會露出微笑,寬恕你並讓你也快樂!”
    關司務笑眯眯地走出房間,回頭對老柴說:“這件事很重大,俺們也需要時間同其他兄弟交流。所以請你們給幾天功夫,不是刁難。”
    “明白、明白,”老柴點頭,將眼袋鍋子在牆壁上磕磕,說:“你們盡管商量。
    不過咱們真是好心,覺得貴部郝當家人不錯,也是個將才,這樣下去埋沒掉可惜了。你們好好商量下,我就在山下等著,需要再談就來找我。”
    他們來到前廳,卻沒見到郝大牛和馬托尼。衛兵告訴說二人到小河邊散步去了。
    大家在關司務指引下一路尋來。這鏢局的院子外頭原來有條溪水,又清又亮很活潑。
    郝、馬正坐在個石桌前聊著,看他們走來便起身,郝大牛問:“怎樣,都談好了?”說完和關司務走到一邊,笑著說:“看你這神態,似乎談得不錯?”
    關司務已經注意到他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也笑笑:“當家的看來也頗有收獲,這洋和尚果然是個有本領的。”
    “嗯,他解開了我心裏的疙瘩。”郝大牛點點頭,問:“他們怎麽說?”
    “其實他們給了兩個辦法供咱們選。一個是未遲現在的狀態互不相侵,那麽咱怎麽做他們不幹涉,隻要別越界就行。
    另一個是幫他們打韓旅,可以先給獨立大隊番號,撥給一百條新槍、三千發子彈。
    他們負責占河口以東,把戶家樓、高鎮、烏龍三個鎮子交給咱們,以後這裏也是咱的防區。”
    “他們會派人來麽?”
    “隊伍整訓、改編多少會有,不過三區的意思隻派三十名老兵來幫著訓練三個月,過後他們留下還是歸隊聽咱兄弟的意思。”
    “其它呢?”
    “哦,被服、衣裝、糧食都給調撥,薪餉和夥食全部照著三區現在的標準。”關司務說完舔下嘴唇:“三弟,我問了下這標準,可真不賴!隻不知道能兌現多少?”
    “聽上去不錯,等送走他們,叫大哥、二哥和五弟、六弟都回來,咱今晚好好商議、商議!”
    “是咧!”關司務輕聲說:“三個鎮子,那地盤可比這小地方大得多!哦,對了,還說給咱們撥三挺機關槍。嘿,這陳家硬是有錢,居然養得起這樣多兵?”
    “洋和尚告訴我,他們把對頭周家給滅了,估計能弄到小十萬畝土地呢!”
    “喲,說到地還有一宗。”關司務一拍腦門:“據說他們給當兵的分地,營級的兩百到三百畝,連長一百到一百五十畝,排長八十畝,班長五十畝,大頭兵單身的十五畝。
    另外在本地成家、贍養父母的每口給五畝,最多給五十畝!”
    郝大牛皺眉:“大家都在軍營裏誰去耕地?”
    “有屯田的佃農種哩,不必自己耕!
    每年人家給算出各自地塊收成,該分多少發下條子,憑條家屬去領俸祿,吃不掉的可以委托商社賣掉換錢或日用東西,就和那前清時的八旗一個樣!”
    關司務說著,興奮得咧嘴直搓手。
    “噫,還有這樣養兵的?”郝大牛若有所思,想想說:“俺沒意見,隻要對弟兄們好就成!不過這事先保密,還是和兄弟們商量過了再定。”
    “中、中!”關司務嘴上答著,心裏想隻要有你一句話這事鐵定成了!他想想自己要是有……不貪多,算個連級,一百畝地總有吧?
    乖乖,有一百畝那不是祖上積德?他看過這一帶的田土,就算山裏也比老家的地肥得多。關鍵是有水啊!再蓋三間屋、娶上個小媳婦……。
    想到這裏,他禁不住又習慣性地舔舔嘴唇。
    郝大牛也充滿期待,他想著剛才馬托尼說的話:“當上帝闔上門,他總會為你打開一扇窗。”興許……,接受三區的條件,這就是那另一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