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徐七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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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劫!
壽禮歎口氣先說這個事情不怨你,接著告訴她“你不知道,徐成並不是徐七的親生兒子,這才是他不樂意他入贅的關鍵。”
“啊?”紋香聽糊塗了“不是親生兒子,那不是更好,怎麽反而不樂意呢?”
“你沒注意到徐七的娃大寧、小寧、芹芹起名都很隨意,偏老大徐成這個名字在兄弟裏不合群麽?”壽禮微笑著問。
“是嗬,以前也沒多想,就是覺得怪。”紋香點頭“那,這裏難道還有故事?”
“當然!”於是壽禮給她講了當年鬧義和團時,徐七在河北綠營新軍裏當兵。
大亂一起措手不及,他和一隊兄弟被派去保護洋人教堂,他那條腿第一次受傷就在這裏。
徐七倒地後是同隊另一個姓徐,平常倆人總開玩笑彼此叫“本家”的兄弟拚死將他救下,結果那人自己沒能逃出來陣亡了。
徐七退役回鄉路上去那“本家”的故鄉,送回了他的骨灰和撫恤銀子。
誰想這老兄父母皆亡,妻子絕望下當晚上跳進池塘隨男人去了。
徐七把二人留下的幼子抱回來撫養,娶妻當晚告訴徐大娘說這是自己的娃,所以整個西陳家集都知道徐成是他當兵時生下並帶回來的兒子,並不曉得還有其它故事。
唯一的,徐七把這件事告訴了小時候的玩伴陳壽禮,他是向壽禮求助,因為自己那點撫恤根本沒法養孩子。
壽禮對他的忠義感佩不已,給了他五百錢,並幫他在顧家隔壁找塊地蓋了房子,徐七這才安下家來。
“這……確實不好辦。”紋香也明白裏頭的毛病了,要是徐七自己的娃無所謂,現在他肯定心裏有疙瘩,不肯讓恩人的後代去做贅婿,事情反倒棘手。
“那這可如何是好?要是父母作主的話也不難,問題……現在倆孩子如膠似漆,這要是硬拆開不會出事吧?那豈不是背了徐七哥的初衷?”
“你說的有理。不過還有一宗,兩家地位差距太大!徐家前兩年還是佃農,現在最多也就是勉強混上個中等戶,三太公家比他們高出不知道多少哩,估計七哥心裏也別扭。”
“嗯,而且這麽一來輩分也亂了,你可不能再喊七哥。人家敏敏和你是一輩的堂妹,徐成若娶了敏敏,他爹可就是你叔輩呢!”紋香故意擠兌他。
“你氣我是吧?”壽禮哭笑不得,揮揮手“那都是次要的!他兩家又沒血緣,有什麽打緊?”想想
“其實這地位問題也不是太大。既然我叔都讓嬸子來找你說這事,說明他們也看上徐成了,隻是個要不要入贅的問題。
門第的事,多半還是七哥心裏有道檻。這兩件事如果能解決,倆孩子的好事也就不難。可要如何解決?我得思量幾日。”
他說完歎口氣告訴紋香洪升來電話,說意大利承認了滿洲國,學校又罷課、遊行,他想去紫金山上寺廟裏躲幾天清淨,順便寫生。
“洪升說要把那些古老的寺院都畫下來留給後人看,說北平有個姓梁的教授特別讚同他的想法。
誒,我也不懂,這些破破爛爛的老廟有什麽看頭?興許是咱們學問太淺,還是人家孩子站得更高些?”
絮絮叨叨地嘰咕了好些話,一歪頭才發現紋香已經趴在自己身邊睡著了。
把她露在外麵的肩頭掖好絲綿被,壽禮也鑽進被子裏,心裏還在想著各種各樣的事,直到窗上透進些微光,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果然是玩伴最了解徐七這個悶葫蘆,壽禮其實已經把他猜得七七八八,但還差那麽一點兒。
徐七覺得三個親兒子愛怎麽折騰都行,出去闖也沒問題,但徐成一定要留在自己身邊,就是老了他也要看著這孩子平平安安地,才算對得起他死去的爹娘。
因為這種心思在,所以他對徐成即便是發怒也隻是申斥,卻從未動手打罵過,倒是徐成從小護著弟弟們,平白替淘氣的大寧挨打最多。
壽禮現在手底下工有唐文聲,商有廖斌,農有陳邱,電力(包括電話、電報)和煤炭都丟給了陳同心,財計有老劉帶著陳柒銘和舟會計,他不說是甩手掌櫃,可也輕鬆多了。
如今壽禮更多是考慮布局、資金以及和股東們的關係,因此也就有了顧及家裏的時間,可以為徐成的婚事跑跑。
他很喜歡徐成的踏實,但這孩子太踏實了,不像弟弟們那樣願意出去闖蕩。
他更樂意蹲在地頭觀察稻子、小麥的長勢,比較哪株南瓜更耐蟲害,和農科所的所有教授打得火熱。
不過……,壽禮沒打算直接去找他談,反而叫蔡滸把小芹找到藥店的雅間裏。
“喏,這是幾包藥,大夫說每包可以用三個晚上,拿回去給你爹泡腳。這天氣冷下來,他傷口又要容易抽筋了。”壽禮說完,示意芹芹坐下。
一看他眼神就知道後麵還有話,芹芹馬上問“大伯可是還有別的話想問?您想問什麽?”這小子人不大,卻機靈得超過所有兄長,壽禮曾開玩笑說這是徐七的關門之作。
“嗬嗬,我是想問你,你大哥是真心喜歡敏敏不?”
“那還有假?”
“可我聽說你爹他反對?”
“有啥用?腳又不在他老人家身上,我哥自己主意正得很!隻不過……怎麽能讓娶新嫂嫂進門他還沒想好。人家要彩禮的話,他可拿不出多少,全得求爹才行。”
“哦!”壽禮重重點頭,對嗬,徐成又沒分家,他自己沒有獨立的財產,可不是得求著、靠著老爹?“對、對,要娶敏敏恐怕他自個是拿不出來的。”壽禮隨口說。
“嘿,要是光他一個也就罷了,以後還有個二哥哩,夠我爹受的!”
壽禮聽了一怔“這裏頭又有你二哥什麽事?”
芹芹很得意,晃著腦袋賣弄“您不知道,我二哥要娶眉姐,幾年前他倆背地裏給老天爺燒香、拜過天地的!”
“啊?”這下子壽禮可吃驚了,眨好半天眼睛才把嘴闔上“嘿!這小哥倆可真是……!”
“唉,可是我要孤獨終老了。”
“呃,這又是為什麽?”
“二哥說,眉姐下邊沒有妹妹了,既然沒我的份兒,隻好孤獨終老!”芹芹沮喪地回答。
“哦,好吧。你、你先帶著藥回去給你爹,別誤了他用。告訴他過幾日是大雪節氣,我會在臘月之前去看他。
不過你大哥、二哥的心思先別說,小心他心裏惱火拿你做法。”
“好嘞!不過我爹他舍不得打我的。”徐芹做個鬼臉說。
徐芹一出門,壽禮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出來了。小泉送走芹芹回來見他在抹眼睛,納悶問“老爺,您這……到底是哭呢、是笑呢?”
“我自然是笑,晴天白日地哭什麽?”壽禮嘿嘿不止“走、走,回家去!我有個絕妙的主意,得先和她兩個商議、商議!”他指的是紋香和荷香。
徐七禁不住徐成思念敏敏,也就隻好看著他跑出去相會,自己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獨自氣悶。
徐大娘進進出出見他這樣好不擔心,悄悄拐到顧家來找親家母,這才曉得老東西是在為徐成煩惱。
但她自己是繼母,對徐成也不好怎地。顧媽媽看出裏頭的情形,勸她“大家都是為孩子好,不過是走哪邊的事,你可千萬別為這個和他爭。”
“爭是不會的,”徐大娘為難地說“我這個繼母也難。老大年紀不小,弟弟們掛槍的、跟著大學問家做事的都不錯,他就會悶頭捯飭莊稼。
我知道他心裏急嘴上不說,可又不知該怎麽幫他。伸手怕老的不樂,不伸手怕小的抱怨。唉,你瞧這可多難!”
顧媽媽便點頭說你先別著急“我明日叫應應回去看他,給他做點好吃的。他吃了女兒的飯心裏痛快些。
然後我悄悄去和紋香說,看夫人能不能請大老爺來開解、開解。他倆幾十年的老夥伴,說不定在一處聊過就沒事了。”
“誒喲我的好姐姐,那可拜托你了!”徐大娘千恩萬謝,趕在做晚飯前先回家去了。
第二天壽禮聽紋香說顧媽媽來過,笑著說“看來火候差不多,該我出馬了。”
於是叫小泉拎著兩條臘肉、一條羊腿和自家製的兩瓶豆豉醬,主仆二人沿著山坡走上了新集。
徐大娘一看陳大老爺出現,立馬就明白他來做什麽的。可憐徐七尚且不知自家女人背後設的這個局,咧著嘴上前來迎
“小芹說你要來,我還當是孩子小說笑的,沒想到真來了。這雪滑坡硬,你上來做啥?自己也不是當年那個身子骨了,還逞能?”
“雪再滑,你們不也得天天走?你都能走的路,我怕什麽?”壽禮說完進屋和徐大娘打招呼
“弟妹好啊?孩子們都不在?”說完打量這屋子,點頭說“聽說你新近捯飭了下,沒想到搞得真不賴!”伸手拍拍牆,用眼量了下
“這牆有兩塊磚厚吧?屋裏可暖和多了!瞧這屋裏也鋪了磚,七哥你這小日子真比以前強太多!想想你給韓老星做佃戶那會兒,被他堵著門逼債,現在他還趕來麽?”
“嘿,他再來?叫我兒把他打出去!”徐大娘揮著掃炕掃帚說。
大家哄然大笑。徐七便請他上火炕,壽禮上下看幾眼坐上去,覺得很新鮮“誒,這東西不錯嗬,挺暖和。”
原來修房子的工匠裏有個河北人,見主人腿腳不好便主動建議給他弄個火炕,這樣天氣陰冷的時候舒服些,可以緩解傷處的疼痛。
問了今年收成、餘糧和種子,明年計劃種些什麽。聽徐七說想把旁邊建房取土時挖出來的大坑改成魚塘,壽禮表示支持,說
“你家徐成擅長地裏的活兒,這魚塘需要個更加心思活分的。我看小芹慢慢也大了,該學點一技之長。
不如讓他跟著農研所的先生學養魚、蝦,這樣每個孩子都有自己一套本領!
說實話,我想和縣合作社合資成立個農校哩,農研所的先生講得太深奧,到時要找各處高手來授課。
如果孩子們幹得好,都可以來學校做講師,農閑、空餘的時間利用上開課收徒,豈不又多份收入?”