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激動的瀧井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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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的祖父、祖母是在法國認識的,後來大衛的祖父到德國任職期間生下他的父親,並在十二年後又被公司派往中國。
大衛十四歲那年祖父母和父親先後病故,他母親照顧他四年後也去世了,大衛在舅舅資助下讀完大學。
他的祖父當年是美國某銀行駐中國的代表,並曾在工部局做過一任董事,母家則做過法租界華人參事。
因為這樣的家世背景,他後來遊走於上海灘各勢力間遊刃有餘,卻無人想到這個混血的小子居然有顆紅色的心!
“在上海做事需要有個公司做掩護,這樣出去談事拿出名片來大家一看曉得你是有生意和身份的。”他說:
“像你這樣以代表的名義跑來跑去不行,這隻能短期有用不能長久!而且……,你不在上海注冊個公司,人家也不會和你深交。”
“明白。”叔仁點頭:“這個你放心,我臨走前會注冊一家公司,然後把對你的任命也都做好,該交給你的關係也幫你引薦。”說完他頓了下:
“名義上你作為三河資本駐滬代表和這家子公司的總經理,負責所有對海外貿易、往來,對各外資銀行間的溝通、聯絡事宜。
我給你留下三個人:宋真意,是個喜歡投機貴金屬的家夥,你可以留用並讓他撐撐門麵。
舒龍是咱們自己人,目前以人力車夫職業作掩護,霍縣縣委認為他身份有暴露危險,目前可以留在上海工作一段時間,你可酌情使用。
陳洪琳,我的族侄,父親是三河貿易公司的副總經理,很機靈,接受快,文化程度不錯,可以觀察和培養。”
“好!”大衛點頭,又問:“另外,昨晚上級轉達給我個意思,希望設法以需要和海外聯絡的名義設一部大功率電台,恢複與蘇俄的聯絡。
設備和人員由上級準備,你隻需要負責幫我尋找一處合適的場地。最好……周邊比較安全,人員不能太雜!”
叔仁驚訝地看他:“設電台?這東西可是受管製的,能保證安全嗎?”
大衛詭異地一笑:“放心,英國人來問我可以說給美國人做事,日本人來問我告訴他們是為德國工作。
再說,我還幫宋先生聯絡美國猶太人協會,南京那邊也會認為我在為他們工作。總之這部電台,哪方麵也奈何不得。”
“這樣?”叔仁歪著頭看看他:“大衛,你對日本和德國之間的關係怎麽看?目前瞧著德國似乎很樂意幫助中國對抗日本人呀?”
“你別忘記德國戰爭中被日本在背後插了一刀,如果能通過中國報複下日本,德國人會很高興!”大衛冷笑:
“不過你看,在瓜分中國、從中國身上割肉這件事來說,他倆有什麽不同麽?沒有!
所以在這方麵他們還是會站到一起來對付中國,根本原因就在於國家的積貧積弱、武力不足以自衛。你說對不對?”
“所以,日本和德國之間既有矛盾,又有聯手的可能?”
“在兩件事上我敢肯定它們會聯手:欺負中國、對付英美!”
叔仁點點頭:“那麽……你的電台位置,是不是設在虹口至楊樹浦這一帶比較好?
這是日占區的核心部分,我可以找關係幫你向日本人疏通,就以……需要經常向德國本土匯報上海及整個三角洲地區的市場、金融、物資情況這個名義?”
“你意思是幹脆讓日本人知道我們在這裏設了個電台?我看可以。”大衛點頭:
“明麵上我們隻是家中國商社在上海的代理或分支,你幫我介紹給日本人,我會找機會暗示給對方在為德國工作,需要設置一部電台。
這樣即便電台出了什麽問題,我來承擔責任,與你的家族無關。”
“哦!”叔仁懂了他的意思,點頭回答:“明白了。”
幾天以後,大衛跟隨叔仁開始公開露麵,以三河海貿商社總經理和三河資本駐滬總代表身份拜會各方人物。
把大部分事務交給大衛後,叔仁定下了海倫路上的一幢三層公寓作為公司辦公地點。
這個聯排公寓有六家,叔仁把甲十八號作為辦公室,亭子間做電報電話室;
甲十九號二、三層是大衛的住所,一層住保姆,舒龍住在二、三層之間的亭子間;
甲二十號作為員工宿舍,一層由陳洪琳居住(宋真意自己另租了公寓),新來的楚姓女秘書住進了三層兩間臥室之一。
大寧對隨著叔仁回三河原有些悶悶不樂,叔仁特意找他談心,並告訴他準備回去後派他去徐山上王靖那裏學習軍事,小夥子這才重新高興起來。
臨行前叔仁還打算見一個人,這人叫瀧井泉,泉是他的名字,或者準確說是個號,類似於中國文人給自己起的“字”。
他是位知名刀劍大師的後代,後來加入軍中。
大戰末期日軍登錄膠州灣驅逐德國勢力時,這仁兄小腿上中槍,很不幸成為那次行動中寥寥的傷亡者之一。
由於腿疾他不得不終身與手杖相伴,隻好從軍中退役,進入為陸戰隊提供補給品的三浦商社派駐中國的總代表。
叔仁到上海沒多久,瀧井泉就知道了消息。但由於和東井間的競爭者關係,他不方便出麵相招或者上門拜會。
於是趁某次叔仁外出時,他派手下上前搭腔,約了叔仁在虹口公園“巧遇”一回。後來叔仁悄悄到他在日本橋的寓所拜訪,這次兩人相談甚歡。
瀧井泉發現陳家以武力鎮壓地方,然後在進行開發和拓殖的方法很奇特,因此對三河原大感興趣。
叔仁借機會介紹了固始火電廠項目,促使瀧井泉決定派人前往考察,如果項目可行,三浦同意出口全套發電、變電設備。
這次既是辭行,同時叔仁也想通過瀧井泉了解日本內部對戰爭的考慮。
“瀧井先生,我這次回去,上海的事務就都交給總經理大衛了,他還不太熟悉怎麽和日本人打交道,請您有空多指點,多關照!”叔仁舉起酒杯說。
“好說、好說。上次和你講了,我們二十四個知華的日本人在江華島上結社,就是決心為日中親善盡力。
李先生我前兩天見過,他雖是個洋人但畢竟在東方長大,對這邊的事甚為熟悉想來問題不大,請他有事、有疑惑盡管來找我,不要客氣!”
瀧井泉想起那個笨手笨腳的洋人就想笑,好容易止住。
當然,他也調查過這家夥的背景,並且注意到他某些方麵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麽傻。哼哼,也可能是所謂大智若愚呢?
飲過之後瀧井泉換了個話題試探地問:“這次回去以後,五郎(指叔仁)應該可以得到家族的重用,即將大展宏圖。不知你兄長有沒有透露要讓你承擔哪方麵的工作?”
“咳,其實我個人還是很想留在上海發展的,隻不過……。”他壓低聲音:
“而今這裏已經成為兵凶戰危之地,古人雲君子不立危牆,所以我得先躲躲,看看情形再說。”
“啊?”瀧井泉“撲哧”笑出聲:“你以為這裏馬上要開戰了麽?”
“不是嗎?現在大家都憂心忡忡,所有人都在談論這個。看看鐵路上調來、調去的軍列,還有報紙上那麽多的鼓吹……。”
瀧井泉哈哈笑起來:“五郎,你不要慌嘛,那都是給人看的。”
“啊?千裏調兵,就為給人看?這話怎麽說?”
瀧井泉抱著兩臂,搖頭晃腦說:“此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也。五郎你看,這副架勢連你都心裏打鼓,南京的委員長又會怎樣想?他會不擔心麽?
大日本所期待的,乃是貴國政府不要與洋人走得太近,隻要委員長堅持親善政策,那麽一切好說!
敝國雖然增兵上海,做出猛虎下山之勢,不過是不是要打尚未定論,即便要開戰,這點兵力也還遠遠不足!”
“聽您這麽說,這次要麽不打,要打便會大打?”
“唉,若能不打自然最好。”瀧井泉歎口氣:“你在上海時間也不短了,應該知道諸列強都遇到了經濟上的困難,即便是英美這樣的一等強國日子也不好過。
日本雖在遠東,所受影響有限,但就我國而言土地狹小、資源不豐,從軍人眼光看還遠沒有做好開戰的準備。
假使英美感到遠東利益受到威脅而主動參戰,帝國是難以承受這種兩麵夾擊的。
所以即便要打,是否在上海打?又或者打多大規模?像上次差不多的,還是包括整個長江出海口?是局部的,還是一次性解決中國問題?
這些都尚在討論中,五郎現在著急躲避,實在太早!”
“瀧井先生所說的‘中國問題’是指……?”
“貴國政府就是最大的問題!”瀧井泉嚴肅起來:
“帝國本來希望支持一個覺醒的政府,和我們一起將歐美的勢力趕出亞洲,所以我們一直強調‘亞洲是亞洲人的亞洲’!
但是你們的委員長呢?
他居然擁有了勢力之後轉頭就投入英美的懷抱,將敝國的好意全然棄置於不顧了,這是朋友應該做的事嗎?
所以貴國的問題在於政府,大日本需要一個親善的中國政府,而不是和我們對著幹,時時刻刻對我們戒備的中國政府。
在帝國的戰士為亞洲衝鋒在前的時候,我們希望中國做堅強的後盾,提供糧食、布匹、礦產和勞力,而不是天天鼓勵破壞兩國親善、慫恿抵製日貨的行為。
如果委員長做不到,那我們隻好再找一個類似滿洲皇帝那樣的人物,來接替他充當中國的領袖!”他越說越激動,一抬手碰掉了筷子。
侍女趕緊過來為他換上新筷子,瀧井泉心情似乎稍稍平複些,鞠個躬說:“對不起五郎,我好像太激動了。而且當著你的麵責備貴國的委員長也很不禮貌,真是失利得很!”
“瀧井先生是出於對在下的信任嘛,您的話使我對貴國的想法理解多了。
好吧,我回去和妻兒親熱幾天,兄長沒有意見的話我會盡快返回!
既然沒那麽快就打仗,三浦商社和敝公司之間還有很多生意要做哩。
上次咱們談到訂製五千雙軍靴和一套罐頭生產設備的事情,希望在下回到上海時能聽到您的好消息!”
“哈哈,你就是想老婆了對不對?”瀧井泉打趣地說:
“五郎何不將夫人和孩子接到上海?房子我來提供,小事一樁!
就算打仗你也可以放心,你在帝國軍隊的保護之下,沒有什麽可以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